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女八寻 第151章

“阿左和阿右？”八寻闻言却皱了皱眉头。信里面的“左”和“右”，指的果然就是这两人，只是他们一直在跟着舞衣做事，这趟特意跑来尾张，十有八九也是舞衣的意思。

远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需要让舞衣派这两人特意赶过来这边，只为了传达一个消息？

不过知情人就在面前，她自然不用独自苦思冥想，当即问道：“民治，他们两个要你转告什么消息，是远江那边出什么事了么？”

“恩……”说到这个话题，民治丸莫名显得有些迟疑，连心跳都变快了一些。

她咽了一口唾沫，回答道：“这件事我说出来师父你可别吓着……反正我刚听到的时候是吓了一跳。按照左右卫门他们的说法，井伊家的那个年轻家主前不久差一点就被今川氏真杀死了，好不容易才逃了回来，但也因此下定决心，说什么要效仿三河的松平元康，脱离今川掣肘，表明独立……

“据说那位骏府馆的主人得知这件事后大发雷霆，正在召集大军，不出意外的话，两边可能很快就要开战了。”

……

第一百七十二章 至再至三

后世有这样一种说法：“一只蝴蝶在巴西扇动翅膀,有可能会在美国的德克萨斯引起一场龙卷风”，这便是大名鼎鼎的蝴蝶效应。

自打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八寻一直将自己当做一只酒醉的蝴蝶，时常担心会不会因为某些无心之举，引起什么不可预测的改变，导致穿越者先知先觉的优势毁于一旦——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对于一个胸无大志只想平静度日的纤弱女流而言，这份先知先觉究竟有何用途，但正所谓“有好过冇”，不管有没有用，手里能打的牌总是越多越好。

谁知道她这只自诩的蝴蝶尚未掀起什么波澜，另一场风暴，却已在东海道悄然酝酿而出。

事情的起因自然要追溯到去年五月，那场令整个天下为之震动的桶狭间之战。虽说这场战役的结果与八寻印象中大差不差，可在细节方面多少有所出入：

今川义元并非是在桶狭间被服部小平太与毛利新助两人合力杀死，而是一度成功逃离了战场，最终却惨死在三河的冈崎城外，据说是遭人用大刀拦腰斩断，死状凄惨无比，更有甚者，杀人者竟然没取走他的首级，而是让随后追至的小平太与新助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不取首级，代表对方并非为了名利功绩而杀人，再考虑到义元身死的地方，真相更是仿佛呼之欲出——人尽皆知，在松平广忠死亡之后，松平家唯一的继承人不过一介孤子，又是今川家的人质，任凭义元怎样拿捏都没有反抗之力。

虽然松平元康从小就得到太原雪斋的青睐，元服之后更是展现出了远超常人的才能，在其他今川将领一筹莫展的情况下，好几次立下奇功，扭转战局，让今川义元赞叹不已。

但越是如此，他越不愿意让元康回到三河故土。道理很简单，如果对方只是一个平庸之人，放手也就放了，无伤大雅，还能施一个恩情给松平旧臣；然而元康表现出的种种能力，已让义元心存忌惮，又岂有可能纵虎归山？是以面对松平家臣的屡次请求，他一边以各种理由推诿，一边明里暗里，通过外交手腕逐步掌控三河。

治部大辅之心，路人皆知，就连远在京都与堺市的人们，偶尔也会聊起今川义元对于三河的野心，身在其中的松平家众人又岂能不知？事实上，早在桶狭间大战将起之际，松平家内部的某些激进派便想趁此机会迎回少主，并顺势倒向织田，与今川为敌。只是尚未等他们付诸行动，就被松平元康本人喝止了。

“岂可如此！”

他强行压下了家臣们蠢蠢欲动的心思，一面依旧忠心耿耿，为今川义元拼搏杀敌。直到桶狭间一场白雨黑风，那位东海道的巨人陡然倒地，自己更被安上了弑主之名，一时之间，内心又惊又怒，想要反驳，又不知道该如何争辩。

虽然由于他后来的人生事迹，人们多用“乌龟”或者“狸猫”来称呼调侃这位三河出身的天下人，然而无论将来如何，此时的松平元康不过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猛然间这么一口大锅砸在头上，难免有些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何况不光其他人，元康自己其实也怀疑这会不会是自家哪个热血上头小年轻——比如某年轻气盛的本多平八郎某某——干出来的好事，只是怀疑归怀疑，就算真是自家人下的黑手，他也不可能把人交出去让今川家处置，那就只能装傻充愣，怒斥凶手残忍了。

