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白不醉人
眼前正是一处悬崖。
高是不高,却真是一片峭壁,整体宛若刀削而成,直上直下,普通人大概连一半都爬不上去。神户小南手里摇着扇子,脸上依旧噙着那一抹笑意:“如何,小猿殿下,还有八寻……看看这里合不合你们的意思?”
知道这句话捎带一个自己,不是关心,而是揶揄,八寻压根就没搭理这个恶趣味的青梅,至于下拓植小猿,却是煞有其事地背起双手,仰着脸,认真打量了一番。
“还可以……这山壁我自己上去不成问题,但小娃娃,你——”
不等他说完,小南已经后退了一步,手中扇子啪的合拢,“既然如此,这场比武……就由我这个东道主,神户小南做裁判。还请二位尽量点到为止,万一死了残了,也不要怀恨在心……更不准私下寻仇,没问题吧?”
“没问题。”
两人皆回答道。
不需要什么文字契约生死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口头约定也足可生效。如果后面有谁心怀不满,想要报复回来,事情一旦败露,便相当于是狠狠打了神户小南的脸。
见两人都没有什么异议,小南眼波流转,笑意盈盈,又多退了两步,举起扇子,往下一挥:“那就……开始罢。”
唰!
与此同时,几乎是在小南声音响起的瞬间,下拓植小猿倏然把手一伸,往那刀削般的悬崖上一按,整个人身子腾空而起,真如猿猱一般,腾腾腾,眨眼间已经上去了数米!
反观另一边的八寻,竟像是还没反应过来一般,站在原处一动不动,连脑袋都是往旁边微微侧着的。周围几乎是所有人都在看着她,相比起下拓植小猿出了名的飞渡身法,他们更加好奇一个目不能视的瘦弱小姑娘,究竟要用何种方式,攀上这座山崖。
她到底是哪来的底气?
很多人都在好奇这个问题。
“仔细想想,忍侠当年也是以身法闻名,天枫流来去无踪,说不定他的女儿也得了真传……”
“有这个可能,可她毕竟看不到东西,而且年纪又太小……”
“或者……丢暗器?手里剑什么的……”
“确实刚才小猿特意点明不禁兵刃暗器,但双猿身法奇绝,就连箭矢与铁炮都轻易射不中他,天枫家这丫头光是听音辨位,只怕很难……”
众人一边猜测,一边好奇注视着依旧不动的盲女,而小南似乎也有点疑惑,拿扇子在她面前晃了一晃:“八寻……没听见吗,比试已经开始了哦。”
“……”
八寻毫无反应。
不过就在要有人以为她是不是站着睡着了的时候,突然又见她拿起了拐杖,抱进怀里,睫毛微微颤动,原本一直闭着的眼睑,也“慢慢”睁开了一条缝隙。
似缓实快。
距离下拓植小猿一跃而上,前后不过只相隔了短短数秒。
而随着她睁开眼皮,露出那干涸无神、没有焦点的眼瞳之际,在场众人,不管是有没有看到这一幕的,竟都感到心头一悸,冥冥之中,好似被什么针给刺了一下——
再见八寻拔剑出鞘,右手食指中指一弯,蓦地弹了上去。
一声剑鸣,清越而出!
“恩!?”
头顶传来一声闷哼,众目睽睽之下,原本已经将将攀到了中间的下拓植小猿竟尔一脚踏空,头下脚上,倒栽葱地跌了下来!
这一下如果摔得结结实实,不说脑浆迸裂,十九也得脖颈断折,可就算有人想救,却也因为盲女方才那一声弹剑的清鸣,猝不及防,气血翻涌,一时间竟是难以动作,唯有眼睁睁看着小猿飞快跌落……
然后被八寻一剑递出,挑着他的腰带,脚下借力转了半圈,居然稳稳当当地把人放在了地上。
毫发无损。
“这……”
他们有猜到盲女或许身怀绝技,要么是施展同样精妙的身法一路追赶,后发先至,要么就是投掷暗器,牵制小猿,伺机反超等等,可即使是自认想象力最为丰富之人,也绝对想不出,她竟然是用的这种方法:
就单单拔出剑来,弹了一下。
然后哼哧哼哧往上爬的下拓植小猿就自己掉了下来……
“呼呼……”
而八寻掌中剑锋一转,重新收进了鞘中,再偏过头去,对着一旁惊魂甫定的下拓植小猿,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雕虫小技……得罪了。”
“……”
小猿的脸色本来是有些苍白的,听了这句话之后,又开始有变红的迹象了。
……
第二百七十六章 好快,比猴子还快!
