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白不醉人
柳生宗严见状也愣了一愣,随后拿手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而且特意把比试的场所定在宝藏院道场,又不准其他人围观……我本来还以为你是怕输了丢脸,现在看来,敢情是为了照顾我的脸面。”
“这却是柳生兄多想了。柳生谷的武名,畿内谁人不知,今日能有机会与柳生兄一战,小子亦是受益匪浅。”
“好了好了,这里又没有外人在场,像这种虚头巴脑的话就别说了,听了让人觉得浑身不自在。反正这份人情,宗严是记下了,以后你有用得着我和胤荣大师的地方,只管开口,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喂,怎么说着说着把我也扯进来了!”胤荣不满。
“怎么,不服气?”柳生宗严斜眼。
“当然不服气!你们无缘无敌跑来我的地盘打架,喊我来当裁判,害得我连午饭都没吃一口,就在这提心吊胆地罚站了两个时辰,完了一句感谢没有,甚至还要把我也一起拖下水,宗严施主,你这事做得太不地道了!”
出家人没有胡子可吹,只好干瞪眼睛。
“知道了,下次请你喝酒。”柳生宗严摆手。
“我是出家人,不喝酒!”
“那改天我去山里打一只野鸡什么的回来请你吃。”
“我是出家人,不吃肉!你就不能请我吃点素菜吗?不用跑到山里那么辛苦,直接从这里正门出去往右一拐,走不了几步,立刻就有四五家卖馒头的!”
大和尚怒气腾腾地嚷道。
“废话,我当然知道你不喝酒也不吃肉,而且还喜欢吃馒头了。”
“那就请我吃馒头啊!”
“不行。”
“为什么?”
“因为馒头要钱,我现在身上没钱。”柳生宗严摊开双手,“前两天惹得春桃生气,把我的钱袋子没收了。”
“馒头要钱,喝酒也要钱,你没钱买馒头,哪来的钱请我喝酒?”胤荣反问。
“你不是不喝酒的吗?”柳生宗严理直气壮。
大和尚闻言脸色一变再变,没有开口,只默默把视线转向他手里的木枪,一眼过后,又重新看了回来。相顾无言,却胜过千言万语,柳生宗严干笑两声:“大师,我记得佛门戒律不让生气的……”
“和尚没生气。”
“那你……”
“和尚只是替天行道而已。”
“等——”
正当胤荣和尚气急败坏想要一枪扫荡眼前妖邪,柳生宗严挣扎着想要后退闪避,猛然间,两人同时听见了一阵笑声——这才反应过来,在场除了他们,还有第三者在。
“二位的交情当真令人羡慕。”
疋田笑着说道。
“让疋田大人见笑了……”
“都是这秃子胡搅蛮缠。”
两个人,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但被胤荣瞪了一眼,柳生宗严又急忙找补了一句,“当然,这件事情确实是我的错。”
“好了好了,今日能认识两位英雄,实在是小子的荣幸。不如就趁此机会,请二位带我在这附近逛一逛,见识一下奈良的风土人情,顺便也吃点东西如何?”
“可以是可以,不过疋田你刚刚也听见了,我身上没钱……”柳生宗严面露苦色。
“哎,小子初来乍到,今天的这顿自然是由我请,以后若有机会,两位再请回来也就是了。”疋田笑道。
“那多不好意思……”胤荣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肚皮,有点意动,但还在踌躇。不过旁边柳生宗严直接把手一拍,替他做了主意:“那还等什么,走走走!”
“喂,宗严施主,你也稍微学一学什么叫客气……”
“客什么客,吃完馒头再说客气也不迟,走走走!”
一己之力把话题推行了下去,柳生宗严休息了这么一会,体力早已恢复得七七八八,大步往前走去,胤荣和尚愣了几秒,苦笑一声,对着疋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大师先请。”
两人又在这边客气了几句,直到柳生宗严在前头很不耐烦地催了两声,这才双双跟上。
出了道场,来到宝藏院的后门——由于胤荣事先吩咐下去,一众门徒今天都刻意没有靠近这间道场,因此一路过来,谁都没有撞上。不过临到出门,疋田又看了一眼柳生宗严,欲言又止。
“哈哈,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赢就是赢,输就是输,我这些年跟人打架,输过的次数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回!”知道对方是在顾虑他被揍得鼻青脸肿,让人见到可能会有蜚语流言,柳生宗严哈哈一笑,摆了摆手,没有放在心上。
“而且这一回算是比较体面的了,还有几次他被揍得更惨,例如九年前……”胤荣趁机在一旁插话道。
“说人是非,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柳生宗严瞪眼。
“那你自己说。”
“我为什么要说?”
