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试纸团
黄泉的法则之一·进入黄泉的死者不得回返现世。哪怕是伊邪那美也只能偶尔溜出来参加月池太太的料理课而已。除非再次堕落为神亡，不然根本无法离开鸣海原的区域。就连黄泉女神都是如此，更不用说区区普通的罪人灵魂了。除非夜城愿意用自己的权能往对方身上拍一个大复活术，否则男人的灵魂根本没办法离开黄泉冥府——但这么做显然有些得不偿失。
所以，他手上的吊坠并不是男人的灵魂本身，而是利用花子权能维持的超小号黄泉比良坂，让夜城能够和男人的灵魂对话，而他的本体还在黄泉里接受迦具土命火焰的净化——换句话说，花子刚才做的事基本上等同于往净水池里丢答辩……
“我也是为了大哥哥考虑嘛。”
怨灵小姐在半空做了个鬼脸：“这家伙当着大哥哥的面都敢说谎，谁知道他还藏着什么坏心思，干脆直接变成道具就省心多了。”
坠入黄泉的灵魂会被迦具土的火焰烧灼，灵魂沾的污秽会被火焰烧毁，只留下纯粹的精神进入新的轮回。而这个过程也是一种对生前恶行的清算和处罚，如果男人真的像自己说的那样，只是对有问题的档案睁一眼闭一眼而已，那他身上积累的污秽根本不可能烧伤十几年之久。
这家伙生前绝对不止做过一次类似的事，不然也不会那么痛快地答应木村喜的要求，只不过当时的他绝不会想到，这件“小事”竟然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谁叫这家伙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喽啰，不但拿不出有用的情报，就连目标具体藏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要是发自内心的忏悔也就算了，竟然还有胆子欺骗大哥哥。”
“不是我的错，我只是不得不听上面人的命令，去做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已，我也是被利用的受害者——所以我不应该为此受罪。——反正就是这么想的吧。”
怨灵小姐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已经无法说出完整话语的肉山，语气平静的像是在超市里挑选打折的临期廉价商品：“既然自己把自己当做工具，那就好好起到工具的作用吧。”
花子的做法很简单——她先是用痛苦催垮了灵体的意志，然后再用更强的痛苦刻下对木村春的怨恨。
这样一来，只要感知到木村的存在，男人的怨灵就会全力做出反应，变成一个全自动的灵体雷达——至于他之前藏了什么心思，又或者只是想要撇清自己的关系都无所谓，反正他对于夜城的价值也就只有这点而已。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总有些不甘心的弱者不愿意做个无聊的好人，觉得自己可以成为掠食者的一方，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像路边的野狗一样，被利用后然后碾死也是合情合理的结局吧。”
“嘛，也幸好这种看不清自己的蠢货要多少有多少，花子我这种坏人的餐桌才能永远满满当当嘛！”
花子拉着夜城的手，做出乖巧的模样：“事情就是这样，这次花子我真的没有在做坏事哦~”
“又没拦着你。”
夜城道：“只是我觉得没必要做到最后一步。”
失去物质的束缚，灵体拥有了各种神奇超自然的力量，哪怕生前只是最普通的人类，也可以凭借强烈的执念化身鬼神。但作为代价，它们的精神也变得极为不稳定，任何外界的风吹草动都会潜移默化的扰乱它们的思维。
灵体存在的时间越久，执念产生的偏差就会越严重，甚至会反过来控制灵体的行为。它们因为执念而停留在人间，因此，当彻底遗忘自己最初执着的事物的那一刻起，原本的灵魂也就彻底消失了，留在世上只有扭曲的愿望本身。就算驱散了灵体的业力，被污染的灵魂也不会重归轮回，而是会一同灰飞烟灭。
