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岛并不存在 第107章

　　“不信你听，外面是不是突然没有声音了？”她轻轻笑着，任由自己的声音淡出，让听筒中只留下空气的振动。

　　原本的嘈杂此刻不知为何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这不对。

　　原本齿轮应该运转，计划应该实施，罗德岛的特别行动队成员们应该在停电结束之前拿下所有难民，救出普罗旺斯才对。

　　但现在，怎么……全都没声音了？

　　——

　　罗德岛，十六楼，观测塔连接区域。

　　“你们真的胆子很大，居然敢用我的招数来对付我？！”

　　w的声音几乎陷入了歇斯底里，琥珀色的双眼也涨成了一片绯红。

　　谈不上宽阔的走廊上，两拨人马对峙着。

　　左侧的难民一方苟延残喘，日薄西山。右侧的罗德岛一方全副武装，身经百战，几乎只要往前再进一步就能把所有难民碾成齑粉，挫骨扬灰。

　　但他们做不到。

　　“你觉得，我们会没有考虑过断电的可能性吗？”为首的难民摇晃着手中的遥控器，额尖的血沿着他如刀劈一般的脸颊棱角流下，垂淌。

　　“w小姐，你是这方面的专家，所以我手上的这个遥控器你一定认得。”他扬起无力的笑容，将目光投向人群中的萨卡兹女人，“所以我希望你们不要太贸然。”

　　“w？”夜刀斜视了她一眼，意欲从她的口中求得答案。

　　“松发式遥控……不是通过按下按钮的方式引爆炸弹，而是先将手指按下并发出信号，让炸弹进入预警状态。一旦信号中断，预警状态结束，炸弹就会直接爆炸。”

　　“换言之，这不是按下就会爆炸的炸弹，而是松手就会爆炸的炸弹。

　　w的声音显得低沉无比。

　　这也说明她是真的生气了。

　　而且她在笑。

　　只要她笑起来，那就准没好事。

　　“我知道你们现在有好几个狙击干员都在瞄准着我的手……但别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他的声音颤抖着，”与其双输，不如双赢……不是吗？

　　他在害怕。

　　毕竟他根本就没受过军事训练。

　　别说军事训练了，他从小到大甚至连架都没打过。

　　他只是个商人。

　　事实上，聚集在这里的所有难民们都是如此。

　　随波逐流与庸庸碌碌就是他们一生的缩影。

　　在整合运动没来的时候，他们随波逐流地过着生活，随波逐流地迫害着感染者。

　　当整合运动带着天灾侵入，并将那些感染者们也吸纳进他们的队伍，对这些曾经的迫害者发起复仇的时候，他们则随波逐流地被杀，随波逐流地逃窜。

　　随着罗德岛的援助来临，他们又随波逐流地搭上了救济的高塔，随波逐流地接受起了他人的恩惠。

　　而现在，他们依然随波逐流地反叛。

　　只要哪怕出现一个说话管用的人，他们就会抛下自己的自主思考能力并无脑地跟随上去，全然不顾自己的命运将会是如何。

　　就像现在一样。

　　除了那手中握有遥控器的商人以外，其余所有的难民都瑟缩在他的身后，甚至全然不在意自己曾经的同伴们正如同垃圾一样四散倾倒在十六楼的各个角落。

　　或者说，也许他们根本就没有同伴意识也说不定。

　　“我还是最开始的那句话。”商人举起了手中的遥控器，飘忽的眼神中只剩下了强烈的目的性，“满足我们提出的三个条件，我们就放了观测塔里的女人。”

　　“事到如今了还谈条件吗？”w的嘴角咧出一条疯狂的弧度，“那可是松发式的遥控器，一旦按下之后就只剩下你死我活一个选项，还是说你打算留给我们时间走进观测塔的通道里去拆弹？”

　　“我现在就告诉你们，别说那些没用的蠢话了，今天你必须死在——”

　　“w，别说话。”

　　女声响起。

　　冰冷而成熟的女声打断了w的叫嚣，像是禁令。

　　一时，身后的人群如开海般自然地避出道路，发色葱白的菲林女人步调缓慢，在无声中静静走来，眉眼中沉淀着光。

　　“我答应你们的要求。”

第183章一百八十二、名为星星的太阳

　　罗德岛，八楼集体病房。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

　　沉默过后，是来自博士的声音。

　　而另一头，除了沉默以外只有沉默。

　　“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们？”

　　那不是责问的语气。

　　只是普通的对话。

　　“没那么容易的，博士。”普罗旺斯终于开了口，“没那么容易。”

　　“为什么？如果你把观测塔连接处被安装了炸弹的情报早就说出来的话，我就可以——”

　　“您就可以什么呢？”普罗旺斯笑了，“博士，这并不是决定性的情报，因为没有人能够在攻进来之前拆除这些炸弹，它们存在与否都没有任何影响。”

　　“真正决定性的情报，您早就已经知道是什么了。”她的语速不紧不慢。

　　现在的普罗旺斯早已经不是博士平日里所见的那个乐天派的大尾巴鲁珀了。

　　自从整个罗德岛的压力落在她的头上之后，她就再也无法回到那时的模样。

　　“博士，你有没有统计过现存于罗德岛的人数，以及我们还剩余的资源总量？”没等博士说话，普罗旺斯又开口。

　　她问出的问题总是刺中罗德岛的要害。

　　“我统计过。”但博士不会规避这种问题，他只会诚实应答，“得出的结果是根本不足以维持我们的消耗，因为事实上我们所有的公共储备都已经耗尽了。”

　　“正因如此，大家才会如此疯狂地寻求观测塔内的这一份资源。”普罗旺斯说道，“可……这剩下的资源实际上又能有多少呢？”

