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白不醉人
“那是何意?”
“不管遇到什么事情,谁死了也好,或者被杀了也好,我从来不会想着要替他们报仇,仇恨会变成火焰,火焰会吞噬理智,一旦失去了理智,人就会变成野兽,野兽……是被人猎杀的存在。”
无二理所当然般地说道,“我是人,所以只会为了自己的理由,而非毫无意义的复仇赌上性命。”
“什么理由?”
“天下……第一!”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四个字,掷地有声。
浪人稍稍一愣,随即大笑出声:“好一个天下第一,怪不得……”
他话音骤然一顿,同时右手也放在了其中一把刀的柄上,可紧接着并未将其拔出,反倒是连刀带鞘抽了出来,信手一挥,宛如铁棍,带起一阵呼啸的风声。
“你……不拔刀?”新免无二见状,双眼微微眯起。
“你可以拿出真本事,让我不得不拔刀。”浪人笑道。
“又或者,我可以直接敲破你的脑壳。”
“不无不可,不无——”
话音未落,劲风乍起!
新免无二一个箭步,身躯如野猪猛然冲至,右手一挥,铁制的十手已朝着对方那顶罩面斗笠砸了下去,这一击只要成功命中,浪人登时便要脑浆迸裂,惨死当场!
“不可。”
然而死亡危机在前,他却不慌不忙,不紧不慢,掌中连鞘之刀看似随意,轻轻一封一引,身形随之一动,竟是三分硬接,七分消解,令到新免无二这一打的力道直如泥牛入海,消弭得无影无踪!
紧随其后,宽大的手掌向下一压,刀鞘顺势一抬,如灵蛇甩尾,直点无二咽喉!
乓——
一声金铁交鸣,千钧一发之际,新免无二右手虽然不及收回,还有另一支十手,当胸一竖,立在身前,险而又险挡下了浪人的刀鞘一击,随即顺势一带,护手一卡,便要施展当理流之绝学,巧夺白刃!
“好!”
朗笑声中,浪人骤然撒开五指,任凭兵器脱手而出,被新免无二十手扣在其中,下一刻却又再度劈手夺了回来,刀鞘飞舞盘旋,或敲或打,所走尽是大开大合的路子。
新免无二同样不甘示弱——他原本就力大过人,艺成之后为了追求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不惜背井离乡,踏上巡游各国之旅,挑战天下强者,一晃十数年过去,除了在远江的龙泰寺曾经吃过一个大亏之外,在力量上鲜少遇见敌手。
如今又见这浪人力气似乎不比自己大上多少,偏生招招激烈,步步抢攻,内心便也不由涌上了一股愤懑不甘,索性不避不让,意图以力破巧,两支十手交叉一放,猛地迎向那飞旋来到的刀鞘!
然则双方兵刃一旦接触,原本气势汹汹的浪人突然又回到了方才那滑不留手的状态,刀鞘牵移翩转,形如游鱼,又似泥鳅,新免无二本欲以力破巧,结果却被浪人以巧力化解了攻势,心头又惊又怒,正要抽身后退,重整旗鼓……
一步欲退,一步难退!
明明对方只有一口佩刀,刀在鞘中,连拍带消之间,竟让新免无二有一种自身陷进了无底沼泽之中的感觉,又仿佛周遭尽是骇浪惊涛,欲进无法,欲退不能,就连双掌紧握的十手,竟也在一次次的交击中变得越发沉重,有力难使。
不行……
心知不能再继续任人摆布下去,否则只有败亡一途,新免无二蓦然把心一横,兵器一分,任凭浪人刀鞘一扫,带着千钧力道砸在了他的胸口——只是最后关头身子稍稍一偏,避开了心脏要害。
但纵使这样,他仍是被打得眼前一黑,心口一痛,剧痛之中,便有一口鲜血涌将下来……
又被无二发狠吞了回去。
只在口中留下了铁锈般的腥甜气味,他甚至不等视力恢复正常,把握住这短暂无比的刹那时机,十手一搅,一上一下,彻底锁住了浪人掌中的长刀——
“赢了!”