俗话有云，三人成虎，不消多久，这类的猜测在人们口口相传中俨然已成了事实。

在另一个平行时空中，松平元康即便是在桶狭间之战后，也依旧对今川家怀有期盼，不仅频频发兵骚扰尾张边境，更屡次请求今川家的后继者氏真出兵为其父义元报仇，直到看清了氏真的懦弱，这才彻底失望，转而与织田信长联手。

然而如今由于传言越演越烈，来自今川家的敌视也越趋严重，明白事不可为，松平元康于是早早做了决定，在永禄三年的年底宣布脱离今川独立，并且与信长在清洲城会晤，双方正式结盟。

盟约定下之后，松平元康再无后顾之忧，趁着今川家群龙无首，人心惶惶的良机，发兵东征西讨，仅仅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已经巩固了自身对于西三河的统治，并接连拉拢东三河的户田、西乡等豪族，对于依旧忠于今川的势力，则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其击溃。

尤其是在今年初夏，随着松平元康率军攻陷了今川岭的上乡，斩杀城主鹈殿长照之后，东三河剩下的土豪纷纷臣服，再加上北三河，仅仅大半年的时间，这个年轻人就已经初步一统三河，实现了祖辈的夙愿。

人与人的悲喜并不相通，松平家的崛起，直接令到今川家威名扫地，而被双方势力夹在中间的远江之地，大小豪族，也面临着抉择的时机。是继续效忠于今川，亦或者及早改投松平……简简单单的一个选择题，背后所牵扯的，往往就是数百人的生死，数千人的兴亡，不可不慎。

大多数人最初还是信任着今川，奈何松平元康一路高歌猛进，宛如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相对的，今川氏真则是毫无反应，据说整日整日无所事事，对政务毫不关心，要么沉迷女色，要么与小姓宠臣踢球玩耍，简直就像是晚上八九点钟的太阳。

一者朝气勃勃，一者暮气沉沉，见此情形，远江一众人等难免心思浮动，有了别样的念头。

最先付诸行动的领主，便是曳马城的饭尾连龙。他的父亲饭尾乘连本是今川的大忠臣，在桶狭间壮烈战死，或许是因为父亲的死，也可能单纯是看到了今川家的衰落，饭尾连龙逐渐生出不臣之心，最后在松平家的使者怂恿之下决定拥兵自立。

今川氏真得知大怒，亲率大军前来讨伐，与饭尾军激战数场，双方损失惨重，虽然今川军占了优势，却依旧迟迟拿不下曳马城，只好暂且退兵，并派遣使者与饭尾连龙谈和。

经此一战，饭尾连龙志得意满，认为今川氏真不过如此，不久之后，他收到了氏真参与宴会的邀请，尽管妻子与几位重臣都觉得其中可能有诈，劝他谨慎小心，饭尾连龙却觉得氏真小儿没有这种胆量，仍然答应了使者，只带了十多人前往赴约——

结果他左脚一刚踏进骏府，就被氏真安排的刀斧手剁成了肉饼。

饭尾连龙没有子嗣，亲戚也早就死得七七八八，他这一死，饭尾家很长一段时间也就不成威胁了。平心而论，今川氏真这一招用得确实漂亮，可惜看在其他人眼中，就多少有点唇亡齿寒的感觉了。

这其实不算什么问题，问题在于……氏真似乎只懂得这一招。

饭尾连龙反叛之后不久，北远江的天野景泰、元景父子也与同族的天野藤秀就领地事务产生了冲突，最终一路闹到了今川氏真那里。氏真的判决有利于藤秀，导致了景泰父子的不满，在试图申诉无果之后，两人当即悄悄向三河派出了使者。

天野藤秀通过内应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立刻上报给了今川氏真，氏真转念一想，便给这父子两人写了封信，说是自己改变主意了，让他们来骏府城，重新进行一次判决。

然后天野父子就带着人过去了……

结果自不用说，又是熟悉的刀斧手一拥而上，但也不知道是今川氏真这回用的刀斧手水平不足，又或者是天野家的私兵相对更能打一点，一番激烈的厮杀之下，居然让天野父子活着逃了回去，一回到领地，立即整兵备战，要与今川家不死不休。

还没等天野家的事情料理完毕，另一边，井伊家又出了幺蛾子。

原本的家主井伊直盛去年已在桶狭间壮烈战死，由于直盛这辈子只有次郎法师一个女儿，家主之位便落到了同族的井伊直亲头上。

要说起来，这位井伊直亲也算得上是命运多舛——早在十多年前，井伊直盛已有意将他收为养子，日后继承井伊家主之位，但今川义元则希望直盛从自己的今川家过继一个养子，通过这种方式将井伊家纳入自己的掌控。

