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白不醉人
“现在追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但不追的话，就肯定来不及。”太郎四郎一板一眼地回答道。
“你还是这么爱说废话！”
小猿撇了撇嘴，他性情急躁，与甲山太郎四郎的个性似乎很不投缘。而太郎四郎也没有再理会旁边的下拓植兄弟，而是继续望着伊贺崎道顺，显然是在等待他的回应。
“不用追了。”
伊贺崎道顺笑了一下。
仅仅一句话而已，太郎四郎却已露出了恍然的神色：“你是故意放跑他的。为何？”
“你我皆知道弥左卫门的性格，看似粗豪不羁，实则内心谨慎，遇到事情总喜欢再三斟酌，斤斤计较，比起忠诚与立场，他更看重利益。”
停了一停，伊贺崎道顺再道，“考虑到北境未来的局势，让这样的一个人继续执掌音羽城，对我们来说也不一定是件坏事……几位觉得呢？”
“确实。”太郎四郎略一思忖，回应道。
而双猿互相对视一眼，大猿一如既往，还是那副呆呆的模样，小猿则煞有其事地抬起手来，摸了摸胡子：“其实我也一样是这么觉得的。弟弟，你也这么想对吧？”
“对。”
“你看。”小猿把下巴一抬，不知为何显得得意洋洋。
伊贺崎道顺与甲山太郎四郎互相看了一眼，见后者一言不发，只好自己笑了一声：“小猿大人深谋熟虑，智计百出，这是我们大家有目共睹的事情，事到如今，何必再提。倒是关于昨夜的另一位主谋，我有些情报，想要与三位分享……”
“大炊孙太夫果然有问题。”太郎四郎挑了挑眉毛，看表情却是并不怎么意外。
“甲山大人已经知道了？”
“具体的不知道，但……他与以前相比，有些微妙的变化。”
“原来如此。”伊贺崎道顺恍然，“其实……”
“等等！”
“小猿大人有什么想说的吗？”
“其实我一早就发现大炊那家伙有古怪了，只是一直没找着机会说出来而已！”
下拓植小猿先是来了这么一句，再话锋一转，“不过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既然都要聊这么重要的话题了，为什么天枫大人会不在场！难道说——”
虽然没有把后面的半句话说出来，不过眼神交会间，伊贺崎道顺业已理解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不禁苦笑：
“小猿大人不用多虑，我并没有任何想要将天枫大人排斥在外的意思，之所以不请她过来……一个是因为天枫大人与我同样，皆是昨晚那场变故的亲历者，对整件事的了解一点不比我少，自然不用再听我絮絮叨叨说上一通。”
“哼！这样的话还差不多。”小猿闻言一撇嘴，脸上的表情倒是变好看了一点，“有一就有二，第二个理由呢？”
“第二个理由，便是天枫大人如今人已不在楯冈城了。”
伊贺崎道顺笑着说道。
“什么？”
听到他说的这句话，不光下拓植双猿，就连甲山太郎四郎也不由一愣，“八寻大人不在这里的话，还能在哪？”
……
八寻在哪？
八寻正在回家的路上。
或许有人会问，为什么伊贺崎道顺这边剑拔弩张都快打起来了，她却不留下帮忙，反而直接扭头就走——这件事其实八寻自己也很无奈。
谁叫她与小南他们所在的南境地区，与北边藤林家还有伊贺崎道顺的地盘，中间偏偏还隔了一个服部呢？
考虑到那个假的“大炊孙太夫”来历不明，目的成迷，不知道是敌是友，纵使伊贺崎道顺这边真打起来了，八寻也很难直接带兵来支援。
一个搞不好，被服部家截断了后路，他们可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相比之下，尽快返回南境，调集众人，即使不能提前调查出那位“大炊孙太夫”的真实身份，一旦北边战火燃起，最起码也能牵制一下服部家的行动，防止他们再行背刺之举。
而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更重要的，还是天沼独乐之安危。经过昨晚的那次交手，八寻已知晓那位“大炊孙太夫”实力惊人，身具心魔秘法，不惧群战，又明摆了想要杀死天沼独乐。
继续把人留在楯冈城，只会重蹈覆辙。而天枫城则不然，不提有没有别人能抗衡心魔秘法，退一步来讲，杂贺众他们手里的几十挺铁炮也不是吃素的。
正因如此，与伊贺崎道顺一番商议，随后又找吉冈直贤、新免无二他们讨论了一会，八寻当机立断，天还没亮，就带着天沼独乐离开了楯冈城，一路南下，直奔天枫城而去——
这座城堡原本便是她父亲天枫吾郎的东西，只是后来天枫一族遭逢惨祸，几近覆灭，这座城便被百地丹波趁机据为己有。
