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榴人形
“没错,问题就在这里。”斯卡蒂点头,“你为什么会觉得他是黎博利?”
“因为他有耳羽,甚至在走路的时候还落了一根羽毛下来掉进了我的口袋里。”说着,博士从口袋中摸出了那根羽毛。
羽毛光鲜透亮,泛着高贵的色彩。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是故意将羽毛落给你看的呢?”斯卡蒂取走了博士手中的羽毛,然后将其迎着光芒轻轻吹了口气。
坚硬的羽根纹丝不动,只有翎毛徐徐飘舞。
“别忘了,现在根本就不是黎博利的换毛期。”她摇摇头,将羽毛重新放回博士的手掌心,“而黎博利的羽毛也没那么容易脱落,毕竟那是羽毛,不是头发。”
“所以你的意思是……伪装?”博士语气中带着疑虑。
“现在教会里的代理枢机是谁?”斯卡蒂没有回答博士的问题,而是用问题回答了问题。
“是主教。”博士即答。
“在这件事情结束之后,代理枢机就会升格成伊比利亚的正式枢机主教,而结束这件事情的方式也很简单,就是把你和莱薇妮送去审判庭审判,然后将此次枢机之死和审判大厅之乱的罪责全部归咎到你们身上。”斯卡蒂冷哼一声,“等到你们死后,就再也没有无辜的人能够证明这件事情是虚假的了,所有人都会理所当然地将莱薇妮视作女巫,将你视作她的帮手,毕竟——”
“——莱薇妮本就有着渎神这一条十恶不赦的罪名在先,所以她不论被安上怎样的嫌疑都是合理的。”博士喃喃道。
“看样子你已经明白了。”斯卡蒂闭上双眼,发丝随着海风轻轻摇晃,“从小没有受到一丁点眷顾的莱薇妮会因为四周那浓厚的宗教环境而陷入理所当然的叛逆,而这种天生的叛逆不良少女正是他们所寻找的完美替罪羊,毕竟说白了,他们只不过是用一只本就有罪的羔羊去在面临行刑之前再帮他们多承受一些罪责罢了。”
“杀一个人是死刑,杀三个人是死刑,杀三十个人也是。”博士的目光有些迷蒙,“所以与其让三十个人同担罪责,倒不如将这三十个人的罪孽集中到一个人的身上。”
这是他曾经在一本哥伦比亚作家的悬疑故事书《车万快车谋杀案》中看到过的句子。
而现在这句子用来形容眼前的场景只能说是恰当至极。
“他们只不过是让一场本就不公正的审判变得更不公正而已。”
“正是如此。”斯卡蒂点点头,“不过仅仅如此,我倒还并不至于对你们出手相救。”
“什么?”
“因为说白了,这也只是一场复仇和夺权集合为一体的谋杀案而已。”她看着博士说,“假如他只是打算让枢机自杀,然后将自杀的罪责转移到你或者莱薇妮的身上的话倒还好说,我大不了找个机会将他暗杀掉便是。”
“但他没有止步于此。”斯卡蒂的语气变得凝重起来。
“你是说,发生在审判大厅的那一次屠杀?”博士问。
“那也只是一部分,他真正的目的还没完成。”斯卡蒂摇摇头。
“因为你们从监狱里逃走了。”
第104章一百零三、深海往事·三十九 圣人的条件
曾经在炎国游历的时候,博士曾经听那里的一位民间哲学家谈到过这么一套理论。
那套理论简要地讲述了文明何以建立,文化何以形成。尽管被当时的炎国学界所不齿,但博士倒是从他的三言两语中学到了些许。
那人说,想要建立一个文明,首先需要建立一个偶像。
为何?
因为人生而平等。
如果一个部族,一个地域里的所有人都处于绝对的平等状态下,那人们便会因此而导致发展停滞。
但偶像的存在是高于人的。
只有出现了高于人的存在,人才会自觉地集中在那高位存在的身边,并上下一心,朝着同一个目标前进。
而这个存在,便是偶像,或者说神明。
可仅仅只有偶像是不够的。
偶像所能够做到的,仅仅只是把一群平等的人集中起来而已。
毕竟虚构出来的神明和信仰只能从精神的角度给予人民力量,而不能实际地去做些什么。
于是这种时候便需要一位管理者。
一位能够将部族所有的需求和消耗进行统筹规划,并将未来的发展纳入思考中的管理者。
而这个存在,便是首领,或者说权柄。
但即便如此也还是不够。
神明的信仰可以让人的精神获得依靠,让行为具有目的性,让人在一定程度上被无形的纽带所牵绊。
首领的管理可以让部族的发展得到规划,让行为具有逻辑性和策略性,让人在一定的程度上被有形的力量所引导。
那么,缺少什么?
