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白不醉人
然后慌慌张张转身就走。
姑且也让民治丸过去探了探口风,可这主意刚提出来八寻就后悔了,让谁去探口风不好,偏偏让一个憨憨过去……果不其然,民治丸最后都没问出来,铩羽而归。
不过没关系,民治丸虽然不知道怎么套话,但她还有一颗天马行空的小脑瓜:“师父,依我之见,那位杂贺萤姑娘多半是想问你要钱,又不好意思!”
“要钱,要什么钱?”八寻不解。
“给百地丹波守办葬礼的钱呀。”民治丸理所当然地答道。
“……”
你这上下段还是连着的?
不过仔细想想,这事于她其实没什么坏处。
毕竟铃木重秀又没跑过来问她要不要充值续费办年卡啥的,或许是在对方的认知中,用燧发枪设计图交易过来的这份契约尚未结束,他们愿意留在这儿,对八寻来说乃是求之不得。
甚内与小南虽然值得信任,可他们毕竟还要为自家的手下考虑,不像杂贺众这些佣兵,能打的同时,还是直接对她负责。有这些人坐镇,什么事情都要更有底气一点。
尤其是她不在伊贺的这段时间——
“那事情就这么定了……我不在的期间,凡事都要仰赖你们二位。”一句话把对面两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八寻诚恳地说道。
小南与甚内也收回了针锋相对的视线,各自点了点头。
“八寻姑娘,你放心就好。”
“就是有点可惜,本来还想和八寻你亲亲热热一起过年的……比如一起泡温泉,肌肤相亲,坦诚相见什么的……”
她故意在后半句话加重了语气,一双妩媚的眉眼,意有所指。
八寻脸色一变:“这这这……就不用了!”
“哎?真的不用吗?”
“不不用……”
突然就变得没什么底气了。
小南趁机伸出手,牵住了她的一片衣角,轻轻摇晃一下:“怎么样,八寻……留下来嘛。会很舒服的哦。”
那声音几乎像是甜到要化开似的。
“咳咳!”旁边的甚内终于听不下去,猛地咳嗽了几声,“我还在这呢,收敛一点!”
“你可以不在的。”
小南的语气一瞬间就变得冰冷无比,瞥向一旁的视线,同样也是凉飕飕的,就像刀子一样。
“我可不能放任你蛊惑八寻姑娘,听好了,她可是有女儿的人!”甚内不甘示弱。
“八寻的女儿……也可以是我的女儿。”
“你连人都没见过,哪里来的这种自信,哦,对了,顺带一提,我可是见过……还抱过八寻姑娘的孩子呢!”
不对,你才没见过好不好……
八寻虽然想这么吐槽,奈何两人之间的气氛实在太过剑拔弩张,就算她身法绝妙,一时之间竟也找不到插话的缝隙。
“什……你居然已经和八寻的女儿见过面?我……我不信!”
“管你信不信,反正我就是见了。”甚内把胸口一挺,不管理直不直,反正气势是起来了。小南把一口银牙咬得咯咯作响,同时手里蓦地传来一道奇妙的声响。
“啊?”
她与甚内同时一呆。
两道战战兢兢的目光,齐齐望向小南的右手。
那里只有一团……曾经是折扇的某物。
“我的扇子!”
一声悲鸣,宛如杜鹃泣血,小南怒目而视,“勾坂,你……咳咳,赔我扇子!”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甚内大声反驳。
但对于此刻满心悲恸的小南来说,不管他说什么,似乎都是毫无意义:“要么你赔我扇子,要么……赔命来!”
“救命啊,疯女人要杀人了!”
“不准你骂八寻!”
“你血口喷人!”
“谁,谁……咳,咳咳……噗啊!”
“不是,你还真喷啊!”
……
“师父,就这么把他们两人放着不管真的好吗?”
