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卫马丁内斯
“所以……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就像德丽莎问我的那样……”
那我们，诞生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没有意义。
在名为毁灭的灾厄前，所有的所有，都失去了它原本的意义。
天命主教的权力、五百年的夙愿、狂信徒的癫狂……在量子之海的泡影中，也不过是在泡泡破裂前的上面一晃而过的虚影。
“所以，你到底做了什么，又为什么这样做？”
林看着这个似乎很陌生，又似乎早就已经认识的男人，他在此刻并不觉得奥托可悲，而对方也用淡定的眼神望着自己。
“做了，奥托·阿波卡利斯该做的事。”
“……”
“假如我们的人生就像一场戏剧，在表演结束的那一刻，便失去了意义，那么我们作为演员，唯一的意义就是在结束前，尽力地表演。”
就算没有意义，但奥托也会这么做，无关执念，只是“奥托”会做的事。
这个世界泡，是即将播放完毕的磁带，奥托用以太锚点的力量作为磁头，将这三天内的时间，重复清除和书写。
三日的循环，就像是一个鸟笼，困住了奥托在内的所有人。
“你……”
林似乎明白了，他看着奥托逐渐黯淡的绿瞳，他紧迫地询问道：“你想通过这种方式，让世界泡存活下去？就在这循环之中？”
如同奥托为德丽莎和卡莲铸造的囚笼，这一次，他为整个世界，造了一个更大的笼子。
在林到来前，循环就已经发生，他所经历的只不过是这个世界泡的冰山一角，而面前这个男人，很有可能已经循环了几万、几十万甚至无法计量的漫长轮回，就在这三日的循环往复里，作为一个孤独的守望者和观察者。
“哈哈……林先生……您似乎对我有什么误解……我可不是救世主……坦白来讲，就算这个世界被崩坏彻底摧毁，我也不会在意……但很可惜，现在，它连自主的爆发大型崩坏，都做不到了。”
金发男人沾血的笑容，在黑暗中，阴霾遍布。
“我只是需要……用这循环，来实验……达成我的目的……”
“德丽莎……她是我用卡莲的基因，加上侵蚀之律者的力量……制造出来的‘未完成品’，在她的实验成功后……我便开始尝试将整个侵蚀之律者的核心与卡莲的基因结合……”
“中间，受到了一些阻碍和挫折，但最终，我用以太锚点克服了困难……”
那位“德丽莎”、“卡莲”和“侵蚀之律者”三者共同的仿制品，在德丽莎和卡莲出逃的前一天，就此诞生。
没有自我意识的，能够利用自身“侵蚀数据”的权能用作磁头来改写“磁带”的……律者。
奥托便这么在永远不会到来的终点前，继续他五百年来的祈愿、拯救和谎言。
直到，林的到来。
本该只是完全作为道具存在的律者，却在林这个外来者搅动了原本一成不变的三日循环后，苏醒了过来，不再受到奥托的控制。
但这对奥托来说，却并不完全算是坏事。
侵蚀之律者对沧海市展开屠杀，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而她无法控制自己作为“磁头”的那部分的能力，所以三日循环并没有就此停下。
奥托在这个过程中，则是惊讶地发现，侵蚀之律者与外来者的接触中，逐渐可以控制改写的数据，最终在对林产生奇特的情绪时，彻底的停止了三日的循环。
一个可以随意控制用以改写世界泡这一磁带的“数据”的工具。
这荒谬的一切，便是“结局”。
听完了奥托断断续续地讲述后，林平静地扶着墙壁起身，望向漆黑的天空。
星星，没有眨眼。
“以太锚点和月我会带走，我会想办法延缓这个世界泡的存续。”
在没有节制的使用以太锚点的能量后，这个世界泡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崩溃前夕，如今三日循环已经结束，世界泡很有可能会彻底的消散。
休伯利安一直在寻找方法拯救这些消散的世界泡的方法，如今，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以太锚点，所以在纠正扭曲的过程中，林也负责收集以太锚点。
“哈哈……林先生，你觉得……这一切就这么结束了吗？”
