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所谓恐怖，既是超出常规之物。
比如无人的树林中一动不动的红衣女孩。
她的巫女服被树枝刮破了几个口子，柔嫩的肩膀露在外面，似乎因为寒冷的空气而微微泛红，并且随着呼吸微弱地上下晃动，一丝白色的水雾从头发边缘飘出来，代表着她也在刚才的运动中有些气喘，看起来和普通的女孩没什么两样。
然而，无论男人怎么招呼，甚至慢慢走到女孩的身后，都无法从对方那里得到一丝一毫的反应。
不对劲。
这里是现实，不是故事书，不是恐怖电影，不会有被封印在神社枯井的怨灵，也不会有森林中徘徊的食人魔怪，但是眼前的景象仍旧让他心底冒起一阵寒意。
“小姐？”
站在巫女身后，他第二次开口呼唤，女孩的身体稍微抖动了一下，但这就是她全部的反应了。
到底是……
男人感到一阵古怪，他的脑子里的声音叫他就此打住，转身离开这里，回到正常、安全的参道上。但一种奇异的诱惑力束缚了他，或许是好奇，或许是其他的什么说不清的东西，让他在恐惧中仍旧伸出手，慢慢地，放在女孩的肩上，一点点把她转过身来。
一直背对着的自己的那张脸会是什么样的？
是正常的人类的脸？
有着裂开的嘴角的美女？
像人偶一样的无机质表面?
整张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蜂巢？
又或者，是和后面一模一样的后脑勺？
这一次，女孩没有逃走，也没有反抗他的力量，顺从地将身体慢慢转回来。黑色的头发遮挡着她的侧脸，隐约能看到翘挺的鼻尖。
男人明显松了口气。
果然是自己吓唬自己，说不定她只是有点不舒服——不管是谁在冬天的树林里跑这么久都会觉得难受吧？
“小姐，您是感觉不舒服吗？有什么我可以帮您的……”
如果对方真的是忽然感到不适才表现的这么古怪，那么及时救了人的自己岂不是一下子就完成了公司的任务？
这样想着，男人的动作也热情起来，他稍一用力，女孩的身体就被他整个转过来，
和他想的一样，那是一张正常人类的脸，一双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一双眉毛……
一切都很正常，正常到他每天都能看见的程度。
那是他自己的脸。
“！！！”
金田猛地向后退了一步，他想要放声尖叫，却忽然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努力都发不出声音，他惊慌地抬起手摸向自己的脸，然后发现自己的嘴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
他颤抖地向上抹去，一直摸到鼻子，眼睛，耳朵……最后，他终于绝望地发现自己的脸上早就没有了容纳五官的位置。
传说被砍了脑袋的人，只要没有被告知自己的死讯，就能凭着一股执念活下来，然而一旦发觉真相就会化作飞灰。
随着男人手掌的摸索，视力，听觉，声音……一切对外界的感知都已经离他远去。
最后，脸上只剩下一张空空如也脸皮的男人茫然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伫立在森林当中。
第1008章：大黑天的小槌（4.1k）
“…………”
