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白不醉人
见他拔刀出来，日吉丸不惊反笑，直起身子，伸长了脖颈，一副慷慨就死的架势，“来啊，用你手里的刀斩下我的脑袋，但我有话在先，这一刀挥下去时，身为武人的疋田丰五郎也会一同死去！从此以后，你只不过是一个无智无胆的匹夫——而我，日吉丸，将作为杀死新阴流疋田小伯的人物，留名青史！哈哈哈，真是想想就高兴啊！”
他拍了拍大腿，怡然不惧。
四周一时静了下来，就连本来杀气腾腾的山崎源八郎，此时也被猴子这疯狂的话语给吓住了，离松下嘉兵卫最近的几个人更是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在心里破口大骂：
“这只疯猴！”
只有小琴还在一个劲地后退，她压根没听懂日吉丸是什么意思，只知道眼前要杀自己的人停住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拼命拉开距离，蹭蹭蹭，手脚并用，刚退了几步，突然看到了一双草鞋。
她抬起头时，看到了一张蹙着眉毛，神情复杂的面容。
张了张嘴，想要喊人，又发现自己还不记得对方的名字，一下子有些发愣。
那少女却对着她点了点头，小琴眨巴眨巴眼睛，也跟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无忧无虑，仿佛刚刚还被人拿刀追着到处跑的那个不是她一样。
“躲到我身后吧。”
八寻轻声说道。
“好。”
小琴蹭蹭蹭来到少女身后，又探出一颗小脑瓜，看向莫名安静的场内，下一秒，她惊呼了起来：“猴子，猴子要被杀了！”
疋田丰五郎握紧了手中的爱刀。
当空照落的煌煌日光，让他的汗水从额头和背后流了出来，他狠狠盯着一脸慷慨赴死的日吉丸，内心怒火翻涌——为什么所有人都不按照自己所想的去做？明明只要乖乖收下钱就可以了，明明只要让山崎杀死那个呆头呆脑的侍女就可以了……
偏偏每次最后都横生枝节。
真是烦人！
“就凭你刚刚说的那些胡言乱语，我在这里斩了你，谁都不会有异议。”
“没错，所以快动手啊，猴子我已经等不及在三途川里游泳了！”
日吉丸针锋相对，一对眼珠子却在滴溜溜地转来转去，频频瞥向背后，脸上表情变幻，仿佛在等着什么。
如果是平时，丰五郎或许还会对他的异样感到好奇，然而此刻他早已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听见日吉丸如此回答，当即大喝一声：“好啊，是你找死，怪不得我——”
语毕，手起……
日吉丸猛然闭上双目，拿出吃奶的力气，大叫出声：“八寻姑娘，救命啊——”
这声大喊，居然又和别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且慢。”
与他用尽全力的呐喊相比，另一个则声音显得很轻，很柔，恍如一阵迎面而来的微风，不经意间就会忽略。但不知为何，在这落针可闻的训练场里，偏偏是这个轻柔的嗓音，清楚传进了每一个人耳中。
甚至盖过了日吉的叫声。
丰五郎抬起头，目光所至，正是那位目不能视的稚气少女，自从被嘉兵卫等人带到这个训练场后，她就始终不发一言，安安静静站在那里，就像是一个摆设。
直到此刻。
心里没来由又感到了一阵烦躁，他眯起双眼，颇有些咬牙切齿：“一个接着一个，先是一个话都说不清楚的傻子，然后是这个怪模怪样的猴子，现在又多出了一个怪模怪样的瞎子！你又想说什么！”
“……事已至此，小女子无话可说。”
八寻低着头，让头发刘海的阴影遮住了自己大半脸庞，唯独用力抿起的嘴角，隐约透露出内心的情绪。
但她的语气依然柔和，一如往常：
“唯有一事相请。”
如此说着，少女缓缓踏出一步，身后的小琴下意识想伸手去抓，但手指刚伸出去，又像是被针扎到一般，慌不迭地缩了回来，眼珠子睁得极大，有些害怕地看着那个背影。
第二步，八寻信手一拔，无声无息间，藏在拐杖里的窄剑已经被拔了出来。
第三步迈出去，与山崎源八郎错身而过，后者表情扭曲，猛一咬牙，一刀挥出！
唰——
鲜血喷溅中，握刀的右手齐肘而断，源八郎捂着血流如注的断臂，踉跄后退，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而少女恍如什么都没做一般，继续迈出第四步，第五步……
最后在距离疋田丰五郎十步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
右手一松，拐杖落地，左手一振，甩去了剑上的大半血迹，八寻终于抬起头来，让众人看清楚了她的神情——那其中竟有着几分释然。
“请阁下……”
那柄染血的窄剑恍如承受不住从天降下的阳光一般，微微震颤着，发出一阵阵如吟如啸的奇妙声响。
她举起手中剑，一指疋田，语调平静，不见怒火：
