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没有那种东西。”
在亚列尔诧异的表情中，阿内尔摇了摇头：“这是我自己的想法。”
“等等——”
亚列尔脱口而出：“你是说，你你你……没有御令也要去——？”
她心中的些许愤怒早已被更加强烈的情绪取代，迷惑，惊讶，恐惧，还带着一点说不清的奇怪情绪。
“你要违背父的御令吗？”
“为什么不？！”峮::
阿内尔反过来抓住亚列尔抽回去的手臂，咬牙切齿道：“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
“但，但是父的命令是天使们不能再到地上，否则等同于背弃神明的大罪……”拔
“住嘴！”无
天使用嘶哑的声音吼道：祺
“祂哪里算得上我们的父！”伊
这句话彻底吓呆了亚列尔，她下意识抽出焰形剑，想要对这个口吐极致亵渎之语的人施以惩戒，但就在她的剑即将落下的瞬间，亚列尔却看到了对方的脸。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柒
鼻子和嘴几乎拧在一起，两只眼睛却瞪得比拳头还大，仿佛没有尽头的泪水畅快地在皮肤的每一寸皱纹中畅快地流淌，就像洗刷大地的洪灾。〇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天使的脸上会出现这样扭曲的表情，长剑颤抖着停在他的面前，怎么也落不下去。
“世界上……怎么会有杀死自己孩子的父亲？！”
（阿内尔/安尼尔：称号为上帝之雨。在另一些教派里是守望天使20位领袖中的第十二位。掌管南风之门的天使，带来热风和生命的繁荣，也带来不停歇的暴雨，灾难和蝗虫。经常和天使长汉尼尔混淆。
守望者：在大洪水之前负责看顾人间，传递命令的天使群体，但却沉迷人类女子而堕落，其数为200（一说为200万），在大地上留下大量神之子的血脉，拿非利人（巨人）和各种怪物。守望者的首领们在这段时间内教授了人类武器，巫术，占星术，艺术，地理，制造纸和笔，镜子，化妆品等等禁忌知识。
……怎么听起来像是正派。
有的神话里，守望者的堕落之子在大地上发展出各种亵渎的文明，被认为是大洪水灭世的原因。
只能说在孩子下凡拱白菜这件事上，东西方的老爷子都是差不多的头疼
这段要是能一口气写完就好了……
第977章：阿列尔（下）（5k）
“安静一点，千万不能引起看守的注意。”
两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影顺着石头凿出的螺旋台阶向下，头顶是一片暗红色的土壤，身旁则是一处巨大的不可思议的大空洞。
顺着旋梯向下走了不知多远，入口处的光芒早已无法看清，但向下仍旧只能看到似乎没有尽头的台阶，即使以天使的视力也远远无法一眼望到底。
楼梯、墙壁上的红色泥土干燥开裂，从裂缝中冒出刺鼻的硫磺蒸汽，就像在一间闷热的桑拿室里，每走一步都要在身后留下一个小小的水洼。
当然，这种环境对天使长来说没有任何影响，还不如在耳边响个不停的声音更让人困扰。
周围的墙壁上有着无数的洞口，每一个都镶嵌着手臂粗细的铁栏杆，隐约能看到有无数的影子在里面晃动。
这样的洞口自上向下，铺满了大空洞的内部，让这里看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红泥蜂巢或者蚁穴。
隐隐约约的哀嚎从每个洞穴中传来，细微的声音汇聚成一首合唱曲，痛苦，怨恨，绝望……几乎能从里面找到除了快乐之外的一切情感。
“这里的声音比之前多了很多。”
走在前面的天使忽然说道。
“你多久没下来了？”
“从那时候起大概六十……准确说是六十七年。”
亚列尔没有解释，阿内尔也没有追问她说的究竟是指什么时候，两人就这么继续走了下去。
“你要找的人在哪里？”
又过了一会，似乎觉得这样走也没个尽头，亚列尔暂时停下脚步，回头询问道。
“不知道，我找找看。”
阿内尔抬起手臂，一只只绿色的蝗虫从袖子里爬出来，抖了抖背后的翅膀，准备飞到空洞边缘，挨个寻找过去。
“你疯了吗！”
