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女八寻 第105章

平心而论，八寻长得虽然不错，却并非是那种会让人第一眼就会觉得惊艳的类型，比起艳丽的牡丹，更像是一朵安静的兰花。

她的五官轮廓精致，身材娇小，就连脸庞的轮廓也比别人小上一号，也因此看着格外年幼，似乎只有十五六岁左右。及肩的长发不束不扎，任其披散开来，仿佛被打湿的鸦羽，乌黑发亮，润泽如漆。那夕阳的光芒从树叶的缝隙间落下，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微微颤动间，仿佛有光在流动。

八寻闭着双眼，只微微露出一丝眼白，将拐杖抱在怀里，左手持小刀，右手拿着一块木头，正在聚精会神地刻着什么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民治丸的目光一落在那块木头上面，就莫名地挪不开了。无论是周围的风景，天上的红日，又或者是盲女那张好看的面容，都无法再引起她哪怕一丁点的注意力，在这个瞬间，少女的整个世界似乎就只剩下了这一把小刀，一块木头。

“……”

她一言不发，甚至连姿势都没有改变，就这么静静地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八寻轻轻舒出一口气，将初具雏形的木雕放在脚边。虽然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但也已经能看出，这应该是一匹马的形状。

事实上，它也确实是一匹马。

八寻从前世就是存不住钱的性格，这辈子也是同样，只是当年大多都把钱花在自己身上，有了养女之后，则往往是手头一有闲钱，第一时间就会想着去给小澪置办一些新东西、新玩具，然而时至今日，澪最喜欢的玩具依然是次郎法师送的木马。

这件事多少让八寻有些耿耿于怀，总觉得作为母亲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所以奋发图强，学会了木雕之后，就一直想要“一雪前耻”。但虽然同样是用刀子，武艺与雕刻这两者之间却大相径庭，以至于她练来练去，从去年就开始琢磨了，结果报废了一大堆材料，依旧没有一件拿得出手可以送给小澪的作品。

此时的这个雕像，虽然只刻了一个雏形，但她总感觉莫名的别扭，叹着气想要丢开，谁知一抬头，民治丸却猛地凑了过来——她早就知道对方醒来了，只是专注于木雕，对方又没有动作，便也不去理会。

谁知少女不动则已，一动竟是直接扑了过来。本以为民治丸的目标是自己，八寻还稍微拿手挡了一挡，谁知对方直接拿起了那只小木马，眼睛闪闪发亮，一眨不眨地盯着看，居然连瞥都没瞥她一眼。

"……"

突然有点生气是怎么回事？

……

第一百一十七章 民治丸拜师

“八寻姑娘，可以将这个木雕卖给我吗？不管要多少钱我都愿意出！”

民治丸大概是真的很喜欢这个雕像，甚至不惜想要花钱来买，但这东西在八寻看来只是一个练手的失败品，一文不值，随手就送给了她。

少女惊喜不已：“真的吗，真的可以送给我吗？”

“你身上有钱吗？”八寻反问。

这句话精准击中了民治丸的七寸，想到自己那个不翼而飞的包袱，少女缩了缩脖子，连声音都变小了几分：“没、没有……不过我会想办法去赚的！”她急急忙忙地补充了一句。

“不用了，原本就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你想要就给你吧。话说回来……你很喜欢这种玩具吗？”八寻又好奇道。

民治丸却摇了摇头：“不太喜欢。”

“那……”

“只是这块木雕给我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少女口中说着，一面仍在打量手中这个半成品的木马。

八寻并非谦虚，这个玩具从外表来看实在称不上精致，而且可能是雕刻者目不能视的缘故，整匹马的模样都有些歪歪扭扭，一条腿长，两条腿短，上面还留有好几处不必要的刀痕，显得格外凌乱。