“……”
奥托的一句话，令本已经恢复正常的黑瞳再度沾染上了阴沉。
“我告诉你所有的一切……算是我对你帮助我完成实验的‘回馈’……”
“以及……你和那位‘月’小姐的结局，会是怎么样呢？与‘规则’相悖，招来的，只会是惩罚，不是吗？”
飘散的言语，诡异的笑容，停滞在了金发男人的脸颊上，失去光彩的黯淡瞳孔依旧保持在熄灭的前一刻。
但林，却看着这僵硬的面容，慢慢地，抬起头。
“滴答。”
下雨了。
他伸出手，接住了一滴“雨”。
“哗啦。”
倾盆大雨，浇在他的头顶，将火焰和光亮熄灭。
男人低下头，看着汇成涓流的雨水，冲刷着金发男人的不再动弹的身躯。
那触目惊心的颜色，究竟是他的幻想，还是……这个世界的真实？
血红色的。
雨。
第六十三章 性格
这一切，终于结束了，不是吗？
令人恐惧的三日轮回，悬挂于天际的血月，肆意屠戮的律者，这些“异常”，这些“扭曲”，这些灾难，都该成为过去式了，该作为垃圾被扫进垃圾堆里了。
罪魁祸首被解决，沧海市的损害降低到了最低范围，作为侵蚀之律者的月甚至在一点点的改变，开始用另一种眼光看待生命，林在带她回休伯利安后有的是时间教导她如何正确地待人，兴许以后她会是一个热爱生命的女孩。
这次的世界泡之行有惊无险的结束了，林也只是付出一只右眼的小小代价，他回去之后大概会被笑面藏刀的女仆用“好棒棒哦，下回要不要左眼一起压上去”的说辞给“夸”到羞耻为止。
但，总归是，圆满的，结束了……
……吗？
……
“你看上去不太好，有点像夜宵不信邪的点了外卖上写着的‘超辣死神口味请自行斟酌是否要吃辣’然后半夜惊醒感觉某个地方火辣辣的，更糟糕的是你还闻到了你吃的夜宵的味道——就在你的床上和胯下。”
“……”
姬子从中间断掉的楼梯的边缘跳了上来，一头如火的热情的红发在无光的夜晚似一团明艳的篝火，照亮了夜空。
她瞥见奥托残破的遗体时，瞳孔不自觉地放大，但很快又平静下来，仿佛没看到一般走上前来，蹲在脸色苍白的黑发男人面前。
而林，在抬起头，看见姬子的面容那一刻，瞳孔发生轻微的变化。
“你的伤都已经自愈好了，所以现在是缅怀时间吗？”姬子小心地检查林的伤口，却发现他的外伤都已经自动痊愈，可他却比暮暮垂已的老人看上去都还虚弱许多。
“……不。”
林确实算不上多好……更直白点说，绝对算差得可以，意识犹如被人按进了冷水桶中反复浸泡，在窒息的前一刻被拖出来，又在还没换好一口气的时候又重新按回去。
肺泡破裂，口腔中满是铁锈味的酸涩，感觉大脑都进满了水。
他本就是通过意识映射的方式进入到了世界泡，意识上的损伤对他更严重，此刻的他跟一个即将老死的人没有区别。
“月，怎么样了……”
林尽量让自己的样子看上去不那么……垂暮，他没瞧见银发少女和姬子一起来，便询问道。
“她扰乱了天命的通讯，下达了很多假命令，让她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城市里乱飞，根本分不清什么是自己人的情报什么是月伪造的。”可能是想到了那滑稽的场面，即使这场合不适合笑，她也有些憋不住的轻笑，“她应该等一会就会来，你先休息一下吧。”
“嗯。”
“天命的大主教，就这么死了……”
姬子感慨万千地看着地上令她感到复杂的男人的遗体，天命之中早有人认为他漠视生命，而她在刚加入之时与奥托偶然相遇，这个如今看来冷血的将一座城市的人都拖入深渊的家伙，却是她人生道路上，帮助她坚定自己道路的人之一。
现在，奥托和每一个失去生命的人一样，一点也没有了生平的优雅庄严，只是安静得不会再发出任何声音。
可一旁的黑发男人却淡淡地瞟了眼地上的死尸，漠然地打断了姬子的感慨：“不，他没有死。”
“嗯？没死？”
姬子狐疑地打量这具四肢都被林打烂的躯壳，对方毫无生息的面容与没有起伏的胸膛，怎么看，都不像是在装死。
“只是他的意识不在这具身体里了而已，在死之前他将意识上传到了别的地方，很可能有备用的身体。”
林本身的意识特殊性令他对意识转移极度敏锐，他能够察觉出来奥托死前那一刻，意识从无用的身躯离开，去往了一个明确的方向。
但这没多少令人意外的，奥托能从五百年前活到现在，光靠自己原本的身体肯定做不到，所以更换身体这种事，也算是在林的预料之内。