森林中的空地上，男人用颤抖的手指在自己的脸上摸索着。明明睁着双眼，但眼里却没有任何神采，即使手指从眼球边缘擦过也没有丝毫反应。好像那不是真正的眼睛，而是玻璃烧成的弹珠。
除了这个动作之外，他就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一动不动，但衣服下的身体却在微弱地颤抖着。如果有人在这时给他戴上检查设备，就会惊讶地发现他的脑电波似乎正处在极致的恐惧当中，就像在做着一个清醒却无法逃离的噩梦。
如果普通人看到这一幕，大概只会奇怪这人为什么要站在林子里发呆，但如果从修行者的角度看过去，就会见到另一副惊悚的景象。
一名红衣的巫女站在男人面前，属于男性的脸和黑色长发混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在她无声的注视下，男人脸上的五官彻底消失，鼻子，耳朵和头发也不翼而飞，只留下没有空洞的光滑皮肤包裹着头骨，看起来就像一颗光溜溜的鸡蛋。
逐渐的，男人脸上的毛孔也开始消失，然后是皮肤上的纹路，再到手指和脚趾的间隙，他的身体就像一副不断被抽离细节的画作，变得越来越抽象。
与此同时，红衣之女的身体却开始变化，骨骼摩擦的声音从皮肤下面传来，血红色的衣服被增大的身体撑破，头发开始缩短，脸上的五官也越发清晰生动，就像是某种让人保持自我特征的概念从男人那里转移到了她身上似的。
“——呔！”
眼看男人就要变成一具假人模特，森林中忽地扬起一声暴喝，宛如平地惊雷，晴天霹雳，周边的风雪也被这吼声震得一晃。
随着喊声，一道身影大踏步走来，澎湃的气力环绕身周，沿途的树木竟如芦苇杆一般被左右分开——那是不久前和金田争执过的僧人。
他身上的法力并不出众，只能说是同龄人中的普通水平，但气势却丝毫不比他人弱上一丝一厘。
“毕竟有师尊之令在先，就算此地神主和妖魔同流合污，贫僧也只好犯下视如不见之罪以待日后赎罪。但是……万万没想掉，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妖怪胆敢敢在我面前害人性命……”
说着这样的话，每踏出一步，他的气势都要比之前高出一截。在走到红衣女人身前之时，僧人身上的精气神也来到了最高峰。
只见猛地把手伸进僧衣的领口，用力一扯，从里面抽出一串木制念珠，颗颗圆润光滑，不知道被盘了多少日子——事实上，这的确是他平日里诵经打坐的道具，没有什么来历，经年累月的经文之下也成了一件趁手的法器。
他将掌中的念珠甩动，颗颗珠子相互磕碰，清脆的声音有着诵经般的节奏。声声切切，恍如雪山高原的穹顶，或者遗世密林深处传来的的古刹钟声。
“你可知我我金阁寺一脉，只有死和尚，没有破戒僧！今天，贫僧哪怕被逐出寺门，也要在这里除！魔！卫！道！”
“！”
与此同时，静止不动的巫女终于有了反应，在声音的震动下，她脸上的五官竟然开始缓缓变形，高挺的鼻梁像被太阳晒过的巧克力，脸上的五官像被泼了溶解液的油漆，红黑黄白地混作一团，沸腾的眼球从眼眶里流淌出来，被这些东西裹挟着落到地上。
（好！）
见自己的法术有效，圆通心中一喜，大步上前，要一口气把害人的妖魔镇杀治退。
男人单手一搅，将念珠缠在手上，那如雷如龙的吼声似乎也被他收敛在掌中，随即猛地一掌向前推出！
霎那间，声波化作透明的八部天龙之形，沿途的枯叶和泥土被声浪卷起，又给这条天龙附加了一分凝实，呼啸而来的巨龙张开巨口，要把眼前的妖魔鬼怪一口吞下!
