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白不醉人
不仅如此,打斗途中他更不时施展隐形鬼的无声杀人术,整个人仿佛突然消失原地,无影无踪,配合短刀挥动时发出的呜呜风响,难辨距离远近,稍有不慎,登时惨死当场!
藤林长门的这种战术,对八寻这种目不能视,只能听音辨位的对手尤其有效,事实上,方才他便一度把对方打得险象环生,谁知转眼之间,本已逐渐倾斜的胜负天平,竟又重新转回了原位——
脚下步法一变再变,变化无端,盲女侧耳聆听,闻招拆招,双手分持剑拐,用出的每一招每一式,赫然都与藤林长门一般无二,简直像是从同一个壳子里印出来的那样,惟妙惟肖,不分轩轾。
恍惚中后者竟有一种自己在照镜子的感觉,一模一样的招数,一模一样的攻势,正如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难解……难破!
唰!
偏偏他右手的短刀虽是挥洒如意,每每与盲女长剑相互交击,铮铮纵纵,打铁似的清脆声响不绝于耳,可刚刚受了伤的左手难以发力,与八寻那柄非金非铁的拐杖碰撞数回,分明气力胜过对方不止一筹,藤林长门脸上却不禁显出了一丝苦闷之色:
“嗯!”
又听见一声压抑的闷哼,察觉到对手情况,八寻当机立断,脚尖一点,与藤林长门挥来的刀刃错身而过,再把双手一翻,背在身后。
随即剑交右手,拐交左手,攻守之势,顷刻交换!
她平日里多以左撇子形象示人,所以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这件事:
八寻其实是个天生的双利手,双手皆能使剑。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世多年的右手习惯影响,日积月累之下,让她的右手剑比左手剑……更快!
此刻意识到藤林长门左手力道减弱,显然是方才自己的一击起了效果,盲女更不迟疑,右手一剑直进,快如闪电,迅似疾风,电光石火之间,鲜血迸溅而出!
危急关头,藤林长门把头一偏,避开要害,只让那锐利的剑锋掠过自己的脸庞,带出了一道长长的伤口。但哪怕险些丧命,他的眼中依旧没有半分波动,只是目光一动,落在了剑身的某处位置。
是……时候了。
无论八寻出剑再快,一招既出,终究还是会有刹那间的停滞,不及收回,而他所一直等待着的,正是这个瞬间——
以一道伤口换得些许先机,藤林长门身形往旁一闪,两柄短刀交错再斩,竭尽全力,正中狭窄剑身!
乓!
这柄长剑虽是世所罕见的神兵,奈何十年风霜,遭敌无数,早已遍布斑驳,即使八寻平日里再怎么细心保养,终究避免不了剑上多出几道醒目的裂纹。
而藤林长门如今的这一击,不偏不倚,恰恰斩在了其中最深的一道裂痕之上,下一刻,只听“乓”的一声,锵然脆响中,盲女之剑,应声而断!
“什——”
纵然双眼不能视物,也听得见近在咫尺的声响,察觉得出掌中兵器的变化,在藤林长门的注视下,只见八寻脸上表情倏然一变,眉宇间浮现出了几分错愕之色,整个人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这错愕虽只一瞬,但在这种生死相搏的战局之中,就连短短一瞬,也显得无比漫长,更何况这个机会本就是藤林长门亲手造就,他又岂有错过的道理?
当即手腕一转,冷厉刀芒恍如三途之河,黄泉之水,漫出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铺天盖地,汹涌而至,直扑盲女柔弱身姿!
……
这一刀几乎快到了极致,竟将天空落下的夕阳光辉也抛在身后,动如雷霆,斩向八寻那瘦弱白净的脖颈,眼看锋芒过处,便是一颗头颅冲天而起,一条性命香消玉殒!
但正是此刻,另一道破空声响,却要比藤林长门掌中之刀,更快了一步!
“嗯?”
武艺练到像他这种境界,各种招式早已收发自如,即使千载难逢的良机就在眼前,可听得那呼啸的破风声直奔自己脑后而来,气势恢宏,显然不是什么石头或者苦无之类的轻便之物。
藤林长门稍一斟酌,到底还是不愿冒险,放弃了这个难得的好机会,侧身一让,避开了那突然袭来的某物。
可当他抬起头时,却看得清清楚楚,那躲藏在暗处的某人这回丢过来的非是什么“暗器”,而是……一柄湛如秋水的出鞘宝刀!
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道乌鸦般暗哑难听的嗓音:
“小鬼,接着!”
声起,身动!