答案是知识。
权柄给人现实依靠,信仰给人虚幻依靠。
而当一个人拥有了现实和虚幻的双重依靠的时候,剩下所需要做的,就是提升自己了。
因为部族是一个集体,而集体来自于无数个体的相合,所以只有其中个体的素质得到了提升,集体才会产生艺术,产生新事物,产生更加强大且独特的文明。
而授予知识的过程,我们将其称之为启蒙。
所以文明的诞生来自于三位一体——信仰、权柄、启蒙。
自炎国由真龙建立以来,炎国都是遵循在这三种元素之下发展而来的。而其他国家也大多如此。
伊比利亚当然也是如此。
这个由阿戈尔发源,由阿戈尔所建立的国家,想必最开始也是接受着深海的原初信仰所发展起来的。
所以也正因为此,才会导致之后的宗教冲突吧。
但在那民间学者的理论中,令那些听者们印象最深刻的其实并不是这关于文明的理论,而是在他讲完这一理论之后的结尾部分所提到的几句话。
他说,在某些历史的节点上总会出现一些人物。
这些人物他们仿佛从出生时就背负上了一些无法抛下的重担,心中蕴含着万千理想,想要将自己的智慧和自己的理念传播开来。
这种人虽然相当少见,但他们往往都具备着上述三位一体里的所有条件。
启蒙——他们生来就是为了传道授业解惑,将一切正确的知识无条件地分享给所有愿意接受的人。
权柄——天生的领导力使他们散发出无穷尽的人格魅力,且他们的确具备着使用这份人格魅力的能力,不论多少人前来追随,都能将他们妥帖地管理在自己的统筹之下,甚至还能直接培养出一些管理者。
信仰——当他们的知名度因为前两种条件的广泛传播而开始被众人追随的时候,那么他们自己本身就会变成一种文化符号,一种值得被神化的形象。到了这一步,他们便已经成为了一种偶像了。
而将这三种元素完美融合在一起的个体,我们一般称呼他们为“圣人”。
倘若当一个文明中出现了这样的“圣人”的话,那就代表这个文明距离重生或是毁灭不远了。
——
下午六点,海风轻拂。
“你之前说那个灰发女人【因为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任务也已完成,留在这里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所以便回去了】——我能问问这是什么意思吗?”
“我之前说过,所有被放逐到海岸边的阿戈尔人都会被切除脑叶白质,然后像个傻子一样呆坐在岸边,等到潮汐来临就走入海中吧?”斯卡蒂站在松软的沙滩上,眺望着即将跌落入海的夕阳,开口道。
“嗯。”博士点头,“但她……很明显不像是被切除过脑叶白质的样子,虽然说话方式略微有些别扭,但逻辑和语序都没有问题。”
“因为她不是被放逐来的。”斯卡蒂摇摇头,“她是自愿来到这里的,没有任何人强迫她。”
“自主隔离?”考虑到她的身份是个感染者,博士结合她之前说过的话想了一个名词来形容她。
“算是吧。”斯卡蒂耸肩,“不过她真正的目的,是等候在在这里,为每一批入海的阿戈尔同胞送行。”
“这是阿戈尔的一种传统习俗,悲歌。”斯卡蒂平淡的语气中略微添上了几分哀婉,“能够与深海建立连接的我们,会在人死后借助深海的旋律颂唱悲歌,以引导或者召回那些迷失在梦魇中的灵魂。”
“所以那灰发女人的目的就是为那些被切除了脑叶白质的阿戈尔人们吟唱悲歌是吗……”博士微微颔首。
“嗯……而她在岸边一直等待着。”斯卡蒂说,“等待着伊比利亚城内最后一个值得她用悲歌来送行的阿戈尔人,只要把那位阿戈尔人送走,那她的目的就完成了,她的使命也就结束了。”
”最后一位……说的是枢机主教吗。”结合时间来看,博士只能联想到枢机了。
“嗯。”
斯卡蒂点了点头,“在引导完枢机的灵魂之后,她就和其他的阿戈尔同胞们一样,走入了深邃无情的大海之中。”
“你知道吗。”在话语的结尾处,斯卡蒂突然又再次开口。
“什么?”
