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岛并不存在 第25章

　　“这里是博士。”他接通，开口，咽下嘴里的蜜饼。

　　“这里是普罗旺斯哦。”熟悉的声音传来，“有来自观测站的好消息传达给博士。”

　　“什么好消息？”博士问。

　　“天灾云有向东移动的趋势，预计将在三天内离开切尔诺伯格城区周边。”普罗旺斯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喜悦，“到时候罗德岛就可以再次开动啦。”

　　“那的确是好消息……而且我想大概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谢谢你，普罗旺斯。”听着普罗旺斯的话，博士眉头上的阴影也顿时消褪了些许。

　　三天。

　　如果事情真的能够按照普罗旺斯所说的那样发展，那罗德岛就能够脱离眼下的这种预设性绝望。

　　时间能解决一切问题，不论是从好的方向还是坏的方向。

　　“对了，普罗旺斯。”博士突然想到了些什么。

　　“在。”

　　“什么时候有空闲的话，你也从顶上的观测塔上下来歇一歇吧，凯尔希说红很想你。”博士开口道。

　　“啊……这就不用了，哈哈……真的不用。”

　　普罗旺斯的语气明显是带着些许抗拒和害怕。

　　看来红对她做过了一些让她不太愿意想起的事情。

　　“好吧……真正的原因是可露希尔跟我说，罗德岛跟观测塔之间的连接处变松了，可能是因为尘暴。”

　　“呃，没办法修理吗？”普罗旺斯有点难过。

　　“现在这个情况不行。”博士摇摇头，“源石尘的密度太高了，哪怕是穿上最高等级的防护服也是送死。”

　　“那无人机……哦，也对，肯定会被源石尘暴给打下来的吧。”普罗旺斯叹了口气。

　　“就是这样。”博士也跟着叹息道，“所以可露希尔说了，与其冒险去修理罗德岛的外部悬挂系统和观测塔，不如让观测塔里的人撤回来。”

　　“行，我知道了，我一会儿也会自己去看看松动的情况的，博士不会担心，如果真的有问题，那我就再联络你，到时候让人来接我一下。”普罗旺斯在语音里说。

　　“那你小心一点，通话结束。”博士将手悬在了耳畔的通讯器上。

　　“通话结束。”从另一头传来了确认的声音。

　　博士按下了按钮。

　　电流音闪动，耳机的另一边陷入了沉寂。

　　现在的所有资源都是有限的，包括电力在内。所以博士不能把和天灾信使的通讯当做煲电话粥。

　　更何况他和普罗旺斯也实在算不上是那种能够煲电话粥的关系……大概吧。

　　在他看来，自己也许和任何干员都不是这样的关系，或者不能是这样的关系。

　　就连阿米娅和凯尔希也是。

　　其实他自己也说不好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想。

　　大概是为了害怕和干员建立起超越同事友谊之上的亲密关系吧，因为在他看来，过度的亲密之后必然会带来与亲密同等重量的悲伤。

　　这里是泰拉，是乱世。

　　感染者对抗着非感染者，而矿石病则在暗中窥伺，侵蚀着每一个有机物的生命。

　　罗德岛是救济的团体，罗德岛的干员们行走在生与死的边缘之上。

　　在自己执掌罗德岛的这些年里，不乏有干员真心实意地对自己表示过好感，但博士都巧妙地回避了那些干员。

　　他并不是不想结成那种关系，他只是不愿意让那些干员们将暂时的感情错付给他。

　　关于这一点，凯尔希对他说过这样一段话。

　　“如果你觉得妥当的话，你随时可以答应下任何一个人的请求，但你即便是答应下来了，你也不可能把自己的感情全部投入到那个人的身上。”

　　“因为你所爱的是你的事业，是罗德岛这一概念本身，而并不仅仅只是局限于某一个人类个体。所以我不会对你的这方面行为发表意见。”

　　博士觉得凯尔希说的有道理。

　　虽然他现在就坐在能天使的身边吃着苹果派。

　　“这么一想我也很久没见过普罗旺斯了啊。”能天使的头上光圈微亮，她仰望着天花板，自言自语着。

　　“过段时间她回来了你就可以找她聊天了。”博士说。

　　“啊……这倒也不用，毕竟我跟她也不是很熟，只是同为狙击干员，所以总归会有点关心而已。”她笑笑。

　　“那你为什么会说刚才的那句话？”博士问。

　　“就，总觉得最近好像熟人见到的不多嘛。”能天使眉头微蹙，一脸无聊的模样，“有的要去照顾伤员，有的要去后勤轮班，向我这种编外人员肯定就闲的没事干，只能天天来厨房帮忙烤饼了。”

