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不等他做出回应,仅剩下半个身体的伪天使张开嘴,用残留无几的力量和所有愿力吼出最后的咒文:
“don't linger awhile, so fair thou art! ”
声音的波浪抚过空间,所过之处,天地中的景物仿佛被封印进了透明的琥珀,定格在此时此刻。
唰唰唰——
一枚枚妖之眼阻拦在两尊身影之间,数层繁杂的金光法阵瞬间张开完毕,缠绕着雷火,电光,金焰……诸多神力的眼瞳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残破不堪的挑战者。
轰轰轰轰轰!!!!
足以崩坏空间的能量在狭窄的间隙中搅起波澜,每一发法术都足以将伪天使剩下的部分彻底蒸发——然而,无往不利的神威这次似乎失去了力量,完全无法影响伪天使的肉体一丝一毫,反而让它的身体逐渐复原。
在夜城诧异的表情下,毫发无损的惨白巨人如同失控的战车,碾压过他布置好的火力防御网,伴随着沃尔夫冈几人的惊呼,裹挟着等离子化空气的拳头狠狠砸在了幻金之神的脸上!
!!!!
片刻后,电浆爆发出的光芒逐渐消散,将这场战斗的结局暴露出来。
巨人的右拳被金色的神明单手握住,后者身上毫发无损,手掌下压,迫使巨人半跪在他面前。
“并不是‘请停留’,而是‘不要停留’……”
单手握着伪天使挥来的拳头,金色的神明微微低头:“把‘失败’的过去抛弃,所以剩下一条的就是通向美好结尾的道路?”
散发着黄金气息的无数妖瞳在祂背后呈扇形排开,世界在眼中暴露出水晶般的底色,数不清的身影在晶体簇的无数侧面上生灭不定。祂伸出一只手,轻轻推动眼前的多面体簇,晶体表面演化出的身影便随之增减,无数的可能性在观测角度的改变下快速收敛,使未来向着神明心中所欲之处驶去。
“很不巧,我也恰好有类似的权能啊。”
“抛弃失败的过去”和“观测成功的未来”,虽然在最终结果上类似,但底层逻辑却恰好相反,因此,在两股力量对撞之时也就没有任何花哨的技巧可言,变成了纯粹的“强与弱”的比拼。
而结果正如现在表现的那样——夜见神的权能获得了最终的胜利,神之御手贯穿无数层失败的未来,将被咒言锁定的琥珀世界层层击破,从正面粉碎了船东的挣扎。
作为胜利者的夜城没有立即补上最后一击——反正这家伙还会再生,而是缓慢地开口道:
“说起来,我从刚才开始就很奇怪了,你不觉得你的理论有点……别扭吗?”
过分执着于复仇,会让人连现有的珍视之物也失去——这没问题。
放弃已经不可挽回的错误,才能继续看向未来——这也没问题。
分别看的话,这两句话都不能算错,无非有些过于理想化。但把他们放在一起就会发现,“仇恨”和“错误”在这里被替换了。
尽管按照船东的自述,不顾一切的复仇本身就是错误的一种,他也确实为此付出了代价。但他同样也说过,在绿洲号上受洗的人里,绝大多数并不是有血海深仇的复仇者,人们抛弃的过去通常也只是一些相对轻巧的负面记忆而已——刚才的愿力也能证明这一点。
那么,他是怎么把作为“亲身经历”的前者推导到作为“指导理论”的后者上的?
严格来说,这两个观点并不是完全无法相互推导,但过往的经验让夜城本能地感到这里面缺少了某个必要的过度环节,就像夹在两个庞大机构之间的传动齿轮,渺小,但必不可少。
——比如说,无论他的哪个理论,都和这座古怪的“乐园”,还有里面的“塞壬”没有关系。
“!!!!”
惨白色的巨人发出低吼,奋力挣扎想要重新起身,但夜城手上略一用力便让它再次跪伏下去:
“不想说?还是说……你自己也不知道?”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小屋,不论刚才的战斗如何激烈,小屋仍旧完好无损地保留在原本的位置,在这一点上双方达成了无言的默契。
神明收回视线,俯下身,让满是眼球的金色颜面贴近苍白巨人的白面,脸上咧开一道尖锐的裂缝:“……没眼睛?真可怜啊……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帮你一把。”
金色的身影抬起一根修长的手指,小心地让指尖从伪天使的脸上划过,尖锐的指甲在后者表面拉出一道长而深的创口。
“!!!”
伴随着巨人的哀嚎,密密麻麻的眼睛像是一串串葡萄从伤口里挤出来,金色的神明再次抬起手,用两根手指捏住其中一颗,轻轻把它摘了下来。
祂说道:“——夺目。”
第929章:生灵(4.1k)
“外面的动静停了。”
随着最后的咆哮声消散在空气中,伪天使和金目之神的战斗以后者的胜利告终,祂们周围的地面平整的像是被人用钢锉细细打磨过一般。光滑的地表上空无一物,没有任何事物能够在两尊巨神的战斗余波中安然无恙——除了某座海滨小屋。
小木屋几乎被吹来的盐与沙掩埋起来,屋顶上铺满了一层厚厚的盐粒,大门也被堆积的沙土掩盖了一半,仿佛刚刚经受了暴风雪的袭击。屋子里面一片死寂,直到伪天使的惨叫渐渐衰弱下去后,三颗脑袋才不约而同地从桌子下面伸了出来。
“咳……呸!是夜先生赢了吧?”
