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岛并不存在 第67章

　　看出来了，博士心想。

　　“斩杀同胞这样的事情可没人愿意做，特别是当你知道那些人其实并不坏，只是因为陷入疯狂所以不得不杀的时候。”斯卡蒂摇摇头，“但如果不做，就没人能做。”

　　“所以从大静谧之后开始，你就一直在从事这件……工作？”

　　如果这能称得上是一种工作的话。

　　“不。”斯卡蒂再次摇头，视线飘向遥远的海滨，“我也不知道做了多久，但从大静谧发生的很早之前我就已经提起那把大剑，投向无尽的杀戮之中了。”

　　“也是杀掉疯狂的阿戈尔？”博士问。

　　“偶尔是。”斯卡蒂回答，“但大多数情况下，是消灭那些深海中上浮的眷族——在那个时候，它们才是最主要的威胁。”

　　“眷族？”博士又听见了一个新的名词。

　　“阿戈尔们的近亲。”斯卡蒂叹了口气，“它们和阿戈尔人唯一的区别就是，它们没有选择上岸，而是一直生活在海中。”

　　“顺带一提，因为这些眷族没日没夜地从海里往岸上冲，所以当时负责处理这些眷族威胁的除了我以外还有不少人。”斯卡蒂耸耸肩，“那些伊比利亚人还给我们起了个名字，叫什么深海猎人。”

　　“听上去还不错，我觉得是一种认可。”博士微微颔首。

　　“也许吧，但现在深海猎人就剩我一个了。”斯卡蒂在谈及此事的时候，声线依旧毫无波澜，“其余的同事们嘛……大概都死在大静谧的那一天了吧。”

　　“所以在那之后，你就独自背负着这份责任直到今天？”博士注视着她血红色的双眼。

　　“差不多就是这样。”

　　两抹血红在夜色中孤独闪烁，宛若宝玉。

第110章一百零九、深海往事·四十三 如露如电

　　身为伊比利亚的近邻，拉特兰自然也会介入对这些异常现象的管理。

　　驻扎在城内的教宗骑士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这管理究竟管到了什么程度，博士则全然不知。

　　不过今晚，总有一些谜题会被揭晓。

　　“也许你心里没什么概念，但我们现在面临的状况其实是最让人头疼的一种。”站在海滨区隔离带的边缘，斯卡蒂对博士说道。

　　“本应被消灭的敌人夺取了伊比利亚教廷的最高权柄，并利用这份权柄准备消灭我们。”她看向余晖大教堂的方向，“我们所能够指望上的一切援助，现在都变成了朝向我们的武器和利剑。”

　　“而且他们自己还全然不知，甚至可能直到死亡的那一刻都无法了解真相。”博士说。

　　“这就是深海与阿戈尔的可怖之处……所以我觉得你们生活在内陆的人其实应该感谢我们把这些腌臜替你们挡在了海岸线上。”斯卡蒂无奈地摇了摇头，“但今晚这件事要是解决不了的话，那以后的伊比利亚会变成什么样我也不敢保证了。”

　　“假如失败了，阿戈尔的低语会直接以伊比利亚为中继点，向外蔓延吗？”博士有些担忧。

　　“不会，但伊比利亚可能会从泰拉的版图上被直接抹掉。”斯卡蒂伸出右手，比了一个代表消灭的手势。

　　“拉特兰之所以会和伊比利亚接壤，可不是为了交流方便或者单纯好看的。”斯卡蒂抬头仰望着孤月，语气略有些淡漠，“若是伊比利亚真的因为深海而沦陷的话，拉特兰的危机处理预案想必会立即做出响应吧。”

　　“但到时候被扑杀的，就不是阿戈尔人，而是整个伊比利亚了。”

　　她以相当无所谓的语气讲出了一个相当严重的事情。

　　“在大静谧的时候，拉特兰出过手吗？”博士问。

　　“当然。”斯卡蒂说，“他们可是拿出了大手笔。”

　　“比如一整支教宗骑士？”

　　“不，那种行为等于把两大箱钞票直接往水里扔。”斯卡蒂摇摇头，“虽然有些唐突，但你听说过奇美拉实验吗？”

　　“什么？”博士从未想过这个名词居然能有一天在伊比利亚的一位深海猎人身上听见。

　　“奇美拉实验，大概就是让两种或者更多种的生物个体融合在一起，从而将它们各自的长处拼凑成另一个完整的个体。”斯卡蒂解释道，“我知道你是个医生，所以别忙着批判这种行为。”

　　“你想说什么？”博士感觉伊比利亚的水比他想象中的要深太多了。

　　“拉特兰和伊比利亚之间的合作，并不仅仅只限于宗教和政治……尽管这两种东西在这两个地方实际上并没什么差别就是了。”斯卡蒂说，“在宗教之外，拉特兰还和伊比利亚有科研上的合作。”

　　“搞科研？”博士愣了一瞬，“明明是依靠宗教信仰的国家，居然还会合作搞科研吗。”