在他的法力下，妖魔的连脸像是宣纸一样皱起来，彻底从她的头上剥落。
在从男人身上夺走的脸皮下，只是一张普通的面孔，一双眼睛，一只鼻子，两只耳朵，一张嘴。
就和……
他的脸一样。
“很好，你们是这次的人中素质最……呃，最差的。”
几分钟后，单两人睁开看到陌生的天花板时，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夜城坐在神龛上，探头俯视被并排放在神社地板上的二人，五指间握着一团不定型的红色凝胶，它的表面像刺猬一样伸出无数小刺，发出虫鸣似的音调——不知为何，那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
“呔！今日贫僧计差一招，无非被妖魔杀了便是，但想要贫僧向汝这邪魔低头是痴心妄想！只有一句你且听着，汝等外道伤人害命，来日当有堕阿鼻地狱不得翻身的一天！”
来不及思考刚才发生的事吗，僧人猛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用软皮包裹的袋子，就要扯开上面的绳头。
“谤佛之人，当坠无间。”
嗡——
忽地，一阵轻微的响动掠过他的耳边，像是草丛中鸣虫的声响，又像是无光之夜，阴暗角落中传来的私语。
因为这诡声的干扰，圆通的动作慢了一步，就是这恍惚的一瞬间，在僧人的眼中，眼前的景色忽然扭曲成了另一种样貌。
庄严宁静的神社变成了布满了迷雾的泥泞沼泽，无数枯骨和血肉在其中浮沉，断裂的墓碑上爬满了多足怪虫和鼠妇，伶伶丁丁的骷髅散落在荒草之间，牙关咯咯作响，瞳孔里烧着绿色的鬼火。
高空中，一张无比巨大的白色鬼脸遮蔽了天空，监视着下方的荒郊野坟，它似乎有着女人的样貌，却没有具体的五官，整张脸上长满了凸起的人脸，它们汇聚成眼睛，鼻子和嘴的形状，每张脸都凄惨的叫喊着，无数声音汇合成恐怖的潮汐，像是用指骨的尖端直接刺进听者的肺腑，抓挠着他的心肝。
这里是什么地方？难道这里就是地狱吗？
不！幻觉！
这一定是幻觉！
幻……
哪怕不停地这样告诉自己，僧人还是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微弱的呼吸——下一秒，无面之女的一只眼瞳猛地转动了方向，无数的眼球从她的毛孔中长出来，拼凑成一个巨大的复眼，望向瘫到在坟墓中的男人。
一瞬间，他的精神就被更加巨大的存在碾碎，就像被行人不经意踩过的蚂蚁。
“大哥哥，这家伙说什么阿鼻地狱呢，真是好可怕呦~”
神龛下的阴影忽地延长，将僧人纳入其中，面无表情的黑衣女童低头看向痴痴笑着的僧人，无数的面孔聚集在祂的瞳孔中，倒映出黄泉的流水，刀山的反光和火海的红莲。
“不过，我们啊，就是从那种地方爬出来的哦~”
“既然你这么想让我们下地狱，就由你先去带路吧——毕竟我听说谤佛是要下地狱的罪名哦，那么敢侮辱大哥哥的混蛋，你也应该做好在十八层地狱里轮回到魂飞魄散的准备了吧？”
她用拇指从自己的脖子上抹过，浊紫色的业力从僧人脚下蔓延，无数的被切断的手臂从中伸出，抓住他的四肢和衣服，将他缓缓拖进死者的沼泽。
℃把≥ⅴ≥期⊙意≮吴^琦¤玲?叭?靶=?qun％“好了。”
眼看着再不说话，花子真的要给这位还算耿直的僧人单独开设一趟黄泉直通车，一边的伊邪那美也完全没有阻止的意思，夜城不得不在男人的精神被比良坂彻底吞噬之前出手阻止。
他的手指微微向前一点，金色的火光在黑暗中燃起，化作一条金色的丝线，仿佛黑夜里的灯塔一般，将那道恍恍惚惚向黄泉去也的孤魂引了回来。
“好了。”
看着惊魂未定的僧人，夜城打了个响指：“现在轮到我来说——你为啥要拦着血海救人。”
圆通：阿了个弥陀佛？
“简单来说，刚才的事大概是这样——”
在呆滞的商人和和尚面前，夜城为自己家惹祸的孩子解释道：“在这位金田先生净手的时候，恰好在附近的血海。哦，就是这孩子——她感觉有很奇怪的东西附在了你身上。”
