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托马斯倒是不排斥这种工作，毕竟自己平时做的也是差不多的差事，唯一的问题是……
（这家伙到底在哪啊？）
鸣海原说大不大，但也是个有近百万人口的都市，在电话打不通的情况下想法要准确找到一个人的难度无异于大海捞针。就算想要碰碰运气，托马斯也不知道山名有可能出现在什么地方，根本无从下手。
在他思考的这段时间里，神轿已经消失在街道远处，他准备继续寻找山名的所在，但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却突然站在了他的前面。
“这位先生，不知道能不能稍微耽误您几分钟时间，我想要向您——”
走在街边的年轻女孩叫住了托马斯，她穿着普通的冬衣，手上推着像是超市推车一样的小车，上面用一层保温毯盖住，对托马斯打了个招呼。男人立刻放下手，不经意似地按平衣领，遮住黏在领子里侧的的微型录音机，然后露出友善的微笑。
然而，就在他以为对面会花上大半天时间，和自己讲讲他们的天父和救主，克……我是说夜见神的时候，对方却直接从手上的推车中掏出一罐饮料，和一枚红色的御守一同塞进他的手里。
“守护神在上，玩的开心，从外面来的客人。”
男人一愣，然后看着手上饮料的包装，上面印着‘东田’的标志和夜见神的记号，似乎是当地自产的品牌。
（看吧，果然是这样。）
证实了自己猜测的托马斯随手拉开易拉罐的铁环，小口喝了一口，饮料是常见的红豆年糕汤，特意加热过，这时还冒着热气，恰好适合这种季节。
“谢谢。”
“对了，您刚才说守护神？”
他把饮料拿在手里，礼貌地向女孩询问道：“这座城市的神明不是夜见神吗？”
“呃……”
女孩的表情有些为难，但还是老实地回答了男人的问题：“我也不太清楚，以前我们只知道守护神大人的存在，后来有人告诉我们其实守护神大人真正的名字是夜见神——很多人是从最近才开始信仰神明大人的，结果现在还坚持守护神这个叫法的人反倒变少了。”
她叹了口气：“其实我还是觉得守护神的名字更好，不过既然这样能让神明大人被更多人信仰，那么我也觉得没什么——您看到刚才的那座神像了吧，据说是东京大公司的老板在信仰神明大人后捐赠给神社的金身，我们本地人可捐不起这么昂贵的供奉。这次的巡游就是为了把这座金身从外面的神社请到阴晴馆去……”
“等一下。”
志愿者女孩一口气说了许多，但托马斯单单注意到了她最后的那句话。
“不好意思，请问小姐您刚才说什么地方？”
“或许，祂的信仰从来没有真正消失过，而是在这千百年来一直在渔民们的语言，故事和恐惧中传播——那么祂的信徒为什么突然决定走到光明下面，她们从那声音中得到了什么样的旨意？又或者，这是一个神祇从亘古的沉睡中苏醒，即将向这个遗忘了自己的世界降下惩处的故事？”
“谜团背后的真相正在等着我们，这正是我们一直以来追求的东西。”
“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保持谦逊。灵界博士托马斯，带你们走入真实的夜见神。”
咔哒。
十多分钟后，在一座独立的院落门外，男人结束了开场白的录制，然后看向眼前的院门。
院子的外墙白砖红瓦，上面没有涂鸦或者广告，也没有灰尘土壤留下的污渍，似乎是新建不久的建筑。院子正门上悬挂着一块匾额，上面用汉语写着‘阴晴馆’三个字，字迹银钩铁画，哪怕完全不懂书法的人也能体会到它的美感。但奇怪的是，这么一块精美绝伦的匾额，后面的落款却不是某位大家的名字，而是一个小小的猫爪印。
“阴晴馆，应该是这里没错了。”
男人念着牌匾上的字，点了点头。
