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白不醉人
“哎。”
人一旦安静下来了,好像就总是喜欢唉声叹气,不管别人有没有这个习惯,藤吉郎自己反正是这样的。他从小就贪玩好热闹,身边时常聚集着一批调皮捣蛋的玩伴,到了长大之后也是如此,呼朋引伴,最受不了孤单寂寞——幸好现在他并非一人独处。
转过头时,只见宁宁依旧望着路口方向,明白对方在想什么,藤吉郎笑了一下,伸手搂住了妻子。周围没人在,宁宁这回便也没有躲闪,只是脸颊微红,有点害羞地瞥了旁边一眼。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你这么喜欢小孩子。”
“因为我又没跟你说。”
“有道理,哈哈!不过别人家的孩子,再可爱也是别人的,咱没必要羡慕,再过段时间,我们自己也生一个。”
“讨厌!”
“我只是把现在的想法说出来而已,怎么,难道宁宁你不想要孩子吗?”
他高兴地笑着,宁宁则是被这几句话逗弄得越发羞涩,眼神游移,脸蛋更是飘起了两朵红云,明艳艳的,令人食指大动。藤吉郎眼珠子如猴儿般滴溜溜一转,瞥到左右无人,嘿嘿一笑,突然凑近过去,“啵”的亲了一下。
“……!”
宁宁一下子就呆住了。
藤吉郎见状,轻车熟路扭头就往屋里跑,他前脚刚进门,就听到少女又羞又恼的一声尖叫,从身后追了起来——
……
八寻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出门时大约是七月底,如今一番折腾,回到井伊谷时,也不过是八月中旬。
农历的八月正是仲秋,十五未到,月色将圆。既然知道天智姐妹已经搬到了山下,八寻便也没有上山,而是带着众人直奔龙泰寺。
与她印象中舒缓悠哉的感觉不同,如今的龙泰寺一片肃杀之气,围墙已被僧众加固垒高,隔着墙壁,能听到里面兵器呼喊碰撞之声响彻不绝,显然是那些武僧们在争分夺秒锻炼武艺、
其中昊天和尚的嗓门格外洪亮,仿佛一口大钟轰隆隆的作响:“不够!再来!你们一起上!呀呀呀呀呀呀呀!”乍听这动静,不知道的可能还以为是哪家台子正在表演莽撞人呢。
考虑到无明这群楚叶矢众人数不少,又都是生面孔,骤然过来可能会引发误会,八寻在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先派民治丸过来传讯了,此时刚刚来到近前,次郎法师便已迎了出来。
一开口便颇具古风:“八寻施主,你还是回来了……”
“是呀,法师大人有难,小女子又岂能无动于衷?”八寻笑着回答。
“唉……罢了。”次郎法师摇了摇头,露出一个苦笑,借着又转过头去,对着无明微微一笑,“事情我听民治讲过了,诸位远道而来,一路辛苦,我已经让人收拾好了客房,先入内休息吧。”
无明点点头:“有劳法师了。”
“至于八寻施主……请随我来。”次郎法师收回目光,又落在盲女身上,一句话说完,转身就走。八寻耸了耸肩膀,一旁的阿秀左右看了看她们两人,压低声音问道:“啊……”
“阿秀是想问你,那位法师大人是不是生气了?”无明帮忙翻译。
“没有生气……”
“真的?”
