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白不醉人
所以她从一开始就做了两手准备,要是半之丞一切顺遂当然是最好的,不过考虑到他打探的对象,楚叶矢众乃是斋藤道三窃国的一大助力,尾张一番交手,虽然比上不足,比下却是绰绰有余,倘若半之丞真的暴露了身份,对面多半也会抱着放长线钓大鱼的想法,先不抓人,而是跟在他后面把据点摸清楚了,之后好一网打尽。
他们想当黄雀。
但结果更像是“兔子”,守株待兔的兔。
不用八寻很麻烦很累去找,自己便主动一头撞了上来。也是这年头没有外卖软件,否则她高低要给对方这种送货上门的服务态度打一个五星好评——太贴心了!
……
意识逐渐醒转,一时间原本还有些恍惚,但在短短两三个呼吸之后,他已经彻底清醒了过来。
睁开双眼,目光扫视着四周,同时也在试图活动身躯,但毫不意外,自己已经被麻绳紧紧捆住了,两脚被捆,双手被缚在胸前,嘴巴里也有东西塞着,很大一团,鼓鼓囊囊的,舌头动都动不了,更别提设法将这碍事的东西吐出来。
这下栽了……
心中浮现出这个念头,男人下一秒回想起来的,却依旧是那一道弱不禁风般的身影。
没有多余的言语交锋,也没有惯例的互相观察,找寻破绽,就在他手持苦无,绷紧着精神,正在斟酌着是究竟是要撤退,亦或是尝试搏上一搏,看看能不能将这个古怪女子捉为人质的时候,倏然,眼前一花。
额头一阵剧痛。
然后意识就坠入了黑暗之中。
这一切当时快如电光石火,让他根本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直到此刻清醒过来,感受着额头处的痛楚与明显鼓起的一个大包,他这才意识到,究竟是什么东西打晕了自己。
那个女人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或者展现出了什么惊人的武艺,她只不过是随意地迈出一步,随意地抡起手中拐杖,随意地……朝着他的头敲了下来。
这动作实在是太过简单,也太粗糙了一点,就在那一瞬之间,男人便已看出了不下十处破绽,每一处都足以致命。
仿佛只要苦无轻轻一挥、一划、一刺、一点,或者是拿脚去踢,拿另一只手去把拐杖夺过来,等等等等……甚至觉得哪怕是一个不懂武艺的成年人在现场,估计也能轻轻松松避开这一击,更何况是他这种身经百战,实战经验丰富无比的楚叶矢精锐呢?
诸如此类的念头如闪电掠过脑海,他在瞬息间做出了判断,决定不下杀手,生擒对方,带回去慢慢拷问,当即苦无一划,想要先挑断女子的手筋,废掉一条胳膊,就当做是敢对他动手的代价。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已经在那女子的脸上看到了惊惶,看到了恐惧,看到了那蒙上灰尘的精致五官因为剧痛而扭曲,因为手臂不听使唤而绝望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罪恶感与更胜一筹的愉悦感情涌了上来……
然后他就被对方一棍子打晕了。
怎么回事?不应该啊!
男人百思不得其解,那一招不管在力道、角度亦或是准头,都是粗陋得不行,一看就知道肯定是外行人的架势,偏偏却比他反击的苦无快了一点,只快了一点,真的就只是一丁点而已——
笃、笃。
忽然,似曾相识的敲击声响了起来。
男人猛地抬起头,正好看到那个瘦瘦小小的女子拄着拐杖,打开门走了进来。
她此时已不再是刚刚那副乞丐般的扮相,脸上的灰都洗过了,露出白净的肌肤,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披在了肩上。衣服却还是那件洗到发白,打着补丁的旧衫,闭着眼睛,拐杖敲敲打打,往这边走了过来。
看这模样,难不成还是个瞎子?
他眉头紧皱,一时间不知道是对方当真如此,亦或是故意假扮成这副样子羞辱自己。可那女子的一举一动都十分认真,煞有其事,不像是假的——所以,意思是他栽在了一个小瞎子手里?
岂有此理!
