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榴人形
不，与其说是很久没有投入过使用，倒不如说是从一开始就没有用过。
因为提出要建造监狱的人是凯尔希，而凯尔希建造这个监狱的目的则是为了关押塔露拉。
毕竟她的思绪总是比博士想的要远。
当博士还在想要怎么救助眼前的感染者的时候，凯尔希就已经快进到公审塔露拉了，不可谓不迅速。
所以她才是凯尔希。
总而言之，如果上面的那些证词属实的话，那么眼前的这位抖抖索索的乌萨斯中年男人就是罗德岛监狱的第一位住客了。
“嘶——”
他的身上穿着略有些破损且沾了血的毛大衣，整个人蜷缩在墙角，如同罹患上了疟疾一样不断颤抖着。
全然没有半点杀人犯的气场。
如果不是衣服上那被溅上的血渍的话，他甚至会给人一种仿佛他才是受害者一般的错觉。
“尤金·谢尔盖耶维奇·彼得洛夫。”
博士叫出了他的名字，乌萨斯人的名字总是很难读，也很难记。
“是……是我。”
彼得洛夫将两只埋在衣襟里的眼睛探出来，慌张地打量着眼前这位呼唤自己全名的男人。
“我是罗德岛的现任最高指挥官，博士。我此次前来看你，是因为听说你刚才杀了人……”
博士的语气不紧不慢，“……你承认吗？”
“我承认。”彼得洛夫尽管身体战栗，但精神依旧诚实，“我承认我杀了人。”
博士突然意识到，他现在的这副状态可能并不是在因为害怕而颤栗。
毕竟，杀人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一种基于冲动性质的行为。
尤其是当这种行为实质上是第一次的时候。
而大多数人在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又会因为这种行为所带来的强烈不适感而使得身体出现不可控制的变化。
比如呕吐，比如抽搐，比如颤栗。
所以博士才意识到，眼前的男人很有可能并不是在害怕，只是触发了冲动行为所带来的身体负面机制而已。
“那么，原因呢？你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博士虽然明白他的杀人动机，但处于保险考虑，他还是打算问清楚。
一个乌萨斯难民为什么会杀死一名整合运动的俘虏伤员？答案显而易见。
仇恨。
整合运动的感染者因为世俗的仇恨而进攻切尔诺伯格，杀死那些曾经歧视过他们虐待过他们的普通人。
而假如当那些普通人拥有了可以和整合运动的感染者面对面的机会的时候，他们又会怎么做？
眼前的这位中年人已经把结果公布出来了。
“那些整合运动……他们烧了我的房子，还夺走了我的妻儿和妹妹……难道我这样做是错的吗？我只是控制不住我自己……我只是控制不住……你能理解的吧？！能理解的吧？！这份罪一定要有人，有谁来偿还的！”
中年男人的身体一边如筛面粉般颤抖，一边用几乎拉长到失真的声音朝着博士控诉。
啊，是了。
这是受害者成为加害者的典型案例。
在博士曾经受过的教育里，那些人这样对博士说过。
“任何犯了罪的人都将受到惩罚，但这份惩罚的实行者不该由因犯罪而产生的受害者来担任，因为这样反而会导致惩罚结果的不公正。”
“受害者一旦拥有了对加害者施以制裁的权力的话，他们激烈的情绪就会影响他们的决策，从而使制裁变成虐杀，或者是比那更糟的东西。”
“因此，只有与案件无关的人，才能够公正地去做到该如何裁决，如何审判。”
博士是这样听的，也是这样行的。
只是，他的内心还是依旧对这些话语有着疑惑。
如果在某一场案件里面牵扯的人员过多，以至于没有任何一个人与案件无关的话……到了那时，谁来审判？
博士摇摇头，将思绪重新放在了眼前的男人身上。
“既然你选择了将他杀害，那么他的罪就已经在你这里中止，也在你这里被偿还了。但随之而来的，是降临到你头上的……新的罪孽。”
“这我是明白的。”男人的颤抖消解了几分，声音也变得正常了些许，“在我做出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觉悟了。所以之后等待着我的，不论是将我逐出这里，还是判处死刑，我都会坦然接受。”
男人的脸变得释然。
博士突然醒悟，他之前的那些颤栗其实既不是恐惧也不是冲动机制，而是喜悦。
他是在为自己的夙愿得偿而喜悦。
此生的他，已然再无牵挂了。
“博士，你知道吗？”逐渐恢复正常的他甚至开始主动向博士搭话，“在我那个床位周围的伤者，有很多人的遭遇和我一样，甚至还有些人比我还要凄惨。”
博士不做反应，不做声响，只是静听。
“所以，当我告诉他们，我要去杀掉一个整合运动的时候，他们全都为我提供了支持和鼓励。”
也就是说……在他公布了自己的计划之后，也没有人出声阻止过他？
呵，怎么会有人阻止呢。
“博士，我很感谢罗德岛提供的帮助，但是也请你听一听我想说的话。”
男人注视着他。
“宽厚的博爱，是无法消除冲突双方的仇恨的。”
“因为没有受害者能够容忍加害者同样摆出受害者的嘴脸，并享受和他们一样的安抚。”
“也许你会想说，他们只是投降的俘虏，甚至可能根本就没有参与过那些暴行。”
“但是相信我，博士，没用的。”
“只要整合运动的符号在他们的身上存在过一天，那么在因为这个符号而遭到创伤的受害者眼中，就会跟随他们一辈子。”
——
感谢环节。
感谢 雾角号 的月票，谢谢。
第21章二十一、早上好，最后的英雄！
