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这和我说的有什么关系?”
神明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他不耐烦地打断了蛭子神的温声细语。
“因为我也做过类似的事,无限地满足每个人的愿望,直到每个人都变成无意义,无价值的烂泥——但我现在明白,那并不是真的为了他们好的举动,只是把凡人当成了满足我自己需求的道具而已。”
“所以,我希望您也能思考一件事——您不断逼迫凡人们前进,不惜自我毁灭,和兄长大人为敌,甚至影响凡人的心念。这一切究竟是为了看到独立发展的人类世界,还是为了强行推着他们向前,好让您唯一重视的,那个能够被度化的人更早出现?”
“当然是……”
白神一时间陷入犹豫,但祂马上就找出了对方话语中的漏洞:“少在这里诡辩,我明明可以同时达成两件事!”
“是吗?那么您又怎么会弄错晴酱的愿望呢?”
“那,那是她的愿望本身就是应该被消除的执念!”
“所以,那些无法被度化的凡人,在您眼里也差不多咯?”
“那不一样!”神明急道:“那——”
“您还是想要说服我呢。”
蛭子神忽然微笑起来,笑容中不带任何讽刺,却夹杂着让白神感到不快的同情:“您还没有发现吗——您现在的样子,就和当初跟天邪鬼辩经的僧人一样啊。”
“就像天邪鬼先生说的那样——他可以和人辨上三天三夜,但他真正需要的,其实只是一碗水哦。”
!!!
这句话让神明陷入了漫长的沉默,直到蛭子神以为对方已经被说服,或者终于彻底消散的时候,白神的声音才再次响了起来。
“说这么多又有什么用?”
神明咬牙切齿地说道:“就算你说得对,但你也忘了一件事——”
“你取代我的力量是我给你的。你觉得你可以用我的力量来抹消我?”
从整件事的起点开始考虑,白神的力量是顺着白神——道成寺晴——红——蛭子神——普通参拜者这条路线延伸下去的。也就是说,如果蛭子神跳过夹在中间的部分,直接取代白神的位置,那么她就无法再通过白神的力量获得大黑天的权能。而没有大黑天的权能,她就无法借助仪式获得白神的身份,没有获得白神身份,就无法用‘无用之神’的特点抵消白神的力量。
换句话说,如果蛭子神的计划可行,那她就必然无法集齐实现计划的条件,而如果她想要集齐条件,就无法颠覆白神留下的因果。
当然,还有一种选择,那就是做和白神同样的事,不使用蛭子神的力量,而继续使用大黑天的权能改变人心,将前后的因果联系起来,那么和现在唯一的区别就只是控制法术的人从白神变成了蛭子神自己。
“…………”
这一次,沉默的轮到了蛭子神,但她并没有犹豫太久。
“于此恭请,乐土即成,唵 班扎 馬哈噶啦——”
“于此恭请,乐土即成——”
“于此恭请——”
看着她的做法,白神发出得意的笑声:“选择继续仪式吗?——那你和我又有什么区别!说什么只是为了人类,最后不还是为了你和你的兄长,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凡人身上!”
“……不。”
回应祂的是蛭子神柔和且坚定的声音。
随着她的话语声,有靛色的光芒从蛭子神身上发出,逐渐化作一个虚幻的影像,她和百姬的样貌并无差别,唯一的区别只是手中拿着小木槌。
在分离出这个幻影之后,蛭子神便不再接触仪式,转而让幻影代替了她的位置,向前走去。
“……你要干什么!”
祂大概猜到了对方的做法——将自己和大黑天有关的概念从御神体上剥离,作为单独的个体存在,也就是神明分离权能,制造分神的方式。然后用这个分神代替自己去仪式中取代白神的位置,最后和白神的残渣一起落入夜城的祸津国,抹消自身的存在。这样一来,既能满足因果的续接,又不会让改变后的仪式影响市民。
唯一的问题是,这种分割会导致她永远失去这种权能。
“停下!”神明大叫道:“你不是希望自己能成为像你兄长那样的神明吗,这么下去,你今后就永远只能作为无用之神存在下去了!”
“我已经说了啊。”
蛭子神丝毫没有停顿,控制着仪式来到结尾:“就算我永远都排不上用场,兄长大人对我的感情也不会改变。所以,我只要做我想做的事就好了。”
“你想做的事?”