沃尔夫冈用手揉着脸,吐出嘴里的盐沫:“他是不是能把我们送回去了?”
他的脸上还残留着些许迷惑,好像没有从发生的事情中清醒过来。
在同意接任绿洲号船长职位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在船上过完此生的心理准备,结果一眨眼天降正义,把看上去神秘无比的船东锤成了皮皮虾。男人一时不知道应该为重获自由而欢呼,还是更应该担忧外面的仪式要怎么收场。
“首先,你应该称呼那位为‘大人’。”
海盗头子龇牙咧嘴地用手指把脸上的蠕虫扯出来,水蛭似的身体被拉长到极限,最后啪地一声从伤口中脱离。他嫌恶地把那东西丢在地上,用靴子来回碾了几下,接着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其次,你要明白,圣经中说,‘不要成就我的意思,只要成就你的意思’。无论天使大人怎么做都代表着主的恩赐,凡人只要顺从就必然得救。”
“……你是教徒?”
“我一直都是教友啊!”
海盗首领把胸膛拍的啪啪作响:“不然天使大人怎么会在危急关头特意来搭救我呢!”
一旁的塞壬举起手:“夜先生不是说为了找人带唔唔唔唔唔!”
“你懂什么,那是考验的一部分!”
海盗头子伸手捂住她的嘴:“不然大人怎么不选别人带路?”
“大概是……因为当时除了海盗就只有一群怪物?”
沃尔夫冈拍开海盗头领的手,斜眼道。作为水手,他对于海盗没有任何好感,要不是因为这家伙跟在夜城身边,他刚才绝对不会顺手把对方救下来。
“海盗……海盗怎么了!”男人涨红了脸,大声争辩:“耶稣上天的时候身边还有俩强盗呢——你看啊,我和二狗,正好两个强盗,外面那位就是——”
说话间,他看向窗外,恰好看到神明从白色巨人身上夺走眼睛的瞬间。
神明抬起头,华丽的金面上裂开一条月牙似的缝隙,缝隙里隐约能看到无数闪烁的目光。祂用手指捏着那颗从伪天使脸上扯下来的眼球,像是把一颗果实送进嘴里一样塞进脸上的狭缝,裂缝仿佛在品味某种美味佳肴一般蠕动了两下,随即发出一阵满足地叹息,不再有其他的动作。
“……关于出口,你们有什么头绪吗?”
海盗头子转回头,严肃地对两人问道。
“美人鱼小姐,你不是说这里是两个世界的交叉点吗?现在我们已经到了,但出口在哪?”
“有离开的办法?”
听到他的话,沃尔夫冈耳朵忽然一动,激动地转向塞壬,快速说明道:“你们可能不知道,外面的人还在和一群杀不死怪物幽灵战斗,据说它们还会变得越来越多。”
“如果您有离开这里的能力,就请尽快使用吧——至少,也要让夜先生回到外面!有他在的话,一定能……”
“那种小事,不需要劳烦百目大人动手。”
?!!
第四个声音在屋子里响了起来,所有人同时扭头,看向房间的角落——原本空无一人的位置上立着一道模糊的身影,像是隔着一层水雾,只有声音听起来比较清晰。
沃尔夫冈对这道声音有些印象,她似乎也是跟着夜城来到绿洲号上的女孩之一,之前架势潜艇进入了游轮的玻璃立柱,却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过这时他也顾不上这许多,快步走到她的身影前面,连珠炮似地问道:“您来救我们了?是先生让您来帮忙的吗?我们到底要怎么才能离开这里——”
“很遗憾。”
对面的身影摇了摇头,打断了船长的问话:“只靠我没办法打通两边的通道。”
道成寺晴伸手向前,透明的手臂径直从船上胸前穿过:
“两边的房间是按照镜像布置的,仪式启动后就会通过女巫律法的相似律形成共鸣,不过除了船东之外的人没办法借助这一点带人在两个世界之间穿越。”
她顿了一下,看着紧张起来的三人,安慰道:“上面的事情不需要你们担心,靠那帮家伙应付得来,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彻底破坏掉这个仪式。”
“毁灭,这个仪式?”
三人对视一眼,沃尔夫冈回忆着自己今夜的所见所闻,随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要我们怎么做?”
“大叔什么的不需要啦~”
忽地,又一个投影从道成寺晴身后走……游了出来。她盯着沃尔夫冈看了几秒,嫌弃地摇了摇头:“地上的小姐,说好的惊天动地的大帅哥呢?怎么是个无聊的老头子啊?”
!!!!