这一招乃是当理流十手的秘传奥义之一,一经锁住,再难挣脱,倘若对方仓促中不愿撒手放弃兵器,紧随而来的,便是一连串致命的杀招!
然而心头正涌过一丝喜悦,蓦然间,更加强烈的危机感,又如冰冷的潮水一般,漫过四肢百骸!
“以伤换命,哈哈,好觉悟,好本事……投桃报李,回敬一刀!”
浪人笑声爽朗,撤步,撒手,握刀,出招——刀光如月光,在方寸间放绽而出!
“此乃我家传宝刀,刀锋很利,所以……对不住了。”
一刀过处,削铁如泥,两支沉重的铁打十手应声而断,破竹之势,一气呵成,而那刀刃之上,竟不见半分缺口破损。
随后在新免无二惊愕的注视之下,浪人随意一步迈出,眨眼之间,这一步已经落在了对方的身后。
下一刻,新免无二身子晃得一晃,扑倒在地,
直到此时,那一轮绽放的如月刀光,方才渐渐收敛消失。
浪人抬起头来,目光投向了前方那道手持拐杖的瘦小身影,与此同时,闭着双眼的女子似有所觉,也跟着偏了偏脑袋,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确实是一把好刀。”
“放心,我用的是刀背。”浪人答道。
“小女子也没有担心这件事情。”八寻微笑着,指了指自己的鼻尖,“瞎子的鼻子很灵,这么近的距离,有没有血腥味,还是闻得出来的。”
“哈,果真瞒不过你。”浪人并不意外,笑了一声,“既然如此,多余的话语也可以省下了。”
“是呀,有什么话,等打完了再说也不迟。”
拐杖一放,身子微微前倾,八寻轻轻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那具原就小巧玲珑的身躯,似乎又缩得更小了一些,有点像是一只鹌鹑——
哗啦!
又是一阵肃杀山风,从后山呼啸而至,卷起了满地红叶,片片如雪纷落,也在这顷刻间的红雪景色中,伴随着无数翩然落叶,本来站在原地的人影,竟在浪人双眼一眨之间,倏然消失不见!
“忍术?”
一瞬间的愕然,但那浪人反应也是极快,不知道是长年累月锤炼而出的经验,又或者是在冥冥之中的第六感,他右手持刀,倏然转身,一记横斩……
正正对上了一柄狭窄的利剑!
“准确地说,是伊贺流的叶隐之术。”
借叶藏形,木隐奇术,八寻不知何时已来到他之身后,一剑不中,借力而退,连人带剑,衣裳的袖子在空中转了数圈,最后脚踩的草鞋往树上一蹬,再度飞扑而至!
“我很好奇,一个目不能视之人,要如何利用周遭的环境,施展木遁之法。”
“眼盲非心盲,心如明镜,映照万物。”
“当真?”
“当然……不真!”
三言两语之间,两道身影,两副刀剑数度交锋,浪人挥刀再挡,意欲故技重施,兵刃交击的同时,手腕顺势一转,刀身便要黏在那剑尖之上,将人拖在原地,不得动弹。
然而盲女身形借力一扑,走如脱兔,不单拜托了他这一刀的力道,更兼就地一滚,右肩一耸,反手一剑,分明还是背对着浪人,长剑却从她的腋下穿了出来,以一个刁钻无比的角度,刺向一个无比刁钻的死角!
情急之下,浪人虽然最后一刻强行用刀背接下了这奇而又奇的一剑,可因为角度太偏,手臂使不上力的缘故,一击过后,只觉得手腕一一阵酸麻,八寻再一挑,那柄光华如月的家传宝刀,蓦然脱手而出,飞上天空!
日光照在那刀身之上,熠熠生辉,仿佛从两人的头顶突然升起了一轮皎洁月华,又见枫叶飞卷,如雨如雪,浪人一侧身,已拔出了另一把刀——那竟是一把丝毫不逊色于前者的天下名刀。
“喝啊!”
大喝声中,一斩而下!
