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塞壬歪了歪脑袋,把茶杯摆在桌子上:“什么记忆?”
“你没想起来?”
男人先是一愣,然后结结巴巴地指着穿起过去衣服的女孩:“那你为什么对这里这么熟悉?”
“你说这个?”
薇尔的手指扯起胸前交叉的带子,再啪地一声让它弹回来。
“不只是衣服,还有这间屋子……”罗比胡乱指着房间的各个地方,却不知道要怎么问才比较合适。
“真可怜,不光变老了,连记忆都没有了诶。”
她同情地看着老罗比:“不过没有关系,我不会因为这种事看不起你的!我们这次去镇子上赶集就买点纸回来写日记好了!”
“那个先不管。”
罗比捂着脑袋:“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对这里这么熟悉?”
“当然是因为你说的啊。”塞壬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我?”
“对啊,你之前不是跟我说过,如果我们在陆地上有了属于自己屋子要怎么布置吗?”
“我……说过?”罗比狐疑地搓着手。
“就是啊。”
女孩唰地从他身旁跑开,手指一一点着房间里的摆设:“窗子的朝向在这边,这样可以让我最喜欢的花每天都晒到太阳。因为海边非常潮湿,所以柜子的门要做成利于通风的样子。挂十字架的台子应该放在最尊贵的方位……这就和你说的一模一样嘛!”
说着说着,她自己也纳闷起来:
“但我们还没有在地上生活过,为什么这里会有我们的屋子呢?真的好奇怪哦……不过没关系!既然薇尔在这里,这种事一下子就能找到答案了!我可是塞壬里数一数二的天才!”
她唠唠叨叨说个没完,这种想到一出是一出,完全没有重点的说话方式不可能是谎言,但罗比确实不记得自己曾经对薇尔说过这些话。
(如果她只有最初的记忆,那么这些对话应该发生在两人认识不久的时候,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他更不可能还记着那时随口说的话。)
所以,不是塞壬恢复了后来的记忆,是因为那间屋子本就来自她牢牢记下的,随口一说的愿望。
他努力回忆着,想起薇尔当初的确为建造房子而自告奋勇地张罗了许久,那会儿他还以为是她对陆地上的生活太过期待的缘故。
真是笑话,没有记忆的人还记得这些事,反倒是自己早就把这些闲话忘得干干净净。
这就是塞壬和人类的区别吗?
他不由得又想起了人鱼大公的话,如果世界上的人都变得和塞壬一样的话……
“啊!还有还有,你还说过,如果我们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卧室应该放在二楼上——”
在罗比纠结的时候,薇尔的冒险还在继续,她的眼神泛着光亮,一阵风似地冲上了楼梯。
卧室……
卧室?!
老人觉得自己嘭嘭乱跳的心脏在这一刻来到了最高点,他眼前一黑,下意识冲了上去,但才跑到楼梯的一半,二楼就传来了一声惊叫。
“——薇尔!”
他手忙脚乱地冲进卧室,看到塞壬瘫坐在地板上,在她面前是一张双人木床,洁白的床单上有着一滩干涸的血迹。
见到罗比出现,她稍微镇定了一些,少女无助地抬起头,像被雨淋过的小狗一样仰望着脸色难看的男人:“呐,小比,这是……什么?”
“我不记得小比想要这样的东西哦……而且一看到它,我的心脏好像就变得很奇怪,就像不在我的身上一样,但我的心明明就在这里啊?”
薇尔的声音变得飘忽不定,她低下头,看着自己高耸的胸膛:
“对了,我好像是说过小比的心脏也不见了,和我很像,但好奇怪哦……我为什么会说也呢……这到底是……”
一个突如其来的有力拥抱打断了她的自言自语。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男人像熊一样紧紧抱着女孩,铺天盖地的罪恶感几乎击倒了他,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只能反复说着同样的话。
“为什么要道歉呢?”
薇尔愣愣地被他抱在怀里,过了许久,她慢慢抬起手,也从正面抱住了罗比的背:“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嘭!
