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白不醉人
乓!
临了一脚,把摇摇晃晃的半块门板重新踢回了原位。
短短半分钟不到,如雷的鼾声便从门后传了出来。
以八寻的听力与感知,能确定对方并非假装,而是实打实地睡着了。
“……”
她扯了扯嘴角,又听身后的民治丸小声嘀咕:“真是个怪人。”
“确实。不过……感觉他好像不是坏人。”初芽道。
“那……师父,我们现在怎么办?”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咱们已经插手了这件事情,总得保证老板娘和那位店主平安无事。”
“确实。”不仅民治丸,其他几人也表示赞同,包括小澪也是一本正经地点着头。可民治丸又看了看那扇关着的房门,还有交叉插在门前的长矛,有些担忧:“但这个人……”
“他特意留下了兵器,应该是向我们表示他并无敌意。而且民治你并不是他的对手,如果对方当真发难,你留下与否并没有什么区别……再者,老板娘的那两个孩子也需要照顾。”
八寻稍一犹豫,做出决定,“阿优姑娘,你和初芽、小澪留在这里,凡事小心,我们两个早去早回。”
“好。”
“八寻姐姐放心。”
“妈妈慢走!”
虽然心里难免担忧,但八寻仍是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那名黑衣人并非恶徒,更不会对她的同伴出手——于是与民治丸两人算好时间,分头行事,趁着民治丸在店前面大杀四方,自己绕到后面,从另外两个恶徒手中救出了老板娘,匆匆把人带回宿屋。
直到母子重逢,抱头痛哭,又见初芽她们平安无事,这才总算松了口气。
为了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袭击,得到老板娘许可之后,她们把宿屋的大堂收拾清空,空出一片场地,方便打斗。随后众人聚在了一起,等待民治丸带着权八郎与九鬼嘉隆他们回来,打算人齐之后再商议后续如何。
期间那位黑衣人也睡醒了,拔出兵器,下到一楼,找了一个比较偏僻的角落位置,独自盘腿坐下,似在闭目养神。不过片刻之后,他又睁开眼睛,有些莫名地瞥了一眼旁边。
八寻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近了过来。
“有什么事吗?”黑衣人淡淡地问道。
“阁下是个高手。”八寻微微一笑,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黑衣人看着她,没有回话。
八寻又道:“但我在远江待了好几年,却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位高手。”
“因为我不是远江人。”黑衣人顿了顿,“我是信浓出身。”
“可你的口音,听起来更像是骏河那边的人。”
“人一旦在异国他乡待得太久,往往也会忘记自己本来的乡音——就像你现在的说话腔调,也已经与伊贺本地人截然不同了。”
“你果然知道我是谁。”八寻轻轻呼出一口气。
“你不意外?”黑衣人扬了扬眉毛。
“早在远江的渡船之上,我就注意到你时不时会将目光投向这边,而我并没有在其中感受到丝毫恶意,说明你既不是我的仇家,也并非是市井常见的登徒子。既然如此,只有一种可能:你本来就认识我。”
黑衣人并未否定,只笑了一声:“哈,我还以为自己做得很隐蔽了。”
“对于常人而言确实隐蔽,可惜你面对的是一个瞎子。”
“一个与众不同的瞎子。”
“那阁下呢?”
“一个路人。”
“一个与众不同的路人。”
“正是。”
黑衣人屈指敲了敲膝盖上横着的长矛,又是哈哈一笑。这回的笑声响亮了一点,引得大堂中央正在安抚老板娘的阿优与初芽也扭头望了过来,看着与他坐在一起的八寻,表情难掩担忧。
但正是这个时候,宿屋的大门被人猛地推开,一阵寒风倒灌而入,民治丸一马当先,背着她的大太刀大步走了进来,虽然入夜之后,屋外一下冷了下来,但她却依旧神采奕奕:“师父,我按照你的吩咐,顺利把他们带回来啦——”
语气雀跃,马尾摇晃,一副求表扬求摸头的表情,不过话音未落,蓦然人影一晃,刚刚还坐在墙边的八寻竟已来到了面前。
她张了张嘴,正待笑着说话,却见寒光闪烁,杖剑离鞘而出一——
“师、师父!?”
