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在那天之前,我和沃尔夫冈对信仰,呃,比较……不放在心上,否则也不会做这种注定下地狱的事了。”
歌德苦笑一声。接着,他的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不过,既然有恶魔,那么神和天使一定也是真的才对……是了!您一定就是派来打倒恶魔的天使吧!”
男人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他紧盯着莲座上的青年,想要从他背后盯出两个翅膀来。
“你们的想象力唯独在这方面倒是都差不多的突飞猛进……但很遗憾,让你失望了。”
夜城拍了拍手:“啊,不是说世界上没有天使,只不过祂们这次确实没有插手。”
“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他对茫然不解的男人提示道。
“我记得,您说的是……那个关于火车的比喻?”
为了追上对方的思路,歌德绞尽脑汁思考着:
“不愿离开铁轨的人,您当时指的就是我们这些罪人吧。只要我们还抱有对受害者的愧疚,那些……是叫做生灵的存在就会一次次从我们身上复生?”
“一半程度上正确。”夜城打了个响指:
“我曾经和一位天使打过交道,当时她给我的感觉是,她们非常的传统,大概是相对而言最接近常规印象的神系了……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回忆着自己见过的各路离了大谱的神明,夜见之神绷着脸说道。
既然恶魔能够在世界上光明正大的开设公司,甚至有鬼公交这样经常被各路人搭便车的公开项目,教廷却没有直接和他们爆了,那就说明一定有某种原因让天使不会轻易干涉恶魔们的行为。
“自愿。”
不需要歌德多费脑筋,夜城直接给出了答案。
“你有听说过那种故事吗,人类为了家人或者其他的正面愿望和魔鬼签订契约,结果到付出代价的时候,天上突然出现一群白翅膀表示这个可怜人是为了公义的愿望误入歧途的羔羊,然后契约就被强制取消,大家皆大欢喜……”
“如果我是恶魔,一定会想办法在契约中加上用来保险的条件,比如说明这个人彻底的背弃了神的律法,完完全全投向了恶魔的证据。”
就像是……黑弥撒。
“直接来自天主的禁令,其中一条就是绝不可食用生血,人类的血更是忌讳。而代表着核心的心脏也是魔法和黑弥撒中最顶级的祭品之一,比它更能取悦撒旦的祭品恐怕就需要处子的内脏,婴儿咽喉的热血之类的玩意了。”
“沃尔夫冈手下的几个船员大概这辈子都没办法得到教会的祝福了,不过他们本来也和这些事扯不上关系,就算知道了这一点也不会犹豫吧。除此之外,全体同意了黑弥撒仪式的乘客,过去接受洗礼,舍弃记忆的人,大概率也被打上了记号。”
“这种事……天使们难道不会阻止吗?”
“就像那家伙说的,关键在于‘自由意志’啊。”
“维尔佩儿没有用法术强行操纵人类,只是给了人选择的机会……老实说,我觉得会选她的人不会太少。”
没有理会歌德尴尬的表情,青年继续说道。
魔鬼考验人类本身就是被主允许的行为,如果天使主动代替人类做决定,反而违背了主的想法。
眼下的绿洲号就像是一场不公平的赌局,维尔佩儿赢了自然不必多说,如果天使在这里亲自下场,说明她们也不相信人类的自由意志,到时候就是不败而败了。
除非神主动命令,否则天使不会在时机未到的时候审判罪人,就算这些人死了也会直接被丢到地狱去——嗯,那时候大家都变成了快乐小金鱼,恐怕有得等了。
“光是不能替人类做决定的,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简直就是当面嘲讽,人用神赋予的自由意志主动投入了魔鬼的怀抱。”
“竟然是这样吗。我们已经是被主舍弃的人了……”
男人失神地喃喃自语:“我这样的人罪有应得,但其他人只是被欺骗了,他们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会让他们背离神明啊,难道天使们就这么简单舍弃了他们吗?”
“非要说的话,如果她真的把旧日之影的范围延伸到全世界,天使们肯定会有反应。”夜城摆手道:“不过看她的样子,八成也有应付那个的办法吧。”
“原来如此!”
歌德恍然大悟:“怪不得您反复强调让那个女巫‘自己决定’,就是为了满足这个条件啊!”