忽然,一股力量从前面传来,她惊叫一声,被推倒在床边。
“你原谅我?”
男人猛地弯下腰,把脸凑到薇尔的脸上,他觉得自己的表情一定非常可怕:“你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咆哮着,胸前的那团空虚的火烧的愈发旺盛,它烧毁了自己的灵魂,自己的肉体,自己的一切,变成了一个黑洞,要把他整个人都吸进去。
为了摆脱这种空虚,他放任毫无道理的怒火充满全身,抓起一旁的药臼狠狠砸在地上,把木头的地面砸出一个小坑。
塞壬畏缩了一下,但却被对方抓住了肩膀。
“现在的你有什么资格原谅我!”
“你甚至不知道我对你做了什么事,因为什么塞壬的狗屁天性就原谅我了?”
他咆哮着:“这样的原谅,谁会承认啊!”
男人抓起塞壬,把她压在床上,然后拔出小刀对准了塞壬的胸膛。
刀尖划破了女孩胸前的衣服,贴着人鱼稚嫩的皮肤,就像很久以前他挖出对方心脏的姿势一样。
他的动作在这里停下,喘着粗气,看着塞壬惊恐的眼睛,等待着对方说点什么。
恐惧也好,愤怒也好,仇恨也好——最好是她忽然恢复了记忆,然后把自己打断全身骨头之后丢进大海里。
“没关系。”
然而,他听到的仍旧是相同的话话。
她第二次这样说着,奇怪的是,这个时候薇尔眼中的恐惧和无助反而消失的无影无踪:“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能感觉到。”
塞壬拉住男人的手,把它缓缓放在自己的胸前:“我的心在疼哦,就像是缺了一块那么疼。我们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很悲伤的事吧?”
“你……”
男人的怒火变魔术似的消失不见,他呆滞地握着刀柄,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反应。
“没关系,我原谅你了。虽然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但如果是小比的话,我一定会原谅你的。”
魔物直视着人类的眼睛,唱出诱惑歌声的嘴唇里诉说着没有任何动摇的话语:“因为我爱着小比哦。”
“但我刚才还想伤害你……不,我已经杀了你,就算我这样的人……”男人说着连自己都搞不懂的话,踉跄地向后退开,想要远离眼前的人。
“嗯嗯,就算小比又粗鲁又脱发,没有幽默感,唱歌很难听,现在还变成了老头子,我也一样爱着你哦~”
她抬起上半身,温柔地将男人拥在怀里。
“我们走!”
一片狼藉的房间里,人类和塞壬对视着。然后,他忽然像下了某个决定,猛地站起身拉住薇尔冲出家门,向着科考船停靠的位置冲了过去。
“诶诶?为什么这么快又要出海啊——至少先让我把衣服换下来啊~~~~”
一脸迷惑的薇尔被他拉着跑向海边,但就在两人回到岸边,打算登上科考船的时候,老罗比却忽然看到一个蹒跚的身影从船舱里走了出来。
?!!!
他穿着一件破烂的船长服,全身被海水泡的浮肿,而一条肥大的白蛆正从他的眼窝里钻出来,带着口器的头部对准了罗比和薇尔的位置。
(科考船的船长……对了,他是被那只恶灵派到这艘船上的!该死!他身上还有使魔吗!)
他快速环顾四周,但别说帮手,连根能当做棒子的木头都没有,他的武器只有手里的一把刻刀,想靠这个反抗对方根本不可能!
“罗比先生。”
尖细的声音从蠕虫口中传来,它扭动身体从船长体内里挤出来。这个过程中,它的体型不断增大,最终,一条站起来有成人那么高的巨大蠕虫脱离了尸体的眼眶,它全身长满了密密麻麻,带着牙齿的嘴,每张嘴里都说这同样的话。
“终于找到你了——”
在老人紧张的注视下,蠕虫从地上直立起来:“来,和我回到主人那里吧。”
“他哪里都不会去!”