少女满是惊愕的声音中,八寻抿着嘴角,猝不及防,一剑刺向民治丸!
……
第二百零七章 要钱要命
一剑过处,快如飙风,八寻这一击几乎超出了在场所有人的预料,几个不通武艺的自不用说,跟在稍后方的九鬼嘉隆眼见救命恩人陡然遭逢危险,目光一缩,第一时间便要出手相助——可惜却已晚了一步。
他甚至连第一步都还来得及踏出,那柄狭窄的直剑已与民治丸交错而过。马尾少女起初怔了一怔,身子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后撤,最后却又停在了原地,脚下生根似的,不闪不避,也不招架。
刺啦!
紧随其后,众人只听见了一声布帛撕裂的脆响。那长剑未曾触及民治丸的肌肤,而是在最后一刻堪堪停住,再向上一挑,切开了少女的一片衣角。
这布料原是轻飘飘如若无物,被剑风一激,本该顺势飘向他处,八寻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它始终停在了剑身之上,不移一分,不挪一寸,并随着剑主人左腕一转,转到身前,空着的右手一递,让这一小片衣角落在了掌心。
“下回有人拿剑刺你,记得躲一下。”
她一面收剑归鞘,重新握住拐杖,一面开口说道。
“要是别人拿剑刺我,我当然会躲。”民治丸回答得理直气壮,“这不是师父你嘛。”
“如果我突然发疯了呢?”
“那就只能怪我倒霉了呗。”
少女嘿嘿一笑。
“呆子。”八寻摇摇头,苦笑着举起拐杖,轻轻一敲对方的脑袋——声音清脆,是颗好头。
民治丸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角,笑嘻嘻地凑了过来,一边还问:“所以师父你为什么要脱我衣服呀?”
“……你给我闭嘴。”
有道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事实证明民治丸也是一样。八寻刚刚才对自家这位憨憨的徒弟生出几分了怜爱之情,又因为这句话一下子被打回了原样。
她扶额叹息了一声,这时身后的九鬼嘉隆三人也已经走进屋内,依旧在警惕地打量着这边,不过毕竟听见了两个人的交谈,知道她们是师徒关系,因此倒也没有太过紧张。
“这个。”
八寻顺势递出手中的那片衣角,展示给周围的众人看。离得远时尚未察觉,如今靠得近了,加上有意观察,民治丸与九鬼嘉隆他们这才发现,原来在那衣角内侧,有着一个小小的黑点。
本以为是哪里粘上的脏东西,但看得再仔细一些,原来这所谓的黑点并非污秽,而是一只模样古怪的黑虫子。黑虫不过米粒大小,暗沉沉的,外壳没有一丝光泽,蜷成一团,一动不动,好似死了一般。
“这是……”
“游子虫。”八寻答道。
“游子……虫?”民治丸茫然地眨了眨眼。
旁边的九鬼嘉隆却露出一种若有所思的神情:“我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九鬼大人是志摩出身,听说过这个名字也很正常。”
八寻笑了笑,“这种虫子原本是阿瑜陀耶一带的特产,后来因为其特殊习性,被人饲养培育,又随着商人们的来往,在大约两百年前传进了这个国家,但由于种种原因,如今几乎只有伊贺谷的人才认识这种东西。”
阿瑜陀耶,既是现今统治着泰国的一个封建王朝,也是其同名首都——她又随口解释了一句,主要是说给徒弟听的,接着再往下说道,“这虫子名叫游子虫,乃是雄虫,另外还有一种雌虫,名唤慈母虫……”
“那它们一定是母子对吧?”民治丸举一反三。
“非也。”八寻却摇了摇头,“这只是人们擅自取的名字罢了,此外还有类似征夫虫与盼夫虫等好几种别名,基本都是大差不差。因为这类虫子有种特别的能力,一雄一雌如果结为了夫妻,好像就会散发着一种只有彼此才能闻到的气味……又或者是其他东西,让它们相互感知到对方的存在。
“而如果两只虫子由于某种缘故被分开了,但凡它们还剩一口气,都会用尽全力靠近彼此,直到重逢,所以先人们才帮他们取了征夫与游子这种名字……在伊贺谷内,大多是将这种虫子用在追踪上面,只要把其中一只虫子放到目标身上,在一定范围之内,都能靠着另一只虫子把握那人的位置。”
话说到这里,民治丸终于也明白过来:“也就是说……刚刚打架的时候,有人趁我不注意,往我衣服上塞了这个虫子?”
