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午 夜 人 屠
事实上,从他————江城口中说出的,是谢罪的话语。
他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
明明想到好几种可能,却还是明白那些答案都不正确。
不想凝视。
明明比任何人都想要追寻的江城就在眼前,却有一股想弄瞎双眼的冲动袭向这边。
不想看。
不想看。
不想看。
然而,还是看到了。
然后,理解了这件事。
理解了自己的手指正掐在他————江城的脖子上的这件事。
……
“事实证明你的预言是对的,我决定不了什么,改变不了什么,除了在引来灾祸这一点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江城清然地露出笑容,像一团棉花似的软软的,微微挑起的幅度是恰到好处能令人开心愉悦的样子。
那张脸庞简直像是昔日的他似的——然而他的言语却与昔日相去甚远到令人感到触目惊心的地步。
负面。
纯粹的负面。
简直就像是决定去自杀的人在死前留下的遗书,向着唯一重视着他的朋友发送的最后一条短信一样。
阿波尼亚已经意识到自己如果继续听下去的话,绝对会毕生都为之后悔。
然而,她已经没有拒绝的机会了。
江城的声音已经到了。
那清晰又决然的声音。
……
“我真的感觉我的人生毫无意义,简直就像是为了迎合别人出生的一样,如果我真的有前世的话,那么我前世想必会是一个小丑,外加当捧眼的乐子。”
“不……”
江城摇了摇头,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笑容看起来很悲伤,或者该说————虽然不太可能,但看起来像是在嘲笑。
是在笑谁呢?
阿波尼亚似乎搞不懂这个浅显的问题。
分明在场的只有两个人,分明这是一个如此简单的选择题,大脑却像是在恐惧一样不愿意去深入了解。
可是这样自欺欺人又如何呢?
又能改变什么呢?
因为无论是健健康康的耳朵还是视力极其优良的眼睛,都能听到、都能看到、都能倒映出此刻就站在面前,正在强行抓着自己的手放在脖子上的少年。
“严格来说,我应该真的是个灾星吧。”
“像我这样的家伙继续活着,除了当笼中鸟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人生可以选择了。”
“我记得曾经有人说过,当你想要去看未来却发现是一片漆黑订时候,其实你就已经看到未来了。”
这样的故事延续下去,真的有意义吗?
世界上烂尾的故事那么多。
也只有名著级别的书才会被人持续追捧吧。
江城真的找不出理由了。
所以唯一能做也唯一要做的就是紧紧的握着少女的手腕,指尖向上攀登,贴合着手背,轻轻的笑着。
他看向她。
看向必然要面对的未来。
“我不想自杀,那样会上不了天堂的,作为一位修女,能否请你完成我最后的愿望呢?”
“我知道你很怨恨我,很讨厌我这个导致你的家园毁灭的罪魁祸首。”
“但灾难的源头也只有我而已,你要复仇的对象只有我,所以不必羞涩,复仇是人类无可否定的本能。”
……
“我……我没想着……”
报仇……
吗?
阿波尼亚语塞了,无论如何也无法给予出一个合格的回应,只能慌忙的把自己的手用力的抽了出来,像是指尖贴合的不是皮肤,不是脖子,而是已经加热到极致的火炉,烫的手指都不敢多停留一秒。
该说什么呢?
说自己不想报仇吗?
——这怎么可能?
至少在来到这里之前甚至秉持着,即便是江城,如果得不到合适的解释,或者看到了更为糟糕的未来,就第一时间使用戒律,甚至可以为此做出一些不应该做的事情,彻底挣脱掉以往为自己附加的枷锁。
就算那时候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智慧很符合自己的学历,也很符合梅比乌斯的讽刺。
——无脑的莽夫。
让她有控制住自己的想法。
但是这绝对不是为自己洗白的理由,更不是可以坦然的说出我从来没有想过复仇这种谎言的借口。
有过杀意,就是有过杀意。
正如所看到的未来必然会发生一样,对一个人能抱有杀意,就代表着在不改写的情况下就必然会导致悲剧的事件发生。
只要看见了,只要发现了。
那就等同于有,等同于存在。
在某些特殊的地方上,她的倔强或许比温柔与仁慈都更加激烈,倘若天才总会有与自己才华相对应的强硬,那么少女的强硬绝对可以和她的能力匹配。
拥有特殊超能力,拥有特殊眼界的人的思维逻辑和方式并不是普通人可以理解的。
看到的都不同,怎么可能互相理解?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
“为了那个家伙。”
阿波尼亚最后也只能沉沉的吐出一口气,抗拒着那双手,也与那双眸子对视。
——那在阴影下有着淡淡绿色的瞳孔。
也许是不甘心,也许是不愿意。
明知道提问愚蠢也要问出来。
少年的神色依旧很平静。
像是被斩断了源头,也没了要去的方向,于是待在原地不再运动的死水一样。
如果说翱翔于天际的鸟儿生来就属于天空,那么此刻出现在面前的这一只鸟儿一定是已经死了,或者从一开始就并不向往天空,并不追寻煽动翅膀,奔赴着即便有很大可能性摔死的那无尽的遥远之上。
煽动翅膀也不会有欢快,那本应该清脆的鸣叫声荡然无存,只剩下了只会低头,如被饲养的家鸡一样狼狈不堪的姿态。
即便如此也无法长久。
即便如此,也无法幸存下去。
哪怕沦落成了被人饲养的鸡、鸭……也在主动追寻着终结。
正如苍白麻木的少年那终于再一次发出的声音,抬起的头,挑起的嘴角,却是无比墨然果决的姿态。
“伊甸是个优秀又善良的人,如果不是因为我,她根本不会和你有任何矛盾,既然我才是问题的源泉,那么为什么不能以我做终结呢?”