　　“烤饼也算是件大事了。”博士吃完苹果派，擦了擦手，“你每多做一份蜜饼，我们就多一个干员能吃上饭，在现在这个环境里可是了不起的事情。”

　　“可面粉已经不够了吧？”能天使的目光变得尖锐起来，她审视着博士，如同瞳孔里藏了针。

　　“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的？”博士疑惑。

　　与其说是疑惑，不如说是震惊，但他不能表现在脸上。

　　毕竟这种情报在当前的环境下可以算得上是机密中的机密。

　　“这个很好推测吧？”能天使耸耸肩，“我天天在厨房负责烤饼，对于每天下发的面粉配给量还是很清楚的。”

　　“最近罗德岛食堂里，主食中面粉制品的占比正在变得越来越低，并且没有丝毫回升的趋势……我想就算我不是烤饼的，大概也能从这种变化里看出一些端倪来。”能天使用认真的眼神注视着博士说道，“老板，我们的食物真的还够吗？”

　　面对这种拷问，博士该怎么回答？

　　他不想说实话，但也不能昧着良心地告诉眼前的女孩什么都不缺吧。

　　所以他只能选择一个折衷的策略。

　　“上次补给的时候面粉买的不够多，倒是多买了一些大米，所以因为当前这种情况而产生的面粉不足是正常的。”博士摊着手说道，“还是说你吃不来大米？”

　　“不，怎么会呢？我吃啥都行的，我不挑食。”

　　能天使的表情也缓和了下来。

　　“不挑食是萨科塔的美德，真的。”

　　——

　　感谢环节。

　　感谢的月票，谢谢。

第38章三十八、要小心在晴天打伞的人

　　出于对各方面的考虑，博士最终还是为十楼的库房增派了保卫人手。

　　尽管他知道，在这罗德岛如果没有一定权限的话即便到了十楼也没办法进入大门，但不知为何，他心中的担忧总是在隐隐作痛，所以他不得不做了这件事。

　　“现在罗德岛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手……但也不尽然。”博士在心中嘀咕着，“人手和需要照顾的伤病员成正比，不过既然集体病房那边的患者能够在痊愈之后加入罗德岛的后勤保障部门，那想必应该还是接的上的。”

　　“等会儿……后勤部门？”博士总觉得事情哪里不太对。

　　之前在会议室开会的时候，华法琳提交过这样的报告。

　　当时想来的话确实理所当然——临时加入罗德岛的新人，不派去后勤部门实习还能去什么地方？

　　除非是生来就像叶莲娜或者博卓卡斯替那样的战士……不，就算是如他们那样纪律严明且单兵能力拔群的战士，在加入罗德岛的执行部门之前，也还是得在教官那边学习罗德岛的相关律例与知识，免得在战场出现问题。

　　扯远了。

　　总而言之，假如让那些刚刚痊愈的难民或者整合运动加入后勤部门充当人力的话，就势必会接触到一些关于罗德岛现状的情报。而这些暂时还无法被信任的人假如了解到了这些情报的话，就极有可能会告诉那些他们曾经的同伴。

　　如此一来，一传十十传百，整个罗德岛都将陷入流言的漩涡中。

　　“问题真是越来越多了……”

　　感染者和非感染者之间的矛盾，蓄谋已久的杀人案件，医药品和食物的短缺，以及久久不散的天灾云。

　　思考着最近发生的种种，博士感到焦头烂额。

　　而每当他为这些事情感到烦恼的时候，就会重新审视自己当初救助难民的决策，并思考起凯尔希曾说过的话。

　　【因为这些良善行为与道德体系的建立本就出自于你的初衷，所以如果你对自己的善举感到反悔的话，那你就等于践踏了自己的理想。】

　　【如果想要拒绝，那么最好一开始就不要应允，否则事后的反悔就成为了背叛。】

　　如果感到反悔，那就等于是践踏了自己的理想。

　　他不像这样。

　　但现实总是将他逼迫到这个方向，让他不得不面对自己做过的一切。

　　过度的怜悯也会成为罪孽。

　　“啊，博士，原来你在这里吗。”

