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榴人形
“伊比利亚?”阿戈尔女性摇摇头,笑道,“我们可没有待在伊比利亚,我们只是留在了阿戈尔而已。”
“再说了——”她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枢机主教的下半身,“您,不也是我们阿戈尔的一员吗?”
“不要将我和你们这群流着污浊之血的杂碎相提并论!”枢机主教愤怒了。
“但我们血管里流动着的,似乎是同一种源头的血脉吧?”阿戈尔女性笑得更开心了,“您这样辱骂自己,是不是有一些不太妥当?”
阿戈尔是一个种族。
阿戈尔是一个地方。
阿戈尔也是一种认同。
而这三种阿戈尔所代表的立场,都是不同的。
作为种族的阿戈尔,是一个发源自水体的生物学概念,它们之中的小部分和深海无关,而剩下的绝大部分,则都是被海洋孕育而出的生命。
作为地区的阿戈尔,是一个不该被回忆起,也不该去试图挖掘的海洋文明。它代表着泰拉大陆之外所有未被发掘的一切未知,也是所有水系的最终归宿。
作为认同的阿戈尔,则是一种信仰,一种对深海,对未知文明,以及对不可名状之物的信仰。
但这三种阿戈尔,实际上很难融合到一起。
不过毫无疑问的是,现在站在枢机主教面前的这十位阿戈尔,都拥有着三种阿戈尔之间的融合——他们是阿戈尔,他们来自阿戈尔,他们认同阿戈尔。
至于主教本人,恐怕只有第一种而已吧。
毕竟在这伊比利亚,阿戈尔本该是这里人口占比最大的原生种族。
“您还在拒绝祂的呼唤吗?”另一位阿戈尔男性开了口,“想想看,在这偌大的伊比利亚教区里只有您一个阿戈尔人,难道您就不感觉孤单吗?”
“自大静谧之后,阿戈尔人在伊比利亚就一直饱受歧视,您作为阿戈尔的同胞,难道就没有想过做些什么吗?”阿戈尔女性诘问道,“还是说,您宁愿看着同胞被驱逐,被残害,也不愿意丢掉您脑袋上的那顶枢机的冠冕呢?”
“你们每次都只会说这些同样的话,难道就没有想过说点别的?”枢机反问道。
“当然可以说些别的,只要——”阿戈尔男性说。
“——只要伊比利亚不再迫害阿戈尔人,只要阿戈尔人能够再度在伊比利亚获得应有的权利,获得应有的待遇,并重新将——”
“别想了。”这一次,枢机主教直接打断了那阿戈尔的发言。
“只要你们一天还未明白阿戈尔究竟为何落得现在的境地,这个要求就不会被实现。”枢机主教摇了摇头,“而且我建议你们这一次也别想做什么,从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吧,因为伊比利亚惩戒军和教宗骑士很快就要来了,我并不想看到自己的同族在眼前被残杀。”
“那不在眼前就可以了吗?”阿戈尔人非但不退,反而再度发起诘问。
“你在说什么?”
“如果不在你眼前被残杀,就可以了吗?”阿戈尔人的情绪激动起来,“啊,我明白了,当那成百上千名阿戈尔同胞被惩戒军押到血肉之墙排队枪毙的时候,你肯定不在现场吧?”
“没错你肯定不在。”他点着头,用脚尖拍打着地面,“因为那个时候大静谧才刚过去不到一年,你这个贪生怕死的家伙还在拼命努力地在教会里舔着拉特兰教宗的臭脚渴望晋升呢,又怎么会关心自己的同胞受到了怎样的待遇?”
“……你。”
枢机主教捏紧了拳头,双眼微微闭上。
“今天的审判是关于一场渎神案的,受审者虽然只是一名小女孩但却已经受到了罪孽的腐化,即将变成那些世俗的垃圾。”
“而你刚才的言论,也该和她一起接受审判,同时数罪并罚,彻底净涤你的一切。”
“现在又想起自己该站的立场了?”阿戈尔人嘲讽道,“还是说因为我们冒犯了您远在拉特兰的偶像,所以忍无可忍了呢?”
“真是可怜的人。”
阿戈尔女人摇着头说道。
“明明住在大海的身边,却听不见海潮的低语,拒绝祂的呼唤。”
“记住了啊,同胞。”
“和你们的所作所为不同,大海从来不会抛弃任何一个祂的子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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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八十八、深海往事·二十四 跨过长风
我曾跨过长风,看见喀兰大雪,山顶白松。
我曾跨过长风,看见龙门夜市,霓虹星空。
我曾跨过长风,看见骏堡高墙,圣皇仪容。
我曾跨过长风,看见教堂林立,幽寂神宫。
我曾跨过长风,欲见泰拉之南,深海朦胧。
我欲跨过长风。
《跨过长风》,雷姆必拓新锐派诗人——柯林格·韦德
教堂内的人们并不知道外面正在发生些什么事。
对于旁观席上的人来说,他们只知道听从枢机主教的话语,待在座位上不动就行。
对于陪审席上的人来说,他们只知道外面也许正在发生危险,但对于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却拿不准注意。
对于受审席上的人来说,她只知道这一切都和自己无关。
“好像有什么声音?”一个陪审教士竖耳听了听,说道。
他是一个卡特斯。
是在少年时期游学到拉特兰并虔心皈依的一位异族圣教徒,也是在伊比利亚少有的不会遭到歧视和排外的外乡人。
“刚才那守卫跟枢机说外面有一些阿戈尔向着我们来了,但这么几分钟过去了,不管是他们还是枢机都没有动静啊。”另一位教士说,“所以倒不如说有声音还能算是好事?”
