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白不醉人
“哎呀，你害羞了……”
用扇子遮住嘴角，小南愉快地笑了起来。但她也明白什么叫点到为止，没有再继续玩耍下去，而是突然脸色一正：“天枫大人……您有客人来访呢。”
“小南……”
八寻恨恨地磨了磨牙齿。
过去她不是没遇见过这种比较皮的家伙，包括民治丸偶尔也会因为憨憨的缘故，突然蹦出什么怪话，不过这种时候无需多想，只要把拐杖往脑袋上一敲就行了。偏偏小南这人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疼，实在让她难受得很。
气煞人也！
不过好歹也是自己的发小，再气人，还能真的一剑杀了不成？于是只能做了几个深呼吸，平复好心情，再问道：“你说有客人来访，是谁？”
“呵呵……这个问题问得好，来人是个美丽的姑娘，而且……她还自称是八寻你的老相好呢。”小南笑吟吟地说道。
她特意用这种引人误会的说法，就是期待着八寻能露出一脸窘迫的表情，然后慌慌张张地反驳她，连具体的台词她都能想象出来：“什、什么老相好，我哪有老相好，不要如此污人清白！”
哎呀，不管是小时候的八寻，还是现在长大之后的她，依旧还是只要轻轻一戳就能给出令人愉悦的反应……
回想起曾经因为一句“来一起洗澡嘛”就害羞到脸红耳赤的小姑娘，小南嘴角笑意更深。
她最喜欢这样子的八寻了。
谁知他人口中智珠在握的神户城主，这次却是棋差一着。这句话说出来，只见盲女先是一愣：“哪个老相好？等等，舞衣她怎么会有空过来……”
“……？”
“不对，还是阿……不过她就更没空了啊……”
“……？？”
“又或者是……”
“……？？？”
“等等，你在胡说什么，我这人向来洁身自好，哪有什么老相好，小南我劝你最好不要这样子污人清白，信不信我告你……”
猛然回过神来，八寻终于给出了符合小南预期的回应。
可惜后者已经感觉不到半分愉悦了。
脸上的笑容彻底僵在了那里，小南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瞪着眼前之人，仿佛第一天认识她似的：“你你你……八寻你这个花心大罗白！”
她平时本来都是操着一口上流的京都腔，不过此刻激动之下，居然连神户当地的方言调调都蹦了出来。
“什、什么花心大罗白……”
八寻有点心虚地反驳，但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对劲——为什么自己要觉得心虚？
当即把胸一挺，理直气壮地反击道：“你才是大罗白！”
“你是！”
“你才是！”
“你就是！”
“反弹！”
“反弹你的反弹！”
“反弹你反弹的反弹！”
如果光听这番幼稚的对话，不听声音，也不看人，只怕很多人都会以为这是两个流着鼻涕的小孩，然而事实上，这两人一个是最近声名鹊起的联军大将，另一位则是在南伊贺颇有名气的一族之长。
只能说距离产生美，幸好这军帐里如今只有两个人在，不至于让某人威严扫地——
可军帐里面只有两个人，不代表外面没有人在。
“咳……”
一声轻轻的咳嗽，充满了尴尬，也让两个专注于争吵的大罗白回过了神，八寻侧过头去，早从声音中听出了来人，而小南则是扯了扯嘴角，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用折扇挡住有点发红的脸颊。
“呵，呵呵……呵呵呵呵……”
这大概是她人生中最尴尬的笑声了。
“那个……”
但帐篷外的那人声音更加局促，“天、天枫大人，神户大人……我把客人带、带过来了。请问……”
“做得很、很好，呵呵……你可以退下了。”小南努力恢复平静。
“是！”
哪怕看不见外面那人是什么表情，但光是从这一声“是”中，也能听出满满的如卸重负，“那在下就告……告辞了！”
不待小南与八寻回应，帐外已是一阵踏踏踏的脚步声，飞也似地跑开了。
“他为何这么害怕？”八寻不解。
