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榴人形
“您，您愿意赦免我的罪吗？”
他抬起自己沾满泪水的脸，表情已经扭曲到无以复加。
那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相貌，也不是任何一种生物该有的样貌。
想必现在的他已经在疯狂和信仰之间被挤压成无助的碎片了吧。
“啊，我愿意。”
然而博士却对着这张扭曲的面庞伸出了手。
他微微弯下自己的腰身，将手抚向了混血种的脸颊。
“孩子，你的罪必将被宽恕，你的灵魂必将得到救赎与安息。”
红色的眼眸凝固了。
且不光是那位跪拜着的阿戈尔混血种。
四周本来应该袭击上来的所有混血种，都早在那混血种祈求宽恕的时候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和脚步，并凝滞在了原地。
此时此刻，他们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博士和那位他们的兄弟身上，一言不发。
哪怕他们正在被斯卡蒂屠戮，哪怕他们的身上溅满了兄弟姊妹的纯蓝鲜血。
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他们也注视着博士，注视着那位悔罪者。
所以，斯卡蒂也停了下来。
“咔。”
在意识到周围正在发生的一切之后，她也缓缓将自己的大剑一名阿戈尔混血种的脊椎中抽出，并在一片寂静里开始擦拭起了剑刃上的血迹。
也许自己不该打扰这片宁静，她心里如此想到。
“谢谢您……谢谢您。”
而在所有人眼神都注视着的地方，两行无色的泪水正从血红的眼眸下涌出，沿着刚才的泪痕再度划下清澈的溪流。
跪拜着的混血种呜咽着。
现在的他和十秒钟之前的他，已然判若两人。
想必他一定是在虔诚地向自己的主悔罪吧，旁观着的斯卡蒂如此理解道。
但为什么？
她虽然能够理解这个人正在为自己的罪行忏悔着，但却不能理解他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然而，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一件更加冲击她心灵的事情发生了。
“谢谢……您。”
悔罪的阿戈尔混血种停止了口中的忏悔。
尽管他的身体保持着向博士祈祷的姿势，两手交叉合十，眼中含泪，但他那红色的瞳孔却向外扩散着。
换言之，他死了。
就像是因自己的灵魂得到忏悔而真正解脱了那般，他猝死在了博士的面前。
此时此刻，他的精神已经彻底消散在了这个世间，就像是之前被斯卡蒂杀死的所有他的兄弟姊妹那般。
只是，与自己那些兄弟姊妹不同的是，他在死前是相信自己已经赎清了自己的罪孽的。所以，即使自己的兄弟姊妹会在死后前往炼狱，自己也一定能去往天堂。
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啊，我们的一位弟兄前往了天国，他已在主里安息了，此刻正在到乐园中去。虽然我们面目别离，但我们有朝一日必再相见。让我们感谢主的恩典，愿这位弟兄安息，阿们。”
而博士此时此刻则像是一位教会中经验老道的牧者一样，开始为这猝死在他眼前的混血种念起了悼词。
“阿们！”
接着，那分别站在四周的混血种们也齐声随着博士一起高呼。
面对此情此景，斯卡蒂突然感觉也许是自己疯了。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辆正在高速公路上逆行的车一般，看道路上所有的车都在逆行。
然而悼词只是一部分。
在念完悼词之后，博士的话音并没有就此落下。
“我的兄弟姊妹们。”他举起右手的页锤和左手的皮箱，虽然那样子滑稽到有些不太协调，但四周的混血种们却看得格外认真。
“今日我们主内的许多兄弟姊妹们死了。”他闭上双眼，做出哀恸的神情，于是混血种们也一起做出哀恸的神情来。
“致这些兄弟姊妹们死亡的，是那些归于异教的亵渎者们。”他的声音沉痛，握持着页锤的手指向那些地上残碎的尸体，“这些异端们天生有罪，不仅拒不悔改，还变本加厉，甚至公然迫害起了我们的手足同胞，并逃窜回了自己的鼠穴。”
被这话语调动情绪，混血种们的脸上溢满了愤怒。
“所以，作为主在地上的代行者，我们必须要让他们偿还代价。”
博士静静地说出了一句不那么平静的话语。
而斯卡蒂的脸上，则终于有了表情。
第116章一百一十五、深海往事·四十九 箱中之物
“所以！”
博士大声高呼起来。
他扔下了手中的页锤，将手指指向余晖大教堂的方向。
刹那间，所有混血种的目光都转到了博士所指的方位。
“我们要为我们死去的弟兄姊妹，为我们被亵渎的主找回尊严！”他呐喊着，像是一位热情的煽动分子，“敌人，敌人就在余晖大教堂！哈利路亚！！！”
“哈利路亚！！！”
“哈利路亚！！！”
随着最后一声决定性的振臂高呼，所有闪烁在夜空中的红色眼睛都燃烧起来，并举起手中的武器向着那应许之地于暗影中疾步狂奔。
“哈利路亚——”