如今随着百地丹波切腹自尽，南境形势一朝倾覆，这座天枫城自然也物归原主，重新回到了八寻手中。
虽然实话实说，她对这座小城其实并没有什么归属感，不过自家的东西，不要白不要，再加上铃木重秀等杂贺众佣兵也需要一处住的地方，于是等到局势稍定，便让大家收拾收拾，搬了进去。
话说回来，本以为这辈子大抵到死为止都是个浪人，谁知道不知不觉间，竟尔摇身一变，突然成了一城之主……
想想还真是有点奇妙。
但这类感想之前已经与直虎、初芽她们说过不少次了，跟舞衣也提过一次，不过相比起前面两位的温柔态度，这位天智姐姐则是黑着一张脸，拿折扇啪啪敲她的头：“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知道这世上到底有多少人求而不得么！”
“那要不然我把城送给你好了。”
“这……这还是算了。”
舞衣表情倏然一僵。
显然在当了一段时间的城代，真正设身处地管理一座城池以及诸多事务后，舞衣终于也体会到了其中的柴米油盐，艰辛不易。
虽说她当初一直把什么复兴家族、什么出人头地之类的话题挂在嘴边，不过实际上，舞衣并不是什么特别追求名利的性格，事实上，要不是顾及直虎的情谊，八寻感觉天智姐姐说不定早就找个理由撂担子不干了——
只能说世事难测，一如古诗所言，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那些一心追求功名的人们，或许拼搏一生也难以得偿所愿。
可像她与直虎这种某种意义上只想好好当一条咸鱼的，回过神时，却已经担上了其他人的期待。
如果照着后世的话来说，自己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凡尔赛”了吧……
八寻这么想着，忽然又觉得有点好笑。
但不管当事人抱持着何种想法，到了早上，太阳依旧会升起，然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时代的浪潮，不会因为某人而生出太大的变化，身在其中，她也只能尽量稳住身形，让自己与身边重视的众人，能够不被大浪所淹没。
这个想法，始终没有过改变。
“唉……”
“姨母大人，您在叹什么气呀？”
听到旁边传来的声音，八寻摇了摇头，“我在想一件事情。”
“什么事？”
“我之前究竟是为什么会答应你父亲，让你也跟着一起过来的。”
“咦？等等等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姨母大人您可是伊贺现在响当当的人物，说出来的话可不能随便反悔呀！”
这位一面在她身边跳来跳去，一面大声嚷嚷，一口一个姨母大人的少女，不是旁人，正是伊贺崎道顺与她姐姐的女儿，阿鹤。
没错，明明她的父亲正准备呼朋唤友，呼朋唤友与藤林新六郎火拼一场，可这个丫头却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说服了道顺，跟着八寻一行回到了天枫城……
说是这么说，不过八寻其实也清楚伊贺崎道顺到底是怎么想的。无非是考虑到此战凶险，如果事有万一，至少希望女儿可以平安无事，所以才顺水推舟，把阿鹤暂时寄放在了八寻这边。
不知道少女自己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反正她这段时间好像还挺兴奋的——根据本人的说法，她好像是第一次出远门，因此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虽然楯冈城也好，天枫城也罢，兜兜转转最后还是没出伊贺，对于光是这辈子便走南闯北逛遍了半个日本的八寻而言，实在搞不懂这种程度的旅途有什么新奇可言……但既然小姑娘这么说了，她肯定也不会扫对方的兴。
小孩嘛，高兴就好。
而且与在楯冈城的时候不同，那里平时只有一个阿龟可以陪她玩耍，姐弟两人的性格又是大相径庭，很多时候阿龟都嫌弃自家姐姐太过吵闹，爱答不理的，让阿鹤颇为气恼。
而来到天枫城后，起初几天有阿笔陪着她到处乱跑，过得数日，民治丸等人也收拾好东西，从远江赶了过来，阿鹤于是更多了几个投缘的小伙伴，每日里乐不思蜀。
看这局势，怕是连伊贺崎道顺亲自来抓人都未必能见效。
不过说到远江来人，民治丸与左右卫门是一早就知道的，后者不单自己过来，还把他们各自的家眷也一并带了过来，明显是打定主意要在伊贺长待下去了。
