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榴人形
有铃铛的声音在酒馆外的街上回荡。
博士坐在他自己的位置上已经等了快五个钟头，刚才还接连变脸的酒保此刻看博士的眼神已经如若仰拜圣贤。
“所以您到底是在等什么人呢？让您一人在这里干坐了五个小时，实在不是什么规矩事。”酒保关切地发问。
“等一个合作伙伴。”博士微笑道，“考虑到天灾等突发原因，约好的时间是今天或者明天，碰头的地点则是这个酒吧，所以实际上并没有迟到这种说法。”
“今天或明天……那您是打算一直在这里坐着等到那人来为止吗？”酒保有些惊讶。
“毕竟也没有事做。”博士回答道，“镇上的公共场所只有这家酒吧，且这里的居民都将大门紧闭入户不出，我也不好敲门拜访，所以就只能如此。”
“可这儿也会打烊的。”酒保提醒道。
虽然他很想收留这好心的旅行医生，但无奈他并不是这里的房主，只是一名雇员罢了，所以也不敢夸下海口。
“镇里没有旅店吗？”博士问。
“有，不过现在这个时间节点比较特殊，所以可能不开门。”酒保说。
“啊，是你之前说的那件事？”博士想了想，“从伊比利亚那边派来的官员到这里来检查人文环境和居民素质。”
“对。”酒保点头，“因为我是外地人，所以没有那种对主的信仰，但当地人因为受了拉特兰那边的教育，所以普遍都特别虔诚，一听到伊比利亚那边派人来了一个二个都兴奋的不行，连店都不开了。”
“听说过，伊比利亚的信徒往往要比拉特兰本地的信徒还要虔诚。”博士点点头，“他们还会在自己的家里摆上圣像每日祭拜，是吗？”
“不止。”酒保放下了手中擦好的玻璃杯，摆摆手，“礼拜、燔祭、素祭，反正各种祭，每天都变着花样的来，也不嫌累。”
“毕竟无信仰者不能理解虔信者。”博士点点头。
“这话倒也对，毕竟您是个能把事情看的明白通透的人，我就太俗气了，所以只能顾及每天吃喝拉撒和眼面前能看见的那些事儿。”酒保傻笑着说道。
“只要认真生活，就是好的。”博士看着酒保，摇摇头。
在两人交谈之时，从街道上又传来两声铃响。
“叮叮，叮叮——”
这声音让博士不禁在意起来。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有铃铛的响声，是发生什么了吗？”博士侧头看了一眼酒馆门外空无一人的街道，问道。
“哦，这个铃声就是从那些黄金城教士们手里的牧杖上面发出来的。”酒保解释道，“他们有些教士来了之后就一直在镇内巡逻，现在应该是要巡到我们这儿来了，所以声音也就跟着传过来了。”
“原来如此……”博士轻声颔首，“他们会进来吗？”
“一般是不会。”酒保皱皱眉，“虽然我听说拉特兰那边的教士是不管饮酒的，但伊比利亚这边的教廷好像特别注重自律，管的很严，也不让饮酒，所以应该是不会进来的。”
“这样。”博士语气平缓。
“您对他们感兴趣吗？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出去看看，顺便也看看这里人是怎么恭迎那些教士们的。”酒保笑着说道。
“也好。”博士点点头，在话语脱口而出的同时立刻提起脚边的黑色皮箱站起了身。
酒保没料到博士居然如此迅速而果决，不禁向后退了半步。
不过在他的眼中，眼前这位好心的旅行医生也的确是个捉摸不透的人，所以倒也就释然了。
铃声越来越近，随着铃声一起响起的还有些许嘈杂的人声。
酒保目送着眼中这位提着黑色皮箱的好心人离开了酒馆。
——
阿斯图里亚斯镇虽然地处泰拉的南方，但空气却似乎并没有受到海洋性气候的影响，不论何时都都让人感觉有些发闷。
不过在这里待了约摸半天，博士倒也渐渐习惯了。
毕竟再怎么说也比内陆那些常常被天灾和源石尘侵袭的荒野要好得多。
“叮叮，叮叮——”
铃声摇晃，来自街角的另一边。
博士顺着声音来的方向看去，只见有一行中年男女正将双手十指交叉抱握抵在胸前，同时低垂着头颅，默默朝着那边行进。
想必街角的那一头就是伊比利亚教士们所在的地方了。
博士决定走过去看看。
但就在他下定心思准备动身前往的时候，自己却突然被什么东西给撞了一下。
他能感受到，撞击他的是一具虽然绵柔但却充满朝气的躯体，其中所蕴含着只有年轻人才具备的力量。
而下一刻，他手中的黑色皮箱便离开了他的五指。
于是，博士意识到了。
他遭到了抢劫。
一开始他其实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真的遭遇了这种事件的。
毕竟这里是受拉特兰和伊比利亚管辖的区域，对于从小到大接受神学教育，拥有虔诚信仰的信徒来说，是不会做出这种违背条律的犯罪行为的。
但自己的包毫无疑问已经离开了自己的手，而拿走这个包的人——
博士立刻做出反应，看向自己被撞的那一侧。
一名手提黑包的少女如同在山间穿行的肉食兽一般奔跑在卵石铺成的街道上，已经远在他数米之外了。
好吧，就当自己刚才没想那么多。
被抢劫了就是被抢劫了。
现在还能怎么办呢？追吧。
“啧。”
舌头与上颚轻碰，博士也迈出双腿，跟着那夺走他皮箱的小贼追赶了起来。
若是钱包或者是一般财物被抢夺的话，博士是无所谓追不追的。
毕竟在他看来，与其浪费时间在这种零和问题上，还不如将时间节省下来多做一些有用的事。