如果将这木雕拿到附近的集市，怕是连几文钱都很难卖出去，但民治丸的目光，此时却正紧紧盯着那些凌乱的刀痕，眼睛闪闪发亮，若有所思。

她下意识用大拇指摩挲着其中一道刀痕，竟隐约感到了一阵微微的刺痛——一瞬之间，少女仿佛有种自己被刀剑砍到了的错觉，拇指一缩，然而再看过去时，指腹仍旧光洁如初。

没有伤口。

而注意到民治丸正在发呆，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东西，身上笼罩着一种不想被人打扰的氛围，八寻便也停下了话头，放着少女独自沉思，转身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这一坐便是大半个时辰，直到夕阳彻底落下，夜空取代了残霞，舞衣这才带着初芽回到家中。两姐妹早早在山下买了些吃食，与八寻和民治丸分着吃了，又将睡得迷迷糊糊的小澪叫起来：“吃点东西再睡，不然夜里又要饿醒了。”

“啊呜……想睡觉……”

澪的小脑瓜一点一点，被八寻抱在怀中，脸上满是困意，整个人好像还处在睡梦之中，半睡半醒，连眼睛都没睁开，只有嘴巴在慢慢地动弹。

多亏了身边大人的谆谆善诱，让她年纪小小就明白了吃东西要细嚼慢咽的道理，即使困得不行，依旧每一口都在仔细咀嚼，等到把米饭都咽下去了，这才像小鸟似的睁开嘴，等着下一口投喂。

小孩食量不大，大概半个饭团就吃饱了，随后又喝了点水，将脑袋枕在母亲的肩膀上，不一会儿就又睡着了。

“吃饱就睡，长大变小猪……”八寻拍拍她的脑袋，小澪哼哼了两声，不知道是睡着之后下意识的反应，还是用这种方式来表示抗议，两只小手本来就抱在腰上，此时又更紧了一些。

“呼呼。”

八寻轻笑一声，一只手抱着她，另一只手拿起拐杖，慢悠悠地站起身来，与天智姐妹和民治丸道了声晚安，带着小澪回自己的屋里去了——顺带一提，四人结伴在这住了两年有余，平时的大多数时间，吃饭也好，玩耍放空也罢，基本都是待在一起的。

尤其舞衣出门不在的时候，八寻更是时时刻刻都待在初芽身边，不管是山上或是山下，除非初芽主动要求，否则不会放她独自行事，免得遇上什么意外。毕竟世道不算太平，野外又常有豺狼虎豹出没，不光舞衣，八寻自己也不放心初芽一个人活动。

她原本以为这个年龄的少年少女正是最叛逆的时期，自己像这样守着对方，即使初芽再怎么懂事，心里面应该多少还是会有点不高兴，所以曾经旁敲侧击地问过一番，并且表示如果初芽不想被这样保护的话，自己可以教她一些防身的法门。

虽说初芽的双腿不便，只能慢慢走路，无法像普通人那样疾跑飞跳，但类似手里剑与苦无这类的远程武器倒是不妨学上一学，即使小姑娘力气有限，遇到危险，好歹也有一搏之力。

何况八寻自己还学过更加隐蔽的吹箭、吐针等技巧，前者并不需要有太多力量，只要瞄准了目标，鼓起腮帮子一吹竹筒即可，而若是在吹箭上再淬上毒药，更是不必特别命中要害，一样可以瞬间毙命。

后者则是将特制的细针藏在舌底，运用特殊的呼气方式吐出，若是刺进眼球等脆弱部位，登时便能扭转战局，最次也能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伊贺忍者很多都会将这一招当做杀手锏。

八寻当年被叔父带人追杀的时候，就曾靠着这一招吐针成功反杀了几个成年人。只是随着武艺增进，她逐渐不需要再依靠这种奇技淫巧，而且嘴里含着针，喝酒吃饭都不痛快，一不小心就会扎到舌头和口腔，十分难受。

但对于初芽而言，这些不用很麻烦很累就有机会反杀对手的技艺，可以说是恰到好处——当然，考虑到现在已是十六世纪中叶，最好用的肯定是热武器了，只可惜火绳枪在日本现在还属于货真价实的奢侈品，价值连城，像她们这种平民百姓根本不用考虑。

