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岛并不存在 第65章

　　大抵阿戈尔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他所意识到的阿戈尔只是主教所使用的某种手段向他脑内植入的虚像而已。

　　一切都是虚像，只有疯狂是真实的。

　　在那场惊世骇俗的屠杀中，他们从头到尾都活在自己的疯狂幻象里，恐怕到死为止，都还相信着自己所杀戮的是敌人吧。

　　“大静谧和审判庭的情况几乎是完全相同的。”斯卡蒂说道，“所以现在的目的和那时的目的也是相同的。”

　　“为了献祭。”斯卡蒂凝望着深海，发出一声叹息。

　　博士的眼神也空洞起来。

　　“什么献祭？”而搞不清状况的莱薇妮只能睁着大大的双眼，看着博士和博士身边的女人，“这位姐姐又是谁？”

　　“她……她是救了我们的人。”博士走到莱薇妮的身边，蹲下身去摸了摸她略有些杂乱的头发，“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独自一人就冲进监狱里把我们救出来了。”

　　“姐姐好厉害？！这不是小说和纸片画里才会出现的那种人物吗？”莱薇妮的目光变成了崇敬。

　　对于面前突然出现的强者的崇拜使她甚至暂时忘记了自己方才经历过的恐惧。

　　“只是为了阻止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的阴谋而已。”斯卡蒂摇摇头，试图将自己从这份高尚的头衔中解放出来，“别把我渲染的像是个英雄一样啊。”

　　“但能够拯救他人生命的，不就是英雄吗？”莱薇妮不解，“我爸爸和妈妈一直都是这么告诉我的。”

　　“英雄的定义很多哦。”博士站起身，对莱薇妮说道，“救人只是其中一种，不过对于我和你而言，她毫无疑问是个英雄吧。”

　　“别教坏了小孩啊。”斯卡蒂叹了口气，“哪有像我这样满手鲜血的英雄……别忘了今晚我们还要去杀几个人。”

　　“但如果杀的是坏人就没问题了吧？”莱薇妮看着斯卡蒂，“我觉得医者先生是好人，所以救了医者先生的大姐姐就肯定也是好人，那大姐姐要去杀的，就肯定是坏人。”

　　“你……”

　　斯卡蒂看着眼前的少女，很想告诉她好人与坏人不是这么简单就能够决定的东西，但是又觉得好像对这种小孩详述其中概念又会有点复杂，所以最终还是选择了作罢。

　　“所以这里就是伊比利亚的海边吗。”莱薇妮的目光从两人的夹缝中穿过，看见了他们身后的海，“真美丽……我以前从来没有在这么近的地方看过海。”

　　美丽吗？

　　听着莱薇妮口中的话，看着自己眼中的海。斯卡蒂不禁露出了悲哀的笑容。

第106章一百零五、幕间小憩

　　“好了，故事就讲到这里吧。”

　　看了一眼桌上的电子钟，博士将十指交叉的双手彼此分离开来，然后缓缓地伸了个懒腰。

　　“哎哎哎？”已经完全沉迷进那段深海往事之中的阿米娅此刻就像是被抢走了玩具的孩子一样，不依不饶地站起来，用惊愕的眼神看着博士，“可是马上不是就要进入正题了吗？您、莱薇妮，还有那个叫斯卡蒂的阿戈尔女人，既然已经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和隐藏在伊比利亚和阿戈尔背后的黑暗了的话，那接下来不就该……”

　　“不就该……什么？”博士的兜帽下挑起微笑。

　　“不就该……寻找幕后黑手，然后终结他的阴谋？”被博士一问，阿米娅的语气反倒变得不确定了起来。

　　“既然你都猜到了结局，那我还有什么继续讲下去的必要呢？”博士笑了笑，“毕竟我现在就坐在你面前，坐在这罗德岛的办公室里，这想必就已经能够证明许多事情了吧？”

　　“非要说的话确实是这样没错啦。”阿米娅皱了皱眉，可爱的小脸颊因为憋气而鼓胀起来，“但很多事情只看结果不看过程是没意义的呀，再说了，就算您活了下来，其他人的故事不也还没说呢吗？”

　　“那你要不要我现在就把其他人的故事直接告诉你？放心吧，那并不会太长。如果省略一些部分的话，也许我只消两句就能给你说完。”博士又笑了出来，仿佛在给自己的女儿讲睡前故事。

　　前提是这故事真的能算是某种睡前故事。

　　“别这样啦……”阿米娅摇头如钟摆，“如果所有故事都跟简介一样短的话，那读起来不就太无趣了？”

