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白不醉人
在这位庄家和其他旁观者眼睁睁的注视下,叠在一起的两粒骰子毫无预兆,忽然从中间裂开,原本的点数也随之一分为二,变成了两个一点……
男人未及回神,又觉手上一轻。
当的一响,手里握着的骰盅竟也只剩了半边。
“你……”
很容易就能猜到刚刚那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从感情的角度来说,这庄家一时却还无法接受如此荒谬的事情……
单是在刹那间出剑砍断了两个人的手已经足够不可思议了,难道说就在那刹那之间,对方竟还有闲心多出了一剑,把他手里的骰盅和里头的骰子劈成了两半?
简直匪夷所思。
到底要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剑术才能做到这种事情?
想象着方才在他一无所觉的时候,正有一道致命的剑光从他面前掠了过去,虽然只砍了骰盅与骰子,可假如对方真有那个意思,现在的自己大概已经……
死亡的恐惧慢了半拍,如潮水涌上心头,让这庄家一阵寒毛直竖,仿佛整个头皮都要炸开似的。他仰起脸,正好看到那盲女几步来到面前,拐杖一敲,缓缓蹲了下来。
“我有一件事想要问你……”
旁边又有人冲了过来,刀子拔到一半,就被一支沉甸甸的铁十手正中脑壳,整个人呼啸着飞了出去——经历过短暂的对峙与错愕之后,无二低头看了看自己拿在手上的兵器,又看了看对面这好几把明晃晃的刀锋,转过十手,挠了挠后脑勺。
反正都这样了……不打白不打。
自顾自得出了结论,他一步上前,抡起十手,重重一击,把某个还在犹豫要不要开打的人整个脑袋直接砸扁了下去。同时左手一甩,另一支十手呼啸而出,替盲女解决了背后的麻烦:
“七旬姑娘,我来帮你!”
“感谢您的好意,不过我叫八寻,是八不是七……而且是寻,不是旬。您这一句话,硬生生把我叫老了大几十岁。”
那盲女闻言叹了口气,本已握住拐杖的手也松了开来,“算了,既然有人愿意帮忙,倒是能稍微省一些力气……所以我才不愿意过来赌场,每次最后都得变成大乱斗……唉,总而言之,让我们回到刚刚的话题吧。”
仿佛完全不把周围那些杀气腾腾的赌场打手放在眼里,任凭无二与他们打成一团,盲女只是蹲在那个脸色苍白,整个人眼看着就要被吓晕过去的庄家面前,和颜悦色地问道,“足下这手丢骰子的本事着实不凡,不知是何人所授呀?”
……
第二百一十九章 误会一场
一通鸡飞狗跳,曾经的赌场早已变得面目全非。
比较机灵的赌徒在第一时间就急忙逃了出去——其中最机灵的几个还不忘连吃带拿,趁着混乱顺走了几个人的荷包——至于其他本来没那么机灵的,在被混乱波及挨了几下打后,仿佛也猛地醍醐灌顶,恍然大悟,像鸟兽般一哄而散。
只有那扇可怜的木板门,也不知道究竟在混乱间被多少人踹过一脚,接着又在惯性的作用下吱吱呀呀回到原位,没过两秒,又一次“乓”的踢飞出去。
如此重复了几次几十次之后,这扇原本就不怎么牢靠的木门终于“不堪其辱”,在一声巨响中轰然落地,激起一片尘土,也显露出了屋内的景象:
就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没到,这场短暂而激烈的冲突便画上了句号,那些凶神恶煞的赌场打手们一个个滚翻在地,或是昏迷不醒,或是捂着伤口凄惨哀嚎,大部分倒是都还活着,只有少数几个被砸破了脑壳,红的白的流得一地都是。
“无二老弟,有一说一,你下手未免也忒重了一点。”
吉冈直贤目光一扫,看了一眼周遭的惨状,苦笑摇头。
他此时正一屁股坐在某人背上,那是一个蓄着络腮胡子的大汉,体格颇为健壮,虽然被揍得鼻青脸肿,一时却还保持着清醒,挣扎着想要起身再战。
可吉冈直贤手里的刀不出鞘,一下一下,不断敲打着大汉的脑壳,简直就像是把对方的头当成了木鱼一般,砰砰砰砰,颇有节奏,敲得不亦乐乎。
连刀带鞘,又是铁器,别看吉冈直贤挥舞起来好像轻飘飘的,其实分量不轻,每一回敲下去,那大汉都跟着发出一声闷哼。
不过比起肉体的痛处,此番行径对于精神层面的侮辱,显然更让这大汉愤恨交加,怒极气极,整张脸盘都变成了猪肝的颜色,最后一声爆喝,双手一撑,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了出来,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个该死的家伙从自己身上甩下去——
砰!