再说了，现在市面上流行的火绳枪威力与射程皆不尽人意，又碍于工艺只能发射一次，然后光是装弹就要折腾好半天，又是倒火药又是拿管子不停地捣，战场之上有人掩护配合姑且还好，私底下单打独斗则远不如飞镖来得方便好用。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向初芽分析完了几种武器技法的利与弊，八寻又问她想学哪一样，谁知小姑娘迟疑一阵，忽然问道：“如果我有了自保的本领……八寻姐姐你还会像现在这样，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一时间八寻也不知道她这话的意思，到底是嫌自己太烦人了，还是小女孩怕寂寞，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索性选了一个比较稳妥的回答：“只要初芽你希望的话，我还是会一直陪着你的。”

“只要我希望……”

“对呀。”

本以为这个回答应该算是滴水不漏，但不知为何，初芽听了之后微妙的好像有点失落，哪怕问她也只是摇摇头，露出一副笑脸：“没什么。”

既然小姑娘都这么说了，总不好再死缠烂打地追问下去，八寻只能在心里暗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心思果然难懂，后面又留意了几天，发现初芽果真没有什么事情，就把这个小小插曲抛诸脑后了。

正如此刻。

她优哉游哉出去了，背影刚一消失，初芽立刻将视线移到了旁边。正在大嚼饭团的民治丸猝不及防与她对上目光，一愣：“怎么了……是我吃得太多了吗？”

初芽摇了摇头，目光看着她放在身旁的木雕：“民治丸姐姐，这个雕像莫非是……”

她叫人叫得一向很甜，外表看上去又很乖巧可爱，给人的第一印象相当不错，民治丸也不例外，被她一声姐姐叫得有些飘飘然，露出牙齿，嘿嘿一笑：“你问这个？是八寻姑娘今天送给我的。”

“我想也是，毕竟这么丑……这么有特色的木雕，在外面根本买不到嘛。”明明本人不在，初芽仍是换了一个高情商的说法，双眼微微眯了起来，“不过，原来如此，八寻姐姐刚见面就送了你东西啊……”

“对，八寻姑娘真是个好人。”民治丸高兴地笑着，她嘴角沾着饭粒，随便拿手一抹，这粒米于是又被蹭到了脸颊上，“你也喜欢这个吗，喜欢的话，我送给你？”

这副坦坦荡荡的样子，再加上那张沾着米粒，邋里邋遢的面容，让初芽心里原本那种酸溜溜的感觉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小姑娘停了一停，也跟着笑了起来：“不用啦。”

如果她想要这种木雕的话，只要和八寻姐姐开口说一句，对方肯定会亲手重新做一个给她，根本没有必要去抢别人的。

舞衣坐在一旁，听着两人的交谈，一眼就看穿了自家妹妹此时的想法，却也只能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没眼再看，赶忙换了个话题：“对了，我今天下山的时候，和左卫门他们说了一声——就是你遇见的那对兄弟——让他们回去之前的地方，看看能不能找到你的包袱。”

“啊……谢谢你们！”

“不用谢，既然你是八寻的朋友介绍来的，也就相当于是我们的朋友了，这点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舞衣摆了摆手，反正负责跑腿的是左右卫门，又不是她。但望着少女那惊喜的表情，想了想，还是提前打了一剂预防针：“不过毕竟是隔了这么久，可能被别人捡走了也说不定，你最好还是别抱太大希望……里面有放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你问里面有没有重要的东西？”民治丸歪着头，“里面其实没装什么，也就只放了我的两件衣服和一些钱而已，都是身外之物，丢了就丢了吧，没事的……等等，不对，里面确实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她猛地想起一件事，脸色大变，“包袱里有一封信，是龙子大姐头要我转交给八寻姑娘的！”

……

一夜无事，只有民治丸忧心忡忡，满脑子都是辜负了大姐头对自己的信任，以至于这位无忧无虑的少女居然比平时晚睡了足足十分钟……当然，也有可能是她白天就睡过一觉的缘故。

不过次日清晨，天还没亮，左卫门就将包袱送了过来。虽然表皮被血污弄得脏兮兮的，里面的东西倒是完好无损，民治丸见状终于安下心来，打开包袱之后，看都不看自己的东西一眼，先把郑重其事放在最底下的那封信翻了出来。

“八寻好友，见信如唔：

“上次见面还是去年的冬天，下次见面则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我本来是想过一段时间就回去找你玩的，不过最近在堺町认识了一个叫丽璐的南蛮商人，长得很漂亮，只比我差了一点，性格也挺有意思的，你和她肯定很合得来，有机会我介绍你们两人认识……

