作者：试纸团
“‘赫塔特’，犹太语里的单词。”
女巫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低声道：“含义是……迷失方向，失败，错过。”
“在英语里，它是另外一个词。”
她的声音轻的像是梦游：“sin。”
“——罪。”
！！
被白苓控制住的荷官忽然拼命挣扎了起来，他的嘴长得大大的，下巴几乎脱臼，浑浊的海水像喷泉一样从嘴里喷出，在光滑的地板上肆意流淌。奇怪的是，水面倒映出的景象却不是大厅的天花板，而是和绿洲号截然不同的甲板，那上面满是锈迹和弹孔，还有部分火烧过的痕迹，就像有颠倒的船悬浮在绿洲号上面一样。
忽然，一张脸出现在倒影中，那是一张被火焰烧焦的面孔，皮肉翻卷的脸上能够看到裸露在外的森白牙床，它站在倒悬的甲板上，慢慢仰起头，将黑洞洞的眼窝对准了海水。
它的视线似乎穿透了水面，用莫名的目光看向华丽的大厅，惊慌的人群，最终锁定在荷官刘青峰的身上。
“……”
在那个瞬间，尸体的眼神变得狰狞可怖，肉眼可见的业力自尸体身上燃起，它抬起一只手臂，猛地向水面伸了过去。
哗——！
在尸体的手臂和水面接触的瞬间，大厅里的海水表面忽然荡起涟漪，紧接着，一根带着银色指环的手指就这么从水里伸了出来！
手指，手掌，直到整条手臂完整地探出水面，腐烂到可以见到骨头的手掌扣住甲板。再往后，是那张破烂的脸，肩膀，胸……很快，一只完整的僵尸从倒影的世界中走出，出现在绿洲号上。它的身上缠绕着怨毒的气息，一缕火焰从它身上燃起。而在它身后，还有更多的手臂从海水里伸出，打算跟随开拓者的步伐降临现世。
“所有人退后！”
唰！
银白色发丝从白山君身后飞出，化作银白之壁，将最前方的恶灵和其他人分割开来。白苓的身影在同时闪过，银灰色的妖力之爪从十指之间伸出，银光挥舞之间，把僵尸整齐地分割成六块，散落在地上。
然而，不等她继续追击正从海水中现身的敌人，头顶就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
轰隆！
大厅的天花板四分五裂，一个庞大的身影从天而降，如同陨石一般砸落在地上。
那是一个足有四米高的巨大生物，他有着人类一般的身体，身上却又有着大量鱼类的特征，青色的皮肤有着鱼革似的质感，相对短小的四肢像是鱼鳍一样贴合在身边，巨大臃肿的腹部起伏不定，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挣扎。
和它同时掉下来的还有穿着大铠的七谷桃香，女孩有些狼狈地砸在地上，然后一骨碌跳起身，对被突发事件吓住的人们大声喊道：
“咳咳咳咳——大家小心！他是本……”
嘭！
话音未落，巨人的拳头就带着风声袭来，桃香只来得及用臂铠交叉在胸前，堪堪挡住前者的攻击。木制笼手在怪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爆碎成纷飞的木屑，女孩的身体像是被炮弹命中一样倒飞出去，砸断了两根装饰用的立柱后才勉强停下。
轰！！！
大厅的另一侧墙壁忽然发生了爆炸，碎砖和钢筋四散崩飞，像霰弹枪一样在大厅里扫射，两三名躲闪不及的乘客身上顿时爆出血雾，惨叫着倒地。
暴风卷携着雨水从外面涌入，带走室内的温暖空气，又把刺骨的寒意慷慨地分给每个人。
透过被炸开的破洞，人们看到了攻击者的样貌。
一艘黑色的军舰紧贴在绿洲号旁，型号和刚才的巡洋舰相同，它的身上满是弹火留下的痕迹，右的船身有一个巨大的破洞，海水不断灌入其中，但却丝毫不影响它能和高速行驶的绿洲号并驾齐驱。