然后他就被敲晕了。
“……正所谓上天有好生之德,你看我和这位盲姑娘,都是点到为止,不伤性命,这才是君子之剑,阿了个弥,陀了个佛,哉善哉善,善哉善哉。”
一边说话,吉冈直贤一边重新把刀靠回肩上,懒洋洋伸了个懒腰,往后一仰,从昏迷的大汉背上翻了下去,手脚大开,优哉游哉地瘫在地上,仿佛化成了一滩烂泥。
而无二则蹲在一旁,用某个死者的衣角擦着他十手上的血迹,闻言扭过头来,看了吉冈直贤一眼:“你这般折辱于他,他必然怀恨在心,不如直接杀了,一了百了。”
“哎,杀了多没意思,人活着才有希望,才有乐趣。好人明天可能会变坏,坏人明天可能会变好,但要是这人今天被我杀死,往后他可就永远没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了。”
吉冈直贤趴在地上,语气悠哉,带着几分醉意,可话说到一半,突然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展臂伸手,将刀一横,挡在了门口,“且慢!”
这一挡,恰好挡住了一支将落未落的手杖,一道将出未出的身影。
“哦?”
本来已打算径直离去的八寻脚步一顿,将另一只手也放在了拐杖之上,闭着双眼,睫毛微微地晃了一晃,“威名赫赫的吉冈宪法直贤大人,不知有何见教?”
“不是见教,不敢见教,只是想请教一个问题而已——这位赌钱厉害,打架更厉害的厉害盲姑娘,你觉得我刚才这句话说得对是不对?”
有些人仿佛生来就有一种天赋,明明说的话是在夸人,被夸的人听了却丝毫高兴不起来。
八寻也不答话,只把手杖轻轻一探,抵住吉冈直贤的佩刀,一点一点往下按,随后又冲着对方浅浅一笑,笃笃的敲着拐杖,跨过门槛,径直出去了。
留下屋里的两人面面相觑,浓眉大眼的无二还没说什么,吉冈直贤忽的嘿嘿一笑,将刀抱在怀里,三两步追了过去,亦步亦趋,跟在了盲女的身边。
“我听说过你的传闻。”
“哦。”
“你就不好奇是什么传闻?”
“不好奇。”
“真不好奇?”
“一点也不。”
“这倒是奇了。”
吉冈直贤晃了晃脑袋,“我还以为大家应该都挺注重名声的,尤其是会担心有没有人在自己背后乱嚼耳根,胡乱散播一些毫无道理的坏话……”
“倘若真有这类不好的流言传了出去,并让吉冈大人听到了,您现在还会是这样一副友好的态度么?”八寻反问。
“有道理,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或许我只是在等待一个可乘之机也说不定。”吉冈直贤笑道。
“原来如此……”八寻作恍然状,又问,“那现在找到了吗?”
“还没有。说来有趣,姑娘你乍看好像到处都是破绽,但正正是因为破绽太多,反而令人有些不知道该从何着手了。”
“与其胡思乱想,不若付诸实践,有道是实践出真知呀——小女子恰好也可以趁此机会,领教一番吉冈流的绝学。”八寻拐杖一放,话音轻柔,不过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她其实已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这股战意甚至有一瞬间影响到了吉冈直贤,他抱刀的双臂稍稍用力,双目精光一闪,眼看着好似就要开口答应下来,然而下一秒,他却又突然叹了口气:“还是算了。”
“算了?”八寻不由一阵失望。
“按理来说,我等武人不该怯战,但谁叫我跟姑娘你、还有这位无二老弟都是第一天认识,互相感情尚浅,印象不深,万一让他看到我被你打得头破血流,满地打滚,这大哥的面子我还要不要了?”
