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岛并不存在 第53章

　　总是在教会叨扰终究不好，而且在这大体排外的气氛下生活也多少有些不是滋味。所以能离开的话还是尽早离开为妙。

　　“嗯？”

　　方才只顾着思考着脑内的事情，博士意识到自己好像在完全没怎么看路的状态下走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了。

　　冰冷的灰白色墙体伫立在道路两旁，在阴云的印衬下显得有些冷寂。尽管四周的建筑物都还是伊比利亚一贯的风格，但气氛似乎已经和教堂周围的区域完全不同了。

　　“呼——”

　　带着寒意的气流穿过街道，穿过小巷，穿过博士身旁。

　　那也许是海风，也许不是。

　　“这是……衣服？看上去像是被风化了一样。”

　　抬起头看了一眼系在两栋矮房之间的晾衣绳，绳上挂着一条破破烂烂的旧布。虽然还勉强能从一些细节处辨别出它曾经拥有的袖口和衣领，但毫无疑问它已经挂在这里过久了。

　　对于这样的悬挂高度来说，即便是尚未成熟的少年少女也能踮起脚尖轻易取下。所以它被残留在这里绝对不是因为取不下来，而是没有人能取。

　　博士突然明白了这股冷寂的氛围是从何而来。

　　是烟火气。

　　他感受不到四周有一丁点烟火气的存在。

　　虽然住房鳞次栉比地排列在他目所能及的所有地方，一切都和他在圣徒门和教会广场附近所见的住宅区没有任何区别，然而那种因生活而产生的烟火气却在丝毫不存在。

　　“从衣服的风化程度来看，这附近已经至少有好几年没有人住过了吧。”博士喃喃自语着，伸手摸了摸眼前这栋房屋的墙壁。

　　“唰——”

　　无数白色的细小结晶如同雪崩般成块滑落，砸碎在地。

　　银屑四溢。

　　“是盐结晶。”

　　将沾满白色晶状粉末的手移动至鼻下，细嗅着那如海风般的气味之后，博士得出了结论。

　　换言之，墙体上的那些白色并不是墙漆之类的东西，而是常年累月被海洋侵蚀之后的结果。

　　“毕竟这么久都没有人住过了啊，肯定维护也是不存在的。”

　　他拍掉手上的晶尘，语气平淡地感叹道。

　　就好像他曾经在这里住过一样。

　　“但是……原因呢？”

　　博士朝着这空荡街头的出口继续迈出脚步，同时四下观察起这里的目光所能看见的所有。

　　“从这一片安静的空气来看，想必是四周很大一片住宅区都搬走了吧。”他默默思考着，“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件，才会导致这一整个区域的人全部离开，以至于连行李和住宅都能毫不犹豫地放弃，甚至再也没回来过？”

　　伊比利亚的背后肯定有着什么问题。

　　跟随着海风吹来的方向，博士继续前行。

第84章八十三、深海往事·十九 客观境界

　　青碧盛，碎玉散。

　　朔气卷，潮汐漫。

　　天海歌辽阔，云高起层澜。

　　人间隔数月，血波翻涌神智乱。

　　遥想圣徒当年，狂势力挽，恶兽心战战。

　　蛸肢引舞，古眷歌扇。

　　殊不知星幽已渐远，望舒明光淡，极地隔万里，天秤轮回转。

　　赤沙掩何物？埋骨沉鸳晚晴叹。

　　今逝矣！

　　欲重深闺梦觉，别院圣歌一片。

　　祭披持节立岸边，荒风沾衣扑面。

　　——

　　绕过几栋连排的房屋并穿过一条小巷之后，博士看见了大海。

　　孤寂的藤壶蔓延生长在海堤的墙边，临海的防潮工事如同礁石般被侵蚀得坑坑洼洼，仿佛虫蛀过的朽木。

　　但这些都不重要。

　　博士的眼中实际上根本就没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此时此刻，他的眼中只有大海，也只能有大海。

　　“这就是……泰拉的海。”

　　极大多数的泰拉人一辈子都没能见过海洋，而在这些人群中，又有大多数人甚至连海洋是什么都不知道。

　　对他们而言，“海”这种东西，充其量只是一种比较广阔的水体罢了，和内陆湖这种东西其实并没什么太大差别。

　　也许是这样吧。

　　水跟水又能有什么不一样呢？

　　他们肯定是这么想的。

　　而博士在没有亲眼见证、亲身感受过面前的海洋之前，也产生过这样的想法。

　　但现在他只觉得过去的自己愚蠢透顶。

　　“原来如此。”

