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朋克：2075 第357章

　　小田三太夫微微躬身，双手将那份印有「访问」字样的档案递向办公桌后的荒坂华子。

　　档案外壳在顶灯照射下泛着冷冽的蓝光，边缘的防拆封条完好无损，显然未经任何篡改。

　　华子纤细的手指掠过档案表面，看起来像是半个世纪以前所经常使用的机械锁，其看起来古旧，但是本质上是属于前沿科技的锁上，随着荒坂华子的手指拂过，生物识别系统立刻发出轻微的认证蜂鸣。

　　伴随着蜂鸣声，档案展开，出现了全息投影，接着一幕幕画面在全息投影上开始了播放。

　　那些由黑客所实录的战斗影像在她虹膜上跳跃——爆炸扬起的混凝土碎屑、穿梭于枪火间的作战人员的黑色战术服、以及最后定格在宝石青大厦上明智和汉森的交涉。

　　荒坂华子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份被精简到近乎苛刻的报告。

　　她的指尖偶尔在悬浮光幕上轻点，将某段战斗记录的全息影像放大——明智小队在狗镇狭窄的巷道里遭遇敌人的瞬间，子弹轨迹如同暴雨般在数据流中闪烁，却又在下一秒被精准的反击路线所覆盖。

　　她轻轻点头，不是出于赞许，而更像是在确认某种预期。

　　“看来明智君的书面报告.”她忽然轻笑一声，手指优雅地一划，全息投影应声关闭，光幕折叠成一道银线，消散在空气中，“比我想象的还谦虚得多。”

　　小田的喉结不明显地滑动了一下。

　　他注意到华子的指尖正无意识地摩挲着档案的某个角落——那里记录着队员阵亡人数：鲜红的「三」在苍白的背景上格外刺目，像三颗未凝结的血珠。

　　即使作为荒坂华子的贴身护卫，小田三太夫也时常难以揣测她的真实想法。

　　或者说，对于一位真正受过荒坂三郎教导的家族成员而言，允许身边人窥探自己的内心，本身就是不可饶恕的失误。

　　上位者不需要对下属付出所谓的‘真心’或平等。

　　他们只需要像神明一样俯视众生，像神明一样让所有人无条件相信——他们的判断永远正确，他们的意志不容质疑。

　　显然，荒坂华子在这方面的修行并未因三郎的死亡而松懈，她的轻笑如同薄雾笼罩的山峦，看似飘渺，却沉重地压在对话的间隙里。

　　“确实如您所言。”小田维持着四十五度角的恭敬姿态，声音平稳得像是校准过的机械。

　　他无法确定华子的那句‘谨慎’究竟是褒奖还是隐晦的责备，因此他选择了最安全的回应——不猜测，不逾越，仅仅应答。

　　华子忽然将档案平推回桌沿，檀香木的纹理与档案边缘精确对齐，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小田的汇报戛然而止。

　　在沉默的几秒里，档案的末端被轻轻按在荒坂华子的金色义手指下，仿佛她即将说出的下一句话，正悬在决定的最后。

　　“本部这次.”她最终开口，声音轻得像是羽毛落地，却又带着不容忽视的重量，“倒是往棋盘上放了颗好用的卒子呢。”

　　听到荒坂华子的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小田忽然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他就像是听到了某种宣判的结果是自己所能安心的结果一样，整个人的神经都舒缓了一些。

　　而随着舒缓，他感觉到自己某些被自己不断压制的想法又升起了一些。

　　果然还是华子小姐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自动补全，就像无数次重复过的祷告词——她是如此睿智，如此明察秋毫，永远能做出最精准的判断。

　　明智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而华子小姐的评语，不过是再次印证了这个不容置疑的事实。

　　小田没有意识到的是，倘若此刻华子嘴角抿出的是不满的弧度，他的心脏此刻就该为明智的‘无能’而剧烈收缩。

　　他会立刻为那个他先前还有所欣赏的人员出现不满：比如行动中犹犹豫豫，对无能者表现出不必要的仁慈之类的，说不定还会在最终打从心底里认为明智根本不配为华子小姐效命，他之前做出的决定有误，自己果然还不合格之类的

　　在华子身边待得越久，他越像一具被精心调试的傀儡。

　　华子轻笑时他的齿轮便欢快转动，华子蹙眉时他的发条就立即绷紧，那些本该属于自己的判断与好恶，早就像被格式化的数据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这样的状态，何尝不是小田心甘情愿的选择。

　　“那明日的护卫事项.”小田微微低头，声音恰到好处地维持在恭敬与请示之间的分寸。

　　“除了核心环节需要你亲自确认外，其余都交给明智处理。”荒坂华子的义体手指在檀木桌面上敲击出规律的声响，金色的指甲反射着冷光，“转告他，从即刻起享有部长级权限，若明日表现如简报般出色”她停顿片刻，唇边浮现出意味深长的弧度，“这份临时权限将转为正式任命。”