火气不由得涌了上来,要是换在平时,他多半已经开始骂人了,可惜现在嘴里被塞着布团,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基本没有任何威力可言。那走近过来的女子随即偏了偏头,居然把拐杖往他身上敲了敲,又戳了一下,似乎终于意识到面前是个大活人,这才慌慌张张收起了手杖,往后退了一步。
“抱歉……小女子不是有意的。”
并且很有礼貌地道了声歉。
男人恶狠狠地瞪着她,然而不知道是压根没察觉到,或者是毫不在意,那女子自顾自地坐了下来,轻声说道:“抱歉,小女子从出生就看不见东西,如果有得罪冒犯的地方,还请阁下望勿见怪。”
“……”
“不说话,莫非是真的生气了?哎,也罢,道不道歉取决于我,原不原谅则是取决于你,就算心头有气,也是无可奈何……还是说回正题吧。”
女子叹了口气,“首先,希望阁下明白,这是一场审问,如果阁下拒不配合,最后也有可能会变成一场拷问……说实话,我并不擅长此道,也不怎么狠得下心,所以平时一直都是把这种事情丢给别人去做的……但想了又想,总是该给你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
“怎么样,趁现在把该交代的事情统统都交代了,你就可以活着离开,也不用再受那无谓的皮肉之苦,人生苦短,替你我都节省一点时间,好吗?”
“……”
“果然没这么容易……算了,预料之中。”
她的声音很轻,很软,听在耳朵里,如沐春风,很是舒服,而且虽然嘴上说是审问,对方的语气却近乎恳求,让这男人莫名有些好笑,无奈嘴巴被堵住,没办法说话嘲讽,正想从鼻子冷哼一声以示轻蔑,陡然——
“呜!”
男人两眼瞪得极大,眼看着那女子随手一翻,居然将他的那支苦无拿了出来,在身上划出了一道口子,血流如注!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的身体剧烈地晃了晃,但女子恍若不觉,依旧在用那好听的声音,柔柔地说着话:
“其实,小女子本来只是一个局外人,无意插手你们的事情,这次出门也只是应旧友邀请,顺便吃吃喝喝,见识一下异国的风景……奈何阁下的同僚不讲道理,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对小女子的徒弟下杀手……”
苦无冰冷的尖端,在他的身上又留下一道印记,温柔得像是情人的抚摸,伤处的火辣,让男人又从喉咙里迸出几句闷哼,想要后退躲避,下一秒,苦无倏然刺了下去!
“……徒弟都被外人欺负上门了,我这个做师父的,又岂能不帮她出一口恶气?不过万幸你的那些同伴慈悲为怀,也没怎么伤到我家徒弟,所以小女子也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只想向你们的头领告一告状,让他亲口说一句道歉,这事儿也就算是揭过去了。怎么样,这个要求应该不算过分吧?”
“……呜,呜呜,呜!”
“阁下也是,方才的那一记攻击,分明是想废了我的一条手臂,虽然小女子侥幸快了一星半点,得以安然无恙,但初次见面就下此狠手,我觉得还是有所不妥。这样,我也不要求太多,阁下在这儿说一声对不住,这笔账就此一笔勾销。”
声音响在耳边,鲜血在身上流淌,伤口的剧痛中,男人看着那支苦无一点一点落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尖端的血迹顺着流了下来,粘稠温热的感觉,将手上暴露的青筋也染成了一片红色。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接下来这个疯子要做什么,已是不言而喻。
他一时间竟有些欲哭无泪,要是正经的审讯拷问也就罢了,早有心理准备,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有什么好怕的?
问题是眼前这个女疯子根本就不是想要正经从他嘴里撬出来什么情报——对方甚至连他嘴里的布团都没有拿出来!
说说说,说你个头啊!是他不想说吗?
“呜,呜呜呜,呜!”
“……好吧,看来阁下是不愿意开这个口了,也是,像您这样的人物,肯定是觉得对一个弱质女流道歉有失颜面,铁骨铮铮,宁折不弯。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换小女子说一声……抱歉了。”
那张略带稚气的表情上满是悲悯,语气钦佩,似乎当真对他的这份傲骨感到动容。
而这男人则是几乎连眼珠子都快瞪出了眼眶,嘴里呜呜作响,想要挣扎,却又唯恐自己这一动弹,直接把手筋递到了苦无上面,两难之中,只能拼了命发出目前唯一能发出的声音:
“呜呜!呜呜呜!”