……综上所述，丽璐说是有急事要去一趟吕宋，但原本的护卫碰巧吃坏了肚子，无法启程，所以想请我当一段时间的保镖，我刚好也想看看海外的样子，就答应了。大概要一两个月的时间才能回来，算算时间正好秋天，到时可以一起烤红薯吃……我要吃七个，不，九个！

“我的事情就先说到这，然后是那个送信给你的家伙。她叫民治丸，和丽璐一样，也是我认识不久的朋友，被一件怪事苦恼了很久，我想你或许有办法解决，就让她过去找你了，你能帮就帮她一下，要是帮不了，我再另外想办法。

“对了对了，民治丸有一个很厉害的杀父仇人，我本来是想直接帮她报仇的，但她坚持说要自己动手才有意义——这话本来没什么问题，可惜她的本事实在不怎么样，这样下去不知道要猴年马月才能成功复仇。

“爷爷说过，如果一个人心里全是仇恨，早晚会走上不归路，所以让民治丸过去找你的另一个目的，是希望你能随便教她几手本领，指点一下，让她早点复仇成功，放下心头大石。当然，还是那句话，如果你没空的话，先让民治丸在你那待一阵子，等我回来，再介绍她去找别的师父学艺。

“差不多就是这样……恩，还有什么呢？对了对了，丽璐给了我一些他们国家的点心，名字好像叫金平糖，味道甜甜的，特别好吃，我原本想让民治丸带一点过去给你和小澪吃的，但回过神已经吃光了。这笔账就先欠着，下次见面的时候再补上。

“就这样，没事了！

“——龙子大人手启。”

把信的内容念完，舞衣舔了舔有点发干的嘴角，“你这个朋友还是一如既往的话痨。”

“呼呼。”

八寻摇头苦笑。自她在远江住下之后，龙子三不五时也会过来拜访，与次郎法师、天智姐妹都见过几次面，互相之间虽然不算熟悉，但也算是点头之交。对小澪更是疼爱非常，甚至第一次上门的时候，澪还没断奶，又恰好肚子饿了大哭大闹，不等她去找奶妈，龙子居然拍着胸口，自信十足地保证道：“不用麻烦，交给我就好！”

说罢立刻抱起了婴儿，宽衣解带，蓄势待发——很难形容那一刻八寻的心情，仿佛心里头奔过了万匹疯马，震惊到了极点：这才多久没见，你怎么无声无息连孩子都生了！否则哪来的奶水？

可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龙子大人的信心，并非是因为有过实际操作经验，而只是单纯的无知者无畏罢了。

就在那一天，凭借一张长弓横扫东国，杀得无数贼寇抱头鼠窜的剑圣之孙女，却被一个襁褓中的孩子打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正可谓是一物降一物，令人唏嘘不已。

后来八寻拉着心有余悸的龙子，普及了一番相关知识，只听得对方目瞪口呆，面红耳赤，只用一种无比震撼的目光打量着这边。但龙子大人从来百折不挠，并没有因为这一点小小的挫折而气馁，自那之后又经过一番努力，终于和小澪彻底地玩在了一起。

等澪开始学习说话之后，她就一直想要教会小家伙开口叫“龙子大人”，后来又退让一步，改叫“龙子妈妈”也行，可惜小澪不知道为什么，甚至连一声“姐姐”都不肯喊，张嘴闭嘴都是“龙子”“龙子”，直呼其名，让龙子大受打击。

“总有一天我要让她开口叫我妈妈！”龙子握拳发誓。

“她的妈妈是我。”八寻没好气地说道。

“那就叫爸爸。”

“你想占我便宜？”

“什么占不占便宜的，我又没让你叫我爸爸。”龙子理直气壮地反驳，换成别人这话妥妥就是在嘲讽，但放在龙子身上，八寻愣是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认真这么想的，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反唇相讥。