　　部长——在荒坂这个庞然巨物中，这个头衔代表着怎样的分量？

　　那是足以让绝大多数企业战士终其一生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在每座高耸入云的荒坂塔中，权力结构如同金字塔般森严：塔尖永远由流淌着荒坂血脉的家族成员占据；往下是掌控城市乃至国家命运的董事会成员；而部长，便是仅次于这些真正掌权者的存在。

　　在某些偏远地区的荒坂塔，一个部长甚至能代行董事职权。

　　若将荒坂的权力体系比作攀爬通天塔的游戏，获得部长头衔意味着已经触碰到最后几层阶梯——除了那永远为荒坂血脉保留的至高点外，这几乎就是常人所能达到的极限。

　　如果明智再展现出足够的忠诚和对荒坂家族的效忠能力，那么董事会开会时的一席座位，也不是不可以为明智而留着，到了那时候，他将足以俯视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员，成为真正的云顶之人。

　　“云顶之人？”

　　半躺在不舒服的椅子上，卡尔听着作为联络员的竹村麻希给自己讲解现在自己得到的权限，内心的想法其实有点怪异。

　　那不就成性偶了吗？

第774章来我们这嘛

　　将荒坂的部长职位——那个足以让小型公司CEO甘愿出卖整个企业来换取的人上人位置——与街头性偶相提并论，不得不说卡尔的思维方式确实独树一帜。

　　但在他扭曲的价值天平上，这两者确实没什么本质区别。

　　不，等等。

　　这么说似乎不太妥当。

　　这简直是在侮辱那些真正为生计所迫、不得不出卖身体的性偶们。

　　人类比野兽高贵。

　　而对于有些自认为是人上人的人员而说，这份‘高贵’体现在哪里呢？体现在他们‘食用’同类时，会优雅地要求对方自己料理妥当，再恭敬地呈上餐桌。

　　而那些自命不凡的公司精英们——

　　他们可比最凶残的掠食者还要不堪。

　　至少野兽捕猎时，不会给猎物戴上镶金边的项圈，不会让猎物心甘情愿地献上咽喉，更不会在饱餐后，用手帕擦着嘴角说：

　　“这是你应得的荣幸。”

　　弱势被迫只能如此做和强势把自己立在高处如此做，到底应该去尊重哪一方，卡尔还是分得清的。

　　内心之中对于自己部长权限的任命只有一种戏谑性的感觉，卡尔稍微直起了身子，接着手指在椅子上轻点，开口向着和自己通讯的麻希说着：“我差不多已经知道他们给我的位置了，确实是一个比较关键的位置，不过麻希，你猜我现在最想要什么？”

　　“卡尔你想要什么.”

　　通讯器另一端传来麻希的沉吟声。

　　她歪着头，食指轻轻点着下巴，目光在不远处的晴子和千代女之间游移——晴子正伏案工作，发丝垂落在文件上；千代女则像往常一样静立一旁。

　　麻希看了看放在自己桌子旁边，晴子做的，糖分一如既往有点不太标准的小点心，低吟一了一下，她思考时习惯性嘟起的嘴唇在室内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该不会是.想找张舒服的床好好睡一觉吧？”

　　“不愧是麻希，一如既往格外敏锐呢。”卡尔的声音里带着疲惫的笑意，“这把椅子说起来是真的坐得很不舒服，但现在的‘明智’刚来夜之城，连个落脚处都没有，虽然按规定是有临时宿舍.”

　　卡尔顿了顿，指尖敲击的节奏变得轻快了些，“不过去那种地方反而容易露马脚，倒不如扮演个任劳任怨的精英，通宵工作后在办公室小憩，醒来继续干活——怪讽刺，这样反而更符合伪装要求。”

　　“没办法好好休息呢.”

　　麻希坐在她调高的椅子上轻轻晃动着双脚，指尖绕着旁边的点心打转，在思考了两秒后，她突然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卡尔，如果是在担心这个的话——要不要让我帮你个忙？”

　　“帮忙？”卡尔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兴味，“难不成你要给我送把躺着很舒服的椅子过来？那倒是真要好好感谢你了，荒坂的椅子说实在坐得真不怎么舒服，就像是想要让时刻努力工作而不要在意享受一样。”

　　“才不是啦~”麻希鼓起脸颊，随即又露出笑，那笑意通过通讯传到了卡尔的耳中：“是想到你现在的部长权限哦！你看——”

　　她的语速突然加快，手指不自觉地比划起来，不自觉得握住了小点心，“明天那么重要的行动，你既要伪装保护任务，又要兼顾我们这边，要是状态不好可不行呢。”

　　她拿起了小点心：“有了部长权限，在荒坂塔内可以跳过很多例行检查，你可以把办公室设为‘勿扰’模式，然后——”麻希的睫毛轻轻颤动，“只要在系统里标注是去某个休息室补眠，就可以达成事实上的活动了，到时候偷偷来我们这边怎么样？”

　　“去你们那？”

