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岛并不存在 第69章

　　他看见斯卡蒂冲向了一名混血种，身上仿佛带着千重的浪涌。

　　厚重的青黑色剑身上排列着尖利的锯齿，如同剑鱼破浪一般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带着水波的弧线。

　　直而曲。

　　正面是直线，侧面是曲线。

　　且不论哪一条线都异常完美，仿佛那大剑经受过高等几何学的教育。

　　于是，就连那逐渐浮现在混血种身上的伤口也变得完美起来。

　　那是一条浅蓝色的细痕，从他的下腹一直延伸到头顶，犹如被纳米级机床分割的艺术品。

　　接着，他两边的皮肉便沿着细痕朝两侧绽开。

　　像是被人扯下的拉丝，像是线头崩解的衣衫。

　　“嘀嗒。”

　　然后，深蓝色的水珠顺着绽放的轨迹落下。

　　那是他的血和脂肪的颜色。

　　博士在游历时曾人听说过，一些阿戈尔的血液并非常人的红色，而是一种奇异的蓝色。

第114章一百一十三、深海往事·四十七holynght

　　一名混血种被斩了。

　　一分为二，干净利落。

　　莹蓝色的鲜血顺着那人的皮肉流淌下来，带着深海的咸腥味溢满了博士的视觉与嗅觉。

　　这是第一个。

　　在第一名混血种的两瓣身体随着重力而向周围跌落的时候，斯卡蒂已经将脱离了桎梏的大剑抽出，转去另一名手持钩索的混血种那方了。

　　那速度无法用快来形容。

　　因为博士甚至无法捕捉到斯卡蒂究竟是如何移动的。

　　倘若无法被看见移动的轨迹，那便是没有移动，所以没有快慢。

　　“唰！”

　　沾染了蓝色的血与油脂，震荡在空气中的大剑也随之划出了一道犹如海面般的波纹，蚀刻在博士的眼底之上。

　　“叮！”

　　但这一次不同上一次。

　　有了前车之鉴，后者的反应即便再迟钝也能通过下意识做出回避或是格挡的动作。

　　于是那混血种举起了手中的钩索，她想要挡下斯卡蒂的下劈。

　　然而这份设想在化作现实的时候除了徒劳以外什么都没有。

　　钩索的强度在那下压的大剑面前连一层窗户纸都不如。

　　斯卡蒂的剑刃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挡便把那混血种沿着右肩向下，切出了一块完整的形状。

　　“啪咚。”

　　带着一条手臂和一颗头颅的残躯落地。

　　但拥有着大部分部件的躯干还依然站在原地，似乎压根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所遭受到的攻击。

　　“a，a！”

　　刺耳的啸叫声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

　　每一双在黑夜中闪烁的红眼都是一位混血种，而现在，他们正如月下的群狼一般加入今夜的猎杀。

　　“是我没听过的语言啊。”但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博士依然有闲心关注这种层面上的问题。

　　“阿戈尔语。”至于斯卡蒂也乐于为他解答，“在泰拉可没地方能学，所以你没听过再正常不过，倒不如说要是能听到才是大问题。”

　　“噗——”

　　苍蓝血液如泉水般涌出。

　　就在她为博士解答问题的时候，又一名混血种也倒在了她的大剑之下。

　　也许对她而言，她的确有着这么做的余裕吧。

　　但博士就未必了。

　　“phnglu……mglwnafh……fhtagn！”

　　如同狂欢一般的嚎叫声震响在博士的耳畔。

　　混血种们雨露均沾。

　　博士和斯卡蒂在他们的眼中并无二致，只要是出现在眼前的猎物，他们就会狩猎，就会捕杀。

　　而且这些混血种虽然已经陷入了彻底的疯狂，但却并不是失了智。

　　他们很清楚，比起强大的斯卡蒂前辈来说，这名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风衣男子显然更加容易解决。

　　所以实际上瞄准着博士而来的混血种阿戈尔们的数量并不算少。

　　另外，就算斯卡蒂的实力再怎么压制他们，他们终究也还是深海猎人的一部分，其实力永远不是常人所能触及到的。

　　而斯卡蒂之所以强，是因为她本身就已经是怪物了。

　　“fhtagn！”

　　当声音临近的时候，就说明危险已经身在咫尺了。

　　此时此刻，光是映在博士眼中的红色瞳孔就有四双。

　　他们的身影在黑暗中蠕行穿梭，手里的武器皆不重样。

　　战斧、刺剑、页锤、双刃，在他们的手中，每一种武器都极为致命，甚至足以将任何一个军事组织或佣兵集团里的中等军力如枯草般捏碎。

　　此时此刻，他们就在博士的面前。

　　但博士依旧紧握着页锤，手提着皮箱，双腿没有挪动半分。

　　至于斯卡蒂，她仍是继续着她在自己混血同胞中的杀伐，并未打算向博士伸出半分援手。

　　即使她能够做到。

　　不，她肯定能够做到。

　　但她不想做。

　　因为她对博士抱持着疑虑。

　　她困惑于自己看不透这位旅人的心。

　　她困惑于这位旅人明明看上去弱的要死，却能够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她困惑于这位旅人究竟是打算逞强，还是打算求援。