男人的灵体现在就停留在这个临界点的最后一步，只要花子再加一把力，它的灵魂就会落得类似的下场。
“一个灵魂而已，为了大哥哥，老妈她不会介意啦。”
花子请哼了一声，满不在乎道。
“我知道。”
夜城换了个姿势，轻轻把她抱在怀里。
和体重非常实在的零依相反，怨灵小姐的身体几乎没有重量，脆弱的像是一不小心就会弄坏的纸鹤，但如果不用力抓住，又好像随时会像烟一样飘走不见。
“但我就是不想让你做这种事。”
他抬手在花子的脑袋上摸了摸：“毕竟——你已经不是怨灵了吧。”
花子的做法，实际上就是怨灵之间相互吞噬的行为，强大的怨灵用自己的业力污染弱小的灵体，强行扭曲他们的执念，从而将它们同化。自然不用说，这种做法可以快速变强，但也会大幅度污染怨灵的，从而更快的走完彻底死亡的倒计时
当然，以花子足以和伊邪那美对垒，孤身在黄泉游荡无数年月，背负半数黄泉死者怨念也毫不动摇的执念，区区一个小喽啰的灵魂对她而言就连四海之中的一滴海水都比不上，但是……
少年对怀里的灵体轻声道：“这种下三滥的货色，可不配弄脏花子对我的执念啊——花子不这么觉得吗？”
“大……”
怨灵怔怔地望着少年的眼睛，似乎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
“呃，不是这么说的吗？”
对她的反应，少年有些意外：“其实我主要是觉得花子你好不容易摆脱了旧世界的身份，就没必要再粘上这种脏东西了——我记得花子你说过，自己很讨厌作为怨灵对生者本能的怨恨吧，为了这种小事没必……”
“大哥哥~~~~！！！”
咔嚓！
怨灵用足以勒断螺旋钢的力量抱住了身边的少年，像是要把自己整个融进他的身体里面：“这样的大哥哥最喜欢啦！”
夜城使用了说服，点数大成功，花子的防御下降了，花子的攻击上升了，花子陷入混乱了——
“正好碍事的家伙都不在这里，原本花子还想要公平竞争的，但既然听到了这种话，果然只能做了吧！”
怨灵身上浮现了一往无前的气势，试图拎起夜城的领子把他拖向不远处亮着粉色灯的旅馆大门：“——对了，我刚才看到前面有情侣旅馆……哎呦！”
片刻后，少年走到街头，望着人来人往的大道，陷入了思考。
作为小角色，男人的怨灵——也包括其他几个替死鬼——了解的东西确实不多，别说更上层的内幕，就连那个叫木村喜的神官也没有把他当做自己人。尽管他能感知木村喜的灵魂，但那必须是在一定范围内才能有所反应，想要在三个大区，七百五十万以上登记人口的超大都市中精确找到对方的所在地，无异于大海捞针。
“大哥哥有什么办法吗？”
脑袋上贴着创可贴的怨灵小姐无精打采地从身后飘出来，望着宛如迷宫一般的都市圈，脸上少见地带着为难的表情。
如果放在平时，她大概就要提出什么全体催眠的主意了，但眼下两人正站在华国的地界上，就算无法无天如花子也明白有些事情必须得慢慢来。
当然，倒不是她对华国有什么敬畏之心，主要是当初方相神和巡狩天将招来的东岳大帝灵柩留下的心理阴影还赫然在目。
“很简单。”
夜城打了个响指：“他是为了躲避被杀人灭口才逃出霓虹，甚至还提前准备了作为替死鬼的尸体，能力先不说，这家伙对危险的感知绝对足够敏锐。”
“所以，为了不留下可能被人察觉的蛛丝马迹，他绝对不会用正常身份进入香港——所以他没办法借助香港的跳板进入内地，只能生活在这座城市里。”
和夜城的记忆一样，这个世界的香港同样作为文化经济的混合地带，尽管独立性远不如他原本的世界，但比起大陆还是要混乱的多，一个霓虹人隐姓埋名在这里藏个十几年不是什么难事。
“那不是更糟糕了吗……”
花子皱眉道：“凶手找不到，但我们也找不到啊，总不能到处张贴寻人启事吧，那家伙要是听到风声一定会跑到其他地方。”
“很简单。”
夜城道：“香港的无赖聚集点就那么几个，我们一个个找过去就是了。”
“大哥哥你来过这里？”
“没有。”
少年摇摇头，又点了点头：“但他不过是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而已，哪有我懂香港啊。”