“——接我一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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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什么，太短了？但超过一千字就要收费了呀……再多说一点？多画饼，不然没人投票？好吧好吧，怎么这么麻烦……”
……
“——既然大家反应这么热烈，本场新书上架发布会临时增加一个提问环节。首先是那边秋夜电视台的朱记者，请提问吧——嗯嗯嗯，原来如此，这本书篇幅大概有多长，以及有没有大纲吗？哈，哈，哈，真是尖锐的问题，简直让人以为是来砸场子的了……（悄声）我能把她轰出去吗……不行？保安打不过她？一群饭桶！”
“……咳咳，这本书目前大约是有完整的大纲……粗纲……至少在心里面是有大致脉络的，至于篇幅嘛，暂定是有十卷甚至九卷，其中除了极少数篇幅之外，基本不会涉及神鬼相关，是一篇朴实刚健的演义风格历史小说。恩……你说一米四的小矮子挥剑砍人头已经很魔幻了？隔壁那个面如病鬼，骨瘦如柴的矮子还有四象不过之力呢！演义的事情你少管！”
“好了，下一位，不列颠新闻频道的桂小姐，请提问！哦，是问八寻同学以后会不会出仕吗？这个问题之前好像也有人问过，应该是会的，毕竟这个世界没有妖怪可打，浪人的生活写不了多长，总是要当一当武士，封侯拜相，走上人生巅峰的。至于具体会给哪一位老板打工，就暂且卖个关子好了……才不是没有想好剧情，我是有大纲的！”
“接着是自媒体记者五光小姐的发问，这本书是不是百……橘子？那还用说吗！是后宫，具体几个还没想……剧情细节暂不透露！至于攻受问题，青白这般威武雄壮的男子汉，平时已经威风凛凛够久了，写书嘛，当然要追求一下不一样的感觉，所以八寻同学应该是偏受的那方……应该吧？”
“还有其他人提问吗？没有了，那本场新闻发布会到此结束，请各位有序退场……等等，那边的白青同学好像还想说什么……咦，他好像往台上走过来了，手里拿的是什么，葱姜蒜，料酒……还有铁锅？可恶，是贼人谋逆，护驾，护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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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五章 狂人狂剑
“请阁下……接我一剑。”
八寻一剑平指，寒光闪闪，日芒烁烁，剑上残血未干，淌过剑尖，沁在了脚边泥土之中。
身后山崎源八郎的痛呼哀嚎，反倒在这方寸之间，更加凸显出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你……”
按理来说，被人如此当面挑衅，甚至连剑都怼到了鼻子面前，毫无疑问是一种极其严重的侮辱，就算普通的平头百姓也会勃然大怒，更何况是出身武家的疋田丰五郎。
若是依着他平日里的脾性，不管缘由为何，对方既然说出了这句话，接下来肯定就是一场不死不休的较量，然而此时此刻，分明已经拔刀在手，他心中却一反常态，没有多少战意。
一方面固然是自知理亏，丰五郎明白这件事本就是自己随从捅出来的篓子，哪怕以大局为重，自己其实也不应该试图放任源八郎杀死小琴，更别提之后再被那个怪猴模样的青年一激，差点就在松下嘉兵卫面前斩了他的仆役。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传出去时，人言可畏众口铄金，照旧会损害到舅父的名声。正如那个猴子所说，这一刀倘若真挥了下去，他的武人之心必然受损，从此再难有所寸进，更遑论超越舅父，成为当世闻名的大剑豪了。
在最初的怒火稍微退去之后，他竟有些感激这个喊出“且慢”的少女，让自己避免了最坏的可能性。可随即而来的一句话，却让丰五郎意识到，这起风波远远没有结束——
他甚至没有看清那个少女是如何避开源八郎的斩击，又如何同时挥剑断他一臂的。虽然这并不代表对方实力就高于自己，却也难免让丰五郎心生警惕，上泉伊势守熟读兵法，常常将兵圣孙武的话语挂在嘴边：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
至今为止，丰五郎都在身体力行贯彻着这句话，不管是在上野国亦或是这次武者修行之旅，对于每一位交锋的敌手，都是预先做好了调查，师承流派，战术风格皆了然于胸，到了真正对决之际，自然无往而不利。
唯独这一次，他对眼前这个稚气未脱的少女却是一概不知，以至于在对方出声叫停之前，全然没有将其放在眼底，只简单当做是一个软弱可欺的小瞎子而已……而就是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小瞎子，骤然出剑，震慑众人。
咕咚……