民治丸有些担心地回过头去,正好看到小南一阵剧烈咳嗽,随即猛地张嘴,一口鲜血结结实实喷在了甚内脸上。
“我听他们玩得很开心,还是别去打扰了。”
“但……我看他们好像不是在玩……都见血了……”
民治丸依旧有些迟疑,不过又见走在前面的八寻没有停下脚步,拐杖笃笃地敲着,越走越远,于是也急忙追了上去。
“阿左和阿右呢?”
等她追到旁边,八寻这才侧过头去,问道。
“他们两个已经先一步出发了,按照师父你的交代,打算先在伊势那边买点好吃的带回江当礼物。”
“哦对,确实有这么一回事……那我们也不用太着急了,就慢悠悠地过去吧。”
“恩!”
少女用力点头,接下来突然又有点吞吞吐吐:“对了,师父,等到了伊势,能不能,就是……”
“龙虾的话只能吃一顿,但其他东西随便你吃。”不等她把话说完,八寻闻弦音而知雅意,已笑着回答道。
“师父最好了!”
民治丸一声欢呼,猛地抱了上来。
“走,走开……你好重的,快放手!”
少女整个人就像树袋熊似的,长手长脚地挂在了盲女身上,八寻努力想把她推开,可惜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反而被带得往旁边踉踉跄跄冲出数步。
终于保持不住平衡,一头栽倒在地。
只有右手像是要呼救一般,徒劳地伸了出去,食指落在地上,似乎是想要留下什么最后的讯息一般:
“杀天枫八寻者,尸七……点……点点……”
“师父——师父啊!”
……
第二百九十三章 冬天的刺猬
远江国,井伊谷。
与伊贺不同,这边早在十一月中旬就开始下雪了,到得如今,山野与天地皆是一片银装素裹,白皑皑的,煞是美丽。
又恰好是个久违的大晴天,冬日特有的,带着一丝温馨的阳光倾泻而下,洒落在地面、屋檐的边角处,便有几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小孩子从家里跑了出来,欢呼着打闹嬉戏。
仅仅是云层间漏下的一束阳光,可映在年幼的孩童眼中,却也仿佛像黄金一般,灿灿生辉。
这些多是男孩,却也有一两个女孩子混在其中,也不敢跑得太远,就是在门口附近到处乱跑。而就算这样,还是从屋里传来几声大人的训斥:“疯什么,赶紧回来!冷不死你们!”
“一点都不冷呢!”孩子们也用毫不逊色的音量喊了回去。随后听见门里的声响,知道是父母要出来抓人了——要是被父亲抓着倒还无妨,大不了挨几下打,可要是落到母亲手里,则免不了被揪着耳朵一顿教训。
这可是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拷打,别提有多可怕了。
于是几个孩子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十足,也不等谁发号施令,登时一哄而散,往四面八方逃了出去。
不等这些小小的身影跑远,那半掩的旧门扉便被人猛地拉开,穿着杂色小袖的妇人横眉怒目,左右一瞥,便找准了第一个目标,一路追了过去!
“哇,妖怪来抓人了!”
“快跑呀!”
虽然嘴里这么喊着,不过孩子们好像把这个追逐的过程也当成了游戏,声音里既有紧张,也是满含喜悦。尤其被自家老妈盯上的那个男孩,更是频频回头,想确认身后的“妖怪”是不是还盯着自己不放。
不料乐极生悲,就在他不知道第几次回头之际,还没看清自己母亲脸上的怒意,却先听到一声惊叫:“小心!”
与此同时,前方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飞驰而来!
“闪开,闪开!”
马上之人厉声呼喝,可仓促之间,就连很多成年人也难以反应过来,及时闪避,又何况是一个流着鼻涕的半大小孩?
那男孩只来得及把目光收回,下意识往前一看,却见一匹大马正气势汹汹,朝着他横冲直撞而来!
这一眼当真把他吓得魂飞天外,脑海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而坐在马上的青年武士见他没有闪躲,怒意更甚,非但没有试图勒住缰绳,反倒抡起手中马鞭,便要重重抽落!
眼见一场惨剧即将酿成,那名不远处的农妇一声悲鸣,脸上写满了绝望。
但正是这个时候。
“阿!”
