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夜城知道血海造物有同化血肉，吸收其特质的本事，至于它说的吸收力量却不知道是依仗着什么能力。但就像他自己说过的，血海中蕴含了大量佛门的法则，从中诞生的生命不可能只有单纯的一两种特质。她到底有什么样的能力，恐怕血海自己也搞不清楚，只能依靠本能来尝试了。
“所以，你当时吃了什么东西？”
“我不清楚。”
红摇了摇头：“但那一次我发现自己吸收的不止是力量或者血肉，还有他的人格……准确的说，不是吸收，而是复制。”
“也就是说，你当时不仅复制了金田藤吉的脸，还有他的思维方式？”
“是的。”
血海造物点头道：“不过，人类的精神对我来说过于孱弱了，只会成为我的一部分。通过金田藤吉的人格，我知晓了人类这种生命的特征。”
“低效”“肤浅”“落后”“累赘”“臃肿”
“没有好词吗？”
“有。”
血海造物从善如流：“很容易改造。”
夜城：“…………”
“所以，这和你做的事到底有什么关系？”
“金田送来的木槌。”
红说道：“我吸收的力量就来自于它，那之后，我发现每当有人用它许愿，我就能通过这股力量读取他们的人格。”
所以，她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从一团史莱姆变成人，不是因为多次和人类交流，而是直接复制了这些参拜者的经验和思维吗？
在夜城思考的时候，血海造物继续解释道：
“根据我的判断，人类自身有着大量无法改正的固有缺陷，只靠自己永远不可能达到主人的要求。因此，我认为我必须做些什么。”
她抬起手，手中握着的木槌也变成了一滩血色的泥浆，融入脚下的肉块：“这就是我最终得到的方案。”
红摊开手，上面空空如也，但当夜城调用妖之眼后，就能看到一颗极其微小的‘点’漂浮在对方的手掌上方，它的大小大概和一个病毒接近，但从它身上散发的气息则属于血海造物。
夜城曾经说过，眼前铺天盖地的胶状物并非“一个个体”，而是数以亿万记的肉食孢子聚合体，其中每一个都可以单独作为‘血海造物’存在，而红现在分离出来的就是它们中的一个。
“这些个体附着在神社的木槌上，每个用它许愿的人都会吸入一部分。”
“通过复制他们的思维，和人类集体意识的共识——也就是被他们称作‘道德’或者‘美德’‘规则’之物，我很容易就能判断出其中哪一部分是不需要的，哪一部分是错误的。”
“橙她们也一样？”
看得出来，红在尽力做出‘不愉快’的表情，但她的五官仅仅是挪动了一下，马上又还原成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很遗憾，即使是橙小姐她们，也有着各自的缺点，她们不仅没有察觉到这一点，甚至还理所当然地表现出来，在这两年中对主人造成了大量的困扰。”
她伸出手，从怀里抽出一叠纸：“橙小姐过大的占有欲，月池小姐对规则的过度恪守，白苓小姐对地位的过分追求，花子小姐对生者无法控制的恶意，零依小姐永远无法成熟的灵魂，绯神小姐对信仰的狂热……”qqun
“白小姐……”
“白她怎么了？”夜城眨眨眼，话说到这一步，他也有点好奇白山君的缺点是什么。霸
“……”五
红的声音似乎顿了一下，然后用毫无感情的语调说道：“她做饭非常难吃。”七
夜城：那确实。依
“但这不是她们的错。”无
血海造物强调道：琦
“人类，妖怪，鬼魂这样低级的存在结构有着天生的缺陷，这并不是他们的责任，所以我必须要帮助她们。”铃
“在你的字典里，帮助和洗脑是同义词吗？”ⅷ
“否认。”罢
红的眼睛闪烁了一下，摇头道：“我并没有改变女主人的思维，而是通过反方向的同化，让我的个体主动融入她们，对她们的存在性质进行了擢升。这样一来，她们就会通过潜意识抛弃自身的思维缺陷，变得更加完美。”
“……共生菌群？”
“就是这个意思。”
红露出钦佩的神情：“不愧是主人，根本不是人。”
“我就当你夸我了。”
夜城面无表情地指着倒在地上的三个倒霉蛋：“那这里又是怎么回事？”
“从山名的记忆里，我得到了名为托马斯的人类的情报。”
红张开手，三个微型摄像机从她体内浮出来：“我改变了一部分个体的性质，让它们可以通过声音和图像的介质传播。只要让这些录像传递到互联网上，我就能把自身经由网络扩张到世界各地，然后……主人，您有什么问题吗？”
“所以说，这次是电子病毒成精了吗？”
夜城捂着脸，对红摆了摆手。
他来到这个世界一年多，全天下（主要是鸣海原）各路胸怀大志的boss也揍了不少，但自己当boss……的背后大佬还是第一次。
