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岛并不存在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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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三十九、仁慈者的行事策略

　　未雨绸缪。

　　不，与其说是未雨绸缪，不如说是已经下起雨来了。

　　博士站在下降至八楼的电梯里，心情忐忑。

　　——他打算去找那些难民谈一谈。

　　即便局势到了这种程度，他还依然坚信自己能够拯救他们。

　　他还依然坚信，自己所抱持的信念与精神，能够给予让这群被仇恨填满的人救赎。

　　他始终坚信。

　　“博士，可露希尔姐姐说最近罗德岛可能会有些危险，让我在你的身边保护你，可是我看不出来罗德岛究竟哪里危险了……”

　　lancet-2在博士的右侧发出机器所特有的嗡鸣声。

　　“她只是担心我而已，你不必太在意。”博士笑了笑，“不过让你跟着我也是件好事，这样的话在我巡查八楼的过程中，你也能帮我照看一下病人。”

　　“这是我的天职，毕竟笨重的我除了治疗工作以外什么都做不了……”lancet-2声音低沉起来。

　　“能够救人就是这个世界最伟大的工作之一了，你做的很棒。”博士伸出右手去，摸了摸lancet-2的机顶盖。

　　“呜呜呜博士……”

　　lancet-2感激涕零。

　　但身为机器人的她没办法流下眼泪，只能挤出一点医疗喷雾。

　　“叮。”

　　八楼的门在两人面前敞开。

　　在那一瞬间，博士仿佛感受到了一股和他之前来这里时完全不同的气场。

　　敌意、哀怨、病痛、偏见、仇恨。

　　无数的负面情绪在这人口密集的大厅里淤淀成混沌的泥浆，盘积成块，沤出凶恶的毒沼。

　　原本井井有序排列整齐的病床如今已经按照人种势力的划分被切割开来，让这偌大的集体病房化作了团体集会的场所。

　　虽然原本这里的设计就已经把感染者与非感染者分开了，然而当时的界限和现在的界限相比，实在是模糊到不可目视。现在仅仅只是站在电梯口，就能一眼分辨出究竟哪一边是整合运动，哪一边是乌萨斯难民。

　　博士愣住了。

　　在来这里之前，他还本以为能够靠自己的能力缓解一下双方的矛盾，或者仅仅只是让气氛没那么尴尬也好。

　　然而真正来到这里之后，他才意识到他完全错了。

　　“我……”

　　电梯的大门在博士的面前关拢又打开，lancet-2不敢发声打扰呆立的博士，只能在一旁帮他按住电梯的按钮。

　　好在垂直高度一米四九的她勉强能够用自己的医疗管触碰到电梯按钮，不然她就只能用身体去挡住电梯门了。

　　“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博士的内心陷入了自我否定。

　　现在的他每向前走出一步路都异常艰难，因为他甚至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如果他的脚步靠左，那就意味着他选择了难民的方向。如果他的脚步向右，那就意味着他选择了整合运动的方向。

　　因为所有病人的眼睛都在注视着他，在他的心中，他感到所有病人都在注视着他。

　　身为罗德岛的领袖，他的一切行为都代表着罗德岛，因此所有人都会看着他。

　　“冷静。”

　　“冷静。”

　　他对自己说话。

　　凯尔希曾经的发言还依旧回荡在他的耳蜗中。

　　“不能背叛自己。”

　　他深吸了一口气。

　　他闭上双眼，然后睁开双眼。

　　“博士？”lancet-2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唐突了博士的思绪。

　　“我没事了。”博士将胸口的起伏平复下来，目光平视前方，“我们走，有事要做了。”

　　“好，好的博士！”

　　车轮随着脚步而滚动。

　　在刚才的那数秒钟内，博士说服了自己。

　　他现在所做的事情并非是背叛自己的信念与理想，而是修补自己犯下的错。

　　毫无疑问，做出这个决策是他的一个错误，但犯下错误之后最重要的，是要承认错误，然后修补错误。

　　或者不承认错误也行，但总之要修补错误。

　　迎着大厅内无数人聚焦的目光，博士按下耳边的通讯器按钮，呼叫了一个号码。

　　“阿米娅？”

　　在电流音闪过后，博士开口。

　　“啊博士我在，怎么主动呼唤我了？是有什么事情要做吗？”阿米娅在另一头问道。

　　“嗯，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帮助，来八楼一趟吧。”博士回答。

　　“好的，既然是博士的要求，那我马上就来。”阿米娅在另一头言辞恳切地说着，然后切断了通讯。

　　电流音噼啪作响。

　　“lancet-2。”然后，博士呼唤身旁的机器人。

　　“是的博士，我在。”通体洁白的她立刻以机械声回应。

　　“跟紧我，等阿米娅来了，我们就一起给这八楼的伤员和病人们做一个身体检查。”

　　博士的目光变得平静，连音调都变得毫无波澜起来。

　　他不想背叛自己善意行为的初衷，但也绝不会让罗德岛因为他的善意而落入深渊。

　　因为这是他的责任，所以他必须为此而做些什么。

　　“啊，博士，你来了。”