　　博士凝视着无痕的海面，而海面也凝视着他。

　　感受着眼前的一切，他似乎理解了为什么这四周会变成空无一人的境地了。

　　由海洋所带来的致命静谧如同结界一般悬停在这海风游荡的地方，如果他是这里的住民，一定也会想要搬走的。

　　不过博士同时也很清楚，当年在这里发生过的事情，绝对不只是搬走那么简单，而是一场如游行般盛大的逃亡。

　　这样想着，博士低下头看了看手上的时间。

　　现在是早上十点三十二分。

　　距离莱薇妮的审判时间还有两个小时，距离主教说的用餐时间还有一个小时。而博士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返程需要用去多少时间。

　　不，他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返程。

　　因为他压根就没注意来时的路。

　　某莱塔尼亚先哲说过：如果你不知道一件事该怎么做的话，那就别去管它。

　　好吧，先哲没说过，是博士自己说的。

　　那么，接下来要做什么？

　　海堤的不远处有一条通往沙滩的楼梯，如果沿着这楼梯向下就可以走向浅滩，和海洋直接接触。

　　已经来到这里的博士肯定不会放过直接接触海洋的机会。

　　但在这之外，还有别的吗？

　　数年前那些居民逃离这里的时候，会在海滩上留下什么痕迹吗？

　　促使他们逃离这里的那些事件，会在海滩上留下什么回忆吗？

　　博士走向阶梯。

　　每当他踏出一步，由潮汐所带来的致命而浓烈的空虚就将他包裹一层。

　　说来奇怪，他竟从这些空虚之中读出了一种名为“乡愁”的感情。

　　可这乡愁属于谁？

　　怎样的人才会对大海感到乡愁？

　　阿戈尔。

　　答案不言自明。

　　但这里已经没有人居住了。

　　伊比利亚人没有，阿戈尔人也没有。

　　现在的海边就只剩下一片空空荡荡的沙滩，以及被海潮腐蚀结满盐晶的住宅群。

　　“哗——”

　　海浪拍打，粉身碎骨。

　　博士走下了海堤，双脚踩在沙地上，回身眺望那些无人的危楼。

　　教堂广场也是伊比利亚，海边也是伊比利亚。

　　“嚓。”

　　不过就在博士已经笃定这里无人居住的时候，一声来自视野所不能及的方向的脚步声却突然传入了他的耳中。

　　那毫无疑问是脚步声。

　　博士绝对不会听错。

　　因为自己才刚刚从石板路来到沙地上，那鞋底接触沙地的音效甚至还没有从他的耳蜗中盘旋一周，所以此时此刻的他是对这种音效最熟悉的。

　　“声音是……从这块岩石的背后传来的。”

　　他的目光投向了一块插在海滩的巨岩上。

　　说起来，自己一开始怎么没注意到海滩上有这么多如同假山一般的黑色巨岩？

　　这些岩石到底是先天存在的，还是后天生成的？

　　不，生成这个词未免也太怪了点……

　　博士皱起眉头，朝着岩石的另一头绕过去。

　　比起石头的来源，他现在更关注之前的那个声音究竟是由何人——

　　博士的脚步停住了。

　　没等他脑中的想法结束，他就已经先行发现了自己所求的答案。

　　那是一位女性。

　　女人披着如四周建筑物般沉灰色的长发，布衣笼身，无履无冠，好似一个海岸上的流浪者。

　　而这样的她此刻正在海岸上捡贝壳。

　　“赞美繁星……赞美深海……伟大之主……”

　　同时口中还念念有词，虽然语言相通，不知道究竟是在说些什么。

　　“嗯？”

　　感知到有人靠近，女人保持着弯下腰的姿态抬起头，将目光落在了博士身上。

　　那是一双博士游遍泰拉也从未见过的眼瞳。

　　赤红如血。

　　不对，他不是从未见过。

　　就在昨天的圣徒门前，那位与他擦肩而过的怪异女子也有着相同的瞳色。

　　而且最重要的是，眼前这位拾贝的女性身上所流露出的谜一样的吸引力也和那位擦肩而过的女子相痛。

　　“啊……真没想到。”女人看着博士，率先开了口，语气如同唱诗。

　　那声音中带着些许沙哑，但依旧能听出其本来具有的美妙音色。

　　“这久远的古战场上还能遇见客人。”她直起身子，手中的贝壳洒落一地，但目光并未丝毫偏移，“您一定是受了神明的委托才会来到这里的吧。”

　　“神明的委托？”博士皱皱眉，“不，我只是……”

　　“请勿辩解什么。”女性摇摇头，将一根手指比在唇间，脸上挑起诡异的微笑，“神明是永远不会将祂的真实心意展露出来的，所以暂时不要否定，而是要去学着理解。”

　　虽然博士没能明白女性到底在说些什么，但至少他知道了一件事。

　　这个女人十有八九也是教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