　　指挥室的房门打开，阿米娅抱着一叠文件走了进来。

　　“刚才在处理一些事情，怎么了？”

　　每当看向阿米娅的时候，博士的眼睛中都会流露出一些多余的温柔。

　　可能是因为他对阿米娅确实有着一些多余的情感吧，这他自己也不能很好的说清楚。

　　毕竟之前也说过，在个人感情方面，他总是不善于处理。

　　“啊是的是的，这是凯尔希医生让我送过来的账单。”阿米娅把一沓子码满了字符的文件放在博士的桌子上，然后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账单？”

　　“嗯，是这次切尔诺伯格行动的支出。”阿米娅点点头，“凯尔希医生说了，除非用直观的数字来表示，不然博士是不会知道自己的行为带来了怎样后果的。”

　　“哈哈……”面对着阿米娅的传话，博士不禁苦笑，“她说的对，但现在我可能已经知道了。”

　　“博士？”阿米娅微微歪着脑袋。

　　“你来的路上去过八楼的集体病房吗？”博士问道。

　　“去过，我隔一段时间都会去那里看一次大家的情况，其实事情也没有那么糟糕。因为大多数人都伤的不重，所以好得很快，也许再过一周大概就有一半人能出院了。”阿米娅想了想，笑着说道。

　　博士点点头，对着眼前的小兔子露出微笑。

　　尽管他心里很想说“就是不知道现在的物资还能不能撑过一周”，但这好歹是在阿米娅的面前，所以能不说就不说吧。

　　“哦，还有一件事。”阿米娅的表情开始变得复杂起来。

　　原本纯粹的脸上突然沾上了世俗的污秽。

　　“什么事？”这显著的变化也提高了博士的警觉度。

　　“就是……博士还记得上次收押的那个杀人犯，尤金·彼得洛夫吗？”阿米娅开口，语气中带着些许不知该如何讲述的迟疑。

　　“我去见过他一面，跟他谈过话，他怎么了？”博士问。

　　“关于他杀人的这件事，其实在难民和整合运动之中一直有着很高的讨论度，只不过因为声音压的比较低，所以没多少干员发现而已。”阿米娅将上半身略微前倾，靠近博士的耳边，“但我今天听到了。”

　　“你是说，你的源石技艺……？”博士若有所思。

　　阿米娅的源石技艺哪怕在整个泰拉大陆都属于极其特殊的一派。

　　与一般术师所操纵的火焰、冰霜，或者是雷电之类的元素系能量不同，阿米娅所掌控的力量是精神。

　　换言之，她可以将心智这一事物本身化作力量，也可以让自己的思想潜入对方的大脑，并查探到对方的感情与记忆。

　　也就是读心。

　　“嗯，但我其实并没有刻意地去使用源石技艺。”阿米娅解释道，“只是因为集体病房的人太多了，且他们对于某一个事件节点的执念太深，导致从他们内心中满溢出来的负面情感几乎充斥了整个大厅，让我无法回避。”

　　“我理解你。”博士点点头，伸出手去摸了摸阿米娅的头与她高高竖起的双耳，“在战场上的时候，你也是这样一路忍受着那些情绪走来的。”

　　“嘿嘿~”被博士所抚摸，阿米娅的表情缓和了许多，但这并不会改变从她口中即将说出的话语。

　　“所以你都听到了些什么？”博士问。

　　“很多，也很嘈杂，但内容都很单纯。”阿米娅继续回答道，“其中难民和整合运动所讨论的主题也有明显区别。”

　　“情理之中。”博士点头。

　　“难民内部有很大一部分人都在内心里支持着尤金的行为，但在他们之中也有一小部分人认为罗德岛正在束缚他们声张正义的自由。”阿米娅的声音稍稍变低了一些。

　　博士沉默了。

　　“而整合运动那边，大约有一半的人都觉得窝着火，觉得自己的同胞被杀害是非感染者对感染者的又一次压迫，博士，我在想……”

　　“谢谢你，你做的很好。”博士仰望天花板，轻轻吐出一口压抑的二氧化碳。

　　“我会重视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