正因如此，义元将年幼的井伊直亲视为眼中钉，巧妙捏造了一个通敌的罪名，将他的父亲井伊直满骗到骏府城，酒杯一丢，刀斧手冲出来当场将人剁成了包子馅。

不仅如此，他还要求井伊家交出小直亲的首级，但这可是井伊家目前唯一的男性继承人，井伊直盛自是不愿，当即编造了一个理由，对外宣称小直亲已死，私底下则是将其偷偷送到了信浓避难。

为了增加说服力，井伊直盛不惜让自家女儿出家为尼——次郎法师当初本来与直亲有着婚约，这番出家之举，也相当于是替未婚夫守寡了。

而直亲在信浓蛰伏多年，刻苦锻炼，学得了一身本事，在桶狭间之战后，被井伊家臣们请了回来，继承家主之位，并迎娶了井伊重臣奥山家的女儿阿莜，至于原本的婚约，则自然是早就作废了。

这段颠沛流离的童年，让井伊直亲有着远超同龄人的心气，他并不愿意继续跟随日落下山的今川家，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西方，与松平家私底下有着不少信件交流。

但井伊家内部也是分成了亲松平与亲今川两派，互相泾渭分明，争执不休，后来有一次，不知道是谁半途截获了井伊直亲寄往三河的信件，并上呈到了骏府城，今川氏真当即命令他亲自前来解释，否则便要发兵征讨。

无可奈何之下，井伊直亲只能乖乖听话前赴骏河，并果不其然在半路上遭遇歹徒围杀，就在即将丧命之际，有一位武艺高强的蒙面奇人出手相助，让他得以平安逃离，仓皇回到了井伊谷。

就算傻子也明白这些所谓的“歹徒”到底是受谁指使，井伊直亲惊怒交加，他本以为今川氏真对这件事只不过是想要一个解释，再借机敲打他几下，一切都还在接受范围之内，谁知道对方一开始就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是可忍孰不可忍，在盛怒的家主面前，即使是平时主张亲近今川的家臣们，也都战战兢兢不发一言，只能任凭会议朝他们所不愿的方向一路推进下去。过得数日，继天野景泰父子之后，井伊直亲也正式与今川家撕破了脸面。

眼看一场大战无可避免，整个远江，大到各方领主，小到庶民百姓，都已经隐约嗅到了空气中的杀伐氛围，正是暗潮将起，风雨欲来……

……

一番交谈之后，八寻大概明白了如今的情况，一时之间也是颇为苦恼。

她前世对于这段历史的了解，大多来自游戏与动漫小说等等，都是经过了后人戏剧化的演绎，本身已是真假参半，而且这些虚构作品往往聚焦于某个特定人物，例如赫赫有名的战国三英杰，因此八寻对于织田信长的发家史，以及丰臣秀吉的草根立志传等等皆是烂熟于心——毕竟上辈子光是在游戏里就来来回回触发了不下几百次本能寺烧烤。

而除了这些之外，对于那些相对乏人问津的冷门区域，例如远江，她只知道这块地儿后来好像是被老乌龟德川家康拿下了，曳马城也被改名滨松，当了家康很长一段时间的居城。

但对于曳马城的饭尾连龙，以及天野父子等等，则是一问三不知，根本听都没听说过，自然也不知道如今正在发生的事情，到底是历史上本就有的，又或者是某只蝴蝶扇起的风暴。

只是无论是哪一种可能，她该做与能做的事情都只有一样，那就是尽量保护好身边之人，平安度过这场暴风雨。

“也就是说……武流兄已经将咱们屋子里的东西和初芽都搬到了山下，龙泰寺那边也正在紧锣密鼓做着各种防守的准备？”

“对。”

民治丸点了点头。至少当左卫门他们出发的时候，今川氏真仍然在调集大军，井伊直亲也正在抓紧时间准备迎战，一边与天野父子联系，一边向三河求援，因应这两者的回复，之后的情况也将大为不同。

而在这一刻，没有谁敢轻易说自己知道未来会走向何方，考虑到井伊这边一旦兵败，整个井伊谷周遭免不了都要沦为战场，其他地方可以放弃，龙泰寺作为数代家主埋骨之地，却是必须坚守到底。