八寻此时人依旧躺在地上,未及起身,听到风声,向旁边一滚,让这一刀落了个空,劈在地上,泥沙四溅,尘土飞扬!
浪人一击不中,竟顺势把手中之刀向下一插,稳稳插在地面,再把手一伸,又接住了那从天而降的宝刀,然而与此同时,眼前灰扑扑的影子一晃,盲女一个鲤鱼打挺,连剑带人,又如怪鸟般疾扑了过来!
剑如飞鸟出林,人似惊蛇入草,短短数招,又是与先前新免无二截然不同的风格,方才挥洒写意的浪人,此时如同立场颠倒,竟被一柄窄剑困在了中间,难以脱身!
唰!
一刀再度扑空,浪人隐藏在天盖底下的双眼却是兴趣更浓,他刀交左手,再度向地一刺,随即两声轻响,这回居然一口气拔出了剩下的两把刀,一北一南,同样插入地面。
四面刀,四方阵,他视线一扫,翩然舞动的落叶中,那一度被打退……不,应该是主动借力后撤的盲女身影在某棵树上一蹬,一跃而起,利剑一刺。
浪人伸手拔出其中一柄宝刀,转身间,与那半空中的身影交错了一瞬,一前一后,两道裂帛之声几乎同时响起,两片不同颜色的衣角随即飘在空中,仿佛与落叶和日光融为一体。
刀剑之上,仍然不见丝毫血迹,八寻身形一闪,草鞋轻轻一踏,踩着对方的肩膀向上一纵,跳到了旁边的另一棵树上。
而浪人反手一放,将拔出的刀插回原处。
静与动,攻与守……
短暂如朝露的平静里,唯有一道浅浅的呼吸声,一道沉沉的心跳声,在这破败的山寺中,一声一声,如晨钟暮鼓,振聋发聩!
……
第二百二十二章 大盗与公方
突来之战,战得无端,剑往刀来,数式之间,已是黄泉路上,几度回头。
但武人彼此的拼斗,很多时候,其实根本也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或许是心血来潮,或许是一时技痒,甚至可能是在树丛里、大道上,只要一旦对上了目光,立刻就要进行一场酣畅淋漓的对决——尽管此刻对战的双方好像没办法做到“四目相对”,不过道理依旧如一,领会精神即可。
四柄锋利宝刀,分别插在东、北、南、西四处方位,浪人稳稳站在刀阵中央,负手而立,无论对手是从哪个方位杀将过来,他都可以在第一时间拔出对应位置的兵器应对,看似古怪的布置,却成为了以慢打快,以守为攻的手段。
反观盲女,来去无影,进退无踪,虽则目不能视,依然行踪缥缈。
一柄利剑在手,满天红叶飘然,一手迅捷剑法,配合伊贺谷独妙忍术,每每出手,俱是角度刁钻,攻敌不备,若是寻常敌手,恐怕最多只能勉强挡个三五招,接着便要被她一剑抹了喉咙,刺穿心脏,死得不能再死了。
然而交手至今,忽忽百招已过,那浪人也好,八寻也罢,仍旧安然无恙,莫说生命之虞了,身上甚至连一道比较明显的伤口都没有,要说的话,大概只有穿着的衣服多出了几处破口,衣角或者袖口被削去了小半截而已。
被斩断的衣物布料一度坠在地上,片刻之后,又与落叶一同被风卷了起来,飒飒飞舞,忽上忽下,恍如数只灰色的蝴蝶,为这萧索秋景又多添了一份别样的气息。
便是在这样的气氛之中,浪人背着双手,透过天盖斗笠的缝隙,正用一种饶有兴致的眼神,打量着不远处一棵数人合抱的大树,大树之下,传来了一声轻响。
笃。
剑已归鞘,人也从树上跃了下来,八寻身形轻盈,落地不起微尘,只把拐杖一敲,隔着数步距离,微微低着头,睫毛轻轻颤动,似在聆听,又似沉思,默默不发一语。
唯独气氛逐渐凝聚,好似有某种看不见的事物,正在步步紧逼。
她的左手悄然按住杖头,一寸一寸的,再度将剑拔出。
剑身光华流转,犹如一泓秋水,清澈耀目,而直到最后一点剑尖也彻底拔出,八寻这才松开手指,任凭另外半截空心的杖身落在了脚边。
“哦?”
