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白不醉人
主要的原因之一,现今的北远江一带着实称不上太平,与相对安稳的东西两境不同,远江背部出了名的多山多水多刁民,山头并起,群雄割据,别看今天好像有几家国人倒向了井伊这边,因应风向的改变,他们也有可能背叛露出獠牙。
到时犬居城首当其冲,往往要面临最危险的窘境。
虽说许多人都醉心于权势,想要争名夺利,不过若是这份名利需要为之拼上生命,则又是另当别论了。
第二个原因,则是因为在这个乱战之世,攻城夺地乃是重中之重,是以各方诸侯皆对此类人才十分重视,只要有办法能夺下一座城堡,不管是文攻武攻,水攻火攻,哪怕你是花钱或者用茶器跟傻子换来的一座不起眼支城,转手献给其他邻家大名,同样能获得与其相称的丰厚赏赐。
君不见竹中半兵卫以十六人夺下稻叶山城后,织田信长为了拉拢对方,甚至不惜许诺只要半兵卫愿意献城,便将半个美浓国下赐给对方。这固然表明了稻叶山城对美浓的重要性,另一方面,也能看出当世的日本领主们为了一座城池要地,情愿付出多少代价。
与信长一开口就是美浓半国三十万领地比起来,直虎的这个开价竟还显得有些保守小气了。
不明真相的外人难免会觉得这位代理家主为人吝啬,几位当事人却是心知肚明,直虎的性格一向是严于律己,相比陌生人,对于自身以及亲近之人反而要求更高,与其说这是在论功行赏,毋宁说是给舞衣一个表现的机会,看看她的能力实际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舞衣明白大姊的想法,对这份回报并无不满,归根结底,在她心中这次居功至伟的人物乃是八寻,后者一手策划了这起计策,空手套白狼,引导着天野景泰一步步踏进陷阱,而自己不过是在楚叶矢众的帮助与配合之下,趁机夺取了一座防备空虚的小城堡而已。
真要说的话,就连这个足轻大将的职位与犬居城代,她觉得都应该全数让给八寻才对。
当然,某人是肯定不会要的。
偶尔想想,她心心念念,勤勤恳恳了奔波数年十数年,好不容易才拿到手的东西,对于另一个人而言却恍如路边的一块石子,甚至犹有胜之——石头顶多不注意被绊上一跤,这些官衔与权势却能让一个人从早到晚,终日不得清闲——舞衣就不禁感到一阵好笑。
尤其再回想起当年,她甚至一度将希望放在了那本传说中助源义经大败平家的兵书虎之卷上,为此还挨了一顿毒打,昧着良心欺骗众人……虽然最后发现也没骗过去。
到得最后,千辛万苦拿到兵书,打开一看,发现里面的字字句句,竟都是过去南溪和尚与大姊教过的。
于是她才猛地明白过来,人生这条路途之上,本是没有捷径可走的。
相反,只要一步一个脚印坚持下去,早晚必有回报。
何况这个职位看似不高,她父亲天智正行当初也不过只是一位北条家的足轻大将罢了。虽则北条的足轻大将与井伊的足轻大将全然无法相提并论,可作为一个起点来说,已是远远超出了舞衣的预料——机会既然已经摆在了面前,那只要紧紧握住即可。
毫不夸张地说,这一切都是多亏了某人的功劳……可以的话,她实在很想再认认真真感谢八寻一次,无奈自从数天前鬼使神差做出那种事情之后,两人再见面总觉得莫名尴尬,回过神时,舞衣发现自己竟然下意识地避开了对方。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舞衣只想叹气。
当时她名义上是打着报恩的旗号,实则天知地知她知八寻多半也知道,那个行为与报恩压根扯不上一丁半点的关系,完全是出于个人私欲……这么说好像也不太准确。毕竟就连舞衣都不清楚自己那个时候在想些什么。
回忆起来,在那电光石火的顷刻之间,她好像想到了很多很多,又好似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在心里面有个声音在说话,催促着她这样做……于是她就做了。
实在莫名其妙。
“唉……”
如此想着,又是一声下意识的叹息。
如果八寻那边有什么反应,无论是正面抑或负面,都还不至于让舞衣苦恼成这副模样,偏偏对方愣了半天,倏然消失不见,连追都不知道往哪里追。待到第二天再碰见时,盲女却表现得一如平常,谈笑自若,仿佛根本就没把昨天的事情放在心上,又或者那完全只是舞衣的一个幻想。
可那份淡淡酒气与热度的柔软感触,依旧深深刻在了她的记忆中,绝对做不了假。而八寻那时的慌乱,也不像是假扮出来的——更重要的是,她根本没有假扮的必要。
这件事上理亏的分明是舞衣这边,若是不愿,只要当场大声呵斥便是,乃至于现场拔剑,血溅五步,舞衣自认同样不会有半句怨言,自己一时冲动,理应付出代价。
但如果八寻没有不愿意……为何又对那个午后的事情只字不提?真是搞不懂那家伙在想什么。
从小到大,舞衣心中占据最多的不是妹妹,就是大姊与龙宫党的一群伙伴,剩下的位置同被复兴家名的野心填得满满当当,再装不下其他东西。
考虑到女子身份不好仕官,她便决意女扮男装,自称武流,却也因此彻底割舍了嫁人生子的平稳未来,与此同时,由于这个虚假的身份,她似乎注定无法拥有一段真正美好的感情,哪怕娶了其他女子为妻,隐瞒着真正性别的自己,又岂能给别人一个安稳的归宿?