他把勾玉用链//子在手上打了个结，稍微打理了一下凌乱的衣物，走到车来车往的街头，左右转动视线，然后眼前一亮。
“taxi~~”
随着少年的挥手，一辆出租车从不远处驶来，停在两人面前，车窗摇下，嚼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的计程车司机热情地招呼道：“靓仔！哪里去啊！”
夜城坐进车里，颇有些新奇地打量着怀旧款式的计程车，然后对司机说道：“九龙城寨。”
他用念话对花子解释道。
“说道香港的贫民窟，那就是九龙城寨了，我们之前从公海港口坐小渡轮到尖沙咀为的就是这个，只要顺着这边的路往前就能看见……”
“莫开玩笑了靓仔。”
“？”
透过后视镜，司机观察着坐在后座的少年：“九龙那里早就拆掉啦！”
“拆掉了？”
“对啊，早早就拆掉了嘛——你们一看就是外地嚟嘅咯，我给你讲，不要看那么多老电影啦，我们香港呢发展的很快咯。”
作为计程车司机，男人继承了一切同行的光荣传统，滔滔不绝地介绍着香港的各种景点，并且结合自身经验给出了相当有实用性的建议。如果夜城真的是来旅游的游客，到是大概率能满意而归，只可惜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嗯，那这样好了。”
夜城想了想，然后开口道：“除了九龙城寨，你们这里还有没有其他……类似的地方。”
他的话立刻引起了司机的警惕，他稍微动了下身子，让自己侧面朝向夜城，并且再一次从镜子里认真观察对方的神态。
（不像是街上的瘪三……大概是外省来的公子哥。）
夜城的长相实在很难让人升起戒心，司机只把他当成了来找刺激的年轻人，于是他苦口婆心地劝说道：“我跟你讲，那种地方没什么好看的，都是些瘪三，烂仔发臭的地方，你这样的进去好容易吃亏的噻。”
“听我的，我带你们去好地方逛逛，靓妹又多又热情，包你满意啦……嘶，怎么这么凉。”
说着说着，司机忽然觉得自己的脖子后面有些发冷，他古怪地看了眼温度计，然后随手打开车载空调：“今天这么闷，一定落雨的，哎，不如这样，我带你们去一家便宜又舒服的旅馆，放心，不宰客的咯。”
“一百块。”
夜城从怀里拈出一张钞票。
“哎，要听老人言的嘛。我给你说……”
“二百。”
“不是我不愿意带你过去，是真的不安全啊……”
“五百。”
“…………”司机不再说话，而是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看着夜城的口袋。
“——三百。”
啪。
一只手握住了他准备抽回钞票的手腕。
“靓仔，你放心。”
司机大叔面色凝重，身后仿佛响起了澎湃慷慨的tvb金曲。
“你亞叔当年号称尖沙咀南天竹，左青龙右白虎，一把西瓜刀从道东砍到道西眼睛都不眨一下，浩南哥见了我也要点头哈腰喊声带佬——说吧！你要去里，有亞叔我护着，包你在里面杀个七进七出是七出——七进啊！”
第1097章：经典开场
“……然后那女人就下车进屋，过了一会从里面走出个老女人，怀里捧着一张黑白照，上面就是女人的脸，对司机说谢谢你送我女儿的骨灰盒回家。你猜怎么着，那痴线司机当场吓得魂飞魄散，一脚油门就溜溜球了！”
“——结果当然是那两个娘们做局骗他的，结果那胆小鬼连钱都不顾得要，回去还被吓出好一场病，你说可不可笑？”
夜色的街道上车流熙攘，计程车中回荡着某个健谈中年人愉快的笑声，一路向着内陆驶去。
香港行政区的地理环境主要由超过二百座岛屿和半岛构成，又被人为划分为“香港岛”、“九龙半岛”和“新界”三个大区。
其中，新界是占地面积最大的大区，香港岛是最繁华的大区，而九龙半岛则是整个香港的中央区域，和作为农业区的新界，作为金融圈的香港岛不同，九龙区是融合了西部工业区，北部住宅区，南部商业区，并且拥有大量传统景点的核心地区。
也正因为如此，这里是整个香港人流量最大的区域之一，聚集了包括蓝领白领，本地人和外来户，打工仔和游客——自然也包括了各种三教九流的“英雄人物”。