让我道歉,我愿意道歉,别说一句了,一百句一千句对不起都没问题,所以快把嘴里面的这布条拿出来,让我道歉啊!
……
第一百三十九章 赤胆忠心
不幸中的万幸,那支苦无最终并没有落下来——并不是因为这个疯疯癫癫的女瞎子突然良心发现,而是在她马上就要动手的时候,被人及时拦了下来,而且好巧不巧,正是方才跟踪技术特别差,被他缀在身后一无所觉的那个人。
“八寻姑……你在做什么!”
“如你所见,小女子原本只是想请教这位先生几个问题,可惜不管怎么问他皆是一声不吭,哎,这份傲骨嶙嶙、赤胆忠心的气概,真是让人佩服,奈何立场不同,为了让他开口,只好试着动用一些……不太友好的手段了。”
那女子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又道,“话说回来,我感觉半之丞大人有话想说,莫不是……认为我这手段太凶残了吗?”
“不是凶不凶残的问题……”被叫做半之丞的这位确实是一脸微妙,视线在两个人的身上转来转去,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那是什么问题?”
“如果你想让一个人招供,首先应该让他能够开口说话……”
“哎?”
那女子闻言一呆,而半之丞已经大步走过来,一把扯出了黑衣人嘴里的布团。但还不等对方大口呼吸暌违已久的香甜空气,顺便再破口大骂几句,半之丞猛然握紧拳头,重重地打在了他脸上!
黑衣带血的身影被打得往后飞了出去,鼻血狂喷,像一滩烂泥瘫倒在地。由于双手双脚都被捆住了,让他甚至连拿手去捂一捂流血的鼻子也做不到,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含糊的呻吟声。
“——其次,尽量不要让他有多余的功夫说废话。”
“哇哦……”
虽然不曾亲眼目睹,但光是从声音动静也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那女子微微张开嘴,小小地感叹了一声。随后才反应过来:“等一下,所以他的嘴巴之前是被堵住的么?”
“你没发现?”半之丞诧异。
“没有呀。不过这么说来,他刚刚确实一直在哼哼唧唧的,原来是嘴巴里有东西,我还以为是在用冷哼表达不屑呢……”那女子恍然大悟。
“……”
半之丞稍微沉默了一会,“八寻姑娘,人都有自己擅长与不擅长的东西。”
“所以?”
所以还是让我来问吧。”
“……好吧。”
女子好似有些失落,但并未反对,扶着拐杖站起身子,又对着黑衣人在的方向礼貌一笑,点了点头,这才拉开隔门,笃笃笃的敲击声渐渐去远了。
换成半之丞盘腿坐在了他的面前,脸上带着微笑:“美人走了,只剩下你和我两个糙汉子,是不是很遗憾?”
“遗……遗憾你个大头鬼。”这会的功夫,黑衣人已经稍微缓过神来,恨恨地瞪了半之丞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个在合伙演戏……啧,看着就觉得碍眼,还不快滚!”
“看来你确实如八寻姑娘所说,一身傲骨,宁死不屈,佩服佩服。”半之丞拱了拱手,“既然如此,我便也不做无用功了,告辞。”说罢一伸手,又拿起了那个被口水和血搞到黏答答的布团。
“你……你要干嘛!”黑衣人一脸戒备。
“我想了想,还是应该让八寻姑娘来问,虽然她现在没什么经验,不过没事多练一练总是好的。来,张嘴——”
半之丞微微笑着,语气就像在哄小孩一般,一边却伸出手去,如钳子般用力卡住了黑衣人的下颌,眼看着就要把布团重新塞回去……
“等、等一下,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不要太过分……好,我知道了!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再把那个瞎子叫过来!”
可能是下巴被捏住的缘故,黑衣人的话音听上去模糊不清,口水直流,半之丞撇撇嘴,把手抽了回去,又在他身上随意地擦了擦。
“愿意开口了?”
“哼,反正我本来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而已,犯不上连这条命都搭进去。”
黑衣人仿佛一下子变得光棍了起来,“你和那个瞎子不同,看起来是个老手,多的话我也不说了,你问什么,就我回答什么,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过刚刚那个瞎子可是跟我保证过,只要我愿意老老实实配合,把知道的事情都交代完了,就让我活着离开。这句话还算数不算?”