是以舞衣本来差不多完全放弃了这方面的想法,直到遇见八寻,当那个性格奇妙的盲女煞有其事、理所当然了道出自身的喜好之后,舞衣才猛地意识到一件事,一件显而易见,而又常常被人忽略掉的事情:
就如同世间所谓的众道一般,男子可以喜欢男子,那么女子与女子之间,当然也是可以互相爱恋的。
察觉到这个事实的瞬间,整个天地在她眼中好似猛地开阔了许多,此前始终沉淀在心底的淡淡愁绪与失落,也蓦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正是从那一天起,她开始尝试着用另一种目光去打量八寻。
然后才发现了自家妹妹的微妙心思。
就好像那个她曾经听一个闲人调侃佛门僧侣,说:“如果你没尝过肉的味道,你怎么知道这是肉?如果你不知道这是肉,你怎么知道别人吃的是肉?”
虽是胡搅蛮缠,却又隐约有那么一点道理。
如今能够在初芽身上看到这种情绪,多半……是她也有着类似的想法。
此前还能假装一直没发现,现在既然做出了这种事,再想装傻充愣未免就有点太缺乏说服力了……心里有一搭没一搭想着这方面的东西,舞衣一面扭过头去,看向窗外。
树林里有着几道身影,民治丸依旧在尽心尽力教着小澪唱歌,准备偷偷给八寻一个惊喜,初芽则负责在旁边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熊孩子,免得她们跟脱缰的野马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折腾出一件大事。
论实力,民治丸自是远远不如她的师父,然而在主动与被动惹麻烦这一点上,师徒二人却是不分伯仲。平时她一个人还就罢了,一柄大太刀见神杀神,至少在远江这一亩三分地少有敌手,但加上小澪就又是另一回事了,有初芽帮忙看着,大家都比较放心。
不过此刻舞衣看着自家可爱的妹妹,心情难免有些复杂。
小丫头一向敏锐,最擅长从蛛丝马迹发现端倪,就这两天的功夫,已经开始旁敲侧击,问她是不是与“八寻姐姐”发生了什么,让舞衣头疼不已,一边还要努力假装无事发生,免得让小妹得知自己抢先一步,以她的性格,指不定会想些什么呢。
问题还不只初芽一个。
“连大姊,和上次哪个叫龙子的怪人一并算上,这就四个了,也不清楚有没有其他更多我不知道的人在……”揉了揉眉心,这位新官上任的犬居城代自己想着想着,忍不住有些好笑。
真是一个罪孽深重的女人。
不过心里头倒是突然轻松了不少,仿佛一块压在那里很久了的大石,突然间被挪了开来,一阵神清气爽,恰如窗户外面那片寥落的冬日天空。
“反正做都做了……再后悔也没什么意义,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她笑着叹了口气,听着随风传来的稚嫩歌声,又一次把视线落回到面前的信件之上。
不知道那个小瞎子正在哪里干什么……
她漫不经心地想着,一边轻轻地舔了舔嘴角。
……
“海底鱼兮天上鸟,高可射兮深可钓。唯有人心相对时,咫尺之间不能料。”
无明一脸古怪地看着眼前人,作为一位很有素养的草莽武士,她一直等到对方把这几句诗念完,才耐着性子问道:“所以,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白乐天写的一首诗,诗名叫《天可度》,意思是……”
“我没问你这首诗是什么意思。”
“你明明就问了。”
“注意听清楚,我再问一遍,‘你这是什么意思?’”
无明果然又重复了一遍,着重强调了“你”字,意思不言而喻,“大白天的,不去找你的女儿或者徒弟,也不去找天智兄妹,甚至连酒都不喝,剑也不练,跑来我这里作甚——奇怪,我怎么感觉这些话好像上次也说过?”