身体素质本就超出常人的混血种们在出现时不露声色，消失时也无影无踪，不消片刻博士等人便只能闻其声而不见其人了。
神圣的呼喊声在城内飘荡。
这下，即使是那些已经睡下的伊比利亚居民们恐怕也会被这震天的喊声所吵醒吧。
但那些都不重要。
“你……”
从刚才开始，斯卡蒂的脸上就浮现出震惊的神色。
“这一切，到底是……”她缓慢挪动起脚步，逐渐靠近那站在原地保持着刚才姿势一动不动的博士。
但博士却先破了功。
“哈……呼……呼……暂时……别跟我说话。”
仿佛一颗被扎破了的水气球一样，方才还精神亢奋的博士此刻在一瞬间内便瘫软着跪倒在了地上，声音干瘪无力。
刚才他的样子有多豪迈，现在他的样子就有多卑微。
“你还好吗？”斯卡蒂略带担忧地看着他。
“呼……哈……正常……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博士有气无力地比出了一个没问题的手势，瘫在地上喘气。
斯卡蒂注意到他的颈动脉正如同鼓胀的水管般上下跳动着，仿佛体内的血液循环正在进行一场异常紊乱的角斗大赛。
“这样会好些吗？”
于是，她轻轻蹲下身，将自己冰冷的手掌按在了博士的额头上。
“嘶……”
博士双眼微微闭上，口中气流渗漏而出。
然后，在大约不知过了多少分钟之后，博士从口中缓缓吐出了两个字。
“谢谢。”
他的身体终于稳定了下来。
——
“那现在你能讲讲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了吗？”
在等待了博士约摸半分钟之后，斯卡蒂才开口提问。
此时此刻也许是她活到现在最好奇的一刻。
“很简单。”博士稳定着自己的呼吸，从地上坐了起来，然后拍了拍放在盘起的双腿上的黑色皮箱，“之前我们遇袭的时候，我不是问过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斯卡蒂一时间没想起来。
“我当时问你，为什么当时身在审判庭门口的我没有被那些疯狂所影响，毕竟枢机身为疯狂的发散点，我不应该什么事都没有才对，但事实上我的确没有感受到任何的异样。”博士说道，“然而这问题我才刚问出来，就被混血种的来袭给打断了。”
“啊，你是说这个。”斯卡蒂点点头，“老实说这件事我也不能妄下定论，因为事到如今所有的事实都是基于……”
“不，没事。”博士看着斯卡蒂摆了摆手，“因为我已经有答案了。”
“什么答案？”斯卡蒂问。
“言语比较苍白，还是直接给你看看吧，不过小心别离太近。”博士将腿上的皮箱放到自己的面前，然后拨开了箱子的搭扣。
斯卡蒂突然想到自己好像确实还从来没见过这箱子里的东西。
虽然倒也不是十分好奇，不过若是里面装着极度危险之物的话，那自己当时还帮他拿回来这件事其实还挺缺心眼的。
“咔嗒。”
黑色的皮箱在博士的动作中被直接打开。
首先映入斯卡蒂眼帘的，是一排早就被玻璃管封装好的针剂，然后是被固定在格中的几个药瓶，以及一些只有在手术台上才能看到的医疗用具。
他的确是个医生。
看到这些东西，斯卡蒂只能这么想。
但这只是箱子里内容物的一半。
站在斯卡蒂的视角上，她也只能看到一半。
另一半在箱盖的那一侧。
“这样吧。”
博士似乎察觉到了斯卡蒂的视野受限，于是将箱子的朝向转了一圈，摆到了斯卡蒂的面前。
“这……？”
原来这个男人一直提着这些东西在旅行？
不对，一般来说，医生的行李箱里会带这些东西的吗？
斯卡蒂的脑中充斥着大量对现状的思考。
“稍微有些惊讶吧？”博士苦笑道，“不过倒也正常，毕竟这东西即便放在整个泰拉也不多见，至少对于一般人来说是不多见的。”
那是一颗颗被严密包装在夹层中的琥珀色晶石，被封存在博士手提箱的箱盖之中。即使是在这昏暗无光的小巷中，它们也倔强地弥漫出淡色的荧光。
“至纯源石。”斯卡蒂喃喃道。
“即是天使又是恶魔的东西。”博士点头，“整个泰拉都因它的出现而繁荣崛起，也因它的出现而民不聊生，如果没有它的话，泰拉便不会出现感染者，也不会出现矿石病。”
“这一箱源石起码得有几十上百颗了，你一个医生是怎么获取到如此巨大的财富的？按理说这些应该都足够能让任何一个普通人安稳地过完后半生了。”即使是冷淡如斯卡蒂一般，也不禁在语气中增添了几分惊讶。
“巨大吗？”博士摇了摇头，“可这一箱源石甚至不够支撑圣骏堡的对城炮单次发射所需要消耗的能量。”
“道理不是这么讲的……”斯卡蒂皱皱眉。
“不。”博士说，“如果想要达成我所想要的理想图景的话，就只能用这样的比喻。”
“那……你的理想还挺庞大的。”斯卡蒂虽然没听博士讲过他的故事，但也大概觉得他不应该是什么普通人。
“不，有些跑题了。”斯卡蒂摇摇头，“我才没兴趣关心你的理想还是什么，我只在乎你到底是怎么做到刚才那些事的，以及你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
感谢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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