夜城通过誓言把主导完全权交给梅露斯,而后者给出的答卷却是“相信被夜城信任的自己”,完美的满足了“神把自由意志交给人,人通过自己的选择信靠神”的最完美状态,让维尔佩儿没有立场干涉她的选择。
“可惜,如果她当时选择的是拒绝仪式,恶魔的伎俩就落空了!”
歌德在腿上锤了一拳,无不遗憾道,但夜城却摇了摇头:
“不,我说过了啊,那个时候她怎么选都是一样的,我的意思是,无论梅露斯选哪一个都不可能终止仪式。”
罗比被分成了约翰和约拿,同样,围绕着绿洲号的仪式也有两个部分——其一是模拟约拿的事迹,罪人无法离开大海,只有把罪人丢进大海才能令风雨停止,而他们的灵魂会被“大鱼”吃下,实际上则是被拖入旧日之影。
“我们现在知道的是,被判断为罪人的特征是‘sin’的印记。”
他用手在空气中勾勒出赫塔特的单词。
“从这里开始只是我的猜测——首先,有两个人没有被仪式牵扯进属于自己的旧日之影里,一个是梅露斯,另外一个是花子。”
“那么首先可以确定刻上罪印的目标不是‘原罪’这样等同于无条件的宽泛标准,单纯的罪印也不会被丢进旧日之影——否则这俩人都会中招。”
夜城竖起两根手指:“——那之后,是你给了我灵感。”
“我?”歌德木然用手指对着自己的鼻尖,而对面的神明则点头道:
“约翰说过,为了遴选出新一任的船长,立柱中的场景模拟了他过去的经历。杀戮,财富,复仇,悔恨,还有……抛弃。也就是,现在发生的事会和当年的经历相互映照。”
“这也是为什么布利斯他们能够在绿洲号上任职高位,因为只有你们几个的人生大致满足了这几个元素,船长也只会在你们里面挑选。最后入选的就是保持了一定程度负罪感的你。”
“那么,那些不能满足所有标准的人,在这个仪式里充当的是什么角色?”
夜城的手指着自己的脑袋:“想一想,为什么她之前要千方百计的让乘客尽快做决定,要不要‘为了安全返航抛弃掉有罪的人’?”
你们谁无罪的,方可向她投掷石头——《约翰福音》。
正如白鸟所说,违背神的约拿有罪,那么为了平息风暴,把人抛入海中的水手们就是无辜的吗?为了城市的安宁,把无法治愈的精神病人视作邪魔附体,以愚人船驱逐的市民是无辜的吗?因为鼠疫病人而不被允许靠岸,把人抛入大海的水手们是无辜的吗?
那么,为了自己能回到岸上,而要求处刑罪人的乘客,是“无辜”的吗?
“这是诱使犯罪!”歌德皱眉道:“如果不这么做,她就不会让风暴停下,实际上她根本没有给出第二个选择!”
“恶魔嘛,还是比较颠的那种。”
夜城耸了耸肩:“你还想要让她和你们公平竞争不成?”
如果他的猜测是正确的,假如梅露斯在那时因为“想要让大家安全返回”,或者“为了不被女巫议会通缉”之类的理由选择了终止仪式,她也会满足仪式发动的条件,完全落入维尔佩儿的掌控。
“所以那家伙才会那么放心把选择权交给她,因为无论梅露斯选择哪一条路,仪式都会按她所想的进行。而现在虽然仪式还在运作,但梅露斯的灵魂没有被打上罪印的标记,不会被完全控制——这是最好的情况了。”
歌德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忽然皱起眉:“按照您的推论,选择进行仪式同样是抛弃了其他人,到那时梅露斯小姐还是会被做上标记,结果不会有任何不同啊。”
“很简单。”
夜城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在她心里,她的做法是在践行信仰的神明——也就是我的意思。”
“既然是我叫她这么做的,这份罪业因果当然应该落在我身上。”
“但,但是,我也没有在您身上看到罪印啊?”