虽然血海造物的方案听起来好像不是什么坏事，但放任她胡搞下去，大概过不了多久就有个毛脸雷公嘴的和尚，天使或者天兵天将找上门来，要请夜见之神出山收拾偷偷下凡的孽畜了。
“行吧，现在赶紧把人变回来。”
他两手叉腰，叹了口气：“然后回家吃饭，这个假期过去我还得去外地一趟，这时候就别添乱了。”
“人类的贪嗔痴无可消除，为了实现主人的愿望，我的方案是必要的。”
夜城：很好，熟悉的味道又回来了。
什么失控机仆？
第1040章：纳米机器人修理手册（4.1k）
首先要强调的是，这并不是没活了的作者在乱填设定。
夜城曾经在会战伊邪那美时从无名佛陀那里听到这么一门佛法，唤作“饲鹰法”，据说是仿效当年佛陀的前世偶然见鹰隼扑鸽，慈悲心起，提出以身上血肉为替代，交换老鹰不捕食白鸽。老鹰被佛陀的慈悲心肠感动，变回天帝因陀罗的本相，诚心皈依，成为佛门护法诸天的故事。
在故事里，无论佛陀割下自己多少片血肉，就算堆满了一侧的天秤都无法赶上区区一只鸽子的重量，直到他悟出“一切众生之性命同样宝贵”的道理，自己坐进天秤的一端，这才使得两方平等——这是割肉喂鹰的故事说法之一。
而在无名佛陀的讲述中，在释迦摩尼成佛之后，有一日忆起此事，深感于己身之肉有限，而世间鹰隼虎狼之欲无限，便创就此事造出一全新法门，名为饲鹰法。具体效果是从施法者身上切下一块血肉，让对方吃下便可永不受饥饿之苦。
佛陀亲自研发的法门，其效果自不必说，服下血肉之人非但不会再受饥渴之苦，更有延年益寿，百病不侵之益处。
只是有一个问题，能行此法的僧人皆是佛法深厚之辈，自身的血肉里也蕴含着大量佛门法力，甚至可能带有愿力。
因为这块血肉在吞下后不会随五脏而排出体外，而是会停留在寄主体内。经年之下，它对宿主的影响就相当于一位高僧大德不分昼夜地为其宣讲经文，又细细讲述真解。直到食肉者有一日大彻大悟，解红尘，开金锁，自此青灯古佛，出世去也。
灵山门徒：两个好处世尊你说完了，那代价呢？
夜城：代价在我这呢。
他自己没有学过这么缺德的招数，但他亲眼见过伊邪那美吞佛之后差点被五轮塔活活噎死的下场，对这套法术的工作方式多少晓得几分——血海造物的本事来源于她独一无二的生命结构，和被法术腌入味的和尚肉原理不同，但思路上相差不多，能够起到类似的作用也不奇怪。
但让他奇怪的是，这套东西的强制性并没有那么强，能像无名佛陀那样以一身血肉化作一界，差一点就强行度化创世神皈依佛门，是人家自身的手段又高又硬，原版的饲鹰法不过是“日夜诵经”带来的精神污染而已，如果对象是天生无法理解经文含义的痴愚之人，这种法术就只能当做永恒固定的饱餐术来用了。
同理，要是被“血海病毒”感染的人强烈抗拒，这点血肉也不足以强行歪曲他们的思想。
“正是这样。”
血海造物低头道：“主人的判断十分准确。”
“所以我才敢说，并非我在干涉人们的想法，而是他们自己选择了改变——您可以亲自询问他们的想法。”
她手指向下一点，脚下的本体快速蠕动起伏，血色胶质中伸出一根触手，刺在沉睡的几人身上。后者打一个哆嗦，顿时清醒过来。
在红变回本相之后，伪装的街道院落已然化作一片不定型的血池，醒来的几人惊慌四顾，背靠背挤在一处，最后还是和夜城有过一面之缘的托马斯挤出几分底气，壮着胆子搭话道：“百目先生。”
他咽了下口水：“我之前还在阴晴馆和山名喝茶，一不留神就变成了这幅样子……那个，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不等夜城开口，红的声音便从他们耳边响起。
“财色名食，香声触味，五欲染爱名之贪——沉沦其中，苦业自来。”
“恨相杀，怨憎会，轻而杀生名之嗔——重则国灭，天下动荡，众恶之根。”
“不识正邪，混沌无明，五心愚钝名之痴——一切烦恼依而丛生。”
“此三毒者，烦恼之根，如不了见明相，永堕轮回。唯定正道，守戒定慧三学，一朝返照，方为解脱自在。”
她将这一串不知哪来的拗口经文说的流利无比，和刚才一板一眼的机械语气截然不同。随着念诵，血海造物的双肩忽地鼓起两个肉瘤，看起来如驼峰一般，紧接着，那肉瘤上浮现人类的五官，正是三叠和虎彻二人的面孔。
血海造物两侧肩上顶着两颗头颅，轻轻摇晃，那两张脸便睁开眼。
“我的力量可以理解每一个接触过我的人的思想，我能读懂他们内心的缺陷，以此将他们引导向他们所希望的方向……”
“先暂停一下。”
夜城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不就是我坐游轮的时候没带上你吗，不需要在这给我复刻那家伙的点子吧。”