　　卡尔听着麻希的主意，一时间愣了一下。

　　她们那边是哪里？那自然是晴子的办公室了，而麻希是晴子的助理，现在也在晴子的办公室，麻希的意思是，自己去那边躺会休息一下？

　　这个主意

　　卡尔略微一思索一下，发觉确实是个好主意。

　　晴子所在的楼层本就是荒坂塔中的禁区，所有访问权限都牢牢掌握在晴子本人手中。

　　换句话说，若没有她的首肯，连电梯都不会显示哪个楼层的选项，更遑论停靠，若是前往那里，确实能完美避开所有耳目。

　　更重要的是，在那里确实能得到真正的休憩，毕竟整个荒坂塔能让卡尔安心的地方，可能也就那里一处了，濑宣那边卡尔倒是也想去，但是那边终究有竹村五郎在。

　　“要来吗？”通讯器里传来麻希含糊不清的声音，伴随着细微的咀嚼声，“所有的访问记录我都会帮你.”她匆忙咽下嘴里的点心，感觉有点甜吐了吐舌头，“.全部抹除干净，只需要保留紧急联络通道，这样就算.”

　　突然，通讯里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麻希似乎翻找着什么：“啊找到了！部长休息区的记录信息！现在其他部长要么在加班，要么在自己住所。”

　　麻希说着：“我知道有几层的部长休息区完全空着，什么东西都是新换的哦~”她的声音突然压低，带着一种窃喜：“我连住宿记录都能帮你伪造，保证天衣无缝~”

　　“这样啊”

　　卡尔话音未落，突然意识到什么：“等等，既然我有权限，你又能帮忙，那我直接去部长休息区不就行了？”

　　“这个忙我可不帮哦～”麻希的声音顿时冷淡了几分。

　　“喂，这就区别对待了？非得去你们那边不可？”

　　“当·然·啦～”

　　“.我总觉得你另有所图。”卡尔眯起眼睛，突然想起什么，“今天晴子提前准备的咖啡和蛋糕——虽然糖分比例还是有点问题，但品质明显超出常规水准，这很奇怪.”

　　卡尔就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真相一样，声音突然拔高：“该不会是晴子做了几十份试验品，最后挑了最好的送过来吧？！换句话说——”

　　通讯器那端传来麻希有一点点慌乱的吸气声。

　　“你们那边现在肯定堆满了试做品！”卡尔一针见血地指出，“你是和千代女吃不完，然后突然意识到了这个点子，想骗我过去当‘厨余处理器’吧！”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

　　麻希盯着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点心和放在旁边的蛋糕——晴子今天确实做了整整两炉马卡龙，十四个戚风蛋糕，还有.她心虚地摸了摸自己微微鼓起的小肚子。

　　“卡尔.”她的声音突然带上了撒娇的鼻音，“女孩子是要是要维持体型的嘛”

　　“少来。”

　　卡尔早已经看透。

　　“你绝对是吃撑了吃不完想让我去吃剩的。”

第775章别样的想法

　　通往晴子办公室的路程比想象中更短。

　　当电梯停驻在这片特殊领域时，卡尔才真切体会到‘办公室’这个词在晴子这里的定义——整个楼层都是她的私人疆域。

　　落地窗外夜之城的夜晚霓虹成为天然背景灯，智能玻璃随着月光角度自动调节透明度，连空气循环系统都带着淡淡的樱花香气。

　　这让他不由想起楼下那个被普通荒坂员工艳羡的两人办公室——此刻回忆起来简直像个高级储物间。

　　而与此同时，卡尔想起来了当初造访过的，晴子作为夜之城荒坂塔首席执行官时的办公室，那个因为晴子是当时荒坂塔中唯一的荒坂家族成员，而要身处于在其中，象征顶层、权力中心的房间，比较起来反而朴素得像个会议室。

　　现在想想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执行官办公室终究只是表演用的舞台，而这里——整层被打造成生活空间的领域，才是真正属于‘荒坂晴子’的私人领域。

　　就像古老的武士既需要道场也需要茶室，前者用来展现威严，后者才是真实的优雅和自我。

　　电梯门关闭的轻响打断了他的思绪。

　　卡尔迈步踏入这片对于荒坂塔人员来说的禁区，鞋子踩在吸音地毯上没发出丝毫声响，远处传来麻希哼着歌的模糊旋律，空气里飘着刚烤好的曲奇香气。

　　这里的一切都在诉说一个简单的事实：对流淌着荒坂血脉的继承者而言，整座高塔不过是家族庭院里的一株盆栽。

　　而那些外人眼中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顶层办公室，说到底不过是个不得不使用的道具罢了。

　　“呦，麻希。”

　　卡尔踏入开阔的楼层空间，目光立刻捕捉到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抬手打了个随性的招呼，视线随即转向伏案工作的晴子和静立一旁的千代女。

　　“晴子，千代女，”他的声音里带着久别重逢的轻快，“我们有些日子没见了吧？”

　　“卡尔。”

　　千代女的声音如同清泉流过鹅卵石，平静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暖意。

　　她微微颔首，齐肩的黑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这是她为数不多会表现出来的小动作，作为受过严苛训练的护卫，她本应永远保持扑克脸，但此刻眼角却泄露出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

　　毕竟对现在的千代女而言，卡尔的存在反而能让护卫工作轻松几分。

　　“这边这边~”麻希像只欢快的小雀般从文件堆后面探出头，手里还举着咬了一半的曲奇饼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