军舰之上，粗大的主炮缓缓转向，锁定了绿洲号的舰桥，一具具身穿海军衣，身体破碎或者浮肿的鬼魂眼中闪烁着血红色的光芒。它们站在甲板上，带着刻骨的恨意注视着漂流中的游轮。而在军舰下方的海水中，一道道巨大的阴影在海底游曳，时而喷出一股水柱。
“”
穿着船长制服的恶灵拔出指挥刀，锈蚀的刀锋掠过雨水，从游轮中每张紧张的面孔上划过。
下一秒，伴随着驱逐舰的炮响，绿洲号的上层甲板顿时被炮火覆盖。
第917章：暴乱（4.1k）
“！”
看着从天而降的巨人一拳把身穿铠甲的女孩打飞，大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当中。
为了避免被游轮上的普通乘客拖后腿，也为了保证这些人的生命安全，在船东的身份暴露之后，鹰无凄草仍旧坚持把所有人集中在宴会大厅内——事实证明，她的决定完全正确。
隔着墙壁和被暴雨蒙住的舷窗，普通人很难看清海面上的战斗，加上覆盖整个房间的惑心幻术，尽管紧张的气氛一直在空气里驻留不去，但人群仍旧保持了最基础的纪律，也就不需要女孩们额外在他们身上浪费精力。
但现在，仿佛魔幻故事中走出的巨怪，从水里爬出的尸体，还有从被炸出裂口的墙壁看到的，暴风雨中满载溺死亡魂的幽灵船……足以把任何人前半生世界观砸个粉碎的画面就这么赤裸裸地展现在人们眼前。在如此强烈的刺激下，百姬布置的幻术被瞬间冲破，恐惧重新降临在每个人心头。
“跑啊！”
死一般的寂静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
就像是慌张的羊群终于找到了头羊，所有人都下意识听从了第一个听到的指令，呆滞的人们如梦初醒般四处逃窜，有些试图藏到大厅更深处，逃避那个恐怖的怪物和不断爬出的僵尸。有些想要逃到下面的甲板躲避炮火，也有的人完全没有自己的主意，只是跟着大部队随波逐流。
“大家不要乱跑！留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请不要慌张！我们会保护大家……啊呀~！”
百鬼院橙在人群里奋力呼喊，试图让人们重新冷静下来，但她的声音瞬间就被淹没在爆炸，惨叫和求救声里，娇小的身体也完全无法阻挡汹涌的人潮，光是在推挤中保持平衡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真是的，为什么就不能像鸣海原的大家那样冷静的对待突发事件呢……”
完全没考虑自己老家的经验不能当做通用例子看待的女孩扭过头，对趴在肩膀上的百姬问道：
“小叽！你的蜘蛛网不是挂在门上吗？！为什么不见了啊！”
“叽叽！叽！”
“空间被替换掉了？那是什么意思？”
“叽~”（歪头）
少女和她的神明对脸懵逼，就在这时，冲出大厅的人群中突然响起了接二连三的惨叫。
想要躲进船舱的乘客发现通往下层的甲板不知何时变了模样，明亮整洁的走廊变成了爬满苔藓和的阴暗金属通道，一阵潮湿阴森的冷气从黑暗的楼梯深处吹出。
走在最前面的人们迟疑地放慢脚步，但更多的乘客已经从背后挤了上来，大声呼喊着让他们加快速度，两群人就这么僵持在一起。
“快点啊！磨磨蹭蹭的想死吗！”
“闭嘴！下面太暗了！”
“少废话！给我快点滚下去！不然老子一脚把你踢下去——”
“你敢？……fuck！你真动手？！”
“呃？等等！不是我啊？”
“你——”
“啊！！！”
惊恐的叫声盖过了两人的污言秽语，从那个声音中透露出的恐惧实在太过真实，让他们刚燃起的怒火顿时熄了火。