他记得山名和自己提起过这个名字——他在前年冬天和助手在鸣海原附近的原始森林探险，不幸被棕熊袭击，其中两人当场死亡，只有山名自己和另一个助手被救了出来。
据他自己说，救他的人就是阴晴馆的拥有者。
如果说阴晴馆和夜见神有联系，已经退出新媒体圈子的山名会费这么大力气来帮忙，甚至放下面子给自己写信也就不奇怪了，毕竟是救命之恩嘛。
所以，就算山名本人不在这儿，他也一定和这里的人有联系。
（不过，助手那种人就算死了，只要再雇一个新的不就好了吗？而且说不定还比原来的更好用呢。）
我就是讨厌你这种地方啊，师兄。
……？
隐约间，他似乎听到了那家伙的声音，但在抬头寻找时却一无所获，别说山名，这条街上就连市民都没有多少，大概是他们都去围观那座豪华的不像样子的神轿了吧。
托马斯摇了摇头，让心情平静下来，他走上前，轻轻扣动大门上的门环，又站在原地等了片刻，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没人？）
他想了想，再次伸手在门上一推，结果看似厚重的大门就这么轻飘飘地被推开了一条缝隙，让男人看到院子中的景象。
阴晴馆内部的院子面积不大不小，造型颇为考究，假山，池塘，石塔，园圃等等一应俱全，一条青石小路蜿蜒转折，通往正对面的檐廊，而院子的中间则种着一棵大树，看树叶像是桃树，但它的高度却远远超过了托马斯印象里的任何一种桃树，宽大的树冠像伞一样遮住了半边院子的天空。
“请问有人吗？”
男人在院子门前向里面喊道，一阵风吹来，桃树的枝条沙沙作响，树下的花草灌木一同摇晃，仿佛整座院子的花草都在窃窃私语地谈论着门前的不速之客。
站在这样寂静阴凉的院子里，一种幽静悄怆的感觉油然而生，托马斯下意识停下脚步，没有直接迈进大门，稍微抬高声音，再次开口问道：“请问有人在这里吗？我想要打听一个人——”
他在门前喊了两声，却仍旧无人应答，就在男人心中打起退堂鼓的时候，终于看到有一人从后院绕了出来。那人手上拿着扫帚，似乎正在打扫院子，瞥到门前有人站着，便随口道：“抱歉，这里的主人不在，有什么事我可以代为传达，您……”
说着话，那人抬起头，露出接待客人的礼节性笑容，却在看清门外之人的时候忽然改口：
“托马斯？”
“山名？”
一门之隔的两个男人露出了一模一样的呆滞表情。
“抱歉，我的手机出了点问题，没来得及找人修好。”
片刻后，阴晴馆的待客室内，山名端来两杯茶，分别摆在两人面前的桌上，随即坐在托马斯对面，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为自己失踪的事道歉。
“别在意。”
托马斯翘着腿，无聊地摆手道：“这不是已经搞定了吗。”
“反倒是你，怎么在这里当起垃圾工了？没钱的话早跟我说啊，多一个助手我又不是养不起。”
男人的语气带着一点调侃，说话的时候，他左右打量着这间屋子——这里的房间看起来平平无奇，和外面的庭院一样，虽然挑不出毛病，但也没有什么值得记住的特点，无论是大小还是豪华程度，都和在城市中巡礼的高大神像有着天壤之别，之前那个女孩还说要把神像送到这里，先不说放不放得下的问题——在他看来，这简直就像把黄金的佛像摆在马厩里一样奇怪。
“哈哈，你也这么想吧？”
这时，另一道身影从门外大步走来，人未到，声先至：“这种狭小的地方怎么能容纳夜见神的神体？所以我打算再申请一笔资金，首先把附近的几栋楼买下来，然后把这里扩建……”
“……？”
托马斯没有接话，而是用眼神示意山名，后者点点头，主动介绍道：
“咳咳，我为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金田商事的公关部总部长，藤吉先生。”
“哦！藤吉先生！幸会！”