　　“也许是这样吧，但今天怎么说都没法再讲下去了。”博士摇摇头，将桌上的时钟调转方向，摆在了阿米娅的面前，“你看，已经很晚了哦。”

　　“怎么就十二点了？”看见面前时钟的指针所向，阿米娅顿时发出一声惊呼。

　　“是吧。”博士站起身，走到阿米娅的旁边摸了摸她的头，“所以快睡觉吧小兔子，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晚睡对发育可不好。”

　　“但我还有工作要做，还不能休息呀……”阿米娅拖着一张泫然欲泣的脸，抬头用无助的目光看着博士。

　　那样子像极了一条被欺负的小流浪狗。

　　只可惜她不是什么佩洛，而是卡特斯。

　　“那就把工作放到明天再做吧。”博士摇摇头，“保证休息才是第一要义，如果为了工作而损失了休息的时间，那对于你的人生来说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这又是什么歪理呀……如果凯尔希医生和可露希尔小姐听到了，肯定会骂您的。”阿米娅露出了认真的表情。

　　“凯尔希……可能确实会吧。”博士苦笑了两声，“不过可露希尔肯定是不会的，因为她自己就是这句话的最佳写照。”

　　“哎——”小兔子有些惊讶。

　　“别露出这种表情来啊，可露希尔那家伙可是个天才。”博士说道，“还拿过卡兹戴尔十佳青年。”

　　“真的吗？”联想到卡兹戴尔的状况，阿米娅将信将疑。

　　“真的。”但博士却笃定地点点头，“因为那个时候特蕾西娅皇女还跟我们在一起，这个奖就是她颁发给可露希尔的。”

　　“哈……”阿米娅的眼神瞬间耷拉下来。

　　“所以说，你赶紧去睡觉吧，不然到时候该被凯尔希骂的就不是我而是你了，小兔子。”博士再次拍了拍阿米娅的头，催促她快去睡觉。

　　“啊，那博士您什么时候给我讲剩下的故事？”阿米娅抬起头看着博士，语气中满是对下一次的期待和对这一次唐突中断的不舍与不满。

　　“你很在意故事的后续？”博士注视着阿米娅的眼，语气也比平常更严肃几分。

　　“啊？啊，嗯。”被这突然认真的眼神所恍惚，阿米娅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那就明天早上吧。”博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如果你真的很关心故事接下来会如何发展的话，那你就明天一早来办公室找我，我会毫无保留地将剩下的全部将给你听。”

　　“真的吗？”阿米娅的情绪高昂了起来。

　　“当然，我从不说谎。”博士微笑，将一根食指比在唇边。

　　“好，那就这样说好了，不见不散！”阿米娅兴奋地连续点了几下头，像是个被父母许可能够去游乐园玩耍的小孩子一样，“我明天很早就回来！博士您也要遵守约定！”

　　“我会的，我当然会的。”博士将放在阿米娅头上的手抽离，重新放回了自己的口袋中。

　　而阿米娅则带着欢喜的姿态，转过身走到了房门之前。

　　“嘎吱——”

　　她轻轻打开大门，但却并未直接离开，而是将半个身子留在房间里，小心翼翼地又看着博士问了一个问题。

　　“那个，博士……？”

　　“怎么了？”博士站在桌前，示意她别支支吾吾的。

　　“您最开始讲故事的时候，在那个阿斯什么……”

　　“阿斯图里亚斯。”博士补完了她记不起的细节。

　　“嗯，在那个阿斯图里亚斯的酒吧里的时候，您不是跟那个酒保说您在等人吗？”阿米娅问道，“后来前往伊比利亚的时候，您又说过因为您在等的那个人可能第二天就会来，所以那些教士们答应了你只要那个人来了就会帮你送到伊比利亚来。”

　　“我确实说过，怎么了？”博士问。

　　“但后来您不是被伊比利亚的教会给抓起来了吗？而且您还说那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骗局，所以我在想啊，博士您等的那个人后来等到了吗？还是说那些教士根本就没有履行承诺，而是让那个人在阿斯图里亚斯一直等着您？”阿米娅显然很关心博士刚才所讲述的那个故事里的一位压根就没出过场的人，生怕博士把这个细节给忘了。

　　不过博士却对阿米娅的问题摇了摇头。

　　“不，那人确实来伊比利亚了。”

　　“哎？”

　　“呵呵。”讲到这里，博士抬眼看了看阿米娅，“但如果我现在告诉你了这件事的结果，那你明天大概就不会再有兴趣听我讲故事了吧？”

