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白不醉人
“杂贺众的援军……”
另一边,下拓植小猿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表情也稍稍变得严肃了起来,“这帮家伙可是出了名的吞金兽,小南你哪来的钱雇佣他们?”
“很可惜,雇佣他们的不是我,而是……”小南眼波往旁边一转,意思不言而喻,“两百兵力,再加上五十挺铁炮……如何,对于小猿殿下来说,这点人手应该不值一提吧?”
“……哼。”
小猿闻言沉默了半晌,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可最后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不止是他,随着小南话音一落,会议厅内,其他一同前来的众人也都面面相觑,心思各异。
大多数人都是很现实的,仅仅一个天枫遗孤的名头,并不足以让他们轻易信服,尤其是这位唯一仅存的血脉,还是一名看起来无比弱小的盲姑娘,就算心中本来没有什么贪欲,完全是为了义气而前来助拳的人,心中亦难免生出几分犹豫。
是以对于甚内之前说的那些话,响应者寥寥无几,更多人还是在骑墙观察,等待别人先做出反应,某种意义上,下拓植小猿第一个跳出来唱反调,无疑是让其他人松了口气。
这老大——虽说只是暂时的——确实没白认,有事他是真上啊!
不过几句话之间,见盲女非但没有被下拓植小猿的垃圾话气到,随后更轻飘飘的一句话,一个动作,精准戳中伤疤,气得后者暴跳如雷,也证明了这位天枫之女并非如外表一般柔弱可欺。
如果说这还只是小小的调剂,那随即小南道出的情报,如果对方真从杂贺众搬来了足足两百援军,那这件事就更不好说了。光是两百人的话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关键是那五十挺铁炮……
虽然同样是铁炮,可杂贺众手里的铁炮,与别人的铁炮,可说完全是两种东西。
仅此一张筹码,已经让天枫八寻有了与他们同起同坐的资格,更别提勾坂甚内与神户小南表现出的态度,明显也都站在了盲女那一边。土蜘蛛与神户家……
在场之人大多互相知根知底,不用多说什么,仅仅是一个眼神交换,便从彼此眼底看出了惊讶与迟疑。与此同时,还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期待:
下拓植小猿又会有何反应?
小南也在看着他:“小猿殿下……如果还有什么意见,不妨一起都说出来。憋得太久,可是对身体不太好呢,呵呵……”
至于究竟对什么有意见,在这种场合,就不用她再解释了。
下拓植小猿站在那儿,目光滴溜溜地转来转去,一张老脸也是红了白,白了青,青了红,颜色不停变换,如同开了染料坊一样,颇为有趣。
他望向周围,只是目光所及,每个人都偏开了脑袋。
完全看不出来之前那番群情激昂的模样。
他皱了皱眉头。
眼中却闪过一丝莫名的精光。
“你问我有什么意见,那我就直说了——”虽然是在回答小南的疑问,下拓植小猿的视线却紧紧盯视着盲女,而对方或许是察觉到了这道视线,微微偏了偏头。
“请。”
淡淡的声音,犹如微风。
相比之下,下拓植小猿的声音则仿佛一支破空的响箭:“我相信小南不至于在这种问题上说谎,这么看来,勾坂兄弟大概也不是单纯撞昏了头……”
“喂!”
被点名的甚内白眼一翻,面露不满。
但下拓植小猿连一个余光都没有给他,而是继续说道:“如果真是按照他们两个说的那样,是你从纪州找来了两百个杂贺佣兵,帮神户打赢了这一仗,代表你多少应该有两把刷子……但是!”
比起最开始,他的语气似乎变得稍微没有那么咄咄逼人,只是话说半截,又猛地加重了语气,一声但是,又让气势往上加了几加,“在伊贺这边,智谋什么的固然也很重要,但说到底,最有用的还是拳头!兵强马壮者为王,天枫吾郎当年凭着那手迎风一刀斩,让咱们大家心服口服;勾坂虽然远不如你爹,可土蜘蛛传承下来的钩爪本领也算一绝,所以我们才愿意听他的差遣……
“至于你,吾郎的女儿,我承认你可能有点小聪明,但想让我们两兄弟服气,就凭这还远远不够——除非你有本事不用阴招,真刀实枪打败我们两个!怎么样,敢应战么?”