凶猛的咆哮盖过了蠕虫的邀请,一道白色的影子从天而降,利爪在地上抓出五道深深的刻痕,将蠕虫逼退。
那是一只白色的狮子,和在现实世界追逐科考船的那群野兽一模一样,不过它身体大部分都是缥缈的云雾,只有一只前爪的一根指甲是真实的,所有的云雾都是从这根指甲上飘散出来的。
似乎是那只爬上吊杆,又被甩进海里的狮子留在吊机上的。
“我还以为是谁?这不是那些冰清玉洁小白鸽的部下吗?今天你们又要来骗哪个可怜人为你们那套无聊的规矩献身?”
“低贱的虫子,在我面前还不速速逃走,是因为在你看来我没办法把你踩成肉酱吗?”
天使和恶魔的使者险恶地打量对方,然后同时转头:
“罪人!”“合作者!”
“别听它的!跟我们走!”
“这些鸟人一定会把主人的子嗣活活烧死!你不会同意的吧!”
“这只恶魔打算毁灭世界!难道你要放任不管吗?”
“你已经背叛了主人的孩子一次,难道还想背叛她吗?”
“你已经犯了错,不要一错再错下去!天主的宽恕不是无限的!”
“你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生活在现在这种满是罪恶的世界上吧?”
“你要让世界陷入恶魔的掌控吗?”
“你……”#q@夋^$罢%^流~≥舞<舅=Ⅲ&*菱≠器+
“你…………”
“它……”
“它……”
狮子和蠕虫恶狠狠瞪着彼此,想要把这个搅局的家伙赶出去。
但它们一个是从科考船船长身上长出来的使魔,一个是狮子的一根指甲种出来的分身,实力不能说菜鸡互啄,只能算半斤八两,现在打起来只会落得两败俱伤的结果。
就在天堂和地狱的使者大口喘着气,准备继续第二轮的时候,紧张地盯着它们举动的老人终于冷静了下来,甚至借着它们暂时休战的机会主动插进了讨论: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你们都想得到薇尔对吧。”
母狮子天使的声音实在太大,哪怕是罗比这样的“凡人”也知道了他的目的,天使希望获得薇尔来终止仪式,而恶魔希望能把仪式最后的弱点收入囊中,这是只要稍微动动脑袋就能想到的事。
“我还听到,你们不能在仪式的碎片里行动?所以,即使杀了我也没有任何用处——何况你们也杀不了我——靠你们没办法把薇尔带出去。”
“你们应该知道,这只塞壬可是爱惨了我,只要是我的话她就会无条件的顺从。”
他转过胳膊,用拇指指着自己的胸膛:“我可不可以认为,现在我才是这里的‘船长’?”
正在大声劝诫的狮子和蠕虫尴尬地停下了喊叫,老人话锋一转:“不过我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想要的,毕竟我只是个把所有东西都赔个精光的失败者。”
“正因为如此,我才要在这最后一次赌局上赢一次。”
他用手指拈着胡子,得意地翘起嘴,手指在两位使者眼前划过:
“简单来说,你们哪一个能给出让我满意的条件,我就会选择那一边。”
“来——”
他张开手,迎着两只怪兽走了过去。
“罪人……”
“你这家伙……”
天使和恶魔的使者在这一刻达成了默契,如果只论武力,它们当然能轻易虐杀眼前的人类和塞壬,但这没有任何意义。它们唯一的目的是达成主人的命令,比起杀死老罗比再为塞壬的归属而死斗,似乎满足他的愿望更有可行性。
“天使大人的使者,为了表示对您的尊敬,就由您先出价吧。”
男人先把手指向狮子。
“罪人,如果你迷途知返,说明你心里仍旧有美德。”
狮子沉吟了一下:“只借着这根蛛丝,主的慈悲会把你可悲的灵魂从地狱里搭救出来,免受毒火的折磨。”
“我可是把灵魂卖给了恶魔啊。”
男人试探着问道,狮子则面不改色地舔了舔爪子:
上一篇:无限,这个队伍太苟了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