“可能是怕你我……呵呵，杀人灭口。”
“至于么？”八寻摇了摇头，只感好笑，相比起小南的尴尬，她则显得自然很多。这倒不是小南的心理素质太差，而是她对这种程度的小事已经见怪不怪了。
毕竟更丢人的事情都发生过，比如喝醉了酒抱着小澪哇哇大哭什么的……一想到当时她居然还从自家牙牙学语的女儿身上找到了母性，八寻就忍不住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做人不能天夏亚！
经历过这种事情之后，区区萝白不萝白，简直就是不值一提呀。
呼呼……
总觉得越说越悲伤，还是换个话题好了。
“民治……外面风大，别杵着了，赶快进来。”
早就从脚步声认出了来人身份，也知道了小南口中的“老相好”……啊呸，口中的“客人”究竟是谁，她抱着拐杖，扬声喊道。
“哦！”
下一刻，一颗毛茸茸的脑袋顿时钻了进来，暌违多时的民治丸摇晃着身后并不存在的尾巴，笑嘻嘻地凑了过来，“萝白……我是说师父，好久不见——哎哟！”
乓！
话音未落，她已经被盲女用拐杖结结实实敲了一下。
“你还是出去吹风吧！”
八寻气呼呼地嚷道。
……
第二百八十八章 三人成伍
虽然嘴上说得凶狠——反正八寻自己觉得挺凶的——但到得最后，她还是没舍得让民治丸在外面罚站吹冷风。毕竟现在已是冬季，万一真把人冻感冒就不好了……
什么，笨蛋不会感冒？
那万一真感冒了呢！
虽说以少女这副八风吹不“冻”的健康体魄，哪怕不幸真得病了，也不过就是打几个喷嚏而已，顶多再发点低烧，让她盖着被子捂出一身汗估计就能痊愈了，这倒是没什么，八寻最担心的是，如果民治这孩子真感冒了……
那就意味着，她其实不是笨蛋。
这样一来，民治丸至今为止的人设岂不是彻底崩塌了么！
民治丸不是笨蛋这种事情，就算天答应，地答应，满天神佛答应，她这个师父也万万不答应！
“师父……我总觉得你好像在想什么很失礼的事情。”
民治丸蹲在旁边，小心翼翼拿手指戳了戳盲女的脸颊，见对方没什么反应，便又更加使劲地戳了一下。
又一下。
然后自己搁那嘿嘿地傻笑了起来。
“民治……你是不是回远江的路上不小心撞到头了？”
“没有啊。”
“那就是来的时候撞到了？”
“也没有。”
“说的也是，你本来就是这么傻乎乎的……”八寻摇了摇头，也伸手胡乱揉了一把少女的头发。
如果换成其他女孩，就算是八寻自己，被人这么对待多少也得有点气恼——也可能是羞恼——但民治丸既不羞，也不气，而是露出了一副很舒服的样子，一边眯起双眼，还主动凑过去蹭了几蹭。
直把一旁的小南看得目瞪口呆。
难不成还真被她说中了，这位真是八寻的老相好……而且有可能还是之一？
“你这个花心罗白！”
“好好好，我是罗白我是罗白。”八寻拿出一副哄小孩的语气，慢悠悠拍了拍小南的肩头，又把少女拉过来，“介绍一下，这是我家徒弟，浅野民治丸。”
“你好，我是师父的徒弟，叫林崎甚助。”民治丸也跟着自我介绍。
“所以……她到底叫什么名字？”小南一脸古怪。
“叫林崎甚助。”八寻当即改口。
“也可以叫浅野民治丸。”少女同时出声。
“……”
小南嘴角一扯，突然不是很想再跟这两个活宝说话了。
不过她自然是听说过民治丸的，而且不是从八寻那里听说，而是早在盲女前来伊贺找她之前，她就已经通过自己的渠道，了解到了京城早前那场御前比武发生的种种。
除却各组决出的冠军之外，最令人津津乐道的，无疑那位便是替父报仇，一击斩敌的大刀少女，浅野民治丸。
据说不少势力都想要招徕对方，毕竟像大太刀这种兵器，比起单打独斗，显然还是在战场上更能发挥威力，就连将军足利义辉也曾示意想让民治丸加入幕府，担任其随身侍卫。
即使室町幕府已大不如前，但对于这个世上的很多人，尤其是浪人来说，依旧称得上是一步登天的大喜事。
谁知这些邀请，最后都被少女婉拒了。
有人说这是因为她醉心剑道，无欲无求；也有人说少女在报仇之后，得偿所愿，已经放下了杀人之刀，接下来可能安心嫁人，也可能遁入空门等等。