托马斯眼神一动，主动站起身来，后者也很配合地与他握手问候，但从对方那并不热情的表情来看，客套的成分显然更多一些。
“然后，这位是京都金阁寺的圆通法师，是当代主持的首席弟子。”
跟在金田藤吉身后的光头男人双手合十：“贫僧有礼了。”
“这两位先生也是夜见神的信徒，他们本来是准备和这里的主人讨论阴晴馆的扩建事宜，结果那位先生偏偏有事不在，我们就决定先把这里打扫一下，准备迎接巡礼的神舆。”
“是，是这样啊……”
托马斯顺着他的话附和两句，脸上的表情却有些茫然。
原因无他——眼前的两位怎么看都是比自己更加重量级的贵人。尽管金田商事最近卷入了某些风波，但对于普通人而言仍旧是富可敌国的商业巨鳄，而金阁寺在全霓虹的宗教场所中也有着不低的地位。
如果他们只是家族和寺庙的边缘人士也就罢了，但眼前这两位一个是金田家的嫡系部长，一个是寺院主持的弟子，先不说这种身份地位的人怎么会对一个新出现的神明如此上心，有金田商事的财力和金阁寺的名望，哪里还用的找自己这种仅仅是有点名气的魔术师来班门弄斧？
（我刚才是不是说了‘垃圾工’这个词，还说自己可以多养一个助手来着？）
看着金田藤吉手里的拖布和圆净扛着的园艺剪，托马斯的表情微不可查第抽搐了两下。
现在改口还来得及吗？
“怎么会呢。”
山名摇头道：“师兄你的水平我是了解的，尤其是您在电视节目上对夜见神的解读，就连这里的神官也赞不绝口，所以才会特意叫我把您请来帮忙……不管怎么说，帮手总是越多越好嘛。”
“哼，之前不见你对我这么尊重。”
托马斯背过脸去，但明显对他的话很是受用，态度也比之前认真了不少：“我这就去问我的助手在什么位置，咱们现在就按照说好的计划开始……”
“没必要那么麻烦。”
山名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表：“时间差不多了，再过一会，他们会自己过来的。”
“我们只要安静等着就好。”
第1031章：许个愿吧
新年第七日·中午·百鬼院神社。
或许因为今天是假期最后一天的缘故，来神社参拜的人数少了很多，人手压力骤减之下，百鬼院橙善解人意地给这段时间一直待在神社帮忙的血海造物们放了个长假。不过，得到这个消息的红看起来并没有表现的多么开心，反倒有些莫名的失落，几个分身甚至围绕着谁能留下继续工作展开了一场小小的冲突。
“哥哥不去看城里的神轿巡游吗？”
百鬼院橙站在梯子上，伸直胳膊，用掸子扫掉神像顶上的灰尘，同时低头对夜城问道。
“去看长着我的脸的雕像被抬着游街示众吗？”
后者翻了个白眼：“我还是搞不明白为什么神明都喜欢玩这一套——而且，真的有必要为了一个祭典造出那么夸张的东西吗？”
铸造金像的花费由金田商事主动承担，夜城对金价没有具体的概念，不知道这么一座金像的价值究竟能达到什么高度。但从电话另一头董事会的语气听起来，想要在短时间内集齐所需的资金，对金田家也算得上伤筋动骨级别的开销。而神轿的设计方案则是由金阁寺派来的人手在两天内赶出的成果，为了让神舆的规格和金像匹配，他们带来了不少寺庙内的珍藏，据说在神舆的关键位置甚至用上了掺了舍利粉末的桐漆。
事到如今，“赔礼”的价值显然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最初的计划，也不知道金田藤吉和圆通是怎么说服自家老板和师父的。
“当然有了！”
花子抱着一团干草，从神社之外飞到神社的屋顶，在上面踩了两脚，让它变得更加紧实，然后从天窗一跃而下，落在夜城身边：
“让城里的人都能在醒来的第一眼就见到大哥哥的样子，这样一来市民对夜见神的信仰也会变得强了吧？可惜现世的自然规律不允许把雕像做的更大一点，就像在黄泉的时候那样！”