　　她困惑于这位旅人……到底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去解决自己面前那堆叠如高塔一般的问题。

　　旅人，你的身份是什么？

　　你来到深海之滨的目的是什么？

　　你到底有着怎样的秘密？

　　这些斯卡蒂都不知道。

　　但斯卡蒂知道，这名男人肯定不会死在她的面前。

　　——

　　文明的诞生来自于三位一体——信仰、权柄、启蒙。

　　但在某些历史的节点上总会出现一些人物，这些人物他们仿佛从出生时就背负上了一些无法抛下的重担，心中蕴含着万千理想，想要将自己的智慧和自己的理念传播开来。

　　这种人虽然相当少见，但他们往往都具备着上述三位一体里的所有条件。

　　信仰、权柄、启蒙。

　　而将这三种元素完美融合在一起的个体，我们一般称呼他为“圣人”。

　　——

　　斯卡蒂可能永远也不会相信自己究竟看到了些什么。

　　第一位混血种手持战斧。

　　他是一名孔武有力的男性，因此司职冲锋的他所做的事情是最简单的。至于他的目的，也是简洁明确——斩下眼前那名黑衣人的头颅。

　　第二位混血种紧握刺剑。

　　她的行动迅捷而灵巧，随着阴影而移动的她已经瞄准了博士最为软弱的死角，准备将手中的刺剑化作敌人的梦魇。

　　第三位混血种挥舞页锤。

　　对阿戈尔极度狂信的他，一直以来都享受着将他人的脑壳如坚果般砸碎的快感，而对于这一次来说，想必也不会例外。

　　第四位阿戈尔双刃如风。

　　她出手一向简洁而有效，且只会瞄准他人的喉咙，将颈动脉的血液喷射视作对她最好的褒奖。

　　但就是这四位技巧炉火纯青的混血战士，却一个接一个地在斯卡蒂面前犯下了严重的失误。

　　第一位手持战斧的混血种在将自己的斧头劈下的时候突然手部打滑，使得自己的武器脱手而出，飞向了博士的侧方。

　　第二位紧握刺剑的混血种在刺出自己攻击的时候身体失衡，像是滑稽的小丑一般摔倒在了地上，且手上的刺剑在摔倒之时折断了剑刃，并以一个奇特的角度刺入了自己的喉咙。

　　第三位挥舞页锤的混血种在挥动手中武器的时候小臂关节诡异地脱了臼，并被控制不住惯性的页锤砸碎了自己的头颅。

　　至于第四位。

　　她就站在第一位混血种的旁边，所以第一位的战斧脱手飞出的时候，她正好处在战斧的轨迹之上。

　　所以关于她的下场，答案简单而明确。

第115章一百一十四、深海往事·四十八 反客为主

　　刹那间，还残留在博士面前的就只剩下了一名混血种。

　　此外，由于刚才手部打滑所带来的惯性，导致他几乎是以五体投地的跪拜姿势扑倒在了博士的面前。

　　而这一切，都被一旁的斯卡蒂看在了眼中。

　　事实上，斯卡蒂曾经设想过在博士身上可能会发生的所有事情，但从未想过这一种。

　　哪怕他从手提箱里突然掏出一把拉特兰教宗骑士的转轮铳对眼前的那些阿戈尔混血种开始扫射，恐怕都比现在映在她眼前的这一幕要合理的多。

　　这真的是巧合吗？

　　如果是巧合的话，为什么那个人连动都没有动一下？就好像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一样。

　　斯卡蒂无法解释眼前发生的一切。

　　虽然她并未停下对那些不断扑来的阿戈尔混血种们的杀戮，但她的脑内已经被这一幕所带来的震惊填满。

　　她感到自己为数不多且支离破碎的常识正在遭受冲击。

　　——

　　“起来罢。”

　　博士说。

　　他微微低下头，看着那伏倒在他面前作跪拜之姿的混血种。

　　而那混血种的身体正如晚期矿石病患者一般颤抖着。

　　至于他的口中，也已不再是那些晦涩难懂且音节诡异的阿戈尔语。

　　“救救我救救我……我甘愿忏悔我乃我重罪之人得罪于天主而今为天主又为爱天主万有之上一心痛悔我之罪过定心再不敢得罪于天主望天主赦我之罪……阿们！阿们！”

　　他的上下牙齿高频次地撞击，整个人就像是一把火力不断的拉特兰连射铳一般向外吐露着悔罪的经文，仿佛一位被教会判了死刑的信徒。

　　“我说，起来罢。”

　　博士站在他的面前，再度重复了一遍口中的话语。

　　语调平淡无奇，声音冷彻如冰。

　　但就是这样简单的话语，却止住了那混血种急促的呼吸和珠串般的悔罪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