吉冈直贤煞有其事地说道。
这时被他们两人落在后头的无二也跟了上来,正好听见了这句话,眼珠一轮,看了看八寻,又看了看吉冈直贤,摇头道:“她很厉害,就算你输了也很正常。我不会因此小看你。”
无二这番话说出来,应该是想要安慰一下吉冈直贤,谁知后者闻言却垮下了肩膀,一个箭步上前,搂住了他的的肩膀,在耳边小声说着:“喂,无二老弟,你也太不讲道义了,怎么能在这种紧要关头拆我的台呢!”
“什么?”
“还在装蒜,你明明知道我不想跟她打的,为什么还要拱火!”
“我不知道啊。”无二茫然。
这语气真诚无比,再配上他那张老实本分的面容,竟令吉冈直贤也不由一窒:“那……那你现在总知道了吧?”
“现在知道了。”
“知道就好!”
半真半假地哼了一声,吉冈直贤这才放开对方,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虽然他们两人刚刚的窃窃私语一个字没落下,都被八寻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但某人一贯心地善良,自然不会主动揭穿,只微笑着听对方又东拉西扯了几句,渐渐的,却把话题扯到了她方才抛出的疑问上面。
“这位姑娘,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今天之所以来这,是为了打听那条火狐狸的消息?”
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如果我说是的话……”八寻偏过头,默默聆听着对方的呼吸与心跳。
吉冈直贤却是双手一拍,哈哈一笑:“那你算是撞了大运了!整个京都,不,应该说是整个近畿,都不会有人比我更加熟悉这条火狐狸了!”
一边说话,他的两只手一边分开又合拢,合拢又分开,有点像是在演奏着某种奇妙的空气乐器——例如大洋彼端的手风琴。
同时也让八寻有了一种奇妙的既视感。她摇了摇头,把脑子里突然浮现出的莫名联想揉成一团丢到了爪洼国,出声问道:“吉冈大人此话当真?”
“当真当真,比金子还真!”
……
吉冈直贤所说的这个“火狐狸”,指的当然不是那种会给鸡拜年的野生动物,而是一个人,一个外号叫狐狸的人。
俗话说得好,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能被别人称作狐狸,说明这个人多半身手很灵敏,头脑很狡猾,而且……还很喜欢偷东西。
事实也正是如此。
按照细川藤孝的说法,这“狐狸”乃是京城当年有名的一位盗贼,武艺高强,尤其擅长轻身功夫,出入高官宅邸如入无人之境,因为经常会做一些劫富济贫的事情,也被许多民众当成了义贼看待。
没有人知道他姓甚名谁,那张覆面的灰布底下究竟又是一副怎样的面容,只是由于他几乎每次现身人前都是穿着一身红衣,久而久之,不知道是谁起的头,从官差到平民百姓,都开始管这人叫火狐狸了。
有关他的事迹多不胜数,但统统都是二三十年前的事情了,某一天,“火狐狸”突然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与痕迹,令人十分不解。
如果是被奉行或者哪家大名的人抓了,必然会公开处刑,而如果死在哪个仇家或者浪人手里,也绝不至于如此漫长的时间里,连一丁点的风声都不曾传出。
有人猜测这位义贼是金盆洗手,退隐山林了;也有人猜测他是得了大病,或者出于什么缘故心灰意冷,不再偷窃,而是隐姓埋名去了别的地方。
等等等等,各式各样的传言不一而足。
而八寻最开始听细川藤孝提及这个人物时,第一时间想起来的其实就是自家师兄,加藤段藏,不过后面又听了一会,得知那位“火狐狸”武艺不说顶尖,也是可以轻轻松松打三五个人,这才意识到是自己想差了。
加藤段藏才没这么能打呢……
而且对方的形貌特征也一点都对不上,不仅是加藤段藏,还有她的父亲天枫吾郎、舞衣与初芽的父亲天智正行、还有那个先前才遇到过的,自称天沼独乐的持矛男子也全都排除了嫌疑。
原本这三人都当过一段时间的江洋大盗,导致八寻一有什么类似的事情就禁不住朝他们身上想,不过天下之大,总不可能每次都这么碰巧让她撞见熟人老相识。
不过细川藤孝特意请她帮忙,自然不是单纯想要给她讲一个二十多年前的老故事——实际上,一度销声匿迹多时的“火狐狸”,最近突然又重新现身了。
“暂时还不能确定这次出现的是不是火狐狸本人,不过穿着红衣服,轻身本领高强的盗贼,这两个特征实在太明显了,以及身形体格等等也都能对得上号,想来就算不是他本人,也应该是弟子或者子女之类的……”
“兵部大人是想让小女子逮住对方么?”