甚至有那种比较离谱的，信誓旦旦说民治丸已经回到东北，在自己父母的坟墓前挥刀自尽，且有人看到她之灵魂化作一只蝴蝶，翩然直上九霄……
传闻不可尽信，然而不能否认的是，这些有的没的流言，也确实为浅野民治丸此人笼上了一层神秘的薄纱。
正因为对方是这辈子多半不可能有所交集的陌生人，所以才能尽情加以想象，赋予期待——很多人并不在乎真正的民治丸是怎样一个人，相比之下，他们更愿意将目光投向自己想象出的民治丸。
小南也不能例外，由于身体状况不尽人意，她对于这类本领高强的女武者本就抱有一丝憧憬之情，听说了民治丸的事迹之后，更对这位“淡泊名利”的年轻武者好奇不已，甚至还想着有机会一定要请对方上门做客，好好宴请招待一番。
可此时看着眼前这位身背大刀，面带傻笑的马尾少女，小南却只庆幸自己的口风够严，没让八寻知道自己曾经有那么一丁点崇拜过她的徒弟……不然还指不定被怎么调侃笑话呢！
果然，憧憬是距离理解最远的一种感情。
神户·惣右介·小南不由感叹。
这种时候就显出随身带折扇的好处了，尽管内心各种情绪起伏不定，不过有扇子挡住大半张脸，只要控制好眉头和眼睛附近的肌肉不至于抽搐太狠，在旁人眼中，她就依然是那个高深莫测的神户小南。
“呵、呵呵……”
干笑两声，掩去心头莫名的尴尬，再开口时，小南已经又回到了平时那副悠然慵懒的姿态，“那我就先回去了，不打扰你们师徒两个叙旧……到饭点我再过来。”
在这种围城期间，除了某些特别讲究的，比如今川义元这种名门望族，喜欢在自己的军帐里开小灶吃独食，一般时候军中大家吃的都是大锅饭，每每等管事的奉行把饭煮熟了，捏成饭团，由各自的小队长领回去分发，再配上人手一碗热腾腾的大酱汤，与平时在家里吃的大差不差，倒也没什么人感到不满——
如果碰巧能在山里摘到些野菜，或者运气好打了些野鸡野兔回来，照规矩也是从最上边的大将开始，一点一点往下分，基本就是大家伙尝个味道，免得跟某鲁提辖似的，三天两头嘴里淡出个鸟来。
正因为大将与小兵吃的大致一样，伊贺这边如今又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名门传承，大家都是穷鬼兼泥腿子，又哪来那么多讲究？
像勾坂甚内、下拓植双猿与铃木重秀这类豪爽的汉子，到饭点往往就是直接找个热闹的位置一蹲，左手端酱汤右手拎饭团，一边大口吃喝，一边还得跟其他士兵热火朝天地唠嗑几句。
可说是毫无架子，其乐融融。
八寻本来也想这么干，毕竟她一来前世没少看书，知道那些个历史名将的基础操作之一，便是与手下兵卒同吃同住，分担疾苦，否则要是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到，没办法让部下信任亲近，又岂能指望到了关键时候，他们愿意为你卖命？
何况即便不抱着这种功利的念头，以她的性格，本身也不会在意这点小事——奈何八寻自己不在乎，却管不住别人在乎。
本来大家有说有笑聊得挺高兴，可每当她拿着食物刚在旁边坐下，甚至都不用坐下来，只要稍微走近一点，一个两个顿时噤如寒蝉，不仅闭口不语，就连吃饭喝汤的声音一时间都安静了不少。
说难听点，那气氛就跟守灵似的……
如此试过几次，八寻只好放弃这一打算，垂头丧气去找小南诉苦：“我有怎么可怕吗？”
“他们不是怕你……是一帮大老粗，没怎么见过像八寻你这么好看的女子，所以一个个都慌了神呢。”记得小南当时是这么回答的。
八寻只以为对方是在哄她：“哪有这种道理……而且其他人也就算了，神户家那些士兵也是同样的反应……我是没亲眼见过，但小南你应该应该不比我差吧？”
“呵呵……确实。”
似乎是这句话取悦到了小南，她愉快地笑着，毫不谦虚地应下了这句夸奖——虽然但是，八寻后来想了想，感觉把这句话当做夸奖好像也有点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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