他说完一抬下巴,直直盯着八寻,神色满是挑衅。
也不知道是挑给谁看的。
小南嘴角带着一抹愉快的笑意,甚内摸着鼻子,欲言又止,屋内的其他人也都跟着窃窃私语起来。乱七八糟的声音中,大多是在质疑盲女的实力,以及对下拓植小猿这般“恬不知耻”的说法表示不屑。
固然他说得没错,伊贺这块地上自古以来就是谁拳头大听谁的,但说话之前也要看看对象是谁,你一个都能当别人叔叔的壮年男性,厚着脸皮去欺负一个瞎了眼的小姑娘,不管从什么角度看,属实都有点太离谱了。
总不能说是因为你矮你有理吧!
可能是自己也知道这个提议有点难为人,下拓植小猿顿了一顿,又往回找补道:“当然,我也不是一定要你自己上,毕竟像小南这样不能打的也稳稳当上家主了……不需要你亲自出手,随便找一个你信得过的人,只要他能胜过我们一招半式,从此以后,你指哪打哪,说啥是啥,再无半句怨言!”
“这还差不多……”有人小声咕哝。
“不过仓促之间,你让小丫头上哪去找个本领高强的打手过来……说到底还是在难为人。”
“不是有杂贺众么?”
“开玩笑,杂贺众那群家伙玩铁炮一流,但其他方面也就那样……”
“等等,我们不是说好了站在下拓植兄弟这边的吗,怎么不知不觉开始担心起那个天枫家的小丫头了?”
“对哦……”那人一愣,但马上又释然了,“这也没办法,谁让小猿这么无耻……”
“说实话。”
“你不觉得吾郎的女儿很漂亮吗?”
“确实,和她娘当年长得很像……”
“……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喂,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你干嘛突然离我这么远!”
吵吵闹闹,叽叽呱呱,都说两个女人等于一千只鸭子,但男人们一旦说起闲话,场面的热闹程度却也不遑多让,八寻把这些声音尽数听在耳中,心中觉得有趣,抿着嘴角,浅浅一笑。
又听面前的下拓植小猿说道:“比如,比如我来这的路上,看到了一个熟人,那个谁谁谁就不错,你大可去求她帮——”
“不用劳烦别人了。”
话音未落,八寻已摇了摇头,“就依着您的意思,按照伊贺的规矩,二位下拓植的大人只管划下道来,刀山火海……小女子奉陪便是。”
她这句话所用的音量不算响亮,语气听起来也是轻描淡写的,似乎没有什么气势。
但不知为何,这句话却偏偏传遍了整个会议厅,直到刚刚为止的聒噪声音顿时一静,几乎所有人都愣了一愣,有点不可置信地看了过去。
他们自然能听出其中的自信。
最后半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的下拓植小猿更是瞪大了双眼,张着嘴巴,好半天才吐出一声:
“……啊?”
……
第二百七十五章 原来是这样解决的吗
天子,兵强马壮者当为之。
这句话可谓是古今中外,放诸四海而皆准。当然,若是具体到某个地区,因应当地国情不同,具体的游戏玩法可能也有些变化,但说一千,道一万,不管外边改得再怎么“面目全非”,里头仍是那套最朴素的规矩:
谁的拳头大谁说话。
伊贺这里自然也不例外,不过大概是因为迟迟没有哪位能够一统地方,就连昔日室町幕府威严尚在的时候,对伊贺、志摩还有纪伊几个领国也都是抱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除非闹得实在太过分,否则轻易不会与他们计较——倒不是历代征夷大将军奈何不了这帮家伙,而是单纯觉得有些不值当罢了。
毕竟俗话说得好,要看一个地方穷不穷,只要看它特产什么就好,纪州也好,伊贺也罢,都是近畿向外输出雇佣兵的大头之一,要是种地打鱼就能活,谁愿意辛辛苦苦替人把性命豁出去,脏活累活一把抓,完了就为赚那三瓜两枣的饭钱?