比如由港口发展而来，经常作为祭祀活动举办地的“尖沙咀”，本地人最多，保留了相当多陈旧建筑，香港地下帮派的活动场所“油蔴地”，又或者号称地球上居住密度最高的“旺角”等等，再加上其作为全球有名的文化经济交流中心，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区自然少不了浑水摸鱼的老鼠。这也是夜城把第一目标定在这里的原因。
在银弹攻势的作用下，司机带着夜城向旧城区一路狂飙。
随着计程车进入九龙区内部，富有现代气息的高楼屋厦逐渐替换成了高矮不一的建筑群落，头顶的天空挂满了规格各异的广告牌，数不清的黑色电缆交错拉扯，像一张蛛网一样把街道笼罩起来。
道路两侧的门脸被铁丝网隔断成一个个窄小的店面，每一处可利用的空间都被充分使用，饭馆，衣装店，杂货屋，二手唱片店，甚至寿屋或者佛缘铺，漫画书和录像带，茶叶和吊顶风扇，黑胶唱片机和关公画像……传统、中古和现代被奇妙地融为一体，这大概就是香港独有的魅力。
这里是九龙深水涉，香港最早被开发的地区，也是保有最多老旧建筑楼区的地方。
计程车拐了两拐，离开相对宽敞的大路，前进的速度顿时慢了下来。
眼前是一条本地人生活的老街，为了方便行事，街道左右两侧的店铺不约而同地将各自的棚子架到了路上，只留下了最中间的通路。
不过，让车子不得不减慢速度的到也不是这些棚户，而是摆在路边的‘摆设’。
在这个时间点，除了几间深夜饭堂还亮着灯外，大部分店铺都已经关张歇业，在拉下的卷帘门外，有十来个身影站在路边，脚边摆放着装着水果的盘子和黑色的陶盆。
明亮的火焰从陶盆里蹿出来，几个相隔不远的陶盆就像连绵在黑夜里的烽火台，人们把手里的纸钱丢进盆中，然后双手合十，虔诚地念念有词。
“七月半，中元节。家家户户烧纸钱，省的阿祖在下面吃人家白眼。这时候在外面乱跑，撞上有供奉的鬼还好说，万一遇到无人供奉的猛鬼从鬼门关里跑出来，很危险的。”
计程车司机留意着外面的路况，用一只手左右打着方向盘，小心地避免自己压到先人留下的痕迹。在变得狭窄的道路上，这种高难度的避障动作花费了不少时间。
“您也信这些东西？”
夜城倚在窗边，看着被车子抛到后面的火盆，随口道。
“啊呀，信信没有坏处的。”
司机从车子的储物槽里拿出瓶喝到一半的矿泉水，拧开盖子灌了两口，又随手丢回去，瓶子在储物槽里来回震动，发出嘭嘭声响。
“哎……不是阿叔说你，再怎么说也不应该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来嘛。”
车子走到路中央，恰好有一家老人做完了祭拜，被小辈搀扶着穿过马路往回走。趁着停车等人过路的机会，司机见缝插针地劝说道：
“你看，前面离你要找的地方很近啰，但就算你今晚到了那里也无处歇脚。天真的很晚哎——靓仔啊，你看这样好不好，我载你到周围找个旅店住下，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明天再说啦！”
早在司机开车之前夜城就把说好的小费交了出去，他完全可以把人送到地方就抛下夜城扬长而去。像这样反复劝说，只能证明司机确实是在诚心实意地为夜城考虑。
∨峮△罢?△&*仪?wu=齐{}另&ba≈ba≌“切~长得那么大只，原来是个胆小鬼。”
坐上车之后，花子就赖在夜城怀里不肯离开，这时候正孜孜不倦地试图从后排座椅的破洞里把棉花抠出来——怨灵小姐似乎还在记恨司机先生想要带夜城体验港岛春色的事，听到司机的话，立马便出言嘲讽。
“笑话！”
发量有些单薄的中年男人一瞪眼：“阿叔我会怕这些瘪三？想当年，我皇后街舒马赫在道上炸街的时候，这些小崽子的爹还在妈妈怀里吃奶呢！我——”
“算了，就到这里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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