　　“这两者并不冲突。”斯卡蒂摇摇头，“总之你需要知道一点，那就是，拉特兰和伊比利亚的那帮科学家，曾经打算批量生产深海猎人。”

　　“你是说，批量生产像你这样一拳能打碎监狱墙壁的这种人？”博士目瞪口呆。

　　要是真能培养出成编制的深海猎人军队的话，恐怕就连乌萨斯都能不放在眼里吧。

　　大概？

　　好吧，或许五五开应该可以。

　　“他们的确这样打算过。”斯卡蒂点点头，“也的确这样做过。”

　　“怎么做到的？”博士讶异道，“我是说，怎么批量生产的？”

　　“还记得我说过一件事吗？”斯卡蒂看向大海的方向，“在大静谧之前，海面是会有眷族浮上来的。”

　　“嗯。”

　　“伊比利亚和拉特兰的政府人员会专门派人来收集眷族们的尸体或者俘虏，并带回自己的研究机构研究，偶尔还会取走一些我们深海猎人的血。”斯卡蒂缓缓说道，“然后，他们会将那些眷族们的血液或者我们的血液注入那些阿戈尔的新生儿或者八岁以下的小孩的体内，并借由他们独特的源石技艺和药剂加以培养……总之都不是什么干净手段。”

　　“等等，这不是明目张胆的人体实验？”博士愠怒了。

　　“这当然是。”斯卡蒂点头，“但这里是伊比利亚，一切行为的出发点只要是对教会有益的，那就是可以被原谅的，甚至有些家庭还会自愿将自家的小孩奉献出去，就像那些典籍故事里讲过的事迹一样……伟大到让人咂舌。”

　　“那，实验的成功率呢？”博士思考片刻，还是开口问道。

　　“不高。”斯卡蒂叹口气，“与其说是不高，倒不如说是低得恐怖。不过大多数实验失败的小孩都只是被宣布不适合参与这种实验而已，倒也不至于致命，但少部分的受试者据说都发生了一些不太方便外泄的事情。”

　　“听知情人说，其中一次事故发生后，他们光是清理实验室就清理了整整一天，而且还没完全清干净。”斯卡蒂摇摇头。

　　“这得是发生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博士的表情中充满了不忍。

　　“但成功的案例也不能算太少。”斯卡蒂略过刚才的话题，继续说道，“不然的话他们也不会继续这个实验项目了。”

　　“所以确实是成功通过后天干预的方式制造出了不少混血战士？”博士问。

　　“嗯。”斯卡蒂点头，“而这就是我之前讲过的，拉特兰的大手笔。”

　　“也是，毕竟深海猎人就是为了猎杀那些眷族而生的，所以用作应对大静谧的危机预案倒也合理。”博士若有所思，“所以最后他们都在大静谧发生的时候前往第一线了？”

　　“是啊，可给我们添了好大的麻烦啊。”斯卡蒂叹了口气，仿佛像是昨天才经历完那场浩劫一般。

　　“添麻烦，你的意思是说……”博士感觉自己似乎能猜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所有上了当时前线战场的混血阿戈尔，全都在接触到眷族的一瞬间被深海的低语腐化侵蚀，变成了他们的阵营。”斯卡蒂摇着头苦笑道，“换言之，拉特兰和伊比利亚准备的所有努力，在那一刻全都化作了梦幻泡影。”

第111章一百一十、深海往事·四十四 无题

　　“所以从那以后，拉特兰和伊比利亚，就再也没有搞过类似的研究了。”斯卡蒂摊摊手，“和那相关的研究所也全部封存了起来。”

　　“毕竟没人想用自己的钱和精力来制造敌人。”博士点了点头。

　　——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博士的讲述。

　　“请进。”博士将目光看向房门，同时也连带着将身为听众的阿米娅的目光带了过去。

　　“啊，抱歉，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走入房门的是杜宾。

　　在罗德岛，她永远是起的最早的那一批人。

　　“不，没事。”博士微微摇头，“所以杜宾教官一大早来找我是有什么要务相商吗？”

　　“嗯，是关于哥伦比亚那边的事情。”杜宾手中拿着一块终端平板，并将屏幕的朝向对向了博士。“博士您看看。”

　　屏幕上显示着三个略显稚色的面庞，而在她们的右边则是相关的名字和资料。

　　“米格鲁、芬、克洛丝……”博士颔首道，“这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三个直接投简历过来的人吗？”

　　“嗯。”杜宾回答道，“我看过了她们的履历书之后有了些想法，我觉得可以说给您听听。”

　　“请讲。”博士示意道。

　　“这三位虽然具备战斗经验，但不管怎么说还都是年轻的孩子，所以我认为可以先将她们吸纳进罗德岛，然后再将她们培养成合格的前线干员。”杜宾看着博士说道。

　　“跟凯尔希说过了吗？”博士思考片刻，问出了一句话。

　　“不方便打扰凯尔希医生。”杜宾摇了摇头，“她才刚做完一场持续了一天一夜的手术，现在正在休息。”