“是啊。”蛭子神点了点头:“我只是单纯的,想要看到大家的笑容罢了。”
“这样的小事,就算不需要神明的力量,只靠双手也没问题的吧。”
“哈?你——”
在话音落下的瞬间,莫名的光芒从蛭子神身上爆发,充斥了周围的空间,白神的话没有说完,仪式就来到了终点。
第1064章:会昌法难,和这就是我的逃跑路线(4.1k)
某个黑暗无光的房间中。
屋子内部的构造十分单调,除了必要的桌椅之外再无他物,甚至没有任何和外界联系的设备,就像是一个绝望的作家赶稿时会为自己准备的单人牢房。
尽管外面就是晴朗无云的好天气,但屋子仍旧拉着厚实的鳞纹布帘,也没有开哪怕一盏台灯,几道可怜的光线从窗帘的缝隙里挤进来,在飘起的灰尘里投射出两三道光轨,勉强勾勒出住客的轮廓。
“百姬的状态怎么样?”其中一人用手指把窗帘撩开一条缝隙,侧头往外看了两眼,确定一切正常后向对面的人询问道。
“一切良好。”
另一个黑影立即回答道:“不如说,有些好过头了,她正在神社试着熟悉自己的新力量,而且进展非常快。我认为最晚在今天结束之前就能做到完全掌握。”
在和白神的争斗中,蛭子神将自己新获得的,大黑天的部分权能作为祭品,以永远失去福神权能为代价抵消了白神的法术——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但在最后一刻,她的身上却忽然浮现出了新的力量。
白狩衣,乌帽子,绿鱼竿——并非大黑天,而是来自此方世界上不存在的福神的权能。
尽管产生变化的原因不明,但她还是依靠新生的权能顺利完成了仪式的交替,而在那之后就暂时陷入了沉睡,直到今天早上才清醒过来。
“是因为那家伙吧。”
夜城捏着下巴,分析道:“你还记得当初戎之神做的事吗?”
‘无论多少次,蛭子神一定会成为惠比寿,成为给大家带来幸福的神。’
那个时候,将自身的一切化作柴薪,让蛭子神得以再度降诞的无名之神‘戎’是这样说的。
在最后关头,祂舍弃了自己千年以来的种种算计,将最后的希望堵在了毫无根据的“相信”上。哪怕事情真如祂所说,新生的福神也永远不会是过去的‘惠比寿’。即使如此,祂仍旧满足地消散在火焰中。
好吧,至少在被百姬一巴掌拍出来之前祂是挺满足的。
“神明就是这点好,只要‘心念通达’就能不讲逻辑地临阵爆种。不过这里也有戎……惠比寿把自己的所有力量都毫不保留地作为养分的关系吧。——其他人呢?”
“和往常一样,白苓被大将大人拉到妖之国内锻炼,警察署和对策局的合并仍在继续,但在白神的影响消退后,效率大概会之前慢一些。其他人也都恢复了正常,包括荒川组,道成寺和普通市民——唯一不太对劲的就是天圣宫来的家伙不知道为什么和晴小姐起了冲突,不过似乎很快就和好了。”
“……是嘛。”
听到对方,夜城点了点头:“那,鹰无你跑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我发现了一些可能值得注意的情报。”
说到这件事,天狗脸上的表情严肃了几分,她从怀里取出一张打印的图片,放在桌面上:“是关于‘白神’的身份。”
“之前留给我调查的时间太短,我在昨天晚上查找了更多的资料,现在终于能够确认它诞生的年代。”
她指着印在纸上的沧桑图案,对夜城介绍道:“从铃铛上的图制和字体推断,它的出现的时间应该是在唐代会昌年间。”
“……华国?”
夜城挑眉道。
“只有款式确定是华国的,制造的地点就不一定了,老大你也知道,那几年恰好是这种玩意到处流通的时候。”
公元840年,唐武宗登基,年号会昌。他和其子唐宣宗的时代,内制宦官,外驱吐蕃,大力发展经济,一时间形成了欣欣向荣的局面,史称会昌中兴。
但最为人所知的,却并非他的政绩,而是对佛教的态度。
当时的李唐王朝盛行佛教,各地大寺在民间与朝廷皆有极大的影响力,甚至有僧人能够影响朝政,各地大量税收被当地寺庙抽走,寺庙兼并农田之事也时有发生。会昌五年,武宗下诏拆毁佛寺,令僧尼二十六万余人还俗,没收奴婢十五万人及大量寺院土地,一时间,佛教在中土的势力大幅度衰退,史称“会昌法难”或者“会昌灭佛”。和北魏,北周两次打击佛教的事件并称为“三武灭佛”。
短暂的中兴并没有维持太久,在唐武宗死去之后,后代的皇帝很快就再度开始崇信佛教。而在那之后,唐王朝的国运也无可挽回地折转向下,各地起义与造反层出不穷,而其中最出名的,就是几十年后的……
黄巢。
传说佛经中目连僧的转世身,为杀尽世上八百万转世恶鬼而下凡的煞星。
在会昌灭佛的时期,大量的僧人被强迫脱籍,寺庙被烧毁推倒,土地被收归官府。甚至包括从其他国家,如百济,霓虹等地前往唐国学习的僧人也被抓捕强制还俗。一部分从唐国逃走的僧人来到周边国家,将汉传佛教的内容带到了这些地方。
大黑天的信仰就是依此次灭佛为契机,随着东密佛教传入霓虹,并且扩张开来的。霓虹僧人根据中土的“大黑天神法”改编了名为“大黑天神式”的祈福仪式,作为军神,护法神,财神,食物神的大黑天也是在这个过程中逐渐演变成了更加无害化的福神。
“所以……祂是因为见证了这段历史,才会那么反感神明在人间传播教义?”