“根据天灾信使最新的侦测表明，围绕在切尔诺伯格一带的天灾云还依旧没有散去的征兆，封锁住罗德岛航道的巨型沙尘暴也依旧聚集着。”
“并且我们有理由推测，这次天灾的规模……”
“好了，可以了，谢谢你，也帮我谢谢其他的天灾信使们。”
博士摆摆手，打断了从观测站传来的通话。
“呃博士？可是我还没说完。”普罗旺斯的声音中充满了困惑。
“没关系，总之结果和上次一样对吧？那就不用继续说了，我都明白的。”博士笑笑，“没事的话就这样吧，我们现在的能源并不是无限量供应的，能够少消耗一些就少消耗一些，不然到了紧急状态的话，就只能后悔了。”
“啊我明白的博士，这是那句谚语吧——为了弄丢五块钱而一笑置之的，迟早也会为了五块钱而哭泣。”普罗旺斯说。
“嗯……意思差不多罢，总之就这样，记得帮我说谢谢。”
“好的博士，下次见博士。”
“哔。”
电流音闪过。
通讯被切断。
又是一天过去了。
早上博士去集体病房巡视，然后又到重症病房见了霜星和爱国者一面，下午则去处理了那桩棘手的杀人案，而晚上也还有关于天灾和罗德岛日常资源分配的事务要处理。
直到现在，博士才将将喘过一口气。
罗德岛舰内的餐厅早就过了开放时间了，而他甚至还没吃晚饭。
虽然医疗干员芙蓉一直默默地关心着博士，还给他送来了自己手制的健康便当……但说真的，博士现在比起健康食品来说，可能更需要垃圾食品。
健康食品可以调养身体，而垃圾食品则可以治愈灵魂。
现在的博士，处于精神匮乏的状态之中。
于是，就仿佛猜到了博士在想些什么一样，敲门声响了起来。
“呀吼。”
然后房门打开，坚雷提着一个黑色口袋悄悄走进了博士的办公室。
“坚雷教官？”博士正有些讶异坚雷为什么会在这么晚的时间到访，但旋即他的目光就落在了坚雷手中那黑色袋子所暴露出的空隙里。
里面全是零食。
“哎呀。”坚雷把黑色的包装砸在博士的桌面上，一脸不好意思地开口：“我听食堂那边的工作人员说博士今天一天都没去吃过饭，怕你又像之前那样因为太忙而饿着自己，所以就好歹利用了一下自己的地下网络给你整了点东西来。”
说起来，博士的确听人有讲过，坚雷似乎在罗德岛有着一个零食网络还是什么的东西。不过因为反正交易的也是零食，再加上他又不是杜宾，便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而当初的那份宽容，如今则作为报答降临到了他的身上。
“来来来，今天我请客，博士你随便吃就好。”坚雷十分大方地凑到博士身边拉开了她带来的黑色口袋，然后把里面的好货一个又一个地拿出来，并且还不忘鄙夷地瞟了一眼旁边芙蓉的健康便当。
“这种东西你还是别吃了，老是吃这种东西，精神会变得不正常的。”坚雷给芙蓉的便当盖好盖子，然后放到了博士双手所不能触及的地方，“我真害怕你吃到最后会做出那种凌晨四点起床然后用开水在嘴里泡面的那种行为。”
“那是啥，也太可怕了。”博士眉头紧皱。
“以前在哥伦比亚杂志上看到的段子。”坚雷耸耸肩，“说的是人一旦疯了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但我觉得人就算是精神失常了，也不至于会用开水在嘴里泡面吧……口腔粘膜会被烫坏的。”博士露出担心的表情。
“哎哎，都说了是段子了，你别当真啊博士。”坚雷叹了口气。
她有点后悔对博士讲笑话了。
毕竟这位罗德岛的顶头上司什么都好，但就是没有幽默感。
“不过其实我有在想过这个问题，人一旦精神失常之后究竟会如何。”但博士似乎并没有从坚雷的话题里走出来，而是开始借着它开始了延伸，“毕竟你想，我们罗德岛也没有收治过精神病人，更没有精神科。”
“那种和精神相关的疾病，更多是由病灶在脑部的矿石病而引起的并发症而已，所以本质也还是矿石病，那我就在想……”
“可以了可以了博士。”坚雷见博士完全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便直接出言阻止，并眼疾手快地拿起一包蚯蚓干放到博士面前，“你跟我说这些我也听不懂的，咱还是先整点儿实际的行吗？”
“……也好。”
博士先是一愣，然后转而微笑起来。
之后的时光，便在坚雷那些无聊的笑话和她带来的零食中快速流逝而去。
虽然坚雷的笑话属实无聊，零食的口感和味道也并没有为博士的精神带来太多刺激。但不知为何，博士总觉得这一段时光是自己最近以来度过的最舒适的时光。
也许自己真的是太累了，该好好休息了。
怎耐现状毫不允许。
伴随着今天这桩杀人案的出现，罗德岛今后的日子恐怕只会更加令他疲累吧。
但至少今天。
“哈——”博士仰起头，双手高高举起，打了个巨大的呵欠。
至少今天，博士该休息了。
在送走坚雷之后，博士便锁好房间门，褪下了自己那身如同符号一般的大衣。然后将自己卷进了毛毯中，平躺于床榻之上，仰望钢铁天穹。
“真希望明天早上起来还能看见同样的风景。”
饱含着对生存与生活的渴求，他闭上双眼。
这是罗德岛一天真正的结束。
——
“嗞嗞嗞嗞——”
当博士醒来时，眼前是一片熟悉的景象。
尽管有着不知道从何处传来的怪声在如蚊蝇般作响，但视觉上的成像终究还是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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