反应过来情况不对,藤林长门更不迟疑,双刃一展,便要强行截下那人投来的兵器。然而方才一避之下,已然失了先机,八寻又是早有准备,双手一松,分别丢开了那半柄断剑,以及中空的拐杖——
随即往上一扬,三分迎,七分化,双掌圆转如环,卸去了那一掷间剩余的力道,再将十指一合,两手紧握刀柄,一步踏出,投桃报李,接刀……
出刀!
方寸之间,咫尺之遥,这出其不备的绝妙一刀,时机角度皆是妙之毫巅,奈何回馈而来的感触,并非血肉之躯,而是一层薄但坚韧的皮革,将刀刃格挡在外。
又是那件宝甲!
一招无用,攻守之势再易,藤林长门站定脚步,正待反击,陡然间,一只粗粝的手掌无声无息,轻轻在他的肩上拍了一拍。
“嗯?!”
这一下恍如白日撞鬼,着实令人胆战心惊,藤林长门眉头一皱,猛然转身,唰唰唰又是数刀劈出。
别看他这两口刀尺寸极短,一经使开,风声激荡,竟将前后左右,四面八方尽数笼罩在内,恰似一张天罗地网,教人避无可避,唯有引颈就戮!
只是刀风过处,视野之中,赫然竟是空空如也,莫说人影,就连鬼影也看不见半只!
唯有一片灰蒙蒙的衣角,被刀锋削开,孤零零地飘在了半空中,因为被风托着,一时半会还不能落地。
而等到藤林长门再转过身去,不仅是那个来去莫名,恍如鬼魅的怪人,就连刚才还在场的八寻也已不知去向。
这座废弃的庙宇之内,只剩下他与这一地大火焚烧过后的遗迹残骸。
“……”
他看着那片兀自随风摇晃的衣角,眉头紧皱,又低下头来,看了看胸口被切开的衣衫。
还有衣衫底下的那件贴身软甲,上面已多出了一道浅浅的白印子,从左肩到右肋……要是没有这件宝甲护身,盲女最后挥出的那一刀,足以把他整个人劈成两半。
如果按照武人的标准,这一战可以说是他输了。
但藤林长门也好,八寻也罢,都不是那种纯粹的武者,这场战斗本身,也并非纯粹的武艺较量,而是彼此计谋的比拼。所以他既没有因此觉得庆幸,也没有半分得意与不甘。
或者该说,久远之前那只饲心的异虫,已经让他失去感受这些情绪的能力了。
他站在这间冷冷清清的佛殿里,拿手拍了拍身上的皮甲,眼见那道白色的印痕仍未消失,便也不再理会,而是将思绪放到了其他更加实际的问题上:
这附近除了他与八寻,居然还有第三个人在场。
而且一直到对方丢出那柄出鞘的利刃,替八寻解围为止,以他的本领,竟没有发现到任何蛛丝马迹……
正因为藤林长门对自己的一身本领无比自信,陡然碰到这种意料之外的状况,心中难免诧异无比——也正是因为这瞬息间的诧异,导致他反应慢了一拍,没能及时拦下那柄宝刀,让八寻趁机出手,险险把他斩于刀下。
这等轻身本领,远远胜过藤林长门印象中的所有人,包括他自己,亦包括当年千里神行的伊贺忍侠在内,无人能及、
天枫城里,哪来的这种轻功高手?
不对。
脑海中蓦地闪过一丝明悟,藤林长门终于想起了某个名字。由于时间隔得太久,他差点就忘了,天枫父女与那位传说中的人物还有着某种交情……
既然已经得出答案,便也无需继续纠结。他摇了摇头,脸上又露出了那副温和的笑容:“到底还是棋差一着,后生可畏,呵呵……彼此底牌已现,下一次,大概就是真正的生死之赌了。
“未尝不可……未尝不可啊。”
保持着那副如同面具般的笑容,藤林长门饶有兴致地咕哝着,他的视线一面越过屋顶的破洞,眺望着那片被晚霞染红了的天空。
……
日落月升,天色一点一点地暗了下来。
无论九州还是东北,近畿还是越后,人们都沐浴着同一轮明月,由古至今,无一例外。但今夜的皎洁明月,却不在天上,而是在一个大大的酒盏里。
由于粮食的产出等问题,这个时代的人们喝起酒来一般都挺节省,所用的酒器也都是以小巧玲珑为主,偏偏这个朱红色的酒盏不同:
它甚至比人脸还要大上一圈,假如民间传说里的三寸法师到了这碗里,说不定会直接把它当做是漫无边际的大海呢。
“阿虎,医师不是说过,要你尽量克制一点,别喝那么多酒……难道你连大夫的话都不听了么?”