“这个世界又不是只有着像你这样有天赋,有能力的人……就算世界可以随着你们的想法运转,也不代表像我这样的普通人就连自我都要被剥夺吧。”
……
【——这就是你的觉悟了。】
【看似有些儿戏的把阿波尼亚的手掐到自己脖子上,用这种行为来证明自己已经没有活下去的欲望。】
【之前讲述加说出自己的猜想给借口,就是为了分担罪责,潜移默化的诱导着阿波尼亚把问题归咎在你和她自己身上。】
【包括看似无关的讲述,伊甸的成就,伊甸的仁慈以及做过的慈善之类的……也是为了让这位修女意识到,其实伊甸才是那个无辜落难被拉进来的人。】
【这样的话你就不必担心自己可能被用于坏的用处——连你也认为可能性并不大的作为人质威胁之类的。】
【同时自然也就不必担心会把火烧到伊甸身上,因为你已经尽力把伊甸身上的责任和关系撇出去了。】
【说来很可笑,因为就算你不把对方的手放到你脖子上,你那平凡的生命也是可以一瞬间被夺走的。】
【人家以前就能让你乖乖听话,以前就能压在你的身下,让你反抗不了。】
【现在又怎么会弱呢?】
【这么做了,充其量顶多是连表面的一层掩饰都撕掉,顺便证明自己的想法。】
【可笑的是,你也只能这样了,因为你就算真的想自杀,也会第一时间被阿波尼亚拦住,你连生命都不把握在自己手里。】
【简直像是只被关进笼子的鸟儿看着笼子外面的主人一样,甚至连绝食都做不到,也会被强行喂养。】
【自由这东西……】
【似乎太过于奢侈了。】
【你从一出生就没见过。】
【说出自己不想活了,已经是你这辈子都没有做出过的出格的举动了。】
【迎接死亡这件事情,不仅没有给你带来任何的恐惧感,甚至还有一种别样的自由,别样的轻快。】
【仅仅只是向着阿波尼亚说出,你那刻意维持到死寂麻木来以求少女同意的神色就差点要绷不住了。】
【这是你未曾想过的事情。】
【也是莫名感觉悲哀的事情。】
【明明你并不是为了追求什么解脱的快感而死,真正的原因是为了想办法调和阿波尼亚和伊甸的矛盾,不要使得两位天才因为你这个普通人出现矛盾。】
手指轻轻的按在胸口上,指腹的柔软随着那几乎用肉眼难以分辨的起伏一同的颤抖着、小幅的跳动。
那是心脏的跳动。
很刺激。
对于做出一生都没有做出的出格的事,身体给予的最大的回应就是曾经需要耐心去倾听的心挑声,这一刻已经能清晰的感受到了。
没有疼痛。
没有难受。
只是单纯的一种刺激感。
如果非要类比,就像是坐过山车在最高处即将俯冲下去,那一瞬间恐怕连肾上腺素都飙升了出来。
原来说出自己的想法是这么快乐的事情吗?
说自己的话,竟然这么轻松。
少年那带着几分梦幻如密林般隐藏在阴影中的眸子轻轻的颤了几下,像是一阵风,吹出了林子里的些许隐秘,唤醒了些许埋藏在里面沉眠已久的东西。
那是几乎从出生起就开始不断的被压抑,不断的被克制,强行扭曲了自我的意志和人类本该有的一些特质。
在漫长的时间中,内心的悲鸣被无视,扭曲的伤痕被忽略,几近于似乎以为自己真的是正常普通的人了。
……
各种意义上都没错。.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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