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榴人形
“阿们……”
主教将右手抵在胸前,低声轻吟。
这里曾是一片神圣的场所,用于裁决有关宗教的诸多问题。
洁白的立柱在大厅的边缘依次排开,米黄色的地砖带着大理石一般的花纹,由墙壁延伸至距离天花板只有一线之隔的地方,顶部是明亮的花窗。
但现在这些都不存在了。
在数分钟前所有身处其中的陪审者和旁观者们成为了志愿的粉刷匠,并用自己的血骨与肉体将这里涂抹成了一片比屠场更加肮脏的鲜红地狱。
甚至连地板都是黏的。
残破的人体四分五裂,散落在房间内的各个角落各个地方,甚至还有一些人将自己挂到了吊灯和立柱的顶上,任由渗出的液体潺潺而下,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
“都别进去。”惩戒军的队长伸出右手,拦住了他身后的所有人,“索布里诺主教大人之前跟我们说是阿戈尔来了……但我们没看见阿戈尔。”
换句话说,那些阿戈尔此刻可能还依然留在房间里,并设下陷阱等待着猎物。
“这些惨状……阿戈尔人真能做到这些吗……”一名惩戒军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畏惧和疑惑小声说道。
“别小看了他们。”队长摇摇头,“也许你是年轻一代,没有经历过静谧期……但相信我,阿戈尔人,尤其是那些从海里来的阿戈尔人。”
“好了,按照之前所规划的那样分成小队,第一队跟我,要进去了。”惩戒军队长举起了手中的页锤和大盾,朝着血色朦胧的室内踏出了一步。
“噗叽——”
湿滑如泥潭。
地板已经完全被四处渗流的血浆和组织液覆盖满了,在上面落下的任何一步都是对身体平衡性的巨大挑战。
但就在队长带着人走入第一步,而博士也打起精神跟随过去的时候,一个微妙的声音突然从大厅内传了出来。
“嘶……”
那是吸气的声音。
是相当急促的吸气声。
而这种吸气的方式,只有在经历过一场大哭之后往往才会自然出现。
换言之,有人正在大厅里哭。
或者说是已经哭过了。
“这声音……”博士不禁屏住口舌,同时心中泛起波澜,“这声音的主人我认识。”
他当然认识。
那可是一个小孩的哭声。
但他不敢说那是谁。
因为他很清楚莱薇妮此时此刻的处境,同时也很清楚自己此时此刻的处境。
可是为什么?
明明大厅都已经变成这样了,除了血以外理应再无任何红的东西,除了细菌以外理应再无任何活的东西,为什么莱薇妮却还存活着?
博士的目光越过前方的惩戒军队长,四处搜寻,试图找到莱薇妮的踪影。
然而最终还是无果。
在这样一片混乱如炼狱般的地方想要仅凭肉眼找人未免太过艰难。
“有活人!”一名队员立刻警觉起来。
“也许是陷阱。”队长摇摇头,示意远离声音传来的方向,并加强警戒,“那群阿戈尔可能随时都会出来。”
“再说了。”他举起手中的页锤,平薄的刃上涌动着淡金色的光芒,“在这种正常生物根本活不下来的地方,你难道就不觉得还有人在哭泣是一件相当可疑的事情吗?简直可疑到过分。
博士也是这么想的。
但博士宁愿自己不这么想。
因为如果这么想,就意味着莱薇妮会成为导致大厅内场景发生的头号嫌疑人。
而这样的场景,是博士绝不想看见,也绝不会相信的。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的思绪混乱如麻。
先是自己在杀人现场被撞见,又是眼前的这副诡异景象。一句来自之前海岸边那女人的话不禁在他脑海中开始回荡起来。
【阿戈尔知道。】
第92章九十一、深海往事·二十七 无效证词
阿戈尔做错了什么呢。
这不是一个值得被讨论的问题,也不是一个有着太多讨论价值的问题。
就好比大家都知道老虎会吃人,但却并不知道有哪些老虎会吃,哪些老虎不会吃。
没有人会这样对老虎去具体细分。
因为哪怕你是被动物园豢养已久的老虎,也不可能就保证一定不会背叛自己的本能习性。
饲养员将老虎比作自己的朋友,但喂食的时候也不敢将自己的手深入它们的口中。
信任经不起测试,而本能比信任更加脆弱。
所以,既然无法保证其中的某些老虎真的不会吃人,那就干脆默认所有的老虎都会吃人。
的确,善良是存在的。
但不能因为一丁点善良的存在就去专门为这份善良指定特殊的规章和待遇,这样只会让恶人拥有能够利用这份善良的机会,反而是一种对善者的伤害。
所以,必须一视同仁。
而阿戈尔这一种族也是如此。
源于深海的他们自出生以来就拥有着和海洋的亲和力,也能听见从海中传来的呼唤和低语。
即便他们可以拒绝召唤和低语,也无法屏蔽。
而无法屏蔽,就意味着总有一天他们也许会坚持不住,然后被迫接受。
只要他们的血脉中还有着哪怕一分一毫疯狂的可能性,那么他们就一定会陷入疯狂。
所以……要驱逐阿戈尔。
如果阿戈尔不愿意被驱逐,那就让他们自己离开。
【阿戈尔知道。】
阿戈尔当然知道。
——
大厅被彻底排查了一遍。
惩戒军的队伍中有着十分擅长侦测系源石技艺的人存在,在他的法术下,一切躲藏在阴影中的生命都无所遁形。
而这一次他测定的结果是,除了那位在大厅中哭泣的少女之外,四周再无他物。
“那女孩是莱薇妮。”主教身为知情人士,十分笃定地说道,“她本该是今天审判的受审主角,没想到却在所有人都死亡之后还活着……而且还是在如此惨烈的死亡现场之中活着。”
“大人的意思是?”队长眉头微皱,“她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凶?”