似乎察觉到了气氛流向的转变,浪人挑了挑眉毛,蓦地把手一伸,取了其中一柄宝刀在手——与其他三者比起来,唯有这一把刀相对较长,刀形呈现出一个大大的弯曲弧度,且刀刃上还留有许多漂亮的新月纹路,乍眼看去,竟像是一件做工精致的艺术品。
但光是看这锋利的刃口,便足以证明这把刀并不是只有好看,而是实打实能够轻易取人性命的凶器。浪人紧握刀柄,手腕一转,刀刃也调换了一个方向。
明亮如镜的刀面,映照出了那一片又一片如血的五指红叶,依旧倒卧在地昏迷不醒的新免无二,闪闪发亮的阳光,还有那一道倩影,一柄窄剑。
一者眼神锐利如虎,一者气质超然如鹤,相互的对峙中,仿佛万籁俱寂,只有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十招。”
突然,浪人微微眯起双目,开口说道。
回应他的,并非言语,而是盲女向旁边迈出的一步。一步落下,草鞋碾在了几片落叶之上,发出几不可闻的清脆声响,八寻左手持剑,右手空空如也,向后一退,缩进了袖子里边,过得几秒,又是第二步,第三步……
围着那名浪人缓缓转起了圈。
浪人仍是不动,只换了一个姿势,把刀背扛在肩上,居高临下,盯视着对手。
第四步。
头顶有云飘过,一片乌云,起风了。
“九招。”
他再度开口。
“是八招。”八寻脚下步伐未停,几乎在浪人话音刚落的同时,已微微一笑,插话说道。
“是么?”浪人不置可否,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感情,脸上的神色也被那一顶覆面斗笠遮挡得严严实实,只是左脚一收,悄然退了半步,“那……现在呢?”
“七招了。”八寻又道。
一静一动,一进一退,在不知情况的外人眼中看来,这大概是一段有如谜语般的问答间,可无论是闭眼的女子,还是那头戴天盖的浪人,皆不是什么庸庸碌碌之辈,经过了方才的一番切磋后,对于彼此的本领都已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更知道此时自己与对方所做出的任何一个细微动作,每一处不着痕迹的调整,都能让胜负的天秤产生一丝倾斜——这一丝倾斜虽少,积沙成塔之下,同样不可小觑。
……:
秋高气爽,风流云散,这座山间的破寺之内,一片清净祥和,唯有草鞋与地面摩擦的声音不时响起,这恰到好处的声音,却是越发凸显出了此地的一片寂静。但表面的风平浪静,并不影响内里的暗潮汹涌……
如真亦幻,似幻如真,理智告诉浪人,那盲目的女子仍然好端端待在六七步外,正围着他一步一步,不疾不徐,慢悠悠地转着圈子,然而短短的一个恍惚过后,骤然寒光大作,那灿烂的剑光交织成网,兜头落下!
浪人一刀招架,随即又换了几招,那瘦小的身影在他的一记横斩之下,倏然化作烟雾消散,同一时刻,浪人只觉得心头好似忽的一痛,低头一望,半截刀尖透了出来。
他下意识伸手去抓,手指却一下子从那透明的刀子上穿了过去,径直按上了心口,只听得结实有力的心脏跳动声一如既往,一声一声,如同擂鼓。
这是第六招,浪人心想,稍一晃神,眼前寒锋又至!
“五招!”
这一回他早有准备,三招两式,先是挑开了盲女的兵刃,再趁着她空门大露之际,顾不上怜香惜玉什么的,用尽平生所学,一刀……枭首!
人头冲天而起,下一刻,不等他垂下手臂,一切便再度归于虚无。
那盲女仍然站在数步之外,不曾靠近,也未远离。
上一篇:我的聊天群友为什么都是外传人物
下一篇:妖尾:接收动漫角色的我无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