“对。”
“等等……那这样的话,我直接大咧咧回到了这边,咱们的位置现在岂不是就暴露了?”民治丸脸色一白。
“没关系,伊贺人最擅长这种神神鬼鬼的事情,有心算无心,确实难以防范。”八寻把手一伸,让民治丸小心翼翼接过那片有着黑虫的衣角,同时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
“话是这么说啦,可……”民治丸晃着脑袋,看上去依然有些耿耿于怀。
八寻虽然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但对于情绪的变化十分敏锐,想了想,又道:“事实上,你这回不仅没有犯错,甚至还因此立了一笔大功呢。”
“哎?”
“雌雄双虫,生死不渝。他们能够通过这只虫子探知你的位置,我们当然也能反过来找到他们。正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民治你也算是歪打正着,帮我们省了不少功夫,所以这回就当做功过相抵,不赏也不罚了。”
她这一番话说完,把民治丸感动得两眼泪汪汪:“师父……”
“嗯?”
“等功过抵完之后,能不能多少赏一点……”
“别得寸进尺。”
“是!”
很多时候,连八寻都不知道民治丸这到底是在活跃气氛还是脑子里当真这么想的。
无论如何,这几句话下来,马尾少女总算不再沮丧自责,又变回了平时的模样:“话说回来,师父你说能用这只虫子反过来找到那些人,但我怎么看它好像一直没动弹过的样子……不会是死掉了吧?”
可能是想到自己的“功”很有可能就此化为泡影,讲到最后一句话时,民治丸盯着自己小心翼翼捧着的衣角与虫子,语气明显变得紧张了起来。
“别担心,虫子没死。”
八寻很快就打消了她的疑惑,“伊贺谷的人从异邦人那里习得了秘法,能通过某种特制的熏香,让这类虫子的其中一方陷入冬眠般的状况。一方面是虫子醒着的话容易到处乱爬、从目标身上掉下去、或者被人发现,另一方面,一动不动,也是为了方便另一只虫子确定方位。”
“原来是这样。”民治丸恍然。
“碰巧我知道怎么唤醒这只虫子……不过让它醒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正好,可以趁此机会与这位九鬼大人说两句话,增进一下我们之间的感情。例如——”
八寻扶着拐杖,仰起脸来,对着九鬼嘉隆微微一笑,“阁下为何会与伊贺谷的人为敌?”
……
夜色带寒烟。
一方平野,秋风似水,秋月如霜,一个约莫二十五六岁,肤色白净的年轻人正站在一座木桥旁边,抱着双手,频频往某个方向望去,脸上满是焦急。
“怎么还没到……”
他如今虽是独自一人,但刚从志摩老家出发的时候,这位“少主”乃是精挑细选,选了七个特别精壮能打的手下出来做护卫。
不仅如此,他深知九鬼嘉隆此人骁勇善战,生怕准备不足半路翻车,是以特意找门路托关系,从伊贺那边雇佣来了几位据说特别厉害的忍者,就是为了万无一失。
虽然那些忍者要价不菲,让他颇感心疼,但转念一想,只要这趟能够拿下九鬼家的残党,彻底扫清志摩国的威胁,给他,给越贺家带来的好处都将远不止这么一笔金银。再说了,一分钱一分货,身价贵说明本事有保障,否则随随便便请来几个蹩脚三脚猫,被人一刀一个全砍死了,那不是更亏?