“虽然她不是阿戈尔而是菲林,但可能性很大。”主教点点头,“毕竟有这位外来医师作为嫌疑人在先,和他一起入境的人便也有可能是同犯……不过在这之前,首先得找到那几个阿戈尔的踪迹。”
“卫兵来汇报的时候说有十名阿戈尔出现在了审判庭广场前,为什么一个都见不到了?”
一名惩戒军问道。
“也许是逃走了,也许是目标达成了,总之他们没有理由在整个审判庭的人都死完之后还继续留在这里面对惩戒军和教宗骑士。”主教沉吟道,“先去把罪人莱薇妮从尸山里拉出来吧。”
“是。”
几名惩戒军忍受着大厅内令人作呕的环境,踏进没过脚踝的浓烈海洋中,将那位啜泣着的小女孩拖了出来。
“——!”
看着浑身沾满了血污和秽物的莱薇妮,博士很想出声呼唤她一声。但碍于自己当前的被囚之身和沉闷的坏境,终究是没有出口。
“莱薇妮小姐。”主教的目光严肃,如打量一只被剥光了毛皮的羔羊一般凝视着她,“您的意识还清醒吗?”
“呜……呜……我……”
但莱薇妮语无伦次,只是不住地抽泣着。
在亲历过这样的场景之后,恐怕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保持清醒,遑论她这样的孩子。
“铐住,带回审判监牢。”主教摆摆手,“审判庭这地方看来是暂时不能用了,先做清理工作,然后再询问一下周围住宅区里的居民有没有什么情报吧。总之先离开这里。”
“是。”
惩戒军们的面色在听闻这句话后都缓和了不少。
看样子即使是他们也没办法在这样的环境里一直待着。
——
一小时后,审判监牢。
教堂并非是像审判庭那样有着专属地牢和惩戒室一样的场所,它只是一个共信徒们祈祷和饮食起居的地方而已。
但总有地方要容纳那些在宗教上和法律上犯了罪的人,那些被审判庭带上了锁链的人也得有地方可去,而这便是审判监牢的作用了。
“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很多遍。”
博士带着些许绝望的心情靠在椅背上,头顶垂挂着白纸色的灯泡,面前是惩戒军队长那张从未变过的脸庞。
老实说,从博士的角度看来,这队长的表情不管是愤怒也好严肃也罢,实质上都是同一张表情。
“上午跟主教告别之后,我就去城区里逛了逛,结果逛着逛着就迷路了,后来好不容易回来之后,却看见那教士的心口插着刀子跪在广场面前,再然后就被你们看到了。”
“好,那你去逛了城区的什么地方,有没有当地的居民能够为你作证?”队长问,“如果没有,那你的证词就不成立,你依旧只能是当前的第一嫌疑人。”
“我……”
博士塞住了。
要是有的话就好了。
他甚至连自己怎么进去又是怎么走出来的都不知道,而且事到如今,假如他告诉这位队长自己实际上是去被封锁的海边逛了一圈的话,那也只能是给自己越抹越黑。
因为海边=阿戈尔。
而这一场案件也起源自阿戈尔。
“没有,是吗?”队长摇了摇头,“不过没关系,反正小女孩那边肯定会承认的。”
“什么叫她肯定会承认的?你们打算对她做什么?!”听到关于莱薇妮的事情,博士立刻坐不住了,“这件事情跟她没有关系,她只是——”
“停停停。”惩戒军队长双手轻推,示意博士冷静下来,“这件事跟她有没有关系你说了不算,难道你亲眼看见了大厅中的场景吗?”
“……没有。”
“身为这场惨案的唯一幸存者,她不论如何都不可能脱离和这一案件的关系。”队长说道,“不管那些人是不是她杀的,都脱离不开。”
“好好想想,医生。”队长看了他一眼,“想想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能活下来。”
第93章九十二、深海往事·二十八 理智之痛
“……然后,在那个人的头爆开之后,就不断有凶恶的野兽从大厅的……角落里冒出来……冒出来……很多很多的它们……冒出来……吃人。”
莱薇妮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腿,瑟缩在椅子上复述回忆。
她每讲出的一句话都是对自己内心的一次折磨和鞭笞。
“后来……后来那些野兽在把人吃完之后,就穿过那个……那个……它们出来的那个洞……全部都消失不见了……呜。”
说到深处,她又压抑不住自己灵魂中恐惧的那部分情绪,失控地哭了出来。
“您听,这就是她的证词。”主教看向身旁那穿着白大褂的医师,带着些许歉意摇了摇头,“不管问什么都只会这么回答。”
“但我已经带人去现场检查过了,也看过了那些你们从现场收集回来的尸块……老实说跟她所讲的完全对不上。”医师皱了皱眉,“且不说大厅内部根本没有打过洞的痕迹,就是那些尸块的死因也完全不是野兽撕咬一类的伤口引起的。”
“那是?”主教问。
“很惨烈,比单纯的野兽撕咬要惨烈太多了。”医师摇摇头,“即便是我为审判庭工作了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见过死状这么离奇的尸体。”
“颈椎被硬生生用巨大的力气扭断,然后体内的骨头被直接强行抽出……并且那些被抽出的骨头身上还有十分明显和粗糙的磨损痕迹,就像是被当作钝器来使用过一样,但最重要的是……那些尸体身上,还真的有着许多能够和骨头磨损痕迹相对应的钝击伤。”
医师的语气越来越怪异,说到最后,那语气已经几乎和讲鬼故事别无二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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