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卫马丁内斯
第六十六章 好凉
总是在绝望的时候给予希望，又在希望即将成为现实的时候转换成绝望，有人说上帝就是如此爱投骰子来决定人的命运，但很可惜上帝不投骰子，祂只吃巧克力。
……
“人类？”
换做是谁这个时候应该都会感慨“熟悉的地板”，林好歹也这个地方死了三千多次，他早就把这个地点的这个时间点的地上的所有污渍都能记得清清楚楚了，他在再一次归纳好了记忆后，还没抬起头，就已经看到了少女的黑色吊带袜，在橙黄的黄昏当中是唯一的墨点。
“……”
少女的脸庞上，比起以往的凉薄，似乎多了一些生怯，但在看到林平安无事的睁开眼后，又重新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我……”
“等等。”林制止住了月的解释，他严肃地抓过月的肩膀，然后仔仔细细地检查她身上是否存在咬痕。
虽然“律者被用她的能力制造出来的吸血鬼反向控制”的可能性很低，但林觉得并无完全没可能。
而月也没有一拳把他打进地里，乖巧地任由他把自己翻来覆去的检查了一遍。
没有咬痕，果然这跟德丽莎没有关系，而当时德丽莎的失控，真的是与她的吸血本能有关吗？
“人类，你还好吧？”
月见林在放开她后又颦着眉头忖思，她便尝试着开口询问。
“我没事。”林摇了摇头，他在归纳了一下脑中情报后，对她说道，“你还记得起上一次最后发生的事吗？”
“嗯。”
“那个时候无法控制身体？还是感觉自己理智都快不存在了？”
月惘然地晃了晃自己的小脑袋，而这也已经给了林答案。
她根本就无法控制自己做什么，那为什么之前月从来都没有失控，往往都是德丽莎失控，而这回却变成了月？
在没有调查完月和这个世界泡之前，看来是还不能走了。
“人类，契约……”
“啊，总算是找到了，我就说我之前在哪里遇见过你。”
两人转头看去，一个气喘吁吁的红发人影站在不远处，她擦了擦额角的汗，对二人大大咧咧地招了招手。
……
“哎呀，幸好时间倒流了，不然死相那么惨也太可怜了。”姬子在菜单上乱点一通，全都是她喜欢吃的菜，在递给服务员后，笑嘻嘻地对坐在自己对面没有表情的两人笑道，“总之，就是月失控了，和之前那位叫德丽莎的吸血鬼一样？”
她一句话就略过了自己被杀的事实，但她的表情还是有些不自然。
被杀死的体验绝不会好，也不可能会适应，这是林用他几千次的生命堆出来的经验之谈。
再度听到德丽莎的名字，正在消灭比坐在椅子上的她还高的圣代的月，满嘴奶油的瞥了一旁在纸上写着什么的林一眼。
他神情冷漠，似乎不会为任何事所动，在听到姬子的话后，也只是纸上一顿，平静地说道：“是的，所以现在我想要找到德丽莎和卡莲，最好还能与奥托对话。”
“额，化干戈为玉帛？”
“只是想要得到答案而已。”
不是德丽莎，不是月，也不是奥托。
不是具体的某个人或某种现象，而是更为抽象的……概念。
这个世界的扭曲感越来越严重，随着一次次循环的重启，林感觉到有什么正在“迫近”，那种亲眼看着尖刀切开皮夹克，刺破皮肤，一点一点地捅进身体与内脏中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你确定大主教……奥托，他会跟你谈？我觉得在见面的第一秒他埋伏的刀斧手就要把你剁成肉馅。”
“他会的。”
林面无表情笃定地说道。
“……话说你是不是有些奇怪？”
这时，姬子察觉到了林的异常，她给自己被子里倒了杯开水，眼角瞥视着在笔记本上写着计划的他：“你之前有这么正经和冷淡吗？”
“你的错觉。”
“有吗？”
之前的林就算也没有表情，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在吃饭的时候都拉着兜帽，像什么变态或科学狂人似的在笔记本上奋笔疾书。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现在他的动作和眼神似乎都比之前更加的干练和精简，根本不会浪费任何一点的力气和时间。
简直是换了一个人。
“人类。”
旁边已经把一半的圣代给吃下肚的月，看了看林空空如也只有笔记的桌子，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的豪华水果大圣代，她偏了偏头，舀了一大勺，递到了林的嘴边。
“……”
林停下笔，低头凝视着这勺看上去美味极了的圣代，他转头看向月，对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吃。”
“……”
他停顿少顷，眼角瞄到笑嘻嘻的姬子，低下头将这勺圣代吃下肚，然后继续奋笔疾书。
“怎么样？”月古井无波的语气中带上了一点期待。
“……好凉。”
月满足地点了点头，又继续解决眼前的美食了，而姬子则觉得有哪里不对。
好凉？不该是说好吃吗？
林感受着一整块圣代在嘴中化成冰水，流进肚子里，那阵冰凉也一同沉入胃里，他抿了抿嘴唇，眼神毫无变化，就好像早就已经知道了似的。
没有味道啊。
……
“喂喂喂，真的要我去吗？”
姬子苦恼地挠了挠头发，月站在她跟前，漠不关心地抬起头：“就你了，我们有事。”
“我知道你眼里只有那个冷面男啦！但是好歹态度好一点嘛，我才被你杀过诶。”