“听,我当然听,所以我这几天都只喝三盏酒,嗝——多的一口都不碰。”
放在窗边的酒盏映着明月,边缘处又有两道身影,一站一坐,站着的人叉腰横眉,坐着的那人却更像是瘫在那里,懒懒散散,一副坐没坐相的样子。
“你管这叫一盏?”
“哈哈哈……”
“真是的,明明酒量差还这么爱喝,家里的医师都提醒过你好多次了,就是一句不听,最后害得他们只好找到我这儿来……”
“啊,听不见,听不见——”
“……”
站着的那女子沉默一阵,终于叹了口气,“别的时候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至少在我回到春日山的这段期间,作为姐姐,我有责任看顾好你……唉,要是让外面的人知道他们尊崇的越后国主,私底下居然是这副德行,真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有什么感想不感想,大不了就是谋反或者投靠别人呗,反正平时也没见这帮家伙少反过。”
另一个人优哉游哉地说道,明明是在聊这种好像很重要的话题,她却咯咯地笑了起来。那姐姐又是一声叹息:“部下谋反又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真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
“因为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嘛,就像李太白写的那句诗一样,‘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我只管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愿不愿意跟着,那是他们的事情,我可管不着。”
“所以我就让阿虎你稍微改一改这个大大咧咧的性格了……不过这么说也是白费功夫,算了算了。话说回来,平时跟在你身边的那个老人家呢,你让他出去做事了?”
“没有。”
“那怎么不见人影?”
“我打发他回老家了。”
“啊?”
“毕竟段藏也上了年纪,再这么奔波操劳,说不定哪天就死掉了。不如趁着还能活动,趁早回去享受几年清闲日子。”
阿虎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何况我有一个认识的小朋友,最近似乎正忙着继承家业,而她又正好与段藏认识,就索性趁此机会,让他回去帮个忙。”
“原来如此。”那姐姐恍然道,“也对,我看那老人家虽然身子骨还算硬朗,不过世事难料,尽早回去投靠熟人亲戚也不失为一件好事……等等,阿虎你什么时候交到的朋友,姐姐我怎么没听说过?”
“因为我还没有跟绫姐你说过呀。”
“那你为什么不说?”
“因为绫姐你又没问。”
“那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要问!”
“那你先问了我就会说呀。”阿虎理直气壮,一边说话,她一边在地上滚了两圈,伸手想去拿那窗户旁边的一盏酒,却被姐姐阿绫眼疾手快,一脚踩住了那只不老实的右手。
“我说过,不准喝酒。”
“你没说。”
“那我现在说了。”阿绫叉腰,“怎么,不服气?”
“没——有——”
稍稍试着挣扎了几下,可惜对方那一脚踩得结结实实,始终没能把手收回来。阿虎索性自暴自弃,直接在地上躺成了一个大字,又喊道:“绫姐……帮我把刀拿过来。”
“你要刀做什么?”
“我感觉睫毛好像掉进眼睛里了,想拿刀照一照好拿出来。”
“用镜子不行吗?”
“镜子看不清,帮忙把刀拿过来嘛,拿过来嘛。”
“三十几岁的人了,还像这样子撒娇,真不像话……”阿绫叹着气,却还是把脚抬了起来,任凭自家妹妹咕噜噜滚到旁边,一边望向房间的武器架。
随后却是一怔:“咦,你的刀呢?”
“不是就在那嘛。”
“就是没有我才问的,架子上明明是空的。”
“哎?”
对方闻言也跟着呆了一呆,转念一想,又猛然反应过来,“哦,对了对了,我让段藏把那把刀带过去,送给我那个小朋友了。”
“你说什么?”
“我说‘哦对了对了我把我让段藏把那把刀带过去送给我那个小朋友了’。”
“我没有让阿虎你把刚刚说的话原封不动再讲一遍……”
“但你明明问了。”
“我的意思是,以阿虎你爱刀如命的性子,居然舍得把那柄宝刀送给别人?”阿绫明显不太相信。
“所以说是真的啦,刀剑再好,总归是身外之物,难得我那个朋友出人头地了,做姐姐的总要送点东西过去——对了,绫姐,我跟你讲,考虑到这是送人的礼物,我还特意给它取了个新的名字呢。”
阿虎骨碌一下翻起身来,脸上仍然带着几分醉意,眼睛湿润润的,闪动着兴奋的光芒。
而被她这种眼神注视着的姐姐阿绫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眉头微蹙,“新的名字……是阿虎你自己取的?”
“当然。”
“可我觉得本来的名字就挺不错的,好像是叫……无铭一文字来着?”
“不成不成,这个名字虽然听起来还蛮不错的,但我送给别人的礼物,当然要由我来取一个新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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