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不对，我的塞壬是……不……我才是……不对，我是为了人类……我……”
火焰的灵性发出尖锐的爆鸣，夜城的话似乎让她陷入了矛盾，整个身体疯狂旋转，变成了一阵模糊的火焰风暴，只有断断续续的呢喃从火焰后面传来。
但夜城的声音仍旧无可逃避地传入四颗头颅的耳中。
“你知道吗，在我看来这个世界最大的问题就是有一群人觉得只有自己才是正确的，道理也说不通，非得打上一架才能搞定。但如果有力量就正确的话，这个世界我杀不了的人和神恐怕没有太多，那么我是不是就是这个世界最正确的几个人之一？”
“但是你看，如果我在被卷进旧日之影的瞬间就用真身打破这一切，又或者不从你那里套出仪式的运作原理就把这个仪式夺走，这些人的灵魂和薇尔都会彻底消失。就是因为担心鲁莽行事会让事情滑向无可挽回的地步，我才会一点点收集情报，最后走到这一步啊。”
“正因为人类是不完美的，所以才能不断完善并且前进——呵，这句也是所谓的‘大道理’。听起来太虚无的话，我还可以换一个说法。”
“一个人知道自己会犯错，他在犯错之后就会受到惩罚，然后被记住，或许他会继续犯错，也可能会犯下新的错误，但重复的错误最终总会逐渐减少，直到消失。而另外一个人犯错的次数更少，但没有人能够告诉他他做错了，所以他绝不会改正自己的错误。如果给这两个人足够长的时间，你觉得谁才是更接近完美的那一个？”
“你说塞壬是比人类更加完全的生命，但几乎每个塞壬都会爱上人类——薇尔佩儿不理解这件事，或许原因就是这个吧。”
“……”
天使脸上写满了欲言又止，夜城则继续说了下去：“而你现在做的，就是让第二个人去指导第一个人，还让第一个人忘记自己犯下的错误，你觉得这样的世界会有什么正面的结局吗？”
“我…………”
在亚列逐渐崩坏的表情里，千手之神从莲座上起身，今晚第一次认真起来：“我再说最后一次，我不会强迫谁离开火车轨道，我能做的只是在路过的时候替他们挡住火车而已。”
他的身上缠绕着黄金的电气，将手臂向外展开，八根御柱立地参天，将此地化作自身的领域，竟是暂时阻断了外部干涉的可能性。
塞壬的歌声充环绕在夜城的领域中，在零依的带领下再次尝试唤醒仪式中的所有灵魂，而夜城则拦在了想要攻击她们的亚列面前，在堕天使粗重的喘息声中，夜见之神吐出最终的判决结果。
“你自以为在拯救铁轨上的人，但实际上，你不是拯救者——你就是那辆火车。”
他活动了一下手臂：“来吧，让我试试看能不能说到做到。”
回应他的，是天使之绝叫发出的音爆。
第976章：爱丽儿（上）（4.3k）
爱丽儿大人！
爱丽儿大人！
爱丽儿大人！
“唔诶……好困……”
稚嫩的叫声在耳边吵个不停，天使费力地坐起身，用手揉了揉眼睛。
鼻子里传来清爽的味道，是泥土的清香混着覆盆子的酸味，她记得这个山坡的背面有一大片灌木丛，到夏天的时候就会结出吃不完的果子……
……
为什么是山坡？
（但我刚才不是……）
“是地上啊。”
一张圆圆的脸映入眼帘，脸上写满了担忧，在看到天使睁开眼睛后，那张脸的主人就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爱丽儿大人！您醒了！——您刚才的表情好奇怪，就像做个了噩梦一样！”
半人半鹿的女孩子用头上的尖角在她的脸上蹭着，刚长出的小角钝钝的，摸上去有着刺手，微微瘙痒的触感，让天使不由得露出和对方差不多的笑容。
与此同时，她终于从熟睡中清醒过来。
对了，我是维尔帕……不对，是亚列……不，我是天使长亚列尔……不，我是……
爱丽儿。
古老的天使长之一。
不是最美丽的天使，不是最强大的天使，不是最聪明的天使，也不是最慈爱的天使，但她也有足以自豪的称号。
最受人类和动物们喜欢的天使！
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既不像有的天使大人几百年也不会下凡一次，每次板着脸说两句就消失不见，也不像另一些天使大人只对漂亮的女人感兴趣，会用很可怕的法术吓唬凡人，让他们给天使大人的孩子们建造适合体型的屋子。
只要你愿意在吃过午饭之后花点时间在草地上转转，总有那么几天能看到她在草地上抱着两只胖乎乎的狮子睡大觉。