这两兄弟心性还行，能力也有，既然他们愿意投效，八寻自不会把人冷冰冰拒之门外，何况她初来乍到，确实也需要一些自己的嫡系人手。总不能凡事都依赖小南、甚内和铃木重秀他们……
这倒不是说信不信任的问题，杂贺众佣兵早晚有一天会打道回府，而勾坂甚内身为土蜘蛛一党的头目，小南亦是神户之主，两人都有自己的势力要看顾，不管八寻过于偏袒哪一方，久而久之，都会引起不必要的争端。
纵观历史，很多矛盾最初就是从这些小小的间隙中产生，并逐渐发展壮大的。所以像左右卫门与民治丸这种她信得过，又具备一定能力的人物，自然便成了天枫城现如今不可或缺的存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可说正是这个新生天枫家的第一批元老。
话虽如此……
但从远江过来的，不光只有这几位。
“左卫门和右卫门也就算了，无明大人……为什么连你们也来了呀？而且还不是一个两个，听这动静……该不会是把楚叶矢众的所有人都带过来了吧？”
“就是你想的那样。远江那边住起来虽然也不错，但我还没忘记当初欠了你的那份人情。”
无明哈哈一笑，“楚叶矢众有恩必报，听说你这边好像还有挺多麻烦没解决，所以我跟其他人商量了一下，一致决定跟着民治丸他们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咱们能帮忙的地方。”
“这……”
“放心吧，远江那边最近太平得很，你的直虎大人也不需要咱们助力。实际上，这事本来也是直虎提议的，说她不太放心，想让我们过来照看一下你。”
话都讲到这个份上了，八寻再没有什么好说的，而她的心里也是暖洋洋的，无论如何，被人像这样子关心体贴，总归不是一件坏事。
但……
“我明白无明大人你们为什么过来了，可是……真的有必要把澪也一起带过来吗？”
她按了按太阳穴，有点苦恼地放下手，轻轻揉了揉自家女儿的额头。小姑娘正躺在她的怀中，呼呼大睡，即使脑袋被轻轻敲了几下也没有醒来，嘴角甚至还带着几点晶莹的口水。
“澪的话，是考虑到小家伙这个岁数，跟母亲分开太久对成长不好，何况真要说起来，远江那边其实也不比伊贺安全多少，不如干脆让她留在你的身边，什么事情都能有个照应。”
无明耸了耸肩膀，解释道。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八寻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初芽呢，又是怎么一回事？”
“……”
“……”
提到这个话题，刚刚还侃侃而谈的无明倏然卡了壳。
她下意识偏过头去，正好看到初芽规规矩矩坐在旁边，两只手放在膝盖上，一脸乖巧听话的样子。
“无明大人？”
“那个……”
“无、明、大、人？”
“抱歉，她连着给我做了三天的菜，因为太好吃了，所以……”无明目光游移，“不是有句话叫吃人的嘴软嘛，所以我一不留神就……就答应带她过来了。”
“啊。”
阿秀在旁边叹了口气。
“阿秀大人说了什么？”
“她说我是个笨蛋。”
“确实。”
“咕……”
……
第三百一十四章 今天开始当城主
“八寻姐姐，对不起！”
从小到大，初芽一直都是个做错了事会乖乖道歉的好孩子，这次也不例外——当然，干脆利落地道歉是一回事，至于道完了歉之后要不要改，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而且大概是考虑到八寻情况特殊，看不见她脸上真挚的歉意，所以每次遇到这种时候，初芽都会把音量提得特别大，似乎是想要用嗓音来弥补视觉上的空缺，好让她亲爱的八寻姐姐也能清楚感受到这份诚意。
八寻的回应总是相同：“吵死了！”
乓！
一记手刀，直斩而下，正中目标。
初芽捂着额头，发出了一种像是小鹿被人抢了饼干般的委屈叫声，一面还拿眼睛不断地瞥八寻。她知道对方虽则目不能视，却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察觉到其他人的目光。
所以这不能算是在做无用功。
“八寻姐姐……”
“哎。”
明知初芽是在装可怜，但盲女还是没办法狠下心来教训她，只能微微叹了口气，又伸手过去，揉了揉小丫头刚刚被打到的额角，“都几岁了，一点大人的样子都没有。”
“八寻姐姐你也好意思说这句话……”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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