是以次郎法师这段时间一直在指挥众僧加固防御，将寺庙临时改造成一座小型城池，这样万一敌人真打过来了，也能据城而守。舞衣也早就把初芽接了下来，安置在龙泰寺内，自己则是按照次郎法师的指示，与各处的龙宫众一起四处侦查情报，借以确定各方的动态，好在第一时间做出应对。

而她之所以让左右卫门过来，却不是为了催促八寻和民治丸回去帮忙，恰恰相反，根据左卫门的说法，舞衣和次郎法师似乎是希望她们暂时留在尾张，等战争告一段落再回来。

“……民治，你怎么想？”

“可能是她们顾及到小澪，毕竟兵荒马乱，万一出了什么事情……”

“确实。”

“那师父，我们应该……”

“你想怎么做？”

被八寻这么一问，民治丸抱着她的长刀，抬起头来，眼中倒映着那一轮月色，脸上满是担忧。

不过这个问题她可能早在之前就想了很久，此时与其说是在思考如何回答，不如说在斟酌该怎么开口：“要不然……师父你跟小澪留在这儿，我先回去帮忙？”

“不行。”

“为什么？”

“放着你们打生打死，我却自己一个人留在安全的地方优哉喝酒……民治呀民治，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八寻说着话，还伸手捏了捏对方颇有弹性的脸蛋儿，佯作不满。

“师父……”民治丸欲言又止。

“嗯？”

“你其实可以只优哉，不喝酒的……”

“逆徒！”

捏脸蛋的力道顿时更大了一点。民治丸呲牙裂嘴，努力挣扎了好一阵子，这才终于逃脱了某人的魔爪，揉着她已经发红的脸颊，身子一缩，躲到旁边，拉开了距离。

两只眼睛倒是还看着这边：“我也是在担心小澪嘛……”

明白她们都是好意，八寻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但想想看，等到小澪长大之后，要是问起这天发生的事情，我要怎么回答？明明身边的亲朋好友遇到危险，我却因为害怕躲在安全的地方袖手旁观？而万一……万一武流兄与法师大人他们出了什么事，我又该用什么样的言语去安慰小澪，说服她，让她相信，自己的母亲不是一个临阵而逃的懦夫……

“我说服不了她，也说服不了我自己。”

八寻手按拐杖，迎着民治丸的目光，露出一个微笑，“所以，要么民治你带着小澪在尾张多待一点时间，要么咱们一起回去，怎么样，你选哪个？”

听完这段话，知道八寻已经做出决定，而与那副柔柔弱弱的外表不同，对方性格出乎意料的倔犟，一旦决定了什么事情，哪怕九头牛也轻易拉不回头。民治丸耸了耸肩膀，有点无奈，又有点高兴地笑了起来。

“……师父在哪，我就在哪。”她答道。

“好。”八寻点点头，“那等天亮之后，咱们就去向藤吉郎他们辞行……回远江吧。”

……

第一百七十三章 最安全的地方

远江与尾张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

对于那些兵强马壮的诸侯大名而言，这段距离可能要足足花费他们的数年、甚至数十年时间，往往要经过好一番精心算计，运筹帷幄，文攻武略，最终才能顺利达成目的，入主其间，便如同曾经的今川家，以及某个平行时空中德川家康所做的一般。

但另一方面，对于一身轻松的旅人来说，这段路途却显得无比短暂，仅仅数日光阴，八寻一行人已经从清洲城出发，经过三河，回到了西远江的井伊谷周近。

一路上可以说是无风无浪，平安顺遂，只偶尔撞见了大概三四……或者五六……也可能是七八次山贼而已。之所以用这种不确定的口吻，是因为这些倒霉的贼寇压根没机会来到八寻面前，早早就被民治丸以及一众楚叶矢的热心好汉们收拾掉了。

没错，无明他们也跟了过来。虽然照着八寻原本的想法，楚叶矢众如今既然离开了斋藤家，又有着阿秀与浓姬这一层关系，接下来最好的出路自然是抱住信长的大腿，日后一块吃香喝辣——为此八寻也不介意再做一个顺水人情，将美浓的功劳让给他们。

所谓的功劳，自然不是指她一剑砍了义龙这回事，且不说空口无凭，哪怕说了信长也不一定信，怕就怕他真的信了，扭个头心生忌惮，随便找个理由把楚叶矢这帮人剁成饺子馅，过犹不及，反倒不美。

她想的是帮无明等人牵个桥搭个线，借着禀报美浓状况的由头，将他们介绍给信长认识，以信长这般求贤若渴，且提拔人才不拘一格的个性，见识到他们的本领与潜力，必然重用。

如此这般，本来打算的挺好，谁知把话这么一说，却被无明摇头拒绝了。

“一味受人恩惠，可算不上什么朋友。八寻姑娘你为我们做的事情已经够多了，这人情要是再欠下去，只怕这一辈子都还不完。”她如此回答道，语气诚恳而坚决，明显是不打算改变主意的。八寻听了只能作罢。

