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卫马丁内斯
姬子摇头轻笑,在苦涩的嘴角里,蕴含着的,是对那曾经无法探明的真相的……厌倦。
“很可惜,我没那么的勇敢,我实实在在的将他们的话考虑了整整两个月,发自内心的觉得他们说的很对,我只是个在战斗方面没什么天赋的普通人,天命并不缺人才,就算我加入了又能怎么样呢?真的可以找到真相吗?找到的真相是否又是别人捏造的呢?”
“我听过一句很有意思的话,一个刚上战场的士兵会觉得自己永远不会死,而这样的幻觉,会在第一次负伤后消失。”
她使劲地抬起林比她还高出半个多头的身子,喃喃道。
“而我还没有上战场,就已经中了一枪,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很感谢告诉我就是个与圣痕和崩坏能都不怎么适配的人。”
“但在最后,如你所见,我还是上了战场。”
林沉默地倾听着姬子的话语,他抬起头,已经看到远处的一个银发的娇小身影抄着手往这边走了过来,他悄悄地松了口气。
接着他又看向神情恬淡,没有了喝酒时的豪放的红发少女,他确实难以想象她是一位在学术方面颇有造诣的高材生,倘若她没有加入天命,应该会是一位喜欢喝咖啡的知性学者。
“我在加入的前一晚,翻来覆去的想了许多,我想到我小时候父亲带我去天文台,去仰望令人着迷的星空,又想到将来自己可能会死在崩坏兽的爪下,连个完整的尸体都留不下来。”
“即使从现在看来,完成学业,作为正常人生活仍是更加正确的选择,但……我想这就是无量塔姬子会选择的路。”
林愣怔了一下,他想起了那个金发男人所说的话。
“做了,奥托·阿波卡利斯该做的事。”
他如此叹道,像一个哀叹民生的诗人。
“不管最终走向何方,哪怕飞萤扑火,为了一个不知该从何查起的事故,而搭上所有,又有何妨?”
“……不会的。”
林听完了姬子的自侃,深吸一口气令他胸口生疼的血气,低念道:“你未来会他人而牺牲。”
“我这样的人?为别人死?哈哈哈,林,看不出来你还是很会讲笑话的嘛。”
“……”
“那么,这位能够看到未来的大预言家,可不可以告诉我,我将来会为了谁而死?”
“你的学生。”
“哦?原来我以后会教书啊。”姬子忍俊不禁地摸了摸这个看上去比她还年轻的男人的头,在她看来跟个小弟弟一样,“我会记住你的预言的,我其实这人还是挺怕死的,虽然战死不是什么值得意外的事,但到时候要是真遇到你说的情况,我绝对掉头就跑。”
月已经走到了大概百米处的距离,姬子抬起手对月招了招,示意林没有多少大碍——哪怕他看上去下一秒就要断气了。
姬子局促地在林耳边悄声说道:“说起来,你跟这小姑娘……”
“你误会了。”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你的语气已经什么都说了。”
“哟,你还挺懂的啊,看你长成这样子确实应该不缺女孩子喜欢,莫非是花丛高手?”
花丛高手?休伯利安号上的丽塔和德尔塔算是花丛吗?即便她们算美丽的花朵,林也没有采摘的意图,当然,更有可能该是她们会提前一步把他这采花大盗的作案工具给没收了。
在和月汇合后,就把她带回休伯利安吧,她本就不属于任何地方,不能再让奥托有任何继续利用她的机会。
但,奥托在最后,所说的那些话,却如同压在他心头的一颗炸弹,不安地脉动着。
“喂!律者小姑娘!快来帮忙扶……”
“啪!”
滚烫。
冰冷。
高高溅起的血花,在半空中拉出一个优美残忍的弧度。
他向后倒去,默然地,看着那推开了自己,被一只纤细的小手,贯穿了身躯的红发少女。
“我这样的人?为别人死?哈哈哈,林,看不出来你还是很会讲笑话的嘛。”
“滴答。”
血雨,落下了。
第六十五章 所有的梦,所有的光
视觉是一种神奇的感官,它是人最先接触这个世界的媒介,也是最方便观察这个世界的方式,毫不夸张地说,失去了视觉,世界也就失去了形体。
多姿多彩的世界,呈现在眼前,相信能够亲眼所见这五彩缤纷的一切,便是上帝赐予人的幸福。
可是在看见那永远无法抵达的终点时,真的就是……幸福了吗?
……
“哗啦。”
火焰飘渺着,在夜色之中,一簇明媚的火焰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火苗,在这无星的夜空下,被人轻轻的吹散。
“滴答。”
林无法形容自己现在所看到的一切,他在其他世界泡和资料中看到过数不胜数的离奇现象,可哪一种都无法媲美自己现在所见到的一幕,仿佛这是一个游戏世界,而面前的一切,就是游戏制作人给玩家开的一个恶劣的玩笑。
“噗……”
红发少女的手瘫软地垂在了身侧,她玫瑰色的眼瞳里,倒映着无血无泪的银发怪物。
自己脸上,现在估计很难看吧。
真是没用的家伙,为了一个永远也找不到的人和永远无法得知的真相,加入了天命,却又为了一个跟真相完全无关的人而背叛了天命。
现在,还为了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
什么都没做好啊,一切都还没有开始……
红发少女嘴唇无力地颤抖着,她对着那满脸都是她的血液,眼中闪烁着非人的红光的银发少女伸出手指。
她这个人还真是……
“嘭!”