不知道为什么，她对于“给夜城造一个超级大的雕像”有种莫名的坚持。
“毕竟是金田商事和金阁寺主动提出的赔礼，要是只有其中一家，或者两家分开前来，第一轮的礼物也就够了。”
藤原礼奈正在清扫本殿门外的积雪，听到夜城和百鬼院橙的对话，便拎着扫帚走了进来。她先是把扫帚架在门口的雪堆上拍打几下，将黏在上面的雪花留在屋外，又把它靠在墙角放好，这才开口道：
“但是，这两家现在很不巧的碰到了一起，那么出价更低的一家显然会被认为是‘诚意不足’，而且之后给出的价码只能提高，不能降低也不能反悔，所以会发展到这一步也是必然的。”
“卷起来了是吧。”
夜城叹气道：“那让他们把这玩意退回去成吗？”
他不是爱出风头的性子，放在自家妹妹的神社里被人顺路拜拜也就算了，但一座楼房大小的神像还是有些过于显眼了点。
“我们这边开口的话自然不成问题，但贸然退回礼物恐怕会被当成不接受和解的信号。这样一来，无论是他们日后再送来更贵重的礼物，还是干脆铤而走险选择和您为敌，都不是夜先生想要的结果吧？”
藤原劝说道：“夜先生不想和这类人打交道的话，就把他们交给我好了——当然，事后会把交涉记录给夜先生看的，绝对不会有自作主张的情况发生。”
“在下听闻，把神明的形象示于信众，就可以更明确的引导愿力流动的方向，避免被其他神明夺走，产生愿力的量也要比抽象的概念更多。”
绯神亚美抱着一叠新蒲团从仓库走出来，一个个在神龛前摆放整齐：“不过，如果有敌人针对这一点，通过御神体的形象施加诅咒，也会造成不利的影响，所以不允许为信仰神明塑像的教派也存在。”
“没关系喵。”
布偶猫迈着轻巧的步伐在房间里的架子上走动，屁股后面的九条尾巴同时卷着九根蜡烛，准确地把它们插在烛台上，然后从厚实的毛发下面掏出新的蜡烛。在架子上插满蜡烛之后，猫又从口中吐出一缕火焰，将所有的蜡烛一口气点燃：“这里又没有夜城的敌人——就算有也肯定不是夜城的对手喵。”
“的确如此。”蛭子神点头道：“现在的鸣海原能够如此和平，人们安居乐业，这全都是兄长大人的功劳。”
“不仅是鸣海原。”
七谷桃香缓步走来，途经之处，身旁的树枝纷纷绽出新芽，探出粉红色的花苞，引得周围的参拜者一阵惊呼：“最重要的是，我们能够有现在的生活，也是都因为前辈的关系！想象一下，如果没有遇到前辈，我们每个人都会在地狱一样的人生里挣扎吧。”
“嗯嗯，”
擦洗奉纳箱的银毛女巫用力点头：“我也是在最绝望的时候见到了老师，就像从天而降的……嗯，超级英雄一样打败了坏人！温柔地把我从无可挽回的命运里抱了出来！”
“首先，我又不穿紧身衣。”
夜城指出对方记忆中美化的地方：“而且那时候是你死缠着我们一起回来的……”
“不能这么说啊笨蛋！”
百目光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坏笑着把他朝女巫的方向推过去：“这种时候就要用男子气概承认下来！比如说霸气地把小梅露卡在墙上，然后配上‘那么你打算用什么来偿还’之类的台词才对……啊，把帽子还给我！”
“别欺负梅露斯了。”
夜城随手摘掉侦探小姐头顶的帽子，在她头上揉了两下：“梅露斯你不用听她的胡扯，咱们这不是女频……”
“……今天晚上老师会这么做的概率是……啊，是零。”
蹲在墙角的女巫遗憾地把水晶项链收回怀里。
你也别随便为这种事占卜！
还有，为什么要露出那么失望的表情？！
最重要的是，不要擅自加上新的前缀啊！
“咕呜，所以就没有什么能更好的感谢夜城的办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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