“不可用欣喜之意表达好坏未定之事。”卡特斯教士摇摇头,“我们是教士,更要谨守律例。”
“但信众们在不安,他们需要启示和信息。”教士说,“所以我们应不应该……”
“不应该。”卡特斯的否定如同离弦之箭,迅速非常,“既然枢机主教说了不要四处走动,那我们就不应该轻举妄动。”
“弟兄。”另一位教士摇了摇头,给出了反对的意见,“你所应该听信和遵守的并不应该是枢机的话语,而是我们主的话语,只有主的思想和语言才是至高无上的。”
“那主会对现在的情况说些什么呢?”卡特斯问。
“如果是主的话,一定会——”
可惜他没办法将那剩下的半句福音传达出来了。
因为他的上半个头颅连带着他的口腔和舌头一起,永远地离开了他的身体。
“砰——”
浓稠的血浆如甜品店里的巧克力喷泉一般狂涌不止,带着碎裂的颅骨和块状的舌头残片一起飞溅到了周围几名教士的身上。
那声音就像是街头巷尾的小孩踩扁了一枚不大不小的气球一样。
而且是水气球。
“仁慈的圣主啊!”
“发生了什么?!”
“天呐!”
在一秒的停顿和反应时间之后,整个审判大厅几乎所有的陪审者和旁观者都爆发出了一阵遭受到惊吓时该发出的声音。
虽然话语中的词汇各有不同,有的教士甚至还爆出了恶俗无比的粗口,但他们想要表达的含义一定都是相通的。
总之,这件事就这样发生了,而且在场的所有人甚至连这件事情到底是谁做的都不知道。
但毫无疑问,他们很快就会知道了。
“轰!”
审判大厅一角的木地板在众人的眼皮底下崩裂开来,相貌可憎的血肉之兽从洞口探出头来,并如同雨天下水道里的老鼠一样向外流窜。
而这一切只发生在不到两秒钟的时间里。
“是恶兽,恶兽入侵了!”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
“胡说八道!”而一位教士则下意识地反驳了回去,就好像在他的灵魂中他曾无数次地这样习惯过一样。
但眼前的事物不会骗人。
教友的尸体不会骗人。
那什么会骗人?
当然是人自己。
只有人才会骗人。
“肉——”
被称为恶兽的孽物有着和人类相同的四肢结构和身体构造,但除了可憎的相貌和血肉迷离的躯干以外,它们和人类的不同点只在于人类会走路,而它们只会爬行。
审判庭的音箱依然播放着神圣的乐章,和等待开庭那时一样。
只是当时的乐章是为了信徒而奏,现在的乐章是为了恶兽们的进食而奏。
“救我,我的主!我的主!啊——”
撕咬。
利爪刺入后背,尖牙扯开脊椎。
此刻在大厅内疯狂捕食着的恶兽们到底有多少只呢?
十只?二十只?五十只?
不知道,没人数过,没人数的清楚,也没人能数。
这问题没有意义。
“开门啊,这门怎么反锁了?让我们出去啊!让我们额啊啊——”
哀嚎。
喷溅。
浓郁。
涂抹。
至福。
审判大厅的门紧闭着,无人开启,无人应答。
红色烤漆的门板上被一次又一次地用涂料粉刷翻新,显得就连恶兽们都比那些教士更加珍视这门的外观。
如果他们的神在天上有知,一定也会为这种爱护圣堂的行为而感动不已吧。
现在是正午十二点五十五分。
审判大厅里聚满了人,或者一些不是人的东西。
而少女的双手和双脚依旧被困锁着,银色的金属缎带叮当作响。
神圣的乐章从音箱中传出,不失真,无杂音,循环不断。
兽群鼓动着,兴奋着,蠕动着。
但它们只对眼前的教士们兴奋。
至于那面色苍白惊慌失措以至于已然失禁的少女,它们则没有丝毫兴趣。
就好像她并不是人,而是它们的同类一般。
“去吃她啊,为什么不吃她!?”
在生命弥留之际还要到处逃窜的一位旁观者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右手指向了场中央的少女,并厉声质问那些向他涌来的恶兽,声嘶力竭。
他无法理解。
为什么那些恶兽即便路过了那少女的身边也依然要选择他为目标。
明明罪人才是最该被消灭的。
“果然是女巫,果然应该接受审判,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这些骇人的孽物,这些恶兽根本就是你招来的!根本就——”
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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