“有啊,怎么没有。”
这话让夜城也愣了一下,他先是四下寻找了一番,便伸手指向某个方向。顺着他的手,歌德拿出了当年当水手时瞭望的本事,在感觉快要把自己的眼睛瞪出来之前,终于在山脚的位置看到了一小片印在山上的红色印记。
放在人的身上,这片刻痕大概能铺满全身,但对一座山来说这点痕迹恐怕还没有一片小拇指甲大。
“喏,就在这了,其实还挺痒的。”
歌德:“……”
“这也太危险了……”
半晌过后,他颤着嗓子感叹道。
仅从表面上看,在撕破脸前,夜城和维尔佩儿的交流相当和平,谁能想到那几段对话之间竟然藏着这么激烈的攻受算计:“万一有个闪失,您的计划就全部被打乱了吧——幸好我们赌赢了。”
“危险吗?我不这么觉得。”夜城道:
“梅露斯的话里有一点没说错,我确实是因为信任她才会这么做的。不过不是信任她的无能,而是她绝对不会为了自己的安全而选择归咎其他人这件事。”
金目之主自豪地炫耀着自己信徒:“虽然菜了点,胆子太小又不够自信,但是……绝对是个好女孩啊。”
第951章:生鱼片大公和母狮子天使
“所——以——说!”
巨量的海水以违反重力的姿态与海面分离,化作一颗颗液态球体,悬浮在人鱼大公身周。
维尔佩儿五指张开,用力向前挥动,被控制的海水在她的魔力下变形,被铸造为样式繁多的炮弹。与此同时,她前方的空气搅起涡旋,一个个缠绕着电浆的风暴眼化作炮膛。在震耳欲聋的雷鸣声中,数量比天上的雨点还要多的炮弹呼啸着向前方激发。
“大家都变成可爱的人鱼到底有什么不好啦!”
“大概是因为不想变成笨蛋?”
夜城也有控水的能力,但他还不至于非得和海上的女主人在最优势的方面硬碰硬。千手神人背后的手臂同时掐住手诀,回风转火之法再度运转,狂躁的风暴眼霎时间重归平静,海水的炮弹自然也失去了速度,纷纷落回海中。
“胡说!我的孩子们都像我一样聪明!”
“……这个倒是看出来了。”
人鱼大公:“?”
魔神竖起一根手指,一柄海水凝聚的巨大三叉戟从她的脚下破水而出,随着主人的动作旋转角度,用攻城椎一般的尖端对准了下方的目标,接着,蕴藏着开山断河之力的斩舰凶器向前挥落。
千手神人自虚空一捞,一面厚重的黄金大盾落在手中,整个身躯化作一道金色流光,迎着三叉戟的枪刃直飞而上。盾面上,如莲花绽放的光芒编织成屏障,将白鸟等人保护在后方。
轰隆!!!
半空骤然炸了个霹雳,仿佛雷公擂断了鼓槌,三叉戟和盾牌对撼在一处,巨大的的冲击力让空气里荡漾起肉眼可见的波纹。与此同时,神人背后空闲的手臂同时握住千把剑,齐齐向前挥动。
人鱼大公脸上的表情凝固,和罪印不同状态的整齐红色网格纹路从全身上下浮现。她动了动嘴,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整具身体随即如同被打碎的泥塑木偶,零零落落的血肉内脏碎块从天空坠入大海,就像刚才被献祭的每一个罪人一样。
“好疼好疼……我就说这个外号没有起错……”
奇怪的是,她的声音似乎没有受到伤害的影响,随着话语声,碎肉仿佛时光倒流一般从水中飞起,以一种相当猎奇的姿态,生鱼片大公把被切片的身体重新拼凑起来。
复生的恶魔双手在胸前摸来摸去,确定没有少掉哪一部分之后,得意地叉着腰,扬头道:“不过!就算再厉害也没有用!在我的领域里你是无法战胜我的!”
“……原来如此。”
神人的千手当中睁开千只眼,完整地旁观了对方的复生经过之后,夜城点了点头表示了解:“是和旧日之影是同样的原理吗?”