“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要不是无处可去,小女子也不会厚着脸皮过来叨扰呀。”八寻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歪着脑瓜,那副慵懒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刚睡醒的灰猫。
“澪和民治还在练她们那首歌谣,一见到我就躲……其实我觉得她们唱得已经挺好的了,不过既然两个人有这份心思,当然也要照顾一下。初芽也跟她们在一块……武流兄就更不用提了,自从当上城代之后,每天忙得简直跟直虎不分上下了,所以我才说这东西没什么意思,白白多出一堆麻烦而已。”
“那位曾经的天野家主听到你这话估计得活活气死。”
“那幸好他听不见……我记得他是被流放了对吧?”
“没错,井伊还是太仁慈了,要照我的说法,像这种野心勃勃之辈,就应该直接逼他切腹,斩草除根。”无明冷冷地说道。
“杀气别这么重嘛,无明大人,要懂得慈悲呀。”
八寻像模像样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无明撇了撇嘴,转过头去,又道:“所以我再问一遍,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别想糊弄,我刚刚也说了,就算几个人都不得闲,你要么练剑,要么喝酒,要么出去给人弹琵琶,有大把的事情可做。
“要是没有特别的原因,是不会死皮赖脸缠在我这里的……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想和我说或者问我的意见,却又不好意思开口。对吧?”
她把话说完,直盯着面前的人看,意思很明确,不允许对方再含糊其辞了。
“知我者,无明大人也。”八寻幽幽地叹了口气,“其实……我,不对,是我的一个朋友最近碰到了一件烦心事,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思来想去,好像只能请教一下你的意见了。”
“什么烦心事?”见对方总算提起正题,无明也被勾起了好奇心,放下手里正在悉心保养的薙刀镰,身子前倾,专心聆听。
“就是,我……我的朋友她……”但八寻这一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吞吞吐吐了好半晌,直到无明都有点不耐烦了,正要催促,才听她又是一声叹息。
“我的朋友好像因为开玩笑没轻没重,引起了别人的误会,导致被开玩笑的那人……可能是一时赌气,气血上头,冲动做出了一些……不太好的行为。”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把故事的主角换成了另一个人,在不至于暴露自身的情况之下,八寻稍微将前两天发生的事情描述了一遍,随后又失落地趴了回去:“……后面那人约莫是反应过来了,开始躲着我……我的朋友走,不知道是不是变得讨厌我……讨厌她了。”
无明默默看着某人欲盖弥彰,不停唉声叹气,把一对秀气的眉毛皱紧又松开,松开又皱紧,显然苦恼非常,只觉得有一口气堵在胸口,闷闷的,上不去又下不来。
“在我认识的人里,我觉得无明大人您在这方面比较有经验的,所以想来请……替我那个朋友请教一下,如果遇到这种情况,怎么才能弥补两边之间的关系……”
“……”
无明回以长久的沉默。
这也难怪,毕竟这确实是一个难题。即使舞衣女扮男装,多年来皆以男子身份示人,可本质上依旧是一个黄花大闺女,二十来岁年纪,在现今或许有些显老,可放在八寻上辈子,不过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正是最懵懵懂懂,情窦初开的时候。
而因为自己随口开的一个玩笑,不知道哪里逼得对方生起气来,一时冲动,居然不管不顾,要按照她说的办法来“报恩”——这不是胡闹嘛!
她前世今生加起来都五十岁的人了,哪怕从来没有谈过恋爱,至今为止也尚未遇到哪个喜欢自己的人,可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要下作到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手段去占一个小姑娘的便宜啊!
虽说与她印象中那些蜻蜓点水的描写比起来……当时的那只蜻蜓多少有点贪功冒进,最后甚至直接一不小心掉进了汹涌的波涛之中,拼命挣扎,险些断气,但正因如此,足以见得舞衣当时内心是何等的愤慨。
恐怕在她眼里,自己业已变成了一个挟恩图报,心怀不轨的歹人了吧?一想到这,八寻就觉得心中有些酸酸的,不是滋味。
她这几天不是没有试过去找舞衣解释摊牌,不谈能不能弥补这道裂痕,起码不能让这段维系了数年的友谊就此结束,可舞衣明摆着就是在躲她,有好几次明明都碰上了,对方却一言不发转头就走,类似的情况发生了几次,八寻便也不再自讨没趣。
毕竟这件事上面理亏的是她,哪怕本来纯粹是想开个玩笑逗一逗人家,结果人家不仅当真了,更献出了对女孩而言无比重要的初吻,那她还能怎么办?占了便宜还卖乖?