这着实是一个很好想清楚的道理。
正如纪伊在古代便是天皇家流放犯人的所在,伊贺相比起它那些富裕的邻居,也总是令当权者提不起劲认真打理,毕竟按照后世庆长检地得出的结果,伊贺国拢共也不过十万石高,而且到处是山,实在不好种田。
再看看四周的其他几处邻国,大和国约四十五万石,伊势国六十万石,近江国更是达到了约七十八万石,因为太过肥沃,即使如今被浅井与六角各自占了半边,这两家依旧是近畿有数的大名……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光是处理那些有力的封臣就够历代将军们头大如斗了,哪还有多余心思分给这个榨不出油水的鸡肋。
正因如此,历任伊贺守护大多是挂个名头,不管事,也管不了事,本地的这帮刺头各行其是,只有在发生分歧,或者事情闹大了之后,才回去寻求德高望重的长老进行调节与仲裁。
某种意义上,与其他领国的分封,以及逐渐开始的集权不同,伊贺目前整体还处在部落制度的阶段,而大名鼎鼎的三位上忍,百地丹波与藤林长门守他们更接近于一个大家推举出来的联盟首领,或者武林盟主云云,听着好像很风光,实则却与外面的那些战国大名不同,并没有太多实权。
也缺乏一个由上而下的权威性。
这支由勾坂甚内牵头拉起来的杂牌联军,性质同样大差不差,突出的就是一个江湖草莽、草台班子。所以大家虽然现在暂时认了下拓植双猿做老大,但相处起来又都是一种平起平坐的姿态,并不觉得自己就因此低人一等,变成了双猿的手下,甚至还敢当着小猿的面奚落讥讽他刚刚的表现。
这事要是放在别的势力,胆敢如此以下犯上者,轻则自己受罚,重则全家遭殃,哪怕性情温和如井伊直虎,都得黑着脸把这种无礼之徒直接一巴掌镶进门里,以儆效尤——
当然,江湖草莽亦有草莽的规矩,而这个规矩又是简单到了极点:不服气就来砍我,要是能把我收拾得服服帖帖的,那算你有本事,今后管你叫大哥。
或者大姐也行。
之所以他们敢像这样肆无忌惮拿下拓植小猿开玩笑,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后者的势力与实力,都与其他人拉不开太大差距,倘若换成百地丹波守或者藤林长门在场,这帮人估计一个两个早就变作了鹌鹑,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了。
如此一来,事情反而简单了。
八寻拿燧发枪的设计图,从杂贺众那里借来了两百援军,凭着这支兵马,她已经能在打群架方面与在场的诸侯——不,用这个词好像有点太抬举他们了——与这帮“山大王”们平起平坐,再加上她那位死鬼老爹曾经的名望,以及小南与甚内的支持,不是没有机会与下拓植这对猴子兄弟争一争话事权。
但她并不打算这么做。
有道是入乡随俗,既然回到了伊贺,那索性就照着伊贺的规矩来。不单单是要赢过对方,还要先让对方自行制订规则,在最有利的情况下大败惨亏,彻彻底底意识到双方的差距。
像这种玩不好容易翻车,但玩好了则是杀人又诛心的擂台比武,正是伊贺特有的“风土人情”。
……
“……人尽皆知,我下拓植一族别的东西不会,单会一项,飞檐走壁。只要我们兄弟两个出手,别管十米还是二十米的城墙,或者飞鸟难越的险峻山峰,都是来去自如,如履平地。”
下拓植小猿先是自卖自夸了一句,然后才说,“小娃娃,你既然要我划下道来,那我这个做叔叔的也不跟你客气,咱们就比一比身法如何?”
“所以。”八寻点了点头。
反倒是小猿听她答应得这么干脆,不知道为什么又有点犹豫:“先别把话讲得太满,听我说完——要比的话,咱们两个找一处峭壁悬崖,从底下攀附而上,先登顶者胜,期间不禁暗器兵刃,可以随意出手攻击对方。”
他说到这儿,居然还多劝了一句,“怎么样,怕就别硬撑着,只管说出来,我可以另外换一个没那么凶险的……”
“无妨。”八寻微微一笑,回答,“这比试的方法,就依您的,小女子并无意见。”
“……真没意见?”
“莫非小猿大人您希望我有意见么?”