“不是我杀的。”
“不是还是谁？”
“非我也，手也。”
“……”
姬子叹了口气，对另一头正在计算着沧海市的空间分布的林喊道：“喂！林小子，你能保证奥托真的不会下手吗？”
“拜托你了。”林头也不回的丢下这句话就走了，而姬子则是只能扯着头发烦恼无比的拿出了自己的通讯器。
不过，通讯器上有实时定位器，假如奥托真的想下手确实早就可以动手了，所以林小子应该说的是对的……吧？
另一头，林的黑眸沉入黑夜之中，走进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巷中……
第六十七章 初次见面，好久不见
“人类，你平时会做什么事？”
“看书。”
“很有意思吗？”
“比大部分事情有意思。”
“比吃冰糖苹果还有意思吗？”
“……比冰糖苹果有意思的事情太多了。”
相比林的紧迫感，月还有闲工夫和好奇心问林的日常生活，但很可惜，书方面的话题一般只有丽塔才接得上，至少他们会一致认为霍尔顿·考尔菲德是个被宠坏的熊孩子，而不是个反抗的英雄。
“我也要看书。”
林的脚步没有停，他只是一瞥眼看了下要走两步才赶得上自己一步的银发少女，传达了一个疑问。
“看书很无聊的。”他在一个转角前停顿了少刻，然后抬腿往右边走去。
“你不是说比大部分事情有意思吗？”
“对你来说应该很无聊。”林语气木然地说道，“需要静下心来花费时间才能感觉到有意思，而且大部分好书都要读至少两遍才能发现情节设计的巧妙。”
“哦……可需要读两遍不该是很失败的设计吗？”月歪了歪小头，不解地问道。
“为什么？”林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是失败的设计，于是反问道。
“说明写书的人无法准确的传达自己的意思，还需要别人特地花时间去理解。”月抱着手臂，用一如既往的自我的语气批评道，“费神费力的去理解写书的人是怎么想的，那可不是看书的人要做的事。”
“……”
或许她说的是对的，毕竟月也从来都是这样的性格，以自我为中心。
“不过……”就当林以为这次又要以“月小姐的独裁言论”作为话题终结时，她犹豫了片刻，那双明媚的赤眸眨了眨，话锋偏转，“可能也只是我不喜欢读两遍吧。”
“嗯？”林在听到她这句似乎是反省的话时候，愣了两秒，他又看向月，她学着林手指捏着下巴居然真的在认真地思考。
这注定是个没有结果的思考，月不会把错误归结于自身，更何况这并不是什么错误，更多的只是……自以为是。
林也是个自以为是的人，所以他很清楚到最后月还是会认为……
“我想跟你一起看书。”
“……”
空灵清脆的嗓音，道出的话语，在空无一人的夜空下，冷清的回荡。
“还有一起吃冰糖苹果，去玩跳楼机，还有……”
银发少女拉着男人的袖子，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她皎洁如血月的眼睛，瞭望着与地相对的月盘，受限于自身的认知，她想不到其他“有意思”的事，连德丽莎都想要去看海，看天的尽头，而她却只知道林给她的冰糖苹果和跳楼机。
可她还是用清澈的眼神望着他，用笨拙的词汇表达自己的意思。
“还有……以后不杀人了。”
“为什么？”
这是一件天大的好是，林费尽心思地想要阻止她杀人，如今她主动提出以后不会再杀害人类，他多少也该开心一些。
可这一回，却轮到他来问为什么。
月的俏脸上只有呆然的无表情，她面对林的询问，注视着他兜帽下的面容，既不掩饰，也不犹豫地说道：“因为……那个红头发的叫姬子的人，死的时候……我觉得不好受。”
月是个没有普世观念的律者，人类的性命对她而言和蚂蚁差不多，就算不是失控，月出手杀死姬子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可在那时，她却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崩碎了，而当她站在无法抵抗的林的面前，某种无法说清楚的东西控制着她要把他也一同碾碎时，月感觉自己的胸口被挖去了一块，漏过了冷风，吹得生疼。
“人类……你知道那种感觉叫什么吗？”
她拉了拉林的袖子，紧紧地握着，不愿意放手。
“……这就是‘感情’，只有‘生命’才会拥有的‘感情’，一种不需要成立也会存在的‘契约’。”
林也抬起头，在兜帽下，单只的黑瞳在无星的夜晚，亦如一颗闪烁的辰星。
“这样啊。”银发少女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还有，我继续杀人，你就会不开心吧。”
“我不想你不开心。”
“之前你不是这样说的。”
“嗯，但我现在是这样想的。”
少女将手从衣袖上移开，握住了那只比她宽厚许多也温暖许多的手掌，她在水上乐园看到的，那些人们，都是这样紧握着，欢笑着。
两个懵懂的，不知道自己的过去，也对未来一无所知的人，在这无光的永夜中，紧握着彼此，缓缓向前。
……
“德丽莎，我们必须要走了。”
“可是……我似乎有什么事情忘记了，在这里，有很重要的事。”
“很重要的事……”
一高一低的两位银发少女在无人的巷道里对话，较矮的一位俏脸上写满了苦恼。
“到底是……谁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