“那岂不是接下来还要打？”姬子一听奥托好似蛇蜕皮的更换了身躯，便感到头皮发麻，“要不我们干脆还是逃吧？”
“……他暂时，是不会来找我们的，月只有他才能控制，而他适应新的身体需要时间。”
林抓着胸口破烂的衣裳，揉皱成一团，他感觉胸口的束缚加紧，之前被月多次杀死的意识上的损伤一次性爆发了出来，令他头脑昏沉又刺痛，清醒又迷糊。
“喂，你没事吧？你怎么又突然开始流鼻血了？”
眼前一阵虚晃，红发少女分成三份，每一个都担忧地看着自己，林恍惚之间，看见了之前在战斗时，快把大脑挤爆了的众多画面之一。
“姬子……”
“我该怎么办？我会急救措施……”
“不需要，我没有事。”林摇头拒绝了姬子粗手粗脚的尝试，他紧盯着这个还显得有些年轻稚嫩的红发少女，她充满活力的高马尾，还没有解开，梳成知性的模样。
他沉默地观察了大约十几秒，在姬子满脸不解中，他咳出血痰，微弱沙哑地问道：“姬子，假如未来某一天你会丧生在与崩坏的战斗中，你现在会有什么样的想法？”
“很正常啊，这又不是什么传统王道漫画，这可是现实啊，在还没加入的时候，我就已经想过以后我会牺牲。”
姬子无所谓地轻笑，眼中没有任何的退缩。
“所有女武神都是有着相同的觉悟才选择了这一条路，不是先成为女武神才有逝去的勇气，而是先有为人类逝去的责任和担当这份责任的勇气，才决定成为女武神。”
“那么，要是有人告诉你，你在将来，一定会死去呢？”
“……”
“……”
“……”
“没有得到你想要的真相，便已经逝去。”
“哈哈……你说这些好奇怪啊，就好像你亲眼看到了我的未来一样。”
红发少女抓了抓自己那一头的明亮的火焰，温雅地靠在墙壁上，仰头思索着什么的微笑。
“可是，那是我的选择，对吗？就算再来一遍，就算现在就已经知道未来，我也还是会选择那条路。”
“决定我们结局的，不是命运，只是性格而已。”
第六十四章 笑话
“林，我们认识没多久吧，之前的行为可能让你对我这个人有一些误解。”姬子拉伸了一下自己的肩膀，然后从地上扛起了林，她摆了摆空着的手，哼笑着说道，“热情奔放的好女人……估计有不少人都是这么看我的，当然，我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真的是这么看你的？我觉得应该是酗酒抠脚的中年大叔。”
“你脸上没什么表情，嘴巴倒是挺毒的。”
姬子笑骂了一句拍在他的头顶，然后扛着举步维艰的林缓缓往前颠簸着行走，嘴角挂着笑容：“其实，在我还没加入天命，做崩坏能适应测试时，他们就告诉我，我不适合。”
“……”
两个男人的战斗的现场一片狼藉，两公里的范围内几乎看不到一个完整的建筑物，如同上帝看见了人类贪婪的高楼，而降下神罚，一手拍散了罪恶建起的大厦。
周围已经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了，在战斗的过程中，附近的居民就已经四散而逃，仿佛古战场一般看上去荒凉无比。
“事到如今你不会是想说你错了吧？”注意到林的眼神，姬子轻笑着问道，得到的自然是林否定的摇头。
在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去留手控制损害程度，而他更不可能为了损害而放弃与奥托的战斗，放任奥托的后果就是整个世界泡一起上路，到时候就不是几公里的建筑物倒塌那么简单了。
假如有办法林自然会去用，但事实就是……没有办法。
“继续刚才的话题吧，我呢，不太适合战斗，各方面的天赋都不算高。”红色高马尾的少女，讲述起了她很少与人谈起的过去，她的神情当中没有一丝阴霾，但在眼底深处，却有着十分无奈的复杂。
“所以，不出意外我被告知最好还是完成我在别人眼里十分有前途的学业，将来说不定会遇到个好男人，运气再好一点一生可能都不再会与崩坏有交集。”
“听上去是不是很熟悉，接下来你是不是觉得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现在这条路，意气风发，坚韧不拔，为了心目中的真相毅然决然？”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