　　“嗯？”博士挑眉，“她又这样透支自己的身体了？”

　　一旁的阿米娅从博士的细微表情中察觉到一丝浅薄的愠怒。

　　“我也劝过她，但您也知道，那可是凯尔希医生，如果光用劝的就管用的话，那就不是她了。”杜宾叹息道，“然后……她说她给自己用了针剂，所以没问题。”

　　“罢了，所以她为谁做手术了？”博士也叹息一声，然后问道。

　　“是个从上次的停靠补给城镇里救下的小孩。”杜宾回答，“因为身为感染者还遭到虐待的缘故，身体状况极其糟糕，硬是放到重症病房里待了好几天才勉强稳定住生命体征，然后才做的手术。”

　　“明白了，等凯尔希醒了我会去跟她谈谈这件事的。”博士点头。

　　“那么关于这三个孩子，博士您？”杜宾问。

　　“你放手去做便是。”博士给予了首肯，“在这一方面，我觉得我对你不应有什么质疑。”

　　“那我就承蒙信任了，抱歉打扰您和阿米娅的谈话。”杜宾朝着博士行了一个玻利瓦尔的军礼，然后安静地走出房间，并悄然关上了门。

　　看着逐渐合拢的门缝，博士靠在椅背上活动了一下双肩。

　　“刚才我讲到哪儿了来着？”他将目光投向阿米娅，问道。

　　“讲到斯卡蒂小姐对您说关于拉特兰和伊比利亚制造混血阿戈尔的事情了。”阿米娅回忆道。

　　“啊对，那我就继续说。”博士清了清嗓子。

　　“稍等一下。”阿米娅突然出声打断了博士，“我有个问题想问。”

　　“问吧。”博士看着她。

　　“您提到的关于人体实验这些相关的事情……是真的吗？”阿米娅支吾了半天，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你为什么会关心这个？”博士问。

　　“因为这件事情已经违反对待生物所应有的尊严，凯尔希医生说过，我们虽然是医药公司，但不应该……”

　　“别说这些。”博士摇摇头，注视着阿米娅，“说你内心里真正想说的。”

　　“我……我只是担心那些孩子们。”阿米娅低下了头，“我在想，如果他们真的在那么小的年纪就要被迫接受那些东西的话，那实在是太可怜了……”

　　“阿米娅。”博士叹了口气。

　　那样子像是个语重心长的老教师。

　　“博……士。”

　　“或许我和凯尔希都曾对你说过，不用老是用一些从别人那里学来的说话方式，也不要总是讲一些别人或许会说的话。”博士看着阿米娅说道，“的确，你的源石技艺因为会经常感知到他人的感情和思想的缘故，所以不免会遭到影响，但正是因为如此，我和凯尔希才更希望你能够好好地去做你自己。”

　　“所以。”博士顿了顿，又开口道，“如果下次你有想要表达的东西，却又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那就想想我刚才说的那些话，然后记住——即便你选择沉默，我们也不希望你去强迫自己模仿他人。”

　　“好的……博士，我明白了。”阿米娅点点头，一双兔耳微微弯下，样子乖巧而惹人怜爱。

　　“那我就告诉你关于你问题的答案吧——”博士点点头，接续上了刚才的话题，“——从我对你讲述的第一个字开始，这段属于过去的旅程就没有任何的虚假部分，一切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所以伊比利亚和拉特兰确实做过这些事？”阿米娅的表情变得苦涩起来。

　　“阿米娅。”博士摇摇头，“悲悯的情绪不应欠缺，但也不应泛滥。”

　　“博士？”阿米娅有些不解。

　　“在泰拉的土地上，充斥着太多我们想要去拯救但却无能为力的人，也充斥着太多不公平但却无法改变的事。”博士说道，“但我们不能将自己的注意力和目光放在这些自己无法触及的事情上面，而是应该专注于自己能够做到的事情上。”

　　“因为至少，在我们眼与手可以触及到的地方，还存在着许许多多我们能做，也值得去做的事。”博士将目光望向了天花板，喃喃道，“比如刚从手术台上下来休息的凯尔希。”

　　“你从来没有听凯尔希医生谈过这种事情吧？”博士问。

　　“的确是这样。”阿米娅想了想，点点头。

　　“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精力不是用来浪费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的。”

第112章一百一十一、深海往事·四十五 八面楚歌

　　欲望催生诱惑，信仰催生执迷。

　　公平催生私念，善良催生质疑。

　　艰苦奋斗生贪婪，古道热肠生不义。

　　清廉正直生仇恨，如胶似漆生别离。

　　——

　　伊比利亚民风淳朴，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大多都习惯于早睡早起，所以即便现在的时间还不到九点，但城里的灯火基本都已经熄了，只有街灯在黑夜中明明灭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