“非也非也!”
听她这么一问,细川藤孝赶忙大摇其头,“此人虽是盗贼,却颇有义气,当年便是以锄强扶弱、劫贫济富闻名,也算是一个响当当的义贼,姑娘你并非奉行所的人,要是与其为敌,只怕会招来不少非议骂名,我又岂能陷你于不义?”
“那……”
“其实,此事说来还与公方大人有关……想必姑娘你应该也听说过,前些年间近畿战乱频繁,细川、三好互相攻伐,尊贵如幕府也难以独善其身。就连公方大人自己也曾有数次被迫离开京都,去往近江避难,大概就是在那段时间里,年纪尚幼的公方大人意外认识了‘火狐狸’。”
他顿了顿,“具体的情况如何,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公方大人与其似乎关系匪浅,是以听说最近有疑似‘火狐狸’之人再度现身,又正好撞上御前比武这个关键的时间点,难免教人多想……我虽然有意亲自调查,奈何实在是无法抽身,何况如果传言当真属实,以‘火狐狸’的轻功本领,大概也只有姑娘你能够与之一较高下了。”
既然这位兵部大辅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而且之前他又帮民治丸解决了“冒名顶替”的事情,使将军同意了她用千代女的名义参加比武大会,于情于理,八寻都不好拒绝。
反正她这段时间也没什么事做,本来是想带着初芽和小澪她们在京都走走逛逛的,如今既然有正事要做,只好把护卫兼导游的任务交给了自家徒弟与阿优,让她们不用担心,好好玩耍,自己则四处奔走,打听消息。
谁叫她是——自封的——一家之主呢。
然而京都之大,人海茫茫,要从中找到特定的一个人物,难度不啻于大海捞针。
八寻一路打探过去,本来是抓住那“火狐狸”好赌擅赌的传言,又听人提起这边的赌场有一个特别擅长摇骰子的庄家在,想着说不定能从中找到一丝关联,抱着试试运气的想法找上门来。
可惜结果却扑了个空,那庄家倒是并未隐瞒,甚至不用她怎么逼问,只开了个口,就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东西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部讲了出来。
例如他当年是从一位瘸腿瘫痪的老头子处学到的掷骰本事,不过那也是二十来年前的事情了,而且老头子本尊也早在十多年前就得了瘟疫,一命呜呼……怎么想时间都对不上,估计就是全不相干的两件事而已。
“那……那个,您您您找那老头有有有有什么事吗?”临了那庄家还哆哆嗦嗦地问道。
“没事,是我误会了。”八寻微笑。
“误……误误误会?”
那庄家愣了一愣,目光一转一扫,望着周围的满目狼藉,还有那些或晕或死的赌场同僚——晕了的那些是八寻与吉冈直贤动的手,死掉的则全是无二所为——复杂难言的心情中,只呆呆地又重复了一遍,“……误会?”
“额,确实是误会一场……”听出对方的言外之意,八寻一时也有点尴尬,“算了,不过你们也别太介意,反正……反正你们也不算什么好人,对吧?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洗心革面,老实本分一点,这样就不怕再被误会了……”
“啊,啊……”
不知道对方到底有没有把她的这番肺腑之言听进去,反正在八寻听来,那庄家只是像傻了一样,呆呆地点着头,简直像是坏掉的收音机似的。
她摇了摇头,不忍再听下去,一拐杖敲晕了对方。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都是这样的啦。
不过她本来还以为这次算是彻底白费功夫了,不料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虽然从原本的目标嘴里没问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反倒是萍水相逢,意外遇到的吉冈宪法直贤自告奋勇,一边说着什么“没有人比我更懂火狐狸”,一边把她与无二两个人一路兜兜转转,最后带到了一座破旧的寺庙。
“这位就是姑娘你要找的‘火狐狸’了。”
他伸手一指,介绍道。
但手指的方向,并不是人,而是一个小小的土堆,一块满是日晒雨淋痕迹的墓碑,墓碑之上,有人用刀刻了一行小字:“石川五右卫门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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