但无明的话还有后续：“话说回来……我听那位民治丸姑娘提到，远江一带最近似乎不甚太平，或许会爆发战争，甚至有可能将八寻姑娘你与你身边之人牵扯进去？”

“是这样没错……”八寻叹息。

“那正好。”短发女子却笑了起来，“我正发愁不知道该怎么还你的人情呢，既然战火将起，不如让咱们也跟你一块回去远江吧。虽说只有这么一点人手，可兵贵精而不贵多，想来总是能够派上一点用场的。”

“这……”

“怎么，八寻姑娘莫不是嫌我们拖你后腿？”

“绝无此事，只是……”

“既然不嫌弃我们笨手笨脚，那事情就这么定了，等我回头跟其他人说一声，反正大家伙都没什么行李，要走随时能走，绝对不会耽误时间！”

不过三言两语之间，无明便已经敲定了主意，事后又回头与阿秀、阿优以及那十多个部下商量了几句，似乎大多数人也都是持赞成的意见。盛情难却，同时前途未卜，考虑到最糟糕的可能性，八寻也确实需要这些人的助力，于是也不再推辞，爽快地接受了这份好意。

她随后找了个时间，向藤吉郎夫妇告辞，并请对方代为转告信长斋藤义龙已死的消息。藤吉郎耳听六路，交际甚广，虽然左右卫门前来报讯的时候他不在场，却也早早从自己的渠道得知了远江如今发生之事，心知肚明八寻为何急着回去，所以也未挽留，只是稍微旁敲侧击了一下，问八寻要不要亲自前去清洲城，当面告知信长美浓的讯息。

后半句话他没有明说，不过八寻已听出了藤吉郎的弦外之音，此刻织田与松平两家互相结盟，松平元康又以雷霆之势横扫周遭，将东三河初步纳入了自身的统治范围之中、三河往东，便是远江，如果井伊家的状况当真危急到了一定程度，向三河的邻居求援，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但八寻拎得很清楚，她一不是井伊直亲的家臣，二不曾沾亲带故，区区一介闲云野鹤，又岂能越厨代庖，反过来替“肉食者”拿主意？于是婉拒了藤吉郎的提案，这位长相如猴的青年稍稍有些失望，不过马上又调整好了情绪，再三嘱咐八寻等人务必小心，要是遇见什么麻烦，不用顾虑，只管前来尾张投靠。

“别的不提，要是真有那一天，区区几双筷子，几顿美酒，猴子我还是负担得起的！”

藤吉郎用力拍着胸口，哈哈大笑，他的妻子宁宁则在一旁与小澪说话，虽则两人相处的时日不长，宁宁却好似十分疼爱这个小家伙，甚至按照藤吉郎私底下的调侃，她之所以会主动提出要从父母家里搬出来，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小澪住在这边。

此时一边说话，初为人妇的少女一边不停往小澪怀里塞东西，吃的、玩的、看的，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直到小澪双手堆得满满当当，这才依依不舍地停下。

“要乖乖听母亲的话呀。”

“恩，澪一直都很听话的！”

奶声奶气的回答，听得宁宁一颗心更是软得不行，下意识就想抱上去，可目光一扫，见众人都聚在一起，抬起来的手臂迟疑着又放了下去。

不过宁宁也不是只偏心小澪一个，不光是八寻与民治丸，就连事先没有预料到的无明一行人，她也都准备好了相应的礼物，人人有份，雨露均沾。虽说不是什么名贵值钱的物事，但这份心意，着实让人心里头暖洋洋的。

“你真是娶了个好妻子。”八寻语带调侃。

“那是当然！”

藤吉郎则是摆出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一边还想伸手去将宁宁抱进怀中。可后者是那种典型的大家闺秀，要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如此亲昵的行为，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几乎是在青年手刚伸过去的时候，她就一声惊叫，红着脸躲到了旁边，怯生生的，含羞带怒，怒视着自己的丈夫。

“嘿、嘿嘿……”藤吉郎挠了挠后脑勺，有点尴尬，这一幕煞是有趣，其他人也都一起哄笑起来，现场顿时充满了快乐的空气。

几人接着又天南地北地闲聊了一会，八寻拱了拱手，告辞离开，藤吉郎站在门口，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消失不见，周围仿佛也猛然变得冷清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