“此言差矣。”
红微微摇头：“爱丽儿小姐以为世间人心无药可救，只有以她一人之心夺数万万之心方能教化。但她不知，人皆有三毒心，但人亦有菩提心，只消勤勤擦拭，自是拨云见月，人人如佛。”
“正如绿洲号上的三位船长于众水手能迷途知返，以命相抗一般——正是她不理解此种道理，才会一次次输给主人设下的赌约。而她最终醒悟，以身化为天柱赎罪，不也是因为找到了自己的佛心么。”
“僧人想要以三学恪守己身，修行此等境地，需得刻苦修行，伏暑不怠，一日为到不回转的境地，一旦松懈前功尽弃。但只要用我的力量，所有人都能抵达此中境界，此后所行之事皆出自其自身之意愿，毫无欺骗隐瞒可言。”
血海造物辩解道，同时摘下左肩的人头，对准三叠云鸠作势欲丢：“三叠小姐，不如我将你的贪心归还与你，我们再去讨论方才的愿望之事？”
“我……”
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三叠云鸠愣了愣，然后猛地弯下腰，发出一阵干呕声。
少倾，女人抬起腰，擦了擦嘴边的口水，用诚恳的语气说道：“请务必不要。”
“现在想想，托马斯先生的选择才是正确的，用欺骗的方式榨取信徒的财物，这种做法实在是太恶劣了。我早就应该把这些钱还给被我欺骗的人——但是，我不仅没有这么做，竟然还因为托马斯先生拒绝继续这么做而想要背叛他，这简直就……呕！”
女人再次控制不住地弯腰干呕，她双手捂着嘴，好一阵才恢复过来。
“还有，之后叫我山前熊本就好，父母赐予的名字，如果妨碍了日常生活，改改也无妨，但要是因为区区虚荣心而更改，那就太不孝了。”
三叠云鸠的脸上羞出一片红色，想起之前的种种所做所为只觉得惭愧无地，不敢去看一边的托马斯，恨不能一头钻进地下。
“这位先生。”
她直起腰，然后对夜城用力鞠了一躬：“无论是为什么，请务必不要让我变回过去那个恶劣的人，求您了！”
“那虎彻先生——”
红的目光从女人身上挪走，望向虎彻勇成，后者干脆一拍胸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当场按下报警键：“喂，警察署吗？我要举报——”
他的话没说完，就把手机拿到眼前，皱眉听着里面不断传来的无信号盲音。
（所以，从这里醒过来之后，两个普通人能一下子从那种自私自大的货色变成为了拯救他人自我牺牲的好人，这就是血海病毒的效果吗……）
“正是如此。”
红点头道：“所以，您让我收回散布出去的‘个体’自然可以，但是……为什么要强迫他们变回那种更加糟糕的样子呢？”
“不说城市里的信徒们，就算女主人们只怕也不会同意主人您的想法。”
——咚！
她将巫女裙摆一撩，向着夜城单膝跪地，头重重垂下：“请您务必允许我完成使命！事后‘我’将自灭，以此偿还违抗您命令的大罪。”
红的谏言不可谓不诚恳——无论是血树也好，血海也好，由夜城点化而生的生命，对他来说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而她们对夜城也抱有百分之百发自内心的爱戴，正如天使对创造者一般。红能做到这一步，恐怕确实已经做好了将诞生的人格自我销毁的准备。
“…………”
夜城看着跪在地上的血海，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他侧过脸，对一旁忐忑不安的三叠小姐说道：“坐下。”
“是！”
三叠云鸠没有任何犹豫，不顾满地的粘稠胶质，跪坐在夜城面前，甚至在同时摆出了五体伏地的恭敬姿态。不仅如此，她身边的托马斯和虎彻勇成在同时也做出了完全相同的举动。
“………”
夜城转向血海造物，面无表情地指了指一脸热忱地等待着下一个命令的女人：“你管这个叫每个人内心深处的佛性，美德？”
“是的。”
红抬头望着跪下的三人，露出了满意的神情：“所有人都要无条件服从夜见大人的意志，这是世间美德之根本。”
“主人居于无上之上，三界六道一切有情众生理应为您之所有，如此一来，便是众生平等，世间大同，无忧无虑，共享无边极乐。”
“……行吧，我就知道里面要塞私货。”
夜城了然地点了点头：“赶紧的，别在这发癫了，我给你三分钟时间，你给我马上把所有分身收回来。”
他的声音飘散在空中，而红保持着跪下的姿势，没有任何动作。
然后，夜城抬起手掌，向前伸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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