　　这时，负责八楼保卫工作的ace也注意到了博士的到访，便提着自己那柄惯用的铁锤走来向博士问了声好。

　　“最近八楼没什么明显的事件发生吧？”

　　博士的目光扫视过一圈周围正盯着他的伤患们，将口中的“明显”二字刻意咬的重了一些。

　　见博士意识到了他们正在看他，伤患们便又心照不宣地彼此收回了目光。

　　不论是整合运动还是乌萨斯难民，他们唯有在这件事上达成了简易的共识。

　　“除了小半个月前的那件杀人案以外，就再也没出过什么大事了。”ace想了想道，“最多也就只有一点小的摩擦，不过都没有引发什么后续。”

　　“摩擦吗。”博士咀嚼着这个单词。

　　“对，仅仅只是摩擦。”ace点头。

　　“就像是把火柴头轻轻在火柴皮上来回滑动，但却不冒出火星那样，对吧？”博士做了个比喻。

　　“你的比喻可真奇怪。”ace提着锤头耸了耸肩，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我想大概就是这样吧。”

　　“只有摩擦而没有火星。”博士点点头。

　　这时，博士身后的那扇电梯门朝着两侧滑开了。

　　“啊博士，我到了，您是在这里等我吗？”阿米娅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

　　“对，来吧阿米娅，我们有事要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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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四十、在会议上唱反调的，第二天就会被开除

　　究竟是难民的战斗力更高，还是整合运动伤患的战斗力更高？

　　答案是明显的。

　　不然难民也不可能被称为难民了。

　　“伤好得很快，感染的部位也得到控制了。”博士对眼前这位前整合运动的伤员露出温暖的微笑，“如果情况顺利的话，大概四天之内就能够痊愈吧，恭喜你。”

　　“嗯，嗯……谢谢您。”

　　刚才还在大厅门口用如同监视般目光打量博士的伤患，如今就像一条顺从的小狗一样，坐在床边唯唯诺诺。

　　这是博士所到访的第八十七个床位。

　　和他此前所经过的八十六个床位的用心程度一样，他的声音中没有丝毫的敷衍，检查的流程也细致入微。

　　以至于就连大厅另一侧的难民们都开始纷纷直起身子仰望博士这边的情况，并期盼他快些结束整合运动那边的探访，好早些到自己这边来。

　　而整合运动那一侧的人们则翘首以盼下一个博士所探访的对象就是自己，并祈求时间过得慢一些。

　　“博，博士……大厅里的感情氛围已经和我刚来到这里的时候相比完全不一样了。”阿米娅那略带些惊讶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以稍快的语速传来，“这大厅里的感情正在从一开始的仇恨和敌视渐渐变得……平静下来？”

　　“不用在意这些，阿米娅。”博士摇摇头，“你需要监听的是他们的心声，并以此找到他们的首领。”

　　这便是博士的计划。

　　他一开始所想的，是由自己去依次探望集体病房中那些伤患们的病情，并在自己对那些伤患们进行检测和诊疗的时候，由阿米娅来读出他们内心的思绪，并从中找到位于大厅之中他们可能存在的思想领袖。

　　毕竟一切有组织的行为都必然存在着主谋者，既然这两股势力能够将对抗心强化到这种程度，那就说明在这背后肯定是有着某些能言善道之人在做诡。

　　但博士没想到的是，自己本来用作掩饰的巡回诊疗却反而好像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以至于这份效果甚至掩盖了自己本来打算去做的事情。

　　“博士，可以多陪我一会儿吗？”

　　第九十个床位的整合运动在博士检查完并将要离去的时候突然伸出了自己那只生满了结晶的手，攥住了博士的右臂。

　　见状，以ace为首的病房保安们立刻朝着博士的方位飞身而起，打算制止当前这正在发生的危险事件。

　　毕竟博士本人并不是感染者，所以和感染者之间的亲密接触必然伴随着极大的风险。

　　但博士的做法是——他伸出了另一只手，握紧了那名整合运动的手。

　　保安们停了下来。

　　大厅内的空气也停了下来。

　　这说来其实很奇怪。

　　当那些整合运动们还在冰原上和荒野上游荡的时候，他们并不是没有遇到过这种好心的人，不过遇到过的伪善者和歧视者更多。

　　因此，如果有人在他们的面前做出这种冠冕堂皇一般关爱感染者的行为的时候，他们往往都会视之为表演或是作秀，而倘若是在如此的大庭广众之前的话，那就更是会被当做笼络感染者们人心的手段。

　　但这一次不同。

　　当博士用另一只手也握住那名他们同胞的手的时候，他们竟没有感受到一丁点的做作和虚假，就仿佛他们发自内心地认同了眼前这位名叫“博士”的人的行为了一样。

　　“呜……”

　　这位来自格伦斯堡的90号床整合运动女孩，感受着从博士双手中传导出来的温暖，哭了出来。

　　她手臂上的黑色结晶在集体病房的吊灯光芒下闪闪发亮。

　　“谢谢您……谢谢您。”

　　“自从入住进这里之后，我一直活的很压抑……呜……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好。”

　　她低着头，手臂颤抖着。

　　甚至连一旁监听的阿米娅都被这位伤患大量流露出的感情所震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