藏锋守拙是一个好习惯,但一直藏锋就不是了。
对待不同类型的人,往往也需要用到不同的方法,君子晓之以理,小人诱之以利,耳根子软的人动之以情,而像是面前这帮脑袋硬邦邦的乡野武夫们,嘴上说个百句千句,都不如以“力”服人来得更加有效。
是以八寻此刻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拿出了真本事,她之目的不单单是为了让下拓植小猿败得心服,更是要借着这一场比斗,向周围一堆豪族头领证明自己的实力。
不过这一招“弹剑法”本身,却还是她头一回用在正儿八经的对敌之中——虽然之前与白树行尚几人交手的时候也曾经用过一次,但那是为了对抗望月千代女的笛音,属于针尖对麦芒,姑且就不算进来了。
而八寻之所以会专门练成了这一手本领,不为别的,就是为了针对那些奇怪诡异、难以防范的音功奇术。例如千代女,例如……险些要了她性命的心魔秘法。
她这十数年来东奔西走,头发由短变长,也与近畿、东国、越后、乃至陆奥出羽等地的武者有过不少切磋,可回想起来,要说有哪个敌人,哪场战斗最让她印象深刻,那毋庸置疑,仍是当初与神无的凶险一战。
来自昔日藤原千方麾下隐形鬼的久远传承,无声杀人法与印心奇术,无一不是天下罕见的绝学杀招,平日无往而不利的剑术招法,在那一声快似一声的心脏跳动中,根本无从施展。
若非当时有千代女与另一位高手以琵琶相助,只凭她自己根本挣脱不出神无秘术的影响,最多再撑个半分钟左右,就会因为心脏破裂……惨死当场……
一想到这种可能,八寻就是一阵头皮发麻。
顺带一提,她是直到前不久才知道,原来当时那位暗中弹琵琶相助之人,恰是天沼独乐,对方当时隐姓埋名,待在太原雪斋旁边,会出手救下自己,一方面大概是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另一方面也是想借机除掉神无这个心腹大患。
可无论如何,这总是一桩救命的恩情,日后如有机会,还是要想办法偿还一下……这话现在提好像有点太早了。
总而言之,神无如今虽然已经死得骨头都能打鼓了,然则天下之大,就算还有其他人好运得到了这门传承也不足为奇——八寻可不会乐观到认为那位“隐形鬼”千年来就只有这一个隔世再传的弟子。
而且即便隐形鬼的印心秘法当真就此失传,海内海外,如此辽阔,在某一个地方定然也有着类似的技法,遇不上还就罢了,要是日后不幸遇到此中高手,她可不能每次都指望有人过来救场。
未雨绸缪,总好过亡羊补牢。
因此她这些年开始学着弹琵琶,主要目的不是为了赚钱……好吧,主要目的确实是为了赚一口饭钱和澪的奶粉钱,可除此之外,她也在试图将千代女当初传授的音律之法,与自己的一身武艺融会贯通。
虽然从理论上来讲,她其实并不需要这么麻烦,毕竟这东西就好比桃花岛上的三雄对决,面对东邪的碧海潮生曲,欧阳锋可以用铁筝的乐声对抗,但北丐的长啸也能与其抗衡。
重点不是你的音色美妙与否,而是能不能找准时机,打断对方的节奏,转被动为主动。
所以从理论角度出发,八寻觉得自己如果学习一下九州四国的那些剑客同行,一边打架一边大喊大叫,说不准也能发挥出差不多的功效,甚至犹有过之……
毕竟幕末的萨摩藩幕士们,已经用自己辉煌的战绩证明了这种吼叫式打法的实用性。
至于她为什么不这么做,而是舍近求远,不惜跑去辛辛苦苦学了这么多年琵琶,一者,弹琵琶能赚钱,其次……八寻总感觉这种打法没什么逼格。
跟个猴子似的。
相比之下,她还是希望在保证了实际用途的前提下,能尽量让自己显得比较帅气、时髦、云淡风轻一点……这应该也算是一种小小的矫情吧。
就像现在这样,拔剑在手,屈指一弹,再配合着骤然放出的一丝剑意,在对方猝不及防之下,虽然远比不上真正的圆月斩,不过作为偷袭与震慑,已是足够。
结果亦没有让她失望,下拓植小猿毫无防备,在最近的距离听见了她这一声铮然剑鸣,又被那一抹剑意影响,尽管身体完好无恙,意识之中,却仿佛被人结结实实砍了一剑。