“啪哒。”
黑发男人的整张脸都被血液给泼成了鲜红色,他低下头,与掉在身前的那只剩脖颈以上的部分的红发少女的头颅对视着,看着她眼中的光一点点的消失,充满活力的面容僵硬住,名为生命的东西从所剩无几的躯体中剥离。
漆黑淹没了还未完全点燃的焰火。
一些“东西”,在内心深处,压缩成一个极小的点的“东西”,慢慢地,往外扩散。
血液,渐渐地淹没了他的手指。
林麻木地拖动着头颅,抬了起来,那道银白色鬼影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
她冷清的脸庞上,每一处肌肤都在黑暗中清楚可见,却又在林的眼中朦胧模糊,被抹去了一般。
血,在脸上冷却,凝块。
接下来,他要说什么呢?恭喜你,你赢了,你成功的戏弄了我和奥托,作为高高在上的律者,你的智慧无可匹敌,人类在你眼里的确就是微小的虫豸。
我伟大的主人,你接下来要怎么折磨我?还是说循环已经结束,你终于可以真正杀了我?
林想到了许多嘲讽的话语,大概可以作为一个天真无力的人类对律者最后的死鸭子嘴硬的讽刺。
但话到了嘴边,他却说不出口。
正如姬子说的那样,决定他们行为和结局的,不是命运,只是性格而已。
林凝视着她,望着高高在上的“月”,就像自己在给予她名字的时候所想的那样——
“你……果然……和德丽莎……不一样……”
“……”
腥臭的风,吹拂过二人额前的发丝,将“怪物”的眼睛,展现在了林的面前。
时间,停止,不是白发男人的出现,仅仅只是在这一个瞬间,林的眼神凝固了。
“人类……我……讨厌你……”
月光,藏在了浓厚的乌云后面,夏季的大暴雨,就快来了。
这是那个律者会有的眼神吗?
林不知道。
但林想起了自己在水上乐园,与她相遇时,那个时候,她的眼神与现在一样。
孤独、无助、绝望。
仿佛整个世界,都将她抛下。
她跪倒在林的面前,像是一尊倒塌的雕像,小手抓紧了他的衣领,晶莹的泪花从粉嫩的脸颊上往下流淌。
她,哭了。
“不要死啊……人类……”
尽力地用沾满鲜血的手抓住他的袖子,仿佛害怕被扔下,她重重地喘着气,最后对林颤巍巍地露出一个病白的笑容。
“我才不要……当……德丽莎……我是……”
“月……”
“嘭!”
在林面前。
在无尽的黑夜之中。
在皎洁的月光之下。
少女的头颅,在自己眼中缓慢地裂开,这是她曾经对自己和其他人毫无人性的残杀的手段,整个过程很快,林从来都没看清楚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但这一回,他看清楚了。
所有的肌肉、骨头和皮肤,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压缩到极致,组织全部变成了细碎的粉末,紧接着从内部向外产生膨胀的力量,如同一颗炸弹在内部爆炸。
然后,消失了。
少女的生命也好,天边的月光也好,林的理智也好。
无头的尸体,倒在了他的面前,一动也不会动的,跟她曾经残杀过的所有人的尸体完全一样的,没人会在意的……肉块。
男人无声地坐在地上,听不见声音。
他分不清自己脸上的,是自己的血,还是奥托的血,亦或是姬子、月的血。
所有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他疯了。
只有永远一成不变的世界,还在注视着疯掉的男人。
……
“看你的样子,是又遇上什么了?”
一望无垠的漆白空间里,一个端着书本的银发少女靠在看不见的墙壁上,抬起冷漠的虹瞳,看向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男人。
“……”
“现在倒是有点像以前的你了,让我觉得恶心的白痴。”银发少女合上书本,叉着双手漠然地说道,“备受打击?觉得自己什么都救不了?”
“……”
“给我开口说话,你是哑巴吗?你以前怎么就不是这么脆弱呢?跟个癞皮狗一样打也打不死。”
“……”
银发少女似乎受够了林的沉默和无视,上前提起他的衣领,将他垂着的头提到面前……
冷漠而冷静的眼神,似曾相识。
“……你在做什么?”林抬起眼皮,冰寒如刀的视线,扫了一眼银发少女。
“……看来是我多虑了,你最让我恶心的地方怎么可能会变。”
“我在思考,到底是哪里出错了。”林挣脱了银发少女的手,他捏着下巴,快速地寻找着脑中所有的线索,“究竟为什么月也会失去理智,而循环,又为什么还在继续。”
“哼,将问题复杂化再思考,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也许所谓的‘原因’只是单纯的‘错误’。”
林愣了下,然后回过头。
但,身后已然空无一人,她不知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