亚列尔猛地伸手抓住第一只蝗虫，白色的火焰一闪，将它烧成一撮尘土：“我不是说过了，不要在这里闹出大动静！你想被看守发觉吗！”
“抱，抱歉。我不会再这么做了……”
守望天使的首领之一，繁荣和灾祸的看门人此时却像领主城堡的喂马佣人一样唯唯诺诺，生怕惹怒了眼前的同僚。看着完全变了个人的同僚，亚列尔叹了口气，她思考几秒，然后拍手道：“我大概能猜到一点，跟我来。”
她闭上眼睛，片刻后睁开，手指在半空画出一个符文，脚下的楼梯便又向下延伸。
“您知道我的孩子在哪？！”阿内尔又惊又喜，连忙跟在对方后面，探头探脑地想要先问个清楚，但又怕是自己的误会，最后白白高兴一场。
“不知道。”
亚列尔摇头道：“但是，你的孩子是拿非利的一员吧，我大概能找到他们被关押的地方。”
“因为……他们没有自己的马策瓦。”
爱丽儿乃是神圣之碑——也就是墓碑的守护天使。
而那些“野蛮邪恶的拿非利人”，被上帝厌弃的亵渎造物……自然是没有墓碑可言的。
“虽然数量还是很多，但基础方向可以确定，只要到了附近你应该能感觉到自己孩子的灵魂吧？”
地下冥界的范围比看起来大得多，但对天使的脚力仍旧算不上挑战，在亚列尔的带领下，两名天使很快走到了一片和刚才的火焰地窖不同的区域。
这里的光线更加昏暗潮湿，散发着枯树叶腐败的味道，就像浸泡在水里的泥巴地，罪人的呻吟声中夹杂着老鼠和虫子的尖叫，每走一步都可能踩到一只满身疱疹的癞蛤蟆。
“我看到了！她就在那里！”
他们刚走到这里，阿内尔就忍不住朝一个洞穴拔腿冲了过去。
“在最边缘啊，你的运气还挺好。”
亚列尔耸耸肩，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她的从容只维持到了看清牢房中景象的那一刻。
“约甲？”
尊贵的守望者跪在污浊的泥潭里，任由洁白的长袍染上泥巴的黑点，双手抓着栏杆，头死死顶在栏杆之间，像个无助的凡人一样哽咽。
而在他面前的牢笼中，坐着一个干瘦的女孩。
她有着浅褐色的皮肤和匀称修长的四肢，看得出来在地上的时候一定是个健康活泼的孩子，但她现在的状态远远称不上好。
一条黑铁的锁链捆住了她的脖子，另一段连接在洞穴的墙壁上，用手腕粗的铁钎牢牢钉住。两只黑色翅膀被折断了一只，另外一只则被烧的只剩下干枯的骨架——她再也不能做她最喜欢的游戏：爬到山坡上，背着朋友向下滑翔了。
她赤身裸体地蜷缩在泥水里，一只足有半个人大小的癞蛤蟆趴在她的身上，背上的脓疱不断流出绿色的毒液，又流淌到她的身上。蟾蜍用舌头舔过她的皮肤，所过之处，她的皮肤溃烂发臭，长出鲜艳的溃疡和葡萄一样的疱疹。
在拿非利人的力量下，这样的伤口很快就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愈合，但毫无反抗能力的灵魂只能任由蟾蜍再一次舔上同样的位置，成为对方不会吃光的储备食物。
而最严重的伤则是她的眼睛，女孩漂亮的铂金色眼球不翼而飞，眼窝里只剩下两团粉红色的肉团。
她原本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直到听到外面的动静才坐起身来。
“……是，父亲？”
盲眼的女孩抬起头，茫然地感受脸上的触感，空洞的眼窝里却没有东西流出。
“对，是……我。是爸爸哦……”
天使长断断续续地开口，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女孩的脸，又在摸到眼眶的瞬间触电般收回，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站起身，从怀里抽出长剑，照着栏杆砍了下去。
当！
另一把焰形剑斜刺里插到阿内尔的剑锋下，亚列尔本能地挡在他面前。
“你想干什么！”天使长低声吼道。
“我要把她救出去！”
雨之天使一剑逼退亚列尔：“让开！”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狮子天使惊怒交加：“在地狱私自释放灵魂？这是亵渎父神律法的罪恶之举，你怎么敢——”
“我是父亲！”
阿内尔的怒吼盖过了天使的斥责：“这就是理由！”