但这次不同。
这次被抢走的东西并不是钱包或者珠宝之类的财物，也不是食物饮水之类的杂品。
那个箱子里装着的，是他这次出行的全部意义。
所以他有着不得不取回那箱子的理由，这是原则性问题。
——
——
感谢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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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七十、深海往事·六 在神明的注视下
一男一女在昏暗的街道上演出着一幕追赶的戏码。
女方身形娇小而苗条，拎着一口巨大的黑色皮箱全力奔跑。
男方身形略微高大，全身上下被一件巨大的风衣和风衣上的兜帽包裹得极为严实，若是旁观者一眼看去的话，只会认为那少女是被害者，而男人则是试图对她不利的犯罪分子。
毕竟这样的装束想不被认为是可疑分子都难。
“如果你想要钱的话我可以给你，但前提是把箱子还给我，里面的东西……对你是没有价值的！”
博士一边追赶一边发声，试图与前方和她距离渐渐拉远的少女建立沟通。
真是见鬼了，明明论负重来说是女孩那边比较沉，但她居然还能从速度上超过博士。
大概博士的确不适合做体力活吧。
“才不要——呢！谁知道你会不会反悔？”少女回头大喊道。
从她在喊话同时还并不喘气的状态来看，她似乎根本就没有用出全力。
恐怕是已经习惯了吧。
“我是个医生，我不会反悔的。”博士仍在试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箱子里装着的都是我的药品、配方，以及一些私人物件，你就算拿走也卖不了多少钱的！”
“药？那不就是值钱的东西？”少女反而听了博士的话后显得有些喜出望外，“谢谢你告诉我啊，那我可就拿走了！”
说罢，她双腿再度发力，脚下的速度比起刚才又提升了几分，像是进入了认真模式一样。
而这一次，博士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了。
他只能在自己徒劳的追赶中目送着那抢包贼渐渐消失在他视野的彼端。
但就在他打算放弃追赶，准备之后再找当地居民求助的时候，一声尖锐的叫喊却突然从前方响起，传入了他的耳中。
“呀！”
毫无疑问，这声音属于刚才那个得意洋洋的少女。
“出事了？”
怀着半分担忧的忐忑和半分失而复得的预感，博士又迈出了那本来已经快要停下的双腿，朝着前方声音传来的地方赶去。
——
微风中传来海的味道。
人声嘈杂。
其中多是哀怨，多是叹惋，多是咒诅，却少有怜悯。
手持牧杖的教士站立在道路的正中央，乌黑色的祭衣从头至脚嵌套在他的身上，只留下几缕海绿色的卷曲发丝从罩帽的檐旁渗出，柔顺如电。
小镇的信徒们围成两个半圆，聚在教士的两旁，窃窃私语。
初见这一场景的博士是讶异的。
毕竟哪怕是作为民俗风物来说，这一场景也太过稀有。
但他更诧异的，还是刚才抢走了她皮包的那个少女此刻正捂着自己的脚踝如爬虫般屈在地上，紧咬牙关口眼含露。
这样看来，大概是这少女在逃跑的过程中不慎撞到了正在进行巡回布道的教士和教众一行人，并崴伤脚踝摔倒在地的发展。
不过四周民众的反应并不正常。
博士一言不发，静静地朝着少女和信众们走去。
“怎么又是这孩子？”
“上次拉特兰来的那些大人物们走的时候我还以为把她也一起带走了呢。”
“不是早就让她去别的地方讨生活了吗？”
“真是不幸……”
从博士能够听见的话语来看，周围所有信众对这女孩的印象似乎都相当恶劣。
看样子恐怕是当地的老惯犯了。
“这位旅人。”
见博士走来，那手持牧杖的教士突然抬起头，用那如同毛玻璃般混浊的眼珠凝视着博士，并叫住了他。
“若是我刚才没有听错的话，你应该是在追逐着这个夺取你行李的少女吧。”
教士的眼神从博士身上移开，落在了那还在地面上屈着身的少女身上。
“确实如此。”
博士一边在心中感叹眼前教士对环境的察觉力，一边回答道。
“刚才这少女在转过墙角的时候因为避让不及而自己扭伤了脚踝。”教士说，“恐怕这也是主在天上注视着我们的缘故。”
“主会明辨善恶，裁断是非，一切行走在地上的，发生在我们眼下或是不在我们眼下的，祂都会有自己的定夺。”教士张开双臂，眼睛微微闭合，而他周围的教众们也跟着他一起闭上双眼，仿佛进入了同一种境界。
“所以，祂才会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降下神迹，阻止这名犯下了抢劫罪的少女吧。”
“……”
听着眼前教士那略带布道性的发言，博士并未做出任何回应，只是将目光投向了那落在少女旁边的皮箱上，并打算走过去将它拾起。
毕竟不论如何，这箱子才是他最应该关注的东西。
但就在他走到那少女的身边，打算弯下腰的时候，少女却突然忍着痛苦开口了。
“……都是放屁。”
“嗯？”因为弯下了腰，所以听得更加真切，博士不禁发出了一声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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