突来一声咄喝,恍如洪钟大吕,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眼看着那匹骏马就要践踏过那男孩的身子,但随着这声咄喝响起,仅仅数步之遥,马匹陡然人立而起,一声长嘶!
马上骑士猝不及防,竟被这一下变故掀翻在地——幸好他这次出行没有穿戴盔甲,仅是一身便装,否则这么直挺挺摔将下来,怎么也够这位喝一壶的了。
然而纵使如此,他依旧被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拿手向地上撑了几撑,才勉勉强强坐起身来。可能是一时间还有点头昏目眩,这人先是看了看旁边躁动不安的马匹,又朝前看去。
那个农妇趁这段时间,已经飞也似赶了上来,抱住她的孩子,一面低声啜泣,一面就要慌慌张张起身求饶。可这位武士的视线只在母子两人身上停留了一瞬,便已转向另一处:
站在那儿的,却是一位年过六旬的老僧。
如今虽是寒冬腊月,可他依旧只穿着一件略显单薄的坏色僧衣,头顶与下颌的毛发都剃得干干净净,只有一对花白长眉,中间好似连成一线。
“你……”
青年武士想要开口说话,老僧却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接着径直走了过来。那身躯分明并不高大,也没什么气势,但不知为何,这武士莫名地蜷缩了一下,手臂也下意识抬了起来,护在身前。
老和尚却直接从他跟前走了过去。
只见对方伸出手来,拍了拍那匹依旧打着响鼻儿,在原地不停转圈的马儿:“哞。”
与适才的咄喝声不同,老僧这回发出的声音,给人一种中正平和的感觉,话音甫落,那匹马又喷了几口气,随即肉眼可见地平静了下来。
“好孩子。”
满是皱纹的脸上,浅浅露出一丝微笑。等哄好了这匹马之后,他才认认真真看向那名险些纵马伤人的青年武士:“如果老衲没有认错人,阁下……应该是小野道好大人的次子吧?”
“是……是我没错。”
那小野家的青年抬了抬下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见自家父亲的名字,心里蓦然又多出了几分勇气,连声音也变得更有气势了一些,“老和尚,你又是谁?”
“不过一介山野拙僧,不值一提。”
老僧摇了摇头,“只是……老衲虽是孤陋寡闻,也听说自从新的后见役,井伊直虎大人上任以来,一年之间,便将这片领地治理得井井有条,公正严明,令百姓交口称赞……”
“谁知这双昏花的老眼,却恰好看到了一位井伊家老的儿子当街纵马杀人,嚣张跋扈之态,毫无半分顾忌……看来传言未必属实,那位井伊直虎,也不过是徒有虚名而已。”
他叹了口气,看似是在讥讽此地的女领主,但只要不是太傻,都能听得出来其中的指桑骂槐。
“哼,老和尚你这话倒是没说错!”
那小野家的青年却仿佛没听出话中之意,用鼻子哼了一声,“要不是背后有我父亲支持,凭她一介女流之辈,又岂能坐上今天这个位子?匕鸡司晨,我看过不了几年,这地方就得大难临头。”
“阁下,慎言啊。”老僧提醒。
“慎什么言?”那青年只是嘿嘿冷笑,“就算井伊直虎那个女人直接站在我的面前,我也敢把这番话直接对着她,一个字不差再说一遍——你看她敢不敢动我一根手指?”
“……”
“另外,老和尚,我看你也有点本事,活这么大岁数不容易,下次要是再遇到这种情况,可别再多管闲事了。你这次好运是遇到了我,其他人的脾气不见得也跟我一样好,到时别说这两人救不下来,连你自己的老命也得一并搭上去……明白了么!”
“金玉良言,老衲记住了。”
“哼,记住就好……那今天我就放、放你一马!”三言两语之间,小野家的青年自觉找回了场子,神情也变得得意起来。
只是他依然有些忌惮老僧刚刚古怪的喝声,又不敢接着多说些什么,急匆匆把缰绳一扯,翻身上马,最后又瞪了一眼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马鞭一甩,“嗒嗒嗒”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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