沃尔夫冈和海盗头领的眼睛瞪得老大,目光像是被焊在了对面那道身影上一样,直到对方开始大声抱怨他们的失礼才如梦初醒地收回视线。
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用一模一样的动作扭过头看向塞壬——后者受到的震撼比他们加起来还要大,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了脑袋似的,愣愣地对眼前的影子呢喃道:
“你,你究竟是……”
“我就是你啊~”
和塞壬有着同样容貌,只不过胸前没有任何伤口的人鱼小姐微笑着歪了歪美丽的脑袋。
按照船东的自白,旧日之影里的塞壬小姐是被抛下的“过去”,那么理所当然的,现实中也应该有一个“没有过去的记忆和扭曲,保持了天真状态”的塞壬·薇尔小姐。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看到“自己”的塞壬小姐似乎失去了思考能力,机械地问出了下一个问题。
“因为这里是大海啊,塞壬在大海里是什么奇怪的事吗?”
她拎着裙角,优雅地绕了一圈。这个过程中,薇尔的身体变成了一组七彩泡沫,在房间里漂浮旋转,反射着瑰丽的色彩。
然后,无数泡沫又重新聚拢成薇尔小姐的身体,她一闪身游到塞壬面前,两张完全相同的脸紧贴在一起,宛如并蒂之花。
“先不说这个,我们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呢!”
“这些家伙!到底有完没完啊!”
海面上,炮火声依旧猛烈,狂猎军团的鹰犬在暴风雨中疾驰,追逐着今夜的目标。绿洲号则依仗着更胜一筹的速度在漫天炮火中周旋,像一匹矫健的战马,不断在包围网的缝隙中穿梭。
漂浮在甲板上的天狗挥动团扇,将飞来的焰弹偏转,再如数奉还给发动攻击的目标。
不过,每当一艘军舰在还击中沉没,新的幽灵船就会完好无损地从海里浮出,无论杀了多少次,无论击沉多少艘,海面上的敌人和船上的敌人都没有丝毫减少的迹象,就算每一次攻势都被绿洲号上的女孩们完美击退,天狗也不免渐渐焦躁起来。
(再这么下去,船上的人类倒还好说,但这艘游轮还能坚持多久呢……)
“——疾!”
就在她分心的时刻,一支青色的箭矢闪电从侧面激射,将一枚从死角射来的炮弹洞穿。
“月池?”
天狗猛地转头望去,月池命的身影出现在甲板的边缘处,身边的幽灵武士收起一人高的大弓,重新消散为灵力的光点。发觉天狗看向自己,除灵师举起手对她打了个招呼。
她不是和那艘外来的巡逻船在一起吗?
天狗并不怎么在乎陌生人类的安危,但她印象里的除灵师却绝对不是这样的性格,以至于在以身为饵钓出船东的计谋里都要先把对方支使开。
“我让他们先离开了。”
除灵师少女道:“这些生灵的目标是我们,让那些普通人先离开比较安全,我也能腾出手帮忙,一举两得。”
“——生灵?”
天狗原本想提议让船上的乘客跟着一起离开,但她马上就被月池命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难不成,这些家伙——”
“没错。”
除灵师肯定了同伴的猜测:“我已经知道它们的真身了。”
生灵,在日常情景中泛指活物。但霓虹的“生灵”所指的却是一种怪异。
关于它最著名的传说就要数在《源氏物语》中的未亡人·六条御息所。小说中,她被光源氏追求而沦陷情网,又被主角冷落在一旁,最终她因为嫉妒和被正室羞辱而三番两次灵魂出窍,杀死了光源氏的另一名情人和他的正室,即使在死后也继续作祟。在其他传说里也有嫉妒心重的女人在夜晚灵魂化为毒蛇袭击他人的故事。
简单来说,也就是“并非死后的怨念”,而是生者的怨念在主人还活着的时候就变为了怨灵一般的存在。
“生灵……”
鹰无凄草恍然大悟:“我说那两个人为什么突然就从普通人变成了怪物,而且不管杀了多少遍都会长回来!”
“这玩意根本就不是他们的本体!”
“生灵”在表象上和“死灵”没有区别,可以算是一种非常特别而少见的缚灵,只不过束缚它们的对象既不是某个地方,也不是陈旧的器物,而是它们还存活于人世间的主人那满是执念,已然和恶鬼别无二致的灵魂。
对于缚灵而言,除非能够彻底消灭它们的“附身对象”,否则它们就会不断再生——就像这片海上发生的一切。
同样,布利斯和本杰明的变化也有了解释,他们能够保持年轻的样子,就是因为这些人并非真正的人类,而是自认为活着的生灵。在接受洗礼,失去记忆之后,他们的生灵也失去执念,变得和一般人别无二致。而等到记忆恢复,强烈的执念诞生的业力自然也足够把他们重新扭曲成恶灵。只有歌德恢复记忆后的样子没有变化,是因为他本身是直接登上绿洲号的——或许这也是船长和其他人的区别之一。
好消息是,比起恶灵,生灵要好对付得多:只要杀死产生它们的主人就行,这些人可没有复生的本事。
想到这里,天狗却又陷入了疑惑:“我和侦探检查过,这艘船上没有其他能藏人的地方,他们的真身会藏在哪呢?等等……”
她回忆着从档案上看到的记忆,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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