这疼痛是如此真切,仿佛与现实别无二致,他心中又惊又怕,身体的力气也随之不由自主泻了个一干二净,刚刚抓住岩壁凸起的手指尚未来得及用力,整个人已经往后跌了下去……
要不是最后关头八寻早有预料,拿剑救了他一救,小猿那颗甜瓜般硕大的脑袋,此时此刻多半就已经不在他的肩膀上面了……或者往好处想,也可能还剩下一半左右?
“……”
下拓植小猿一时间惊魂未定,脸色也是变来变去,目光看向周围,只见其他人也多是和他差不多的反应,有人惊讶,有人畏惧,更多的人则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刚刚那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八寻弹出的剑声虽然所有人都能听到,不过只有离她最近的下拓植小猿,最为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一丝如幻亦真的剑意。再看向那个体格娇小的盲女时,眼中已经再没有半分轻视。
“咦……你们这是怎么了?”
在场这么多人里,只有神户小南没有意识到方才的异状。
在她看来,八寻就只是呆呆地在那里站了半天,突然拔剑用手指弹了一声,然后本来吵闹的人群突然就安静了起来,不仅如此,号称攀山越岭如履平地的下拓植小猿更是一脚没站稳,险些把自己跌了个脑浆四溅……
怎么说呢……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
“小南你没有听到刚刚的那声音?”下拓植小猿闻言一呆,忍不住反问道。
“你是说八寻弹剑的那一下?”小南同样不解,“听到是听到了……不过在我听来,这就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声呀,你们怎么一个个反应这么大的?”
“这……”
这时其他人也纷纷回过身来,听着小南满是不解的话语,又一次开始吵了起来,有人忙着质疑,有人着急询问,也有人在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八寻。
他们皆知道这位神户家主自幼体弱,不通武艺,如今又是摆明车马站在八寻这一边,所以很自然地以为是后者有意为之,独独让小南不受丝毫影响。
尽管刚才那一声震人心魄的剑鸣已是不凡,但相比起来,这些人却更加惊讶于这一手举重若轻、收发自如的本事,正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一时之间,他们对这位初次见面的天枫之女,又更多了几分忌惮。
可惜……这一点却是他们想多了。
至少在八寻的认知里,这个世界并不存在类似内力或者真气之类的超自然力量,神无的印心秘术也好,千代女的音律妙法也罢,乍看不可思议的招数,如果硬要解释的话,应该都是可以用科学来解释清楚的……
理论上是这样,可她自己前世便是一个典型的学渣,这辈子更没正经上过几天学,这方面自然说不出什么道理。
反正世界不同,各项物质与指标约莫也有着微妙的不同,具体呈现在人的身上,就是很多人都要比她上辈子的印象中更强壮、更能打一点……大概也就是这种程度了。
所以包括她领悟到的那一丝玄而又玄的剑意在内,可能是某种气势、气场,或者其他差不多的东西,从中衍生而出的圆月斩,则是通过气势,让对手生出一种自己被砍中了的错觉,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反向的“安慰剂效应”。
但这有一个前提:
如果她想要用这一招对付某人,那个人首先要能感知到这股玄而又玄的剑意——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八寻这招不斩肉身,直指心灵的剑法,也只对高手有效。
