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榴人形
一旦遥控器脱离手指，炸弹会被引爆。
甚至但凡那商人察觉到任何一点不对劲的地方，只要他轻轻一动，炸弹也会被引爆。
没有任何源石技艺能够比他的思维更快。
即使是能够读取和干涉他人思想的阿米娅，也没办法在这件事上说服他一直让遥控器保持紧握状态。
因为事到如今，如果想要让他放弃对炸弹的引爆，就不能以对抗的心态去和他交谈。
对抗只会带来悲剧。
更何况，现在的罗德岛实际上已经快要无人可用了。
干员们的生理状态在超过一天的干渴和饥饿的影响下已经开始出现了一些明显的问题，甚至有的干员在工作时直接倒在了自己的岗位上。
所以，即使是博士在此时此刻也只能在不断地反思中推演着可能会出现的转机。
他还是想要救下普罗旺斯。
但这份思绪，最终被普罗旺斯从听筒中传来的一句话给打断了。
“如果你们想要物资的话，就走过来拿吧，我会把门打开。”
这句话并不是对自己说的。
她现在恐怕正站在观测塔的大门前，与那些正在和干员们对峙的暴徒开口。
“普罗旺斯？！”
博士在那一刻几乎失声。
尽管他很少丧失冷静。
一旁坐在床上围成圈的少年少女们纷纷凝望着博士，目光中透出不安和悲悯。
他们不知道博士正在面对什么，但是却能够感受到从博士的口中满溢而出的那份情感。
——
罗德岛，十六楼，观测塔连接处。
“我同意你们的条件。”
如果你们想要物资的话，就走过来拿吧，我会把门打开。”
一片寂静。
甚至就连那半疯半癫的商人都愣住了半晌，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是……塔里的女人？”
然后，他终于回过神来，将目光投向连接廊道深处的那扇紧闭大门。
“对，我是罗德岛的天灾信使普罗旺斯。”她开口。
她的声音没有半分怯懦，没有任何退缩，光明正大，义正辞严。
从被那些暴徒们围困在这里开始，她从未开口对他们说过一句话。
“……呵呵。”
但那商人笑了。
他又找回了自己之前的那疯狂的心境和扭曲的神情。
“你好好看看我们现在的样子，你们好好看看我们现在的样子。”他将紧握遥控器的左手收在身后，同时将右手伸出，在空气中来回比划。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他双脚后退，逐渐退到簇拥着自己的难民群众之中，“要是你们真的把物资交给我了，真的完成了我给你们提出的条件，让我放了人的话，到时候该死的就是我们了！那些物资我们到头来还是一块都吃不着！”
“毕竟我们根本打不过你们，所以如果你们真的想要杀了我们的话，估计并不会比碾死一只蚂蚁更难。”他气喘吁吁，舒张的肺泡供应不上他那因情绪激动而过度消耗的体力，“我们……我们之所以还能让你们待我们相敬如宾，完全是因为我的手上还有着针对你们的威慑。”
事实上他说的的确没错。
因为凯尔希也是带着这种想法而来的。
“而一旦我们之间的谈判达成，那么这份威慑也就不复存在了。”他盯着凯尔希，声音已有些沙哑，“所以我绝对不会放弃这种威慑，至少……至少在死前，我也得拉着你们垫背才行。”
他的大拇指微微松动。
他是认真的。
“那么既然如此，就让我来做你们的人质吧。”普罗旺斯的声音再度从深处的门内传出，“如果你们因为这种担忧而畏手畏脚的话，那就让我拿去你们的担忧。”
“你？人质？”
商人失声发问。
“对。”普罗旺斯说道，“如果你们的人想要进食的话，甚至可以直接过来享用那些物资，这样的话既不会丢失我这个人质，也不会丧失你们在十六楼的威慑力——如何？”
在话的最末，她甚至还抛出了一句反问。
“我……”商人沉默了。
对于他而言，这实际上已经足够能满足他曾经提出的需求与条件了。
甚至于在听见普罗旺斯那些话的时候，他甚至都想要直接答应她的提案，并带着自己手下的那些难民前去大快朵颐一番。
但他的内心还有着一种名为疯狂的冷静。
因为他是商人。
而商人，最清楚什么时候该接受恩惠，什么时候不该接受。
前提是——如果那商人只代表自己的利益。
“老大，我真的饿得受不了了……一口也好，让我吃上口饭吧……”
“我知道老大你肯定想把这里炸掉！但就算要死，我也想做个饱死鬼。”
“你还在等什么啊，再等下去那女人肯定会退去的，如果不在这个时候答应她的话，那下次的待遇就没那么好了！”
那些都是他背后的声音，是无法让他将利益独占的牵绊。
是他身后的那些如同小丑一般的难民群。
虽然被饥饿和脱水折磨的他们早已经放弃了思考，将自己的身心都全权交托给了商人。
但即便如此，本能还是牢牢地深扎在他们的体内。
第185章一百八十四、誓言的代价
“怎么办？”
心中的疑问焚燃如火，灼痛着商人的思考神经。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倚仗和自己之所以能够站在这里的支撑是什么。
是身后的那些难民。
虽然在他看来，他们都是一些小丑和累赘，但毫无疑问如果没有他们的话，自己也不可能会有资格和罗德岛谈判。
那么既然如此，他们想做什么，就让他们去做吧。
“我明白了。”
他点了点头，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开口道。
“就按你说的来吧，你把门打开，然后把物资全部交出来，我会让我的难民兄弟们过去直接接收，然后现场享用。至于你，就乖乖留在这里当人质好了。”