他们越贺家的人从不做亏本买卖。
正如两年前,正是今川治部大辅声势浩大准备上洛,结果刚出门就被织田信长摘了人头的时候,志摩国这边也发生了一件大事——至少对当地势力而言算是一件大事。
众所周知,志摩国出了名的穷山恶水,刁民众多,小小一块地方,硬是有着足足十三位国人土豪,明面上效忠于南伊势的北畠家,实则只是一个名头,非但从来不遵北畠家的号令,私底下互相之间也是谁都不服谁,隔三差五就要抄兵器火拼一场。
然而这一代的北畠家主野心不小,甚至有着一统伊势的想法,哪怕是为了稳定局势,消除可能发生的变数与背叛,他也不可能对位于自己背后且阳奉阴违的志摩十三家置之不理。
但志摩国的情况有如鸡肋,哪怕将其打下来了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同样也没有多少油水可言。同时北畠具教又担心如果直接发兵进攻,志摩的十三家国人可能会选择同进共退,到时胜负尚且难说。
于是他设法唆使其中十二家的国人,联起手来攻击最强大的九鬼家,当时的九鬼家主乃是嘉隆的兄长九鬼净隆,原本一家上下奋战,借着城堡地利,竟短暂击退了有北畠具教暗中支持的其余十二家。
谁知好事不长,战事打到一半,九鬼净隆突然得了急病,不到半个月时间已撒手尘寰,失去头领的九鬼家顿时没了主心骨,被打得节节败退,九鬼嘉隆意识到事不可为,便收拢了一批忠心耿耿的手下,保护着兄长净隆的幼子杀出重围,往北一路逃到了伊势国的朝熊山深处躲藏起来。
但九鬼家虽败,余威尚在,尤其是其中最为骁勇善战的嘉隆,始终让这十二家国人如芒在背,只要一日没见到九鬼嘉隆的尸体,他们就一日不能放下心来。
这位越贺家的少主却对此不以为然,一群夹着尾巴落荒而逃的野狗,又有什么可怕的?于是他自告奋勇,要替众人杀了九鬼嘉隆以及其余一众残党,把他们的首级带回志摩。
到时候他将不仅仅是越贺一家的家主,更是志摩十二家共尊的盟主,前途不可限量。
而这一切的前提,都是要杀死九鬼嘉隆。这事本来应该是不难的——他通过那些伊贺忍者,打探到了九鬼嘉隆等人的下落,以及他们与那位店主权八郎私底下来往密切,顺势设下了这一场埋伏大计。
原以为此事可以说是十拿九稳,连自己带过来的手下加上花钱雇来的伊贺忍者,加起来合计整整十四人,杀一个九鬼嘉隆那还不是轻轻松松信手拈来?
这位越贺少主本身并不擅长武艺,他比起这种一人敌的本领,更着重于万人敌也即是兵法层面的修行,常常以此自诩。因此为了避免意外发生,例如九鬼嘉隆狗急跳墙捉他当人质云云,越贺少主白天交代完事情之后,便匆匆离开了埋伏的现场,来到町镇之外,等待手下们带来好消息。
结果一等再等,到得现在连天都黑了,依旧半个人影都没见着。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他心头也渐渐生出了疑惑,有心回去查探,却又害怕与其他人错过,因此尽管内心焦躁不安,依旧留在这儿,苦苦等待。
不知何时,天上缓缓有乌云聚集了过来,周遭的空气开始变得沉重发闷,好像即将有一场风雨来到。越贺少主不知道第几次抬起头,就在他几乎已不抱希望的时候,终于远远地看到了一道身影。
他认得对方。
那是他花钱雇来的其中一个忍者,似乎还是其余忍者的头目,地位不低,实力颇高,连外表也是一副凶神恶煞、高深莫测的样子,只是此时在越贺少主眼中,对方好似比平时还要更加阴沉几分。
那张凶恶的脸庞,此时简直黑得能滴出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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