“应该吧。”
八寻小声答道。
这时次郎法师本来走在前头,似乎是没听见声音,又停住脚步,回过头来。那目光恍如无声的催促,其中的确没有蕴含着什么怒意,只是恍如一池湖水,荡漾着一层层莫名的涟漪。
隐约感觉到了这道视线,八寻抿嘴一笑,又将身后背着的小澪往上轻轻扶了一扶——小家伙体力有限,自己迈着两条小腿走没一会儿就累了,换在平时她倒是也肯让民治丸或者其他熟悉的人物背一背抱一抱,奈何可能是前段时间刚刚与妈妈分开过一段时间,此时显得格外黏人,难得撒起娇来,闹腾着不肯与八寻分开。
正因为小澪一向都比较懂事,这种略显任性的样子反而让人觉得新奇,八寻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虽然有点吃力,依旧是一路上将人背了过来。而或许是心里面多少有点负罪感,小澪这几天也都是先主动自己走路,实在累得够呛才要求抱抱。正因如此,往往八寻刚一把人抱起来,两分钟不到的功夫,小家伙已经发出了微微的鼾声。
此时亦是如此。
意识到次郎法师此时心情可能确实不是很好,八寻背着睡着的澪,与无明等人暂且告别,后者自然有负责接待客人的小和尚领他们到客房休息。而盲女则是敲着拐杖,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等她走到附近,次郎法师又重新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法师大人。”
“……”
“法师大人?”
“……”
“阿永。”
直到她带着几分笑意换了称呼,次郎法师眼角余光一瞥,眼中这才多出了几分别样的情绪。
“你在生气吗?”
“我没生气……出家人戒嗔戒怒。”
“但我明明记得出家人也不让说谎的。”八寻歪了歪头,轻笑一声,又道,“我还以为你看到我急急忙忙赶回来,应该会很高兴才是。结果这种反应,不免让人有点受伤了……”
“……我没有生气。只是……”次郎法师沉默了一会,“既然知道战火将起,你实在不应该回来的。毕竟……就算不为你自己考虑,也要为小澪的安全想想,万一她出了什么事——”
“阿永,你知道这天下间最安全的地方在哪吗?”不等她把话说完,八寻忽的问道。
“在哪?”次郎法师一愣。
“在这儿。”
八寻把手一按,拐杖在地上轻轻一敲,意思不言而喻。她的神情依旧平静,嘴角也还是那一副柔软的笑容,但口中说出的,却是少见的自信之语。
那强烈的自信恍如一柄出鞘利剑,锋芒尽露,逼得人不敢直视,以至于次郎法师整个人都不禁呆了一呆,脚下的步伐也停住了,用一种很陌生的目光打量着身旁之人,好像是第一天认识她一样。
而八寻面带微笑,又问:“第二个问题,你知道天下间比这儿更加安全的地方是哪吗?”
“不知道。”
出家人不打诳语,次郎法师回答得干脆,一边也有些期待对方会说出什么答案。
八寻这回却没有立即说下去,而是先朝前几步,走到了僧袍的女子旁边,再把拐杖在两人中间敲了一敲:“是这里。”
轻轻柔柔的一句话。
却让在场唯一的听众心头一软,本已来到嘴边的某些话语,一时间又咽了回去。想再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得苦笑一声:“八寻施主,你真的是……”
“嗯?”
“真是一点都没变。”
“当然没变了,咱们才区区半个月的时间没见,有什么好变不变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说……罢了。”不欲解释,次郎法师脸上浮现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眉宇间隐带的愁容也在这几句话中悄然消散了不少。她不再说话,带着八寻又往里走了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却还有别的人在。
暌违了小半个月的初芽正牵着民治丸的手,两个姑娘凑在一起,叽叽咕咕说个不停。由于精神年龄相对最为相似,这两人平时关系就很好,民治丸常常带着初芽去山里晃悠,要么上树掏鸟蛋,要么下河抓鱼虾,基本都是民治丸一个人上蹿下跳,初芽则是在旁边主要负责感受气氛。
虽然如此,初芽自己却也玩得很是开心,毕竟她打小瘫痪,兄长总是有做不完的事情要忙,身边也缺乏相同年纪的玩伴,后来固然是可以独立行走了,却也依旧只能一瘸一拐,与奔跑无缘。
她不曾抱怨过命运,但看着其他同龄人奔走玩耍,心里难免还是有点羡慕。再后来,八寻倒是愿意陪着她一起玩,只是某些暗地里的心思,让初芽在对方面前总是有点放不开,一直到民治丸过来,她这才终于有了一个玩伴儿。
不过除了玩伴,初芽其实还有着另一个不可告人的念头,想将民治丸“策反”过来,为自己的日后大计添一份助力。可惜她旁敲侧击暗示了很多次,民治丸硬是眨巴着那双纯真而懵懂的眼睛,一问三不知,一说就是“啊?”,直把初芽打击得不轻。
到得最后,她甚至都有点怀疑,莫非是自己的思想太肮脏了?