第107章一百零六、梦幻回廊

　　【只要生存的寿命足够长久，那么就连最普通的人类也能成为神明。】

　　呆坐在无尽回廊的阶梯上，博士倚靠在已经逐渐陷入混沌的墙壁旁，脑中不断冒出各种各样的句子。

　　有些句子毫无意义，而有些句子的意义他无法解答。

　　所以到头来，还是没什么意义。

　　“哈……”

　　干瘪的气体从他无力的喉舌中渗漏出来，像是日薄西山的老人。

　　原本以为只要能够倒着绕一圈就可以解决的走廊，已经把他困在这里不知道多少个小时了。

　　一开始在行进的过程中，博士还能通过内心默数的方法来计算自己经过的时间。然而随着这种机械性的重复行为越来越多，在他数到第八十七个五分钟的时候，他内心中的那个计时器终于崩掉了。

　　但崩坏的还不止是他的内心。

　　还有整个走廊。

　　“已经分辨不出来了……这写的都是什么文字？”

　　自己原本刻在走廊墙壁上的数字，随着自己在螺旋阶梯内的不断爬升已经开始逐渐异化，并最终成了混沌一片的东西。

　　比如他现在所在的这一条楼梯里，两边的墙壁上便是一堆如同远古时期壁画一样的凌乱痕迹。

　　但那些也只是痕迹而已，不是壁画。

　　如果想要把那些毫无意义的刻痕当做壁画去解读的话，恐怕只会让解读者彻底发疯。

　　瘫在墙根下，博士尝试着读出了几个被刻在墙壁上的数字。

　　那些数字隐藏在凌乱而混沌的线条之下，如同展出在维多利亚广场的新锐派行为艺术作品。

　　但这些不是艺术作品，这里也不是维多利亚。

　　“我该不会这一次就只能死在这里了吧？”博士苦笑着闭上双眼，感受着体力的不断流失，心中也不禁悲观起来，“不过饿死这种死法，不管怎么想都是痛苦而荒唐的吧。”

　　现在的他已经不是数十个小时之前那个能够一往无前的他了。

　　缺水和饥饿的双重压力对于他的身体而言如同千斤巨锤，只要稍稍移动一下都会将他的身体砸垮，而他也明白了一件事。

　　——在这个原理完全无法明确的走廊里，横冲直撞只会让你更加接近死亡。

　　可他能怎么办？

　　这走廊除了前进就只能后退，他根本没得选。

　　就算不横冲直撞，不紧不慢的前进最终不也只会导向一个结果吗？

　　“哎。”

　　博士的手指在神经的引导下动了动，拿起了被他扔在一旁的十字镐。

　　“既然快死在这里了，那还不如死前最后拼一把。”他右手提起十字镐，左手扶着墙壁站了起来，宛若一个战场上的伤兵。

　　然而，因为没有进食所带来的脱水和低血糖却不会容忍他做出这样疯狂的行为。

　　“唔！”

　　就在他刚刚准备站起来的时候，一阵突袭大脑的强烈眩晕便又将他拍回了地面。

　　这一次他想再站起来可就难的多了。

　　“所以真是一语成谶。”他深吸了两口混浊的空气，以平复自己不安跳动的心脏，“我可能这次真得栽在这儿了。”

　　“可这地方根本不讲道理啊……”他的手指轻拂过墙上混沌且密集的数字阵列，“这条命甚至连一丁点线索都没能换到。”

　　如果可以的话，他其实希望自己在罗德岛内的每一次死亡都能为自己的下一次提供些许帮助。为此损失一两根手指或是脚趾也无所谓。

　　毕竟在这种踏错一步就等于死亡的地方，情报可谓是无价的。

　　“然而这破地方……呼。”

　　博士的头靠在了墙壁上。

　　坚硬且冰冷的石砖完全没有半点舒适度可言，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也许刚刚好。

　　眩晕的感觉开始侵袭他的大脑，如同潮汐一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咳咳。”

　　博士咳嗽了两声。

　　他现在很想通过睡眠的方式来缓解脱水和饥饿所带来的疲劳，但又怕自己长睡不醒，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幽灵鲨。

　　而这份矛盾也是压垮他精神的其中一根稻草。

　　“博……今……我……”

　　以至于他的脑中又开始出现幻觉了。

　　啊，是熟悉的声音。

　　他这样想到。

　　那些如同蚊蝇嗡鸣一般在他的脑海中回荡的声音，自己竟不觉得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