所幸小澪足够争气，没有被糖衣炮弹腐蚀，让龙子成功占到这个便宜，两人之间的“斗智斗勇”也就一直持续到了现在，而且距离分出胜负依旧遥遥无期。不过要是她真拿出金平糖这种大杀器，或许还真能攻陷小澪也说不定……

得亏龙子是个贪吃鬼。

八寻默默松了口气，随后稍微坐正身子，侧过头去，对着旁边的民治丸问道：“民治姑娘，你也听见信里面的内容了，龙子的意思似乎是想让我指点一下你的武艺……我倒是无妨，你呢，意下如何？如果不愿意的话……”

在她想来，至少在外表上两个人的年龄差不了几岁，被一个同龄人指点教学，无论对方再怎么厉害，照理来说，心里面多少还是会有一点别扭和不忿的，如果民治丸也有这种想法，她自然不会勉强。

“我当然愿意——”

但少女毫不犹豫，几乎在八寻刚刚说完这话的瞬间，已经兴高采烈地答应了下来。不仅如此，下一秒，她猛地扑倒在地，气势十足：“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这下不光八寻，连一边的天智姐妹都呆了一呆。

“等等……”

她只是说指点一下对方而已，这边怎么连师父都喊上了？

这么尊师重道的吗？

……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一封请柬

“古人说过，一字之师也是师，何况是授业之恩呢！”

面对八寻的疑问，民治丸如此回答道，听起来好像确实有那么一点道理。再加上她见这少女性子单纯，不像是有什么坏心思的样子，想了想，便也算是默认了这个说法。

当然，这暂时只是一个口头上的称呼，真正要收徒弟的话肯定不会如此草率——就算不谈其它各种林林总总的琐碎规矩，最重要的一点，八寻自己尚未从师父果心那里获得“免许”的许可，没有资格私自收徒。

必须先回去请示师父，等她老人家点头同意了之后，才能正式把这位弟子列入门墙，从此世间行走，可以大大方方报上自家流派的名字……话说回来，他们这个流派叫什么来着？

八寻忽然想起这个问题，认真回忆了一番，发现师父果心似乎还真没有向自己提及过这方面的事情，加藤段藏应该是知道的，不过她也一直没想起来问，如今更是不知道段藏身在何处。

这位师兄向来是个满世界乱跑的性子，马上就六十岁的人了，仍旧无家无室，孑然一身，过得逍遥自在……想来要是历史的大方向没变，他这个时间或许正在为越后的上杉姐姐效力，也可能已经跑到了武田家出仕。

鞭长莫及，无计可施，八寻唯有默默希望这位师兄可以好好活着，别像另一个时空那样，哪天上厕所时被人包了饺子。

在另一种意义上遗“臭”万年。

她摇了摇头，将师兄的事情姑且丢到了一旁，准备日后再找机会打听一下这只老鸟的消息，对方这么大年纪了，无亲无故，晚年多半仍是得自己这个做师妹的帮衬照顾一番。不过说归说，即使命运的轨迹不变，加藤段藏也至少还有近十年可活——他是一五六九年死的——短时间内不用担心。

师父那边就更不用说了，果心居士一向神秘莫测，八寻在远江安顿下来之后，曾经拜托舞衣代笔写了一封信，其中略略提及自身这几年的经历，以及收养了一个孩子云云，随后拜托一位有事前去奈良的行商人替她送信。

谁知那行商人到了目的地，像没头苍蝇似的转悠许久，却始终找不到八寻描述的位置，一度以为自己被耍了，回来的时候还冲着八寻抱怨了几句。八寻起初有点怀疑是不是这位行商没找对地方，后来又陆陆续续找了几个人帮忙，结果无一例外，皆是不得其门而入。

一次可能只是巧合，几次加起来显然就是另有玄机了，果心居士一贯神通广大，她在那几年所学到的本领不过皮毛而已，就算说对方真有某种惊天手段，机关也好，方术也罢，能够将整座山隐藏起来，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

既然找不到师父，八寻只好暂且按下这个念头，大不了以后寻个时间，带小澪回一趟奈良就是了。至于现在，还是脚踏实地，专注于眼前比较好——虽然她的眼前只有一片漆黑。

“八寻，我说过很多次了，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是吗，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呀。”

“八寻姐姐……”

“师父……”

“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