场面短暂地陷入了僵局，双方谁也没有贸然出手，只有雨之天使略带哽咽的声音在隧道中回档：“我是父亲啊……”
“父亲怎么能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他咬着嘴唇，把话从嗓子眼里挤出来：
“降下洪水的那天之后，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如果天父爱着我们，又为什么要让孩子亲手杀了孩子的孩子？”
阿内尔的语气越发急促，情绪也逐渐变得激动，“你告诉我，我的孩子犯了什么罪，要受到这样的折磨？你告诉我……万能的父，真的……爱过我们吗……？”
“…………”亚列尔沉默地看着表演独角戏的雨之天使，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所以，就这样吧。如果我的父不爱祂的孩子——那么至少我会爱自己的孩子！”
他再一次举起长剑，毫无颤抖的剑锋对准了亚列尔的眉心，散发出锐利的气场：
“如果说这就是堕落，那你们就在天上享受这种让我恶心的‘纯洁’吧。”
他背后的羽翼开始颤抖，洁白的羽毛纷纷掉落，变为蝗虫的透明翅膀，头顶的光芒像是被被扼住咽喉一般凄惨地熄灭，取而代之的则是将一切吞没的黑色，英俊的容貌也开始向着昆虫的面部变化，显得可怖而混沌：“我最后说一次，让开，或者死。”
咕哝。
亚列尔咽了一口口水，下意识握住了自己的长剑。
她是比阿内尔更加古老的天使，但并不怎么喜欢管理天堂的事务，论在天界的地位是阿内尔更高一些，但如果双方真的拼死一战，赢的人一定是自己。
她毕竟有管理埃利姆天使的责任，只是平时根本不管事而已，像现在这样带人进入地狱勉强还在职责范围内——但从地狱中带走死者的灵魂的含义就完全不同了，无论从哪个角度讲都是不可饶恕的罪孽。
但是……
看着眼前表情扭曲的堕落者，再看看洞穴里约甲的灵魂，她第一次感觉手里的长剑沉重的几乎举不起来。
“……爱丽儿大人？”
就在两名天使僵持不下的时候，洞穴里的女孩忽然抬起头，向着亚列尔的方向，带着一丝期待的语气问道：
“您是来接我的吗？”
在阿内尔‘你们怎么认识的！’的问话声里，女孩拉着栏杆，艰难地站起身。
直到这时她这才发现，女孩的脚腕也被两枚铁钉刺穿，用一根细一些的锁链拴着，夺走了她行走的能力。
疼痛让约甲的表情有些变形，但女孩仍旧对眼前的天使长露出笑脸：
看着兴奋的女孩，亚列尔想要开口否认，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另一幅样子：“……是我，约甲。”
“您终于来了！”
不等亚列尔把话说完，约甲就兴奋地喊了起来。她用空洞的眼眶对着空气，连珠炮似地说着：“我等了您好久，我有听您的话做个好孩子哦……您一定是来接我到天堂去，和朋友们生活在一起的吧？”
“啊……真可惜。”
她摸着自己的眼眶，稍微有些低落地笑了笑：“这样就没办法和大家一起玩捉迷藏了……”
等到亚列尔回过神来，阿内尔已经一剑劈开了栏杆，一脚踢死蛤蟆，又三两下扯断约甲脖子上的锁链，带着她跑了出去。
雨之天使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半人半虫的怪物，但他仍旧记得把自己的女儿背在没有倒刺的背上，用新长出的节肢像蝼蛄一样在地下飞快地移动，眼看就要冲到长梯的位置。
“爱丽儿姐姐？”
坐在父亲背上的约甲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茫然地左顾右盼，想要在听到亚列尔的声音，但她耳边只有地狱灵魂们的呻吟和一个粗重沙哑的喘息。
“约甲，你别怕。”
那声音这样说。
“我会把你救出去的。”
那应该是她的父亲。
其实她很少见到自己的父亲，不过母亲经常对自己说，父亲大人是温柔又强大的存在，不管什么事都能做得到。
大概只比爱丽儿姐姐不厉害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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