“谁知道呢。”
天狗耸了耸肩:“比起祂变魔怔的原因,我更在乎祂故事里出场的那个家伙。”
天邪鬼。
颠倒是非,指鹿为马,以话术和幻法引诱僧人偏离正道的小鬼。
“所谓被魔王赋予破坏僧人禅心的使命,对我们天狗而言只是一个传说,我们从来没有见过所谓的魔主。但从白神的故事看……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不过,再怎么走火入魔,那家伙也是个神,我还没有听说过能引诱神明的天邪鬼。”
鹰无凄草的手无意识地敲打桌子:“——听起来是不是很熟悉?当时跑到我们地盘上搞事的也是一只天邪鬼。如果能顺着这次的线索顺藤摸瓜,说不定就能把当时那家伙的尾巴揪出来!”
“不用心急。”
夜城安慰道:“就算白神的故事是真的,到现在也至少有一千三百多年了,未必能找到太多线索,权当做意外之喜吧。”
“ok~”
天狗从善如流地点头,随即拍拍翅膀,化作一只飞鸟,顺着缝隙灵巧地飘出窗外,又变回人类的模样,悬浮在半空:“那么我就先去工作了?还有不少文件需要我处理来着……”
“记得别把我在这的事告诉其他人啊。”
少年强调道。
“老大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鹰无凄草竖起拇指:“现在的我已经脱胎换骨之后的崭新记者,公正清廉,不带一丝私心的完美潇洒录事官,怎么会因为一点小恩小惠就出卖您呢。”
她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在阳光下反射出一道白光:“毕竟……我是您最信赖的秘书吧?”
夜城:“……?”
和天狗告别之后,无事可做的夜城靠在椅子上,准备把这次的事件整理成档。
随着白神的意识彻底消失,这次的事件也算告一段落,但从旁观者的角度去复盘整个事件时,他却发现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
白神反复强调过,祂没办法直接控制别人的思维,但这样一来,祂是怎么做到把自己的祝词不漏痕迹地混进夜城的祈祷里的?
作为职业巫女,就算道成寺晴不知道藏在幕后的白神,也不可能不了解大黑天的仪式,她不可能直接把这些内容放进对夜城的祈祷词里。而负责引导仪式的血海造物虽然没什么常识,但对佛教法门的了解绝对深刻,她同样不可能毫无察觉地将仪式进行下去。
所以,是什么干扰了她们的认知?
正在夜城冥思苦想的时刻,房间的角落,窗帘投下的阴影缓缓伸长,朝着夜城的位置靠近。暗淡的液体像石油一样从地板的缝隙中涌出,聚拢,逆流而上冲向天花板。
当阴影来到最高处时,液体突然失去了支撑,在引力的作用下四散飘落,而一道人影则凭空出现在满地液体中央。
她身上穿着红色的女仆服,点缀着白色蕾丝带,即使宽松的衣物也无法掩盖姣好的身材,面容更是精致到无可挑剔,但又莫名会给人一种不协调的恐惧感,就像站在眼前的不是美貌的女人,而是某种伪装成人类的东西。
“主人。”
夜城猛然回头,看清来人的样貌后才松了口气:“红?你怎么找到这……”
话音未落,他自己先点了点头:“反正就是城里到处都有你的个体吧,麻烦记得不要变异出致病性——有什么事吗?”
白神消失之后,大部分人都摆脱了祂的影响,但仍旧有一个例外——血海造物在事件结束后仍旧保留了在这段时间内发展出的智能和形象,因此,尽管她自己并不在意,像过去那样留在沼泽或者下水道显然不太合适,于是阴晴馆中又多了一位新的……女仆。
站在现在的位置往回思考,红能够发展出这个程度的智能,大概是因为她的体内叠加了几百万人数量的超我潜意识,这些思维和血海造物原本的混沌本能相互冲突融合,最终诞生了如今的‘自我’。
从这个角度来说,现在的血海造物说不定是他身边人中最理性的一个。
顺带一提,她给自己起的名字是“爱丽丝·安塔利亚·维多利亚·海瑟薇·羽·凡多姆海威恩·玥蓝·岚樱·希洛·凝羽冰·泪伊如冰落·蝶梦如璃紫陌悠千艳·冰雪殇璃陌梦·爱樱沫渺·红。”
据说是从大量资料里选出的,能够配得上夜城身份的女仆名字。
……收回前言,可能也没那么理性。
事实上,血海造物作为女仆的工作确实无可挑剔,唯一的问题是她会经常提出一些似乎很有可行性,但有可行性不太可能的建议,以至于夜城不得不花费大量时间去一条条否定她精心定制的特别服务项目。
“主人。”
红以完美的步伐上前一步,鞋跟和地板之间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我——”
“我很好,现在不需要任何服务。”
夜城立刻说道。
“那么您……”
“不需要准备满汉全席,我中午前会回去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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