每当那个时候，灰色的肥兔子会蜷缩在她的脑袋底下，把自己柔软的肚子当成枕头，长着独角的小鹿会趴在她的身边，用绒毛贴着她的脸，金帽子的小精灵坐在一旁的石头上，吹奏欢快的小曲，白鸽为她叼来最新鲜的花束，像马儿一样大的天鹅张开翅膀为她遮挡阳光，让每个动物都做上一个美梦。
云朵一样柔软的羽翼变成了身下的垫子，金子般的头发一直流淌到赤裸的脚边，熟睡的面容反射着微微的日光，仿佛一切美好都自她身上流出——天父的安洁尔。
如果你恰好遇上了她，她就会从衣服里拿出各种好玩的东西，有时候是能种出一整片树林的豌豆种子——它们长大后吐的豌豆打人很疼，有的时候是会下金蛋的大鹅——似乎因为过于能打而变成了过度繁殖的入侵物种，当地的国王正在雇佣勇士前去讨伐，有屠龙经历者优先录用。
总之，都是些有用（存疑）又有趣（大概）的东西。
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大人对她的评价比较复杂，但在孩子们眼里——无论是人类们的，动物们的还是妖精们的——爱丽儿大人就是最了不起的天使大人了。
因为我喜欢人类啊。
被其他天使问起来的时候，她总是这样回答。
明明是被驱逐出了乐园，却能在这么贫瘠的地方昂首挺胸的生活下去，我觉得这样很了不起！
虽然弟弟妹妹犯了错，被父亲赶出了屋子，但对哥哥姐姐来说，你们还是让我们骄傲的小家伙哦。
“所以，你们可千万不能做坏事哦，要好好吃饭，好好听话，不撒谎，不嫉妒，不睡懒觉。这样的话，等到几百年后，姐姐我就会在天堂等着你们。”
“但是，我听父亲说，我们都是有罪的人。”
一个孩子坐在草地上，听到她的话，羞愧地低下头：“有罪的人是上不了天界的，像是约甲那样高贵的守望者之子才有这个资格……”
他看向身边一个比他大一些的女孩子，对方背上有一对小小的黑色翅膀，眼睛是漂亮的铂金色，听到小男孩的话，她在很多人的羡慕的目光里仰首挺胸——
咚！
“骄傲可是大罪！笨蛋！”
一拳把对方的脑袋敲进土里，在孩子们敬畏的目光中，爱丽儿摸了摸鼻尖，认真地对他们说道：
“听好了！如果你需要为自己的出身感到骄傲——那只能说明你在其他地方是个不值一提的垃圾！”
“更何况，守望者之子也好，人类的孩子也好，妖精的孩子也好——说到底都是主的孩子，在灵魂上都是平等的！哪里有谁比谁高贵完美的说法呢？”
“虽然人类的祖先犯了罪，但主并没有抛弃你们。天父给了你们赎罪的机会，只要赎清自己的罪业，每个人都有回到乐园的资格……好吧，你们什么都不懂……”
看着似懂非懂的小孩们，天使长好不容易鼓起的气势又一下子泄了个干净。
“那就这样好了！”
她张开身后的翅膀，又大又柔软的翅膀就像一个秘密的城堡，把天使和孩子们藏了起来。
“悄悄告诉你们，只要你们做个好孩子，我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你们过去的哦——到时候我们继续玩捉迷藏的游戏吧~”
每到这时候，孩子们总会欢呼着答应下来，然后把自己拿来的东西塞进天使大人的怀里，人类的孩子拿来小麦酿造的饮料，小精灵的孩子在空中变出一道彩虹，地精的孩子掏出地下开采的宝石，巨人的孩子抱着一整棵结满果实的大树——他们把自己心目里的宝物堆在天使小姐面前，随即各显神通地一哄而散。
啊啊。
那是多么幸福的……
“爱丽儿大人，您要睡到什么时候？”
清冷的声音从身旁转来，天使喵地一声从白玉的桌子上坐了起来：“我，我没有睡懒觉！我这是在灵魂出窍保佑人类，诶嘿嘿……”
看着同僚嘴角的透明丝线和脸上的印子，身穿白袍的天使眼睛眯了一下，但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一块泥板放在她面前。
“来自父的旨意，要在人间布洪水。”
“洪水……”
天使脸上的傻笑还没有散去，她把手指在耳朵里转了转：“哦，你是说凡间又发洪水了吧？没问题！这点小事交给我就好了，我可是水域的大天使啊！只要我一出手……”
“的确。”对方点点头：“那么，洪水号角的执掌者就决定是您了。”
“……？”
天使的表情僵在脸上：“原来我没听错吗……不对，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她拍案而起：“为什么我们要主动在地上发洪水啊！”