说完这番话，他低下头吐了口气。
而那些苟延残喘在他身边的难民们则立刻爆发出了一阵高昂的欢呼，仿佛还没吃到东西就已经先填饱了肚子一样精神百倍。
“那么，就到廊道这边来吧。”普罗旺斯的声音渐渐地小了，“我去把观测塔里的资源打包收好，准备一会儿的交接。”
“那……我们？”一位难民抬头看着商人，等待着他的许可。
“别太快，留一部分人观察罗德岛他们。”商人的心思谨小慎微，“最后要到手的肉了，不能大意。”
“明白。”
——
“博士，您不必担心我的。”
通讯器中的声音曾被单方面地一度中断，然后又重新连接，让普罗旺斯的声音再度回到博士的耳边。
“怎么可能会不担心？你刚才都说了些什么？你准备把门打开，然后任由那些难民们进入塔中吗？你会没命的！”博士轻咬唇齿，胸中不免涌起一阵燥热的情绪。
“博士……我之前已经说过了。”那头的普罗旺斯不禁失笑，“您应当关注的是那些仅剩的资源，而不是我。”
“我的性命在这种情境下早已经无足轻重，我的存活现今已并不能为罗德岛的存续提供帮助，您不该这样关注我，不过……”
她的笑声变回了平时的乐天和温暖。
轻柔如风铃。
“……谢谢博士你的这句话。”
“可我不是想听到这些才对你说那句话的啊。”博士的语气和普罗旺斯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反差。
他并不是不能理解普罗旺斯话中的用意。
相反，他太能理解了。
这种完全从利益最大化角度出发的行事策略和曾经某时的自己简直如出一辙。
但正是如此，正是自己完全理解了才有问题。
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具备着感情的人类能够做出的决定。
生物趋利避害，生命自私无情。
人类总是利己的生物。
按照利益最大化去行事终究只是一种不可实现的理想。
可这个女孩，这个名为普罗旺斯的天灾信使，却能够面不改色地做出这样的行为来。
而让她做出这种行为的理由只有一个。
她认为博士值得。
“博士，您知道吗？”在片刻的沉默后，普罗旺斯突然开口道，“我第一次来罗德岛的时候其实很害怕，直到我看到您为止。”
“可我感觉我的这副模样并没有你说的那样招人喜欢。”博士苦笑。
“不是的。”普罗旺斯的声音轻而小，仿佛在读一本睡前故事，“当时我第一次来罗德岛的时候在训练区迷路了，有好几个干员跟我擦肩而过，但我都只是对他们微笑而没有鼓起勇气去问路，直到我看见您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吃东西。”
“还有这样的事情？”博士拼命在记忆中寻找着普罗旺斯所说的片段。
“当时您正在吃一盒看上去充满了绿色的食物，表情非常的凄惨。”普罗旺斯的声音欢快，“看着您的模样，我实在是憋不住，于是就笑了出来。”
“然后您听到我的笑声，就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她的声音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候，悠远而漫长，“于是为了缓解这无理举动的尴尬，我就只能硬着头皮向您问路，然后立刻离开了。那个时候我甚至都不知道您就是罗德岛的博士。”
“后来。”普罗旺斯笑着说道，“我又遇到了您，也知道了您的身份，但我还是问了您关于那一天的问题。”
“什么问题？”博士总觉得自己已经不记得她口中的那些琐事了。
“我问，既然那东西这么难吃，您为什么还是要往嘴里塞呢？”普罗旺斯说，“既然觉得不好吃的话，那不吃不就行了吗？”
“我怎么回答的？”
“您告诉我，因为那天是送你营养餐的那个干员的生日，所以对于她的善意要求你无法拒绝。”普罗旺斯的声音在通讯器中平和地流淌着。
“好像确实有这么一件事啊。”博士点了点头。
“而这——也是我马上准备说的。”
博士听到另一头的普罗旺斯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在酝酿着什么。
然后，她开口。
“博士，今天也是我的生日。”
听到这句话，博士的第一反应是在脑内寻找普罗旺斯的人事资料，看看她的生日到底是哪一天。
但普罗旺斯的话语打断了博士的思考。
“您不必在意今天是哪一天，您只需要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就行了。”她的声音中带着一种博士几乎从未听过的感情，“而这样的我，也有一份善意的礼物想送给您——您不能拒绝。”
“……礼物？普罗旺斯你冷静一下！”虽然不知道普罗旺斯口中的礼物究竟指什么，但博士已经察觉到了背后危险的气味，“如果你说的是之前关于难民的那件事的话，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我也不觉得这是善意！”
“不，不是的。”普罗旺斯笑了，“我是真的有一份礼物要送给您，而且它现在就在您房间办公桌压着的那块地砖下面。”
“礼物？那到底是什么？”博士从床榻上站起身，朝着电梯的方向疾步而行，“普罗旺斯如果你不说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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