“唉……”
千种愁绪,万般苦恼,最后皆化作这一声轻叹,八寻知道自己在这方面是个毫无经验的菜鸟,而身边这么多人中,能够让她信任请教相关话题的,大概也只有本身有伴儿的无明,以及大多数时候都极为可靠的直虎二人。
直虎远在井伊谷,一来一去相对麻烦,所以她打算先来问一问无明,若是连对方也没办法,再去一趟井伊谷,向阿永取一取经。
再不然,问一问初芽也好,舞衣是她的姐姐,或许小姑娘得知了原委,愿意帮这个忙也说不定……当然,初芽也有可能因此变得讨厌她这个“八寻姐姐”,想到这种可能性,八寻又是一阵苦闷。
“……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些?”过了许久,才听到无明用一种古怪的语调缓缓问道。
“是啊,无明大人,您有什么建议吗?”八寻满是期待。
“——出去!”
谁知道这份期待换来的,却是一声突如其来的大喝。
“啊?”
八寻一呆,短发女子却已长身而起,三两下把人从地上提了起来,拎着后衣领,走到门外,丢下,再“乓”的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无明大人——”
她还在门外乓乓地敲着。
“出去出去!走远一点,找其他人聊去!”无明在门后面喊,“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真是的,浪费我的宝贵时间!我可没空听你聊这种无聊的话题,什么烦心事啊,真讨厌!”
“我是真的想要请教……”
“鬼才信你!”
不是,这年头说真话都没人信了吗?八寻欲哭无泪,又敲了两下,见对方仍然没有要开门的迹象,这才不甘不愿地拿起拐杖,嘀咕着什么“世态炎凉,人情冷暖”,慢悠悠走远了。
留下无明一个人在房间里,气哼哼地抱着胳膊:“跟谁炫耀呢,我又不是你的母亲……哼,还说什么是朋友不是本人,真是讨厌死了!”却是满心将某人当成了是来炫耀的。
一个美妙……或者不那么美妙的误会。
而距离两人解开这个误会,以及某人终于醒悟戳破那一层窗户纸,也许还需要一段漫长……或者不那么漫长的时间。
在那之前,时间依旧如白驹过隙,一天天地向前走了过去。
……
第一百九十七章 般若
时光飞逝。
与天野家的战争刚开始没多久,便以一种令人吃惊的方式,迅速迎来了终结。
即使有很多人都劝井伊直虎直接把人杀了以绝后患,可女子斟酌许久,依旧没能狠下心来,只下令将天野父子逐出领地,此后便不再理会他们二人的行踪。
随后让那位有夺城之功的野武士天智武流暂任犬居城代,并请自己的授业恩师南溪瑞闻前往辅佐——名义上也是监视这位来历不明的原浪人,但对于知晓内情之人,肯定不会往这个方向想。
毕竟舞衣与直虎一样,都是老和尚亲眼看着一点点长大成人的,某种意义上,即使说两人都是他的女儿也不为过。
不仅如此,像龙宫党与龙泰寺的其他人,昊天、宗俊也好,彦五郎和大藏他们也罢,哪个不是南溪和尚亲手带大的,在各自陆陆续续都开始结婚生子之后,有事没事逢年过节,也会把自家的小娃娃带过来,跟老和尚说几句吉祥话,讨人一乐。
以至于老和尚自己平时都会开玩笑,说什么:“老衲平生未曾婚娶,到头来却仍要受这‘子孙满堂’的聒噪,真是不讲道理……阿弥陀佛。”
话语嫌弃,所用却是一副笑呵呵的口吻,显然是人就能看出来他心头的高兴。哪怕断尽三千烦恼丝,生在此世,又岂能真正断绝七情六欲?
他对这一点向来看得很明白,所以对自家“孩子”们的各种心思,无论是舞衣想要出人头地的野心,还是直虎对于某位故人之女的微妙念头等等,也皆是抱着一种开明的态度。
小辈们的事情,就让小辈们自己去解决罢。
他如此悠然地想着,一面指导舞衣尚显生疏的内政本领,一面以旁观者的角度,静静注视着这些年轻人们各自的纠结与苦恼,偶尔还会想起过往年少轻狂时候的事情,仿佛整个人都变得年轻了几岁。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了。
虽然远江的冬天远没有越后与东北来得寒冷,但此时毕竟正处在小冰河时期,又没有后世那种先进的供暖技术,秋末还稍好一点,当第一片雪花飘然落下,整个岛国好像就突然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除了少数骑虎难下、身不由己的之外,从领主大名到百姓农夫,大家都没了打仗的兴致,一个个躲在家里,围在篝火旁边,一边清点着缸里越来越少的麦米与酱菜,一边想方设法节约柴火,好让一家人尽可能熬过这个冬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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