人群哄然散开，瞬间腾出一块空地，刚才发出尖叫的女人跌坐在空地中央。她似乎失去了正常交流的能力，只会大声尖叫个不停，把手里的东西紧紧抱在怀里——那是一只指节粗大的手掌，边缘的皮肉带着被拉长的肌肉纤维，像是被什么东西用蛮力从手腕上扯断似的——很明显，那并不是女人自己的手。
“刚才有人在这……”“我看见了，是个大胡子，一下就没了……”
周围的乘客低声交谈，却没有一个人能说清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它在地下！我看到他了！那是个……啊！！”
忽然，有人在后方大声喊道，但他的话才说到一半就变成了一声短促的惨叫，整个人瞬间消失在人们眼中。等到珊珊来迟的目光投过去时，地面上已经空无一物，只剩下一顶边缘染着鲜血帽子诉说着主人最后的痕迹。
恐惧在人群中蔓延开来，他们像群惊恐的火鸡，叽叽喳喳地挤在一起，瞪圆了眼睛试图抓住凶手，但除了让自己流出眼泪之外再也没有更多的战果。
这时，隐藏在暗处的敌人似乎终于确认了这群孱弱的猎物没有威胁到自己的能力。于是，惨叫声接二连三响起。众目睽睽下，一个个乘客凭空消失在原地，留下的只有一张张惊慌和无助的面孔。
它在哪里？
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下一个会不会就是我？！！！
在这种危机感的逼迫下，每个人都像疯了一样瞪大眼睛注视周围的环境，恨不得用手把自己的眼睛撑大成两个。终于，当某个男人的视线偶然落在一旁的墙壁上时，他惊恐地发现那上面竟然凸起了一张人脸！
消瘦，狭长，带着一种刻薄的傲居感，脖子上长着鱼鳃似的东西，他感觉自己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就在他拼命思索的时候，那张脸上的眼睛毫无征兆地忽然睁开，四目相对，鬼魅般的面孔快速向后缩去，眨眼间便被钢铁的墙体吞没，就像巡游海中的鲨鱼一样消失在墙壁中。
那东西能在钢铁里面游泳！
它就藏在墙壁里！
——不对！是藏在地板下面！
一道闪电从脑海中划过，他下意识张开嘴，想要发出警告，但自己的脚腕却忽地一紧。
男人感到自己脚下的地面好像变成了松散的流沙，藏在沙子里的某种东西抓住了自己的脚，用无法违抗的巨大力量把他向下拖去，瞬间便扯着他沉入地面。
“唔——唔！！”
他想要大声呼救，但流动的钢铁已经开始包裹住他的脸，沿着他的嘴呛入气管和食道。在流动的地面灌进鼻腔之前，他的耳边听到一个神经质的声音不断念叨着。
“……这样，就没人……看到了。”
打飞桃香之后，人不人鲸不鲸的巨怪没有停顿，它立刻把目光投向了逃窜中的乘客，缓缓张开嘴，对着前方深吸了一口气。
大厅中仿佛掀起了一阵飓风，满地杂物被狂风卷起，朝它口中落去，其中还包括了几具被抛下的尸体。巨怪张开嘴，将血肉和无机物一视同仁地咽下。
“……咕哝。”
它的喉咙蠕动了两下，后背忽然张开一个火山口似的圆形孔洞，像是被轧碎机榨过似的木屑和铁渣顺着排气孔喷出，里面还夹杂着碎骨和毛发的混合物。携带巨大动能的残渣像子弹一样在后面的地板上扫射出无数小孔，接着，它意犹未尽地再次张嘴，而这一次的目标则对准了大厅深处的活人。
呼！
两名受伤的乘客被落在人群后方，此时忽然发现自己不受控制地向后飞起。两人愕然回头，只见一张足以把整个人包裹起来的血盆大口不断接近，圆锥形的尖牙整齐地排列在下颌，而上颌则只有一些匹配的凹陷，像是一个巨大的石臼。无论钢铁还是人体，一旦落进这样的臼器中，恐怕都会像米粒一样被舂成粉末——如果他们对海洋生物有些了解，就会发现这正是抹香鲸科的牙齿特征。
嘭！
就在两人无助地落向怪物之口时，连着勾爪的绳索从后面飞来，钢爪绕过巨人的脖颈，在上面绕了两圈，然后猛然收紧！