“阿戈尔有一句谚语。”斯卡蒂说,“死亡是生命必将经历的过程,且没有生命会提前拥有死亡的体验,所以请放松活好生者的每一天,因为当你第一次死亡的时候,你一定会很紧张。”
——
感谢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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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一百零四、深海往事·四十 黄昏与英雄
傍晚六点三十分,太阳渐渐的落了。
但博士和斯卡蒂依旧立于海边,看潮汐渐渐上涨,侵蚀沙岸。
“夜晚的伊比利亚会有些冷。”斯卡蒂说,“希望你不怕冷。”
“已经经历过一次了。”博士摇头,“虽然没法习惯,但不至于怕,不过……”
博士的眼瞳逐渐变得深邃。
他的目光仿佛就像是要被大海吸入无底的深渊一般。
“在听了你之前所说的主教之所以要做出那些事情其实是为了献祭之后……导致我至今也还是有些震惊。”博士的语气如礁石般沉重。
“是吗?但别惊讶,因为这座城市其实早就死过一次了。”斯卡蒂摇摇头。
“你的意思是……?”
“还记得我们初见时的地方吗?”斯卡蒂看向博士的眼,眼底映照着故乡的海。
“圣徒之门。”博士即答。
“嗯,在黄金之城被大静谧笼罩时,只因秉持信仰的圣徒挺身而出,才为众生换得一分救赎,如果当初没有那名圣徒的话,伊比利亚早就变成阿戈尔的一部分了。”斯卡蒂叹息道,“所以你也该明白,为什么伊比利亚如此排斥阿戈尔。”
“因为每一个阿戈尔都是一枚定时炸弹,他们永远和自己深海的故乡连接在一起,且无法拒绝来自他们的召唤。”博士回答,“只要阿戈尔还依然存在,那大静谧便随时有可能以他们为媒介卷土重来。”
“不,不是随时,这一次就已经是了。”斯卡蒂说道,“大静谧当时发生了什么?”
“所有海滨区的居民们都开始疯狂地自相残杀,甚至拔出自己或对方身上的骨头作为武器。”博士说。
“那审判庭的那些尸体是什么情况?”斯卡蒂问,“你去过现场,理应知道吧。”
“……我,我知道。”
一个带着怯意的娇嫩声音从两人身后响起。
是莱薇妮。
她醒了。
“啊。”看到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少女,博士脸上的表情不禁从刚才的阴沉转变为了怜惜。
“我被他们关起来的时候……听他们的医生……说过审判庭的事情……”她的声音很小,小到几乎要被海浪声给淹没。
“他们说,尸体的颈椎……被扭断了,然后体内的骨头也被……直接强行抽出,但是,但是。”莱薇妮摇着头,似乎在否认自己刚刚提出的证词,“我所看见的情况,根本就不是那样的。”
“你看到的是什么样的?”博士问。
“我看到的,是一群凶恶的野兽,从审判大厅的角落里窜出来,然后……然后……把在场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都吃光了。”
莱薇妮鼓起勇气说着,仿佛用尽全力。
仿佛曾经那个嚣张而跋扈的窃贼根本就不是她。
“外乡人,现在你明白了吗?”听完莱薇妮的证词,斯卡蒂朝着博士叹了口气。
“明白了。”博士缓缓点头,“完全明白了。”
莱薇妮讲述了一件事。
但这一件事却被分成了两种不同的看法。
在审判庭内的那些死者,拥有了两种不同的死前场景。
而这,和博士当初在灰发女人那里听到的大静谧的故事也是一样的。
虚假的骇人恶兽,和真实的自相残杀。
恐怕当时映照在莱薇妮眼中的,并不是发生在审判大厅里的真实景象,而是笼罩她脑内现实里的一层幻象罢了。
而这层幻象,大概也存在于所有大静谧和审判庭内所有自相残杀的人,以及那时的枢机主教的脑中吧。
若非如此,他又怎会说出“阿戈尔来袭”的这种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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