至少也要是舞衣这种半吊子的高手。
否则如果对方连剑意都感觉不到,那这一招用出来就像是把媚眼抛给了瞎子看,毫无意义。
类似的故事,在宫本武藏身上也发生过:
据说宫本武藏曾经想要挑战宝藏院的枪法,可惜前去拜访之际,正好当时的第二代主持胤舜不在,武藏失望至极,正要离开,却在寺庙后院的田地里看到了一个老人。
那是一个白发苍苍的佝偻老僧,拿着锄头在慢悠悠地耕地,只看外表,好像随便来个莽汉,一脚就能把他踢出去几个跟头,然而在武藏的眼中,这老人手中的锄头,却恍如一柄利剑,一杆锋芒毕露的长枪。
要是他再往前一步,这剑这枪就会陡然暴起,砸碎他的头颅……后退亦然。不知不觉间,武藏呆立原地,满心满眼都是那根锄头,最后竟活活昏了过去。
等到他再醒过来,就见那老僧笑眯眯地看着他,之前感受到的那股气势,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您……是谁?”
面对武藏的疑问,那老僧只是呵呵笑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杂役罢了。”
“但刚才……”
“人心就好像是一面镜子,你能看到什么,取决于你自己手里握着什么……因为你先握住了刀,才会把我的锄头想成刀剑和长枪,如果换成另一个没有武功的普通人过来,在他眼中,没有刀剑,没有长枪,就单单只是一个老和尚在耕地而已。”
所谓的剑意、战意、杀意,诸如此类的气势,大抵都是如此。
所以八寻也好,千代女也罢,甚至可能连神无的心魔秘法也是一样,像这种以自身气势影响他人意识与感知的招数,总要面对同一个弊端:
除了水平高出自己太多的敌人之外,即便颠倒过来,面对那种只练过几招乡下把式的莽汉,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同样也起不到什么太大效果,不如乖乖上刀子去砍。
这也导致到了两军开战之际,没有谁能像六指琴魔那样,一人一琴,轻易逼退万千敌军——据千代女自己说,她在小时候曾经很憧憬过这种大杀四方的场面,后来才得知,现实竟是如此残酷。
想想也是,如果望月流真有如斯威力,信玄和尚又怎么可能会放千代女这种大杀器到处乱跑,甚至还把她丢过去陪自家退休的老爹打发时间呢?
但这种事情,一向都是瞒者瞒不识,识者不能瞒,别说八寻不知道这帮大小头领在瞎想些什么,哪怕知道,她也不会特意澄清。毕竟考虑到她的目的,让这帮人尽量高估一下自己,想想也没什么坏处。
不如说正合心意。
“如何……小猿大人,还要继续么?”
心中有一搭没一搭,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八寻手中拐杖轻轻敲了一下,微笑着问道。
“当……当然要!”
下拓植小猿明显愣了一愣,不过马上就梗着脖子回答,“我们说好的,第一个爬上山崖的人才算赢,我刚刚是自己失手掉了下来,但你也一步没动,所以胜负未分!”
他振振有词。
不过规则确实是这样,他其实也没说错,就是联想到方才那倒栽葱的悲惨模样,让人多少有点忍俊不禁。八寻倒是点了点头:“确实如此……那就继续吧,小猿大人,请。”
“哼!”
下拓植小猿冷哼一声,似乎想要重整旗鼓,挽回刚才丢了的颜面,只是他身形刚刚一动,猛然扭过头去,正好看到盲女笑眯眯地又拿起了杖剑。
屈指欲弹。
“……”
“……”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八寻还好奇地偏了偏头,“小猿大人……您为何一动不动呀?”
这问题问得就很有意思。
小猿倒是想反问她:“我不动是因为我不想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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