几百年来,绿洲号上接待过多少人?具体的数量恐怕连船东自己都记不清楚了。
而被塞壬·薇尔抛舍的过去,作为仪式的核心,同时作为“吞食罪人的大鱼”的象征,每个被献祭的罪人灵魂和从绿洲号里诞生的新塞壬都要经过她的意识体,也就是夜城在旧日绿洲号的大空洞里惊鸿一瞥的,巨大而虚幻的塞壬之影。
维尔佩儿既是旧日之影的创造者,同时也是塞壬一族的源头,借助这个身份,在融合了薇尔的心脏之后,她将自身与仪式连接在一起。因此,如今的她同样以一种不连续的姿态同时存在于每一个过去的切片当中。
怪不得她留在外面的力量少得可怜……不过对于维尔佩儿来说,用力量换来的特殊不死性倒是一笔相当合算的买卖。毕竟就算她把力量全部找回来大概率也是被切成臊子的命。
想要终止仪式,就要打败维尔佩儿,而想要打败维尔佩儿,就要能毁灭所有的旧日之影——除非有时间相关的权能,否则这和终止仪式也没什么区别了。
…………
难道在这个世界卡bug是什么必修科目吗?
“哼哼哼,现在仪式已经启动了,负责主持仪式的小梅露也被我藏进旧日之影里了,你是找不到她的!所以我已经赢了!”
维尔佩儿对夜城做了个鬼脸,然后得意洋洋的翘起鼻子,双手拢在嘴边,对头顶的幻影大声喊道:“进行下一步!——歌唱吧!”
“iiii——”
在塞壬造物主的命令下,塞壬的幻影双手在胸前合拢,嘴唇微微张开,接着,缥缈的歌声覆盖了海面。她的声音像是有了生命似的,灵巧地绕过了大自然中暴雨和雷电的声音,准确地找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试图顺着耳道钻进大脑。
“等……”
心园白鸟抬手想要捂住耳朵,但才举到一半,手上的动作就慢了下来。除灵师的眼神逐渐清澈,仅仅含糊地呢喃了两声作为最后的抵抗便一头栽倒,幸运的是她没有摔在坚硬的甲板上,因为女孩的身体在摔倒的过程中就和其他人一样忽然消失不见。
(所谓的下一步就是用塞壬的歌声把人强行拉进旧日之影吗?)
“都说了不是强制!”
维尔佩儿大声抗议:“我只是让他们体验了仪式的效果,是大家自愿选择把心灵停留在那里——我能听得见,这里面每个人的灵魂现在都是笑着的哦。”
“恕我直言,这听起来像是额叶切除……”
“别说那么恐怖的东西!”人鱼魔神把权杖砸了过来:“别把我的最高创作和那种蹩脚医生混为一谈!”
这一点说的倒是没错,虽然大部分塞壬常年一副不怎么机灵的样子,但她们并非不能理解其他种族的思维,也完全能感知到负面情绪,就只是单纯的不在意而已——这种症状的根子似乎可以从眼前的塞壬造物主身上找到症结。
如果真能按照她说的将人类改造成类似塞壬的存在,近乎永久的生命,不会堕落的心灵,唯一的代价就是很大概率变成一个欢乐的二哈,恐怕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都要求着她给自己切……啊不,洗礼一次。
“很辛苦吧。”
维尔佩儿的语气变得柔软了一些,听起来充满了对某个目标的同情:“我是知道的,对人类来说,保留自由意志带来的痛苦肯定是要比放弃多的多吧?毕竟这样一来一生中的每个决定都是完全依靠自己做出的,产生的后果和罪业不就也要全都由自己来承担了吗?而且还要面对随时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一旦被诱惑就会偏离神指引的道路掉进地狱,一辈子都要和自己的心斗争,直到死去的那一天才能休息——这不是很累人吗?。”
“所以,只要把心灵固定在最幸福的时刻,无论遇到什么挫折都能保持最饱满完美的状态来应对。只要大家都变成这样,像什么战争,谋杀,欺骗之类的罪行也不会再发生了,这样一来世界也会变成更美好也更轻松的样子不是吗。”
“——我想,罗比先生肯定也更希望自己的孩子能生活在那样的世界里吧?”
她又说道:“如果让世界保持现在的样子,说不定你的孩子们长大之后也会遭遇和你还有薇尔一样的坏事,就算这样也没问题吗?”
“我……”
老罗比看着沉迷于歌唱中的幻影,脸色有些复杂,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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