丰五郎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唾沫，可能是天气太热，阳光从他背后直射进来，额头上汗水津津，喉咙也稍稍有些发干，想要说些什么，却见少女一言不发，抿着嘴角，又是一步踏出。
十步之距，只余九步。
太迟了——
他忽的反应过来，正如少女所言，现在她与自己已是“无话可说”的局面，唯有剑上分明。
那就来吧！
我疋田丰五郎也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如此一想，豪气顿生，即便对方底细不明，新阴流的剑术又岂会随随便便输给一个眼睛看不到的小丫头！
借着这股自信，丰五郎按下心头莫名的一丝畏缩，双手用力握住刀柄，摆出了中段的架势。
踏。
光脚踩着草鞋，踏在坚实的大地之上。
少女一言不发，低着脑袋，只左手缓缓垂下，长剑垂在身侧，自然而然，仿佛全身上下皆是破绽。
第三步。
她的身形映在丰五郎眼底，竟有一种缥缈不实的感觉，宛如镜中花，水中月，朦朦胧胧，抓不到实处。他又做了一个深呼吸，将架势换成了上段，比起正面接招，借助体格优势一刀下劈，似乎更加有利……
但少女握着的长剑依旧一动不动，斜指地面，山崎源八郎的血珠从剑身蜿蜒而下，仿佛一条红色的小蛇，隐约间，他好像还能听见一阵嘶嘶的叫声，“红蛇”吐信，剑尖渗出一点嫣红。
两者之间的距离越发变短。
上段，还是中段？她的这个架势，只能是一剑上挑，自己如果直接一刀劈出，凭借臂长或许可以抢先一步……真的么？刚才她出的那一剑，是如此之快，如此锋利，自己真能抢到先机吗？
现在的话，还来得及变招……可这个念头本身，会不会也是在对方的算计之中？冷静，要冷静，回想起与舅父的战斗，区区一剑而已，不成问题，绝对能够接下来……
他睁大了双眼，紧紧盯着少女下垂的剑尖，望着那条小小的红蛇不断变幻着模样，全神贯注，努力不放过任何一个蛛丝马迹。
在他的感知中，整个世界好似只剩下一刀一剑，就连持剑的少女，以及他自己本身，都已经逐渐淡出，更别提训练场的其他人了……
高天之上，白云流转，一只老鹰展翅飞过，发出了尖锐嘹亮的叫声，与此同时，少女握剑的手腕一转，晌午的阳光照在窄窄一面的剑身上，陡然反射回来，让他眼睛一痛，不由自主合上了双目——
“啊！”
丰五郎发出一声惊叫，心头却也闪过了一道明悟：
原来如此。
这就是她的目的，通过日光折射在一瞬间夺走了自己的视力，将自己与她拉到同一个位置，弥补了目不能视的劣势……但正因如此，反倒可以把握住对方出招的时机！
新阴流的剑术，是以应变为宗旨，讲究的并非主动制敌，而是后发先至，既然知道了攻击的时机与角度，即便是舅父大人亲自出手，他也——
当！
金铁交击的清脆声响，陡然响了起来。
不用眼睛，而是凭借着直觉与经验，丰五郎在最后关头一刀横斩，架住了对方上挑的剑锋。
从交击的力道上，能够判断出对方的力气并不算大，远不是自己的对手……但比起这个，更让丰五郎感到高兴的，是他当真接下了这位少女的一剑。
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丑，更没有离奇丧命当场。
眼睛的疼痛一瞬即逝，他重新睁开双眼，用一种胜利者般的目光看向少女，试图在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容上寻到类似于惊讶和沮丧的情绪。谁知一眼望过去，少女依旧面无表情。
仿佛对于自己夸下海口的一剑失利，并没有什么失落一样。
你的一剑我接下来了，怎么样？还要继续吗——他正要将这句话以尽量轻描淡写的语调说出，下一秒，却见那少女原本往下的嘴角，突然翘起来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微微的笑容中，满是轻蔑。
“哈……接不下。”
少女一声轻笑。
一股莫名的战栗涌上心头，带着某种本能般的惊疑，丰五郎不顾敌人就在面前，匆忙转身，却正好看到那位五十多岁，他所敬重的老者正在用力抓住自己的喉咙，指缝之间，一支手里剑深深嵌进了肉里。
鲜血像不要钱似的从老人的手指间流了出来，丰五郎眼睁睁看着那身子晃了两晃，倒了下去，脑子里一片空白。
“你——”
回过神时，他不禁目眦欲裂，“说好由我接你一剑，居然偷袭，无耻！”
“自作多情。”
回应他的，却是少女一声不屑的冷笑，“由始至终，我都是在跟那个说起话来臭不可闻的老头说话，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接我一剑？”
话音未落，原本相持的长剑倏然一划，丰五郎慌忙后撤，整个人又惊又怒，握紧佩刀，眼中怒火熊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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