“然后，因为听其他人说，要保护在这里参拜的人，所以她打算把你身上的东西……吃掉？还是净化掉？反正是差不多的意思吧。”
说到这里，夜城也不由得感到有些奇怪：“话说回来，她不应该待在林海那边吗？为什么会跑到神社来，还学着巫女给人禊祓？”
“因为小红是来帮忙的。”
一旁的百鬼院橙举手回答：“哥哥不知道吗？神社有不少地方是靠她盖好的啊——她可以把自己变大变小，而且还能变成各种各样的工具，只要告诉她要做什么就行。哪怕只有照片也能马上造出一模一样的东西来，干起活来比妖怪们的速度还快！”
“听说，妖怪们偶尔也会找她帮忙哦——八藤先生之前好像就把小红的一部分带到了芦门市，然后那边的妖怪就会变得很配合了……”
“嗯，这家伙比血树好多了喵。”
白苓爬上神龛，在夜城怀里打了个滚，伸出舌头舔了舔他手里的圆球：“无论什么吃的都能变出来，而且也不会偷偷想要造反……”
（虽然我确实告诉过它不允许吃有智慧的生命，但血海的脾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它不是一直都饿来饿去的吗？）
夜城轻轻掂了掂血海造物，后者蹭着他的手心，通过精神信号传递来一阵讨好的情绪。
嘛，这个先不管，总之，现在的问题就是这家伙身上到底带了什么让血海都觉得奇怪的东西。
“您说我身上有东西……？”
和圆通和尚不同，金田藤吉对修行者的世界彻底一无所知，反而只觉得自己刚才做了一场噩梦，这时候被夜城的话提醒，一拍脑袋惊慌地站了起来：“对了！礼物！我带来的礼物哪去了！”
几分钟后，外面的妖怪把一个银色的箱子拖进神社——它看起来就是普通的手提箱，表面沾了些雪水和泥土，大概是金田藤吉落在林子的时候染上的。
“就是这个！”
男人带着死里逃生的表情，以妖怪也没反应过来的速度扑到箱子上，双手上下摸索一番，直到确认上面的锁头完好无损之后才松了口气。
咔哒。
随着安全锁被打开，在众人的注视下，金田先生掀开箱盖，把里面的东西展示给夜城观看。
箱子里用红色的软绸铺垫，在中央的凹陷处放着一个奇怪的东西，它看起来像是一个锤子，但并非用金属，而是木头打造，表面涂着一层朱漆，或许是时间久远的关系，上面沾染了一些可疑的污渍，红色的表层也磨损了不少，露出内里的木头。
“这个是……”
夜城眨了眨眼，看向对方，等待着他的解释，但第一个开口的却并非金田藤吉，而是跟过来看热闹的南先生。
“哦！那个槌，难道是……”
男人望着箱子里的玩意，脸上露出明显的惊讶表情。
∥q)“√@()*南￠夋&先)2?/生你知道#8⊙这|6≠东>9⊥西*5@的≈9∽来±3∮历√0+？”∧7∞
夜城的视线在小槌上扫过，但也没看出什么值得留意的东西，好像就是一块被雕刻成锤子的普通木头，甚至雕刻师的手艺都远远称不上优秀，他实在看不出这东西有什么被当做礼物的价值。
“我确实知道一点有关它的事情，不过我也是从其他人那里听说的。”
走过来的男人将箱子里面的木槌仔细观察了一番，思索片刻之后笃定地点头道。
南先生和山梦女士经营着一家旅游俱乐部，虽然规模不大，但据说相当高档，里面的会员大部分都和社会上的头面人物有关——准确的说，就是大人物的孩子们。
因为大家爱好相同，平均年纪也相差不大的缘故，他们的关系不太像商家和顾客，反而更像是私下的朋友，除了俱乐部组织的活动之外，成员之间偶尔也会交流各自的见闻和经历。
其中有些会员的爱好就是收集古玩字画等等有价值的东西，尤其是一些不被职业鉴定家认可，只在人群中口耳相传的“幻之宝”——尽管这里面大部分的其实都是骗人的假货，但对于这些钱花不完的继承人们来说，这已经算是种十分安全的爱好了。关于这个锤子的信息也是他在某一次会员沙龙上听到的。
指着夜城手里的箱子，男人缓缓开口道：
“据他们说，这是……大黑天的小槌。”
第1009章：天狗：崔杼弑其君！（4.2k）
上一篇：无限，这个队伍太苟了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