不不不,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情,单纯是因为民治丸不开窍罢了,只要功夫深,铁柱磨成针!
抱着这个想法,初芽始终不曾放弃,一直在持之以恒地“策反”着民治丸,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结果。不过眼下她倒是没有往这个方面努力,只是单纯在与一段时间不见的小伙伴聊天罢了。
聊着聊着,一抬头,从次郎法师的身后看到八寻,小姑娘两眼顿时一亮,正要下意识起身扑过去,蓦地又见到被她背着的小澪,这动作起身起到半途,又坐了回去。
“八寻姐姐。”并甜甜地叫了一声。
“师父。”民治丸也跟着叫道。
“恩。”八寻点点头,在次郎法师的帮忙下,轻手轻脚把小澪抱了下来,放到旁边的被褥里,次郎法师与初芽又帮小家伙盖好被子,至于八寻,则是被民治丸拉到了旁边坐下。
“所以……”
刚一坐下,八寻毫不拖泥带水,立即问道,“法师大人,现在的局势如何?”
“局势的话……”
谈到正事,僧袍女子脸上的笑意也缓缓收回,重新变得严肃起来。她顿了一顿,似乎在思考着要怎么回答,“说实话,今川家那边的反应比我们最初预想的要好一点,但……也没好多少。”
……
第一百七十四章 初生牛犊
今川义元这场耻辱性的桶狭间大败,已经成为了这一年间各方诸侯津津乐道的话题,有人嘲笑这位东海道大大名威风一世,临了却演了一出老马失蹄的戏码,折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手上;
有人则对造成这一切的尾张“大傻瓜”另眼相看,或是欣赏,或是警戒;
也有人将目光投向了三河,看着松平元康这段时日的精彩表现,不禁联想到他之祖父,被人誉为“如果活到三十岁当可取得天下”的松平清康,仿佛英雄魂魄,隔世重生,一颗璀璨的新星,正从“巨人”尸体上冉冉升起。
自然也有一些目光,紧紧盯视着义元死后的今川家。世间虽有“虎父无犬子”的说法,这句话对于今川氏真却并不适用。
作为义元的嫡子,在父亲身亡之后,他理所当然地继承了家督之位。奈何与他那位文武双全,一己之力建立东海道大业的父亲不同,今川氏真的才能着实有限,更兼胸无大志,整个心思要么放在蹴鞠上,要么就是忙着与宠爱的女性,又或是那些娇艳可口更胜女子的侍童们在被窝里打架,对于政务毫无兴趣,一概丢给家臣处理。
只有在曳马城饭尾连龙谋反的消息传来时,氏真这才初次动怒,不顾几位重臣劝阻,一意孤行亲率大军前去讨伐,结果却久久未能攻陷城池,只好撤退议和。后来或许是有高人指点,又或者是氏真在这方面较有天赋,一条鸿门宴的毒计,斩杀了自大的饭尾连龙,总算挽回了些许颜面。
但从那之后,面对天野景泰父子,以及私下里与松平书信联系的井伊直亲,今川氏真故技重施,想要用同样的手段杀死对手,却都以失败告终。
如今不光是三河即将全面沦陷,随着井伊与天野两家的反逆,足足小半个远江也已脱离了他之掌握,氏真看在眼里,内心又气又急,偏偏又无可奈何,只好变本加厉,越发沉溺在酒色之中,终日不理正事。
“……如上种种,皆是骏河那边探子传来的情报。”次郎法师说到这里,稍稍一停,最后又补充了一句。
“依法师大人之见……这情报有几成可信?”