“八寻姑娘一言九鼎,说过的话自然算数。
“好。”
挪啊挪的,把自己像一条青虫似的翻了翻身,换了一个相对比较舒服的姿势,黑衣人开口说道,“来,问吧。”
……
半之丞特意取了纸笔,每问完一个问题,就在纸上写写记记,那个黑衣人倒也真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尽管言不一定尽,但起码是有问必答,配合无比,简直都要让半之丞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正在审问俘虏了。
这还不算,最离谱的是说着说着,也不知道是不是话匣子打开了收不住,谈兴正浓一下子控制不住自己,讲到后来,有些半之丞疏忽或者没想起问的细节之处,黑衣人居然会主动提醒,加以补充——这一幕要是让不知情的外人看到了,定然不会认为是半之丞正在从俘虏口中撬情报。
反而更像是双方的立场颠倒了过来,一个不幸暴露的卧底受尽折磨,总算被组织救了出来,第一时间想的却不是休息或者疗伤,而是争分夺秒,把自己知道的消息如竹筒倒豆子一般,一股脑统统倒了出来。
忠心赤胆,苍天可鉴。
“……差不多就是这样,我知道的那些东西,有的没的,你问的没问的,已经全都告诉你了。”半天滴水未饮,又一口气讲了这么多话,黑衣人只觉得唇干口燥,嗓子都有点疼。
他往后一仰,示意半之丞帮忙解开绳子。
“多谢。”
然而后者却只是把笔一放,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迹,仔细收好,紧接着就要转身离开。黑衣人见状大急:“等等等等等,你要去哪!”
“当然是回去休息了。”半之丞理所当然地说道,“莫非……你舍不得我?”
“你明明说过要放我活着离开的!”黑衣人咬牙切齿,“而且你还说那个瞎了眼睛的一言九鼎,说话算话,现在是要反悔了么!”
半之丞却摇了摇头:“不对,我只说了后半句,至于放你离开,则是八寻姑娘向你保证的,与我有何干系?”
“你——”
“不过放心吧,八寻姑娘她为人正直,肯定不会毁约的,你就先在这儿躺着休息一下,等她过来帮你解开束缚便是。至于在这之前嘛……”
半之丞一度想要拿起地上的布团,但或许是见它实在太脏了,不禁一脸嫌弃,“算了,反正要问的都问完了,想咬舌自尽的话随便你就好。”
“你们这帮混账!杀千刀的畜生!”黑衣人勃然大怒,仿佛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不管不顾,张口就骂,一边更是蠕动着身体,艰难地朝着半之丞扑了过去。
只是还没他挪得几下,半之丞便走了出去,随手拉上隔门,将身后接连不断的叫骂声关在了房间里面,从头到尾,哪怕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地上的黑衣人。
“可恶!我一定要杀了你们,剐了你们,把你们千刀万剐,拿去喂狗啊!”
即便如此,黑衣人依旧骂个不停,好似是要用这种方式宣泄内心的愤恨一般,足足骂了小半个时辰,直到嗓子彻底喊哑,声音才渐渐低了下去。
“……”
他又看了一眼不远处那扇虚掩的房门,接着又收了回来,静静望向捆住自己双手的麻绳。在刚刚那个女瞎子想要挑断他手筋的时候,那支苦无碰巧割到了麻绳,虽然还没断掉,却已摇摇欲坠。
之所以方才他故意换了几个姿势,正是为了挡住这个断口,免得被对方察觉——这是他唯一的希望。
半之丞和八寻,将这两个名字牢牢记在了心底,自己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却必须回去提醒其他的同伴……黑衣人眼神闪烁,舔了舔发干发涩的嘴角,一股甜腻的血腥味顿时弥漫口腔。
他一边警惕着门外的任何风吹草动,一边猛地咬了上去!
但哪怕只剩下藕断丝连的一小段,要用牙齿硬生生咬断麻绳也绝不是什么轻松的任务,等到绳子好不容易从中间断开,褪到地上,窗外也已经是深夜时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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