捕食动作被人强行打断，怪物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愤怒的闷吼，它抓住绳索，用力向前拽动——
发射勾爪的人没有切断缆绳，而是顺势跳起，借助怪物的力量翻过头顶，手里的长刀在它肩上留下一道血痕，而后灵活地翻身落地，挡在两名伤员身前。
“你们快走。”
包裹在铠甲中的女孩背对着惊魂未定的两人，挥了挥手，自己则迎着吼叫的怪物直冲上去。
嘭！
怪物和武士正面相撞，桃木大铠的肩甲在对撞中破碎，女孩的身体再次倒飞而出。
轰轰轰——！！！
幽灵军舰的主炮再次奏响，这次出现的恶灵没有再让攻击避开绿洲号，而是瞄准了人群集中的上层建筑。轰鸣的炮火久久不绝，炮弹如流星般轰击在游轮侧面，在甲板和上层建筑上炸开一道道明亮的烈焰之花。与此同时，幽灵船还在迅速靠近游轮，甲板上的僵尸们露出狞笑，擦拭着手里的枪与刀，毫不避讳地将接下来的打算和盘托出。
从游轮内部爆发的动乱彻底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光是想要维持住眼下的情况就逼迫所有人不得不行动起来，刚刚还充满希望的归途之路眨眼间急转直下，
“白苓，你留在这里把其他人保护好。”
猫又正从一只僵尸身上拔出爪子，闻言回头道：“那母亲喵？”
“妾身去应付外面那个。”
白山君的视线落在耀武扬威的幽灵军舰上，身影渐渐消散在原地。
“白苓！你去对付那个东西。”
在白山君消失之后，藤原礼奈从后面跑了过来，少女对着前方握紧手掌，站在她前方的僵尸便被整齐地扭转四肢，在地上摔作一团：“这里我来应付，你去前面帮忙。”
“为啥喵要听你的啊，是母亲让我留在这边的！”被抢了猎物的猫哈了一声，撇过脸去。
“第一，你比我强很多。”藤原礼奈竖起三根手指：“第二，你是猫，抓鱼比较在行。”
“第三，你还欠我三车高级猫罐头的账没还……”
“既，既然你都这么诚心的祈求白苓大人了，帮你一次也不是不行喵——那边的人类通通闪开！看白苓大人怎么把臭鱼切成生鱼片喵！”
“小光，你也去帮忙吧。”
看着白苓几个纵跳消失在远处，藤原礼奈转头对自己的雇员说道：“只靠白苓自己恐怕还有点棘手。”
“就算加上我也很棘手啊。”
百目光叹了口气：“说到底我只是退妖师，灵体什么的又不是我的专业。”
在场的人中只有月池命对这些灵体有着相性优势，但她偏偏又被引到了外面的巡逻舰上——话说回来，就算月池命在这里，靠她自己也不可能祓除全船的恶灵，最后还是要所有人一起出手。
“算了，干就干吧。”
她从大衣中抽出短杖，挽了个棍花，数枚妖之眼漂浮在身边：“既然搅乱内部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猜船东随时可能再跑出来，你这边也要小心一点。”
说话间，百目光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威廉先生，还有凯尔先生都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在大厅的外侧，山梦带着自己的客人和水手们围在一起，被他们围在中间的地板上躺着两个满身是伤的男人，银发女巫蹲在他们身旁，正把手里的玻璃瓶微微倾斜，让里面的紫红色液体滴落在他们的伤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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