八寻略一思索,开口问道。
“不可尽信,但今川家最近一段时间风平浪静也是事实。天野父子在北边已经正式举兵,而直亲在那次伏杀过后,也一改原本的中立立场,公开倒向了三河一边……如果按照上次曳马城的状况,骏河公应该早就开始召集大军杀过来了,可目前看来,至少在骏河当地,今川家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动作……”
“你说骏河,可今川家的势力,不止骏河。”
“没错。”
两人之间自有默契,差不多每回次郎法师话音刚刚一顿,八寻便已心领神会,不等话头抛出,已经自然而然地接了下去。僧袍女子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一面静候着面前茶釜里的热水煮沸,一面将茶勺在水面上轻轻拨动,舀去了浮沫,撇到一旁。
茶香未出,静室之内唯有淡淡的檀香弥漫,沁人心脾——不过房间里面没有燃香,这气味却是来自次郎法师的身上。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沾染上这阵香味的,同样都是出家人,龙泰寺的其他和尚偏偏就没有自带这股味道,取而代之汗臭味倒是不少,也从侧面展现出了这里的尚武风气。
三不五时的,八寻还能从昊天那个大胖和尚袖子里闻到一股子残留的肉香,估摸着是偷偷跑到山里打牙祭去了,不过看在对方十分疼爱小澪的份上,她也从来没有揭穿这一点。
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而小澪仍在旁边睡得正香,民治丸与初芽两个人也还留在房间里,不过可能是见这边的两名“家长”谈到正事,气氛偏向严肃,她们便也不好瞎闹,只把脑袋靠在一起,互相咬着耳朵,叽叽咕咕小声说着什么。
当然,无论她们声音再小,八寻依旧能听得清清楚楚就是了。
“民治姐姐……”
“什么?”
“你和八寻姐姐这趟出去,一路上有没有遇见过其他很漂亮的女人呀?”
“有呀。”
“有吗!”
“比如宁宁小姐……”
“宁宁小姐是谁?”
“是藤吉郎大人的妻子。”
“哦,有夫之妇,那没事了……还有吗?”
“还有无明和阿秀、阿优她们。就是跟着我们一块过来的那帮人,我刚刚也拉着你出去看了一眼的……”
“我有印象,那三个……恩,背着镰刀和腰里插两把刀的那两个人倒是不用担心,就是另外一个拿着扇子的——还有吗?”
“还有,还有——不过等等,我觉得你这个问题是不是问错了。”
“有吗,哪里错了?”
“师父她眼睛又看不见,哪里知道别人长得漂不漂亮。”
“有道理……那有没有遇见过很香的女人?”
“不知道啊,我又没有凑过去闻。”
“这样……”
两小只在那叽叽呱呱讲个不停,一副热火朝天的样子,时不时还能感觉到初芽紧张兮兮的目光扫过来,似乎生怕她注意到自己这一边。八寻心里好笑,只感慨小姑娘这占有欲是越来越强了,也不知道说给舞衣听对方会不会吃醋——
“明明是我先来的!明明我才是她的姐姐,为什么她整天粘着你不放!我便是不服,不服啦!”
想象着那个妹控吃醋的画面,着实令人心情愉悦。不过天智姐妹性格不同,对待的方式自然也不一样,她喜欢动不动撩拨几下舞衣,让对方生气抓狂,对初芽却是一种疼惜的态度,毕竟这个小姑娘她是从小见到大的,偶尔还会想起几年前初见的时候,对方缩在那个竹筐里的模样。尽管没有一个具体的画面,可仅仅是想象,也足以让人心软不已。
所以为了避免初芽窘迫,她故意装出一副没有听见的样子,跪坐在地上,拐杖放在身旁,静静听着茶釜里热水的沸声。过得片刻,次郎法师手持茶刷,修长的手指摇晃间,顷刻做好了一碗茶汤,递了过去。
八寻接过来,却没有立即喝,而是先摆到了一旁。意识到对方不慎赞同的目光,她缩了缩脖子:“烫,待会喝。”
“茶道有茶道的规矩。”次郎法师眉头微皱。
“小女子的舌头也有自己的坚持。”八寻笑眯眯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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