“神看地上多污秽，只能用洪水让世界归于混沌。这次的洪水要波及整个世界，直到填满最深的谷，淹没最高的山，所以天界的所有水域的天使都要做好配合的准备。”
“这，这是，开玩笑的吧？我知道了——你还在气我上次不小心弄坏了你的钻石花，所以趁我刚睡醒来吓唬我，是这样吧？”
爱丽儿干笑了两声，掰着手指头数起来：“地上可是有那么多的人类生活着呢，还有那些动物，植物，妖怪……如果让洪水布满全世界，那他们不就……”
“他们有罪。明明伊甸园的原罪已经足够让他们的灵彻底死去，父却仁慈地只是将他们的祖先驱逐，盼望他们可以改邪归正，但他们竟仍不理解父的苦心，一次次让父失望。”
宣礼的天使说道：“世上唯有义人诺亚，父已经下发预言，令他抓紧打造方舟，届时每种动物都可有雌雄七对登船，保留新世界的火种。”
“只有七对？”
天使长连忙低头心算一番：“不够吧，怎么想都不够……”
她想了想，又认真的问道：“你真的没有在骗我？父怎么会降下这样的旨意呢？亚当的孩子们不是已经被赶出了伊甸吗，这样的惩罚已经足够严重了吧？”
“而，而且，就算犯了罪，只要能改正也可以得到原谅的吧？难道不是这样吗？父，父不是会给大家改过的机会吗！”
“我明白了。”
看着爱丽儿僵硬中带着讨好的笑脸，天使默然点头，随即转身离开。
来不及多想，她连忙追上去扯住对方的袖子：“给我等等！你明白了什么啊！”
“爱丽儿天使长。”
她看到宣令的使者用怜悯的目光看着自己，但语气却带着让她动作定格的冷意：“您或许是在最底层的地上驻留的太久了，虽然没有和那些堕落者一样诞下拿非利和诸多魔物，但多少也会受到错误思维的影响。”
他轻轻拉出自己的衣服，诚恳地对爱丽儿低下头：
“为了避免堕落的风险，在这段时间内，您还是不要再涉足凡间比较好。吹响号角的职责我会交给南风之门的汉尼尔大人。”
说完这句话，他把呆若木鸡的天使长抛在身后，但在向前走了两步后又停下脚步，回头道：
“不过，作为地上水域的管理者，大洪水时您也必须到场帮手——就作为汉尼尔大人的副官吧。”
“亚列尔。你在休息吗。”
石头搭建的屋室，这里原本是即使没有日光也充满了光明的奇异房间，但现在却变得阴冷而潮湿，油腻的绿色藻类填满了石头的缝隙，像是一间阴湿的墓穴。
一个身影倒在石头的床上，四肢摊开一动不动，像具了无生气的尸体。
她已经在这里躺了不知多久，直到大门被推开的声音传进耳朵里。
“……汉尼尔？”
石床上的身影动了一下，些微的光芒照在她的脸上，曾经比玫瑰还要艳丽，比云朵还要纯洁的脸上已经失去了明媚的光泽，就像一根干枯的木头。
“阿内尔。”
汉尼尔摇了摇头：“这是我现在的名字。”
“…………”
亚列尔沉默地坐起身，第一次用认真的目光审视着后者，他的脸上不再有属于火和热力的光辉，而是带着一种她看不懂的情绪。
很久以后，她才知道，那叫做仇恨和恶毒。
“洪水已经结束了。”
天使长问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他们都是上层的天使长，但身为七大天使之一的汉尼尔比她的地位高一些，除了那一次合作之外也没有任何交集，怎么都不会找到她这里才对。
“我想要到地上看看。”
轰！
那个瞬间，亚列尔的身体被火焰包裹，凭空出现在阿内尔身前，一手掐住对方的脖子，以雷霆之势把他举起来，推着他向前冲刺，狠狠砸在房间的墙壁上，就连整块巨石打造的墙壁都在这一击下震荡不已，裂开了一道痕迹。
“你还想要看什么！”
亚列尔的脸开始模糊，逐渐变化成狮子的模样，灼热的口水溅到对方脸上，将阿内尔的皮肤燎出几个水泡：“想要看你杀人的成绩吗！”
“我想要去，咳咳，去地下。”
天使不需要呼吸，但在亚列尔的神力干扰下，阿内尔仍旧很难把话一口气说完。
？？？
看着亚列尔疑惑的表情，阿内尔趁机把自己的请求全部说出口：
“我没有死亡的权柄，没办法进入地下的死者之地，但是你可以吧？”
“……哼。”
天使长哼了一声，不情愿地松开手：“我知道了，御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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