　　“能够支撑观测塔内的天灾信使存活一个月。”博士照本宣科般的念着脑海里出现的文字。

　　那是当初建立观测塔时提出的标准。

　　“支撑一个人消耗一个月的量。”普罗旺斯叹了口气，“那就意味着如果有三十个人的话，仅仅一天就吃完了。”

　　“你想说……”

　　“毫无意义。”普罗旺斯的语调缓缓抬高，仿佛回到了以前的那个她，“博士，在罗德岛最受人信任的是您。”

　　“……”博士沉默地聆听着。

　　“当危机来临之时，我们应该做的不是均匀分配资源让更多的人活下来，而是集中资源让更少但更有价值的那部分人活得更久。”她的声音开始颤抖。

　　“停，普罗旺斯，停！你怎么能说得出这种话？这不像是你会说出来的话，你并不是这么想——”

　　“博士，博士。”普罗旺斯的声音横亘在了电波与人之间，将博士的话语隔断。

　　然后，两人之间陷入了粗暴的沉默。

　　另一头传来的，只有普罗旺斯急促的呼吸声。

　　她正在试图调整情绪。

　　“博士。”片刻，她开口。

　　“我希望您能活下去。”

　　这是她不久前曾开口说过一次的话语，如今在充分酝酿了情绪之后，她又说了一遍。

　　“我真心希望……您能够活下来。”她的音调逐渐发生变化，“另外其实不止是我，罗德岛的诸多干员们也都明白的，您一直在为了所有人的幸福而努力，却一直对自己本该去追求，本该获得的幸福视而不见。”

　　“但我们其实都希望您能够获得幸福。”

　　“所以，您不该获得这样的结局。”她颤抖的声音止住了，“这不公平。”

　　“在整个泰拉都找不到第二个像罗德岛这样的组织的情况下，第一个罗德岛却要先行毁灭……我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也不想看到创立罗德岛的那个人落得这样凄惨的下场。”

　　“当然我是知道的，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对您说出这些类似于教导或者建议一样的话语，罗德岛的许多干员也都没有资格。”她突然笑了起来，“毕竟您已经活了太久了……尽管干员们彼此都将这个秘密心照不宣，但大家都是知道的，您也是一位长生种。”

　　“这其实不重要的……”

　　博士苦笑着摇了摇头。

　　“但我希望您能活下去，活到最后，或者说……”

　　普罗旺斯的声音开始起伏。

　　就好像通讯器另一边的她正在做着什么事情一样。

　　“请您即便是孤独一人，也要带着罗德岛的理想继续活下去。”

　　“普罗旺斯？”

　　博士察觉到了异样。

　　——

　　罗德岛，十六楼，观测塔连接处。

　　“别尝试做危险动作，我可看着你们呢。”w将手中的高能源石发射器对准那手持遥控器的难民商人。

　　“放心，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没有别的底牌了，哈哈……”商人脸上的笑容已经几乎变了形，甚至看不出是在笑，“因为停电的缘故，观测塔的连接分离器也用不了了，除了这炸弹以外我也没有别的依仗了，所以不管你动不动手，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高能源石炸药爆炸之后，与之相连的十六楼也会因此遭到波及，并将我们所有人席卷进源石尘暴的风沙之中。”凯尔希沉声道，“一切后果我已知晓，而我正是抱着这种诚意而来与你谈判的。”

　　“是吗？”商人失声怪笑，“这些条件可是离谱到不能再离谱了，你们答应我们的这些要求，却只是为了换回一个干员的生命，换回多一张吃饭的嘴？你们图什么？”

　　“啊……我知道了，因为我们的第三个条件是杀光所有整合运动，所以让你们觉得这是一个合乎情理的搞屠杀的好机会是不是？毕竟你们不是自己动手的，而是被我们逼迫的嘛。”

　　“自己救回一张嘴，却闭上了千百张别人的嘴，实在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啊，这么一想我是不是还亏了？”

　　商人的表情扭曲，语调也忽上忽下，像是已经疯了一般，

　　“但是啊，你们罗德岛是不是忘了一件事？”他斜视着连接通道另一端的观测塔，咧开嘴道，“光是你们接受了可不行，还得让观测塔里的那个女人同意了才行啊。”

　　“只要关在里面就能好好存活一个月……她真的能拒绝掉这种优厚的生活，同意我这滑稽至极的条件吗？哈哈？”

　　“我同意。”声音突然从塔内传来。

　　那是从隔离门上的传声筒发出的声音，是普罗旺斯的声音。

　　“我同意你们的条件。”

　　“如果你们想要物资的话，就走过来拿吧，我会把门打开。”

　　——

　　感谢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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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一百八十三、在高塔之下

　　博士总会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

　　比如这一次的普罗旺斯绑架事件。

　　这一场事件能否从源头上被避免？如果可以的话，避免的方式是什么，又是从什么地方开始出了差错？

　　但事实是不行。

　　因为任何错误的诞生都不仅仅是因为一个环节上的差池。

　　后勤部增加外来人口，普罗旺斯预测失败，博士规划错误……许许多多的元素拼凑在一起，才形成了如今所面临的情况。如果非要追究这场事件的原点的话，最终只会回到博士自己身上。

　　也就是——那一道由他自己所下达的，前往切尔诺伯格的命令。

　　那么，既然从源头上无法被避免，在补救措施上他又是否出现了什么失误？

　　比如决定这场事件结果最关键的那个因素——绑在观测塔连接处的松发式高能源石炸药。

　　干员们之所以忌惮那商人，完全是因为他手上的遥控器。

　　一旦遥控器落下，炸弹会被引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