“哼,说什么傻话,我只是想起天枫家如今只剩下你一个独苗,怕你输了事小,要是一不留神摔伤摔死什么的,之后我哪还有脸去见吾郎那家伙。”
下拓植小猿猛一撇嘴,“不过既然你这么有自信,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小南,这是你的地盘,你带路找一个合适的山崖吧。”
“呵呵……自然,请随我来。”
神户小南用手指一点一点打开折扇,掩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对好看的眉眼,弯成了月牙,似乎十分期待着接下来的发展。
下拓植小猿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但这位神户族长已经在侍女的搀扶下,优哉游哉地迈开脚步。又见八寻拐杖一敲,默默跟在后头,他皱了皱眉,也追了上去。
而既然有热闹可看,其他人当然不可能继续留在这儿闲聊唠嗑,在神户家仆人的带领下,三三两两,也都出了客殿,朝后山那边涌去。就连有伤在身的勾坂甚内也没闲着,被另一个青年扶着,有些一瘸一拐地走在最后。
女孩阿笔与老人闲风斋一个弯腰驼背,一个蹦蹦跳跳,跟在旁边。
“那个大头叔叔真坏!”
由于他们几个走路的速度较慢,与前面的人逐渐拉开距离,过了一会,感觉其他人应该听不见这边的说话生了,阿笔这才转了转眼珠子,愤愤然地说道。
“明明知道八寻阿姐看不见东西,还专门说要爬悬崖什么的……我看啊,他就是不安好心!”
小孩子的心性总是单纯,再加上她不久前才刚刚被八寻救过一命,此时一颗纯洁的心灵完全倒向了对方,对于下拓植小猿的刁难,不禁生出了同仇敌忾的情绪。
“毕竟是八寻姑娘先开口的……”甚内苦笑了一下。
与阿笔不同,在美浓见识过盲女实力的他倒是并不怎么担心,相反,居然还有那么一点同情起了下拓植小猿。
一旁扶着他的青年见状,也问道:“勾坂,你就这么信任那个天枫家的女儿?”
“我确实信任她。”甚内答道,“但……也不是全盘信任。”
“但你刚刚还要把联军首领的位子让出去——”青年一脸不解。
“阿万喜,你搞错了一点。”
“什么意思?”
“甚内大人的意思是,在我们败战之后,这个联军首领的位子,就已经换人来坐了。”却是闲风斋插话道,“甚内大人不是把自己的东西让出去,而是帮着那位忍侠的女儿,把这支军队从木拓植双猿手里要回来……对于我等土蜘蛛一党,这也是一件好事。”
“原来是这样。”阿万喜面露恍然。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都是那位天枫姑娘能拿下这场胜利……而且还不能是一般的胜利,而是要让下拓植小猿输得心服口服。只有彻底压服了众人,才能让他们听从命令,而不是阳奉阴违。”
闲风斋抬起头来,看向前面那些各自三两抱团,一边走一边互相闲聊的身影,一双斑白的眉毛,忍不住皱了起来。
而阿笔却已经把注意力挪到了其他地方,不去听三个大人之间无聊的谈话内容——反正听又听不懂——她眨巴着眼睛,一面牵着自家爷爷的手,一面好奇地东张西望。
对这位这辈子都没出过伊贺谷的小女孩来说,神户乡天童山的风光,已经算得上美丽非凡,令她雀跃不已。
但突然之间,阿笔像是突然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眼睛一下子睁得很大,脚底的步子虽然还在往前走,脑袋以及上半身却定在了那里,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某个方向。
终于,她一下站定,惊声叫道:“爷爷,甚内大人,还有阿万……你们看那里,地上是不是有血呀!”
……
“奇怪,土蜘蛛那几个人去哪了?”
一帮人吵吵嚷嚷地跟在神户小南身后,一路左转右拐,逐渐进了山里。某一刻,有人回头看去,发现原本走在最后面的勾坂甚内几人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互相询问了一下,发现谁都没注意到他们是何时消失的,但想想这里既然是神户家的地盘,他们总不至于遇到什么危险,迷路了也好,临时有事去了哪里也好,都是主人家要操心的事情,与他们这些客人无关。
于是又把注意力拉回到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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