“那还是我说咯。”
三言两语,轻轻松松就把柳生宗严绕了进去,苦苦纠结到底是该他来自曝其短,还是任凭这位损友添油加醋,完全没有意识到其实还有一个不说的选项。
好不容易扳回一局,胤荣心情顿时变得愉快了起来,正要继续与疋田谈话,却见对方正在不停东张西望,仿佛正在寻找着什么。
“怎么了?”
“没有,只是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疋田有点疑惑,“今天出门之前,一个师弟非要跟上来,怎么说都不听,我只好让他在道场外面老老实实待着。如今却到处都见不到人,也不知道跑去哪了?”
“会不会是回去了?”
“可能吧……嗯?”
话音甫落,包括纠结不语的柳生宗严在内,三人齐刷刷转头往某个方向看去。与此同时,一道清越的乐声,惊如裂帛,响彻四野!
那分明是琵琶的声音,距离甚远,但听在这边的几人耳中,却依旧响亮无比,其中更有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锋利如刀剑,仅仅一声锐响,便逼得胤荣和尚脸色一白,胸口发闷。
等到回过身时,他发现自己竟已在不知不觉间,往后退了一步。柳生宗严虽然还勉强站在原位,不过脸色苍白如纸,呼吸急促,额前更是大汗淋漓。
只有疋田表现得稍好一点,只是他抬起头来,眉头紧皱,似乎正在努力回忆着什么。猛地两眼一亮,惊呼出声:“这种感觉……不好,是她来了——”
……
第三百三十一章 羊入虎群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一点小爱好,神后宗治也不例外。
他今年二十四岁,虽然年纪不怎么大,却是最早追随上泉伊势守的门徒之一,只比疋田丰五郎晚个一两年左右,因此在新阴流的众弟子中辈分颇高。
但辈分归辈分,性情归性情,用师父上泉信纲的话来讲,“宗治这小子,就跟一匹脱缰的野马似的,稍不留神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十足的惹祸精!”
因为担心他自己一个人不知道又会折腾出什么事情,所以上泉信纲三令五申,让疋田丰五郎好好看着自家这个师弟,想着丰五郎这些年变得越发稳重成熟,看一个大小孩按理来说应该没什么问题。
何况作为新阴流第三号人物,他的实力绝对不差,平时自保有余,大家便也懒得管他太严——当然,如果只听这一番话,可能会觉得这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是个嚣张跋扈,路上见到条野狗都得上去踢一脚的纨绔子弟。
然而事实恰恰相反:
“嘿……哟!”
伴随着一声很有精神的吆喝,神后宗治放下背了一路的大捆柴薪,随后才直起腰来,一边拿手抹着汗水,一边长长地呼了口气,“可算到地方了!”
“哎哟,真是太……太感谢您了……”
一个有点气喘的声音在他身后说道。
神后宗治回过头时,只看到一个驼着背的老妇人,正慢悠悠往这边赶。
与数百年后不同,由于医疗卫生等条件限制,这个时代人们的寿命普遍不长,所以才有“人生五十年”,以及“七十古来稀”等说法。
不过面前这妇人看上去倒没那么老,大概也就五十岁左右,却已头发花白,脸上遍布皱纹。似乎是腿脚有点问题,导致她走起路来一拖一拖的,比常人更慢一些,神后宗治二话不说,几步抢了过去,伸手搀扶。
那老妇人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得行……您这身衣服好看得很,可不敢被老婆子弄脏了!”
确实,与疋田丰五郎那身朴素到落魄的装束不同,神后宗治把自己从头到尾收拾得干干净净,不仅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穿着的也是一件做工精致的深色小袖与肩衣,腰挎长短双刀,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奕奕,一表人才。
虽然因为帮忙搬了一路柴薪,他此时满头大汗,手上、脸上和衣服上都沾了不少尘土,看上去没有最开始那么亮眼了,可那名老妇人依旧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目光游移不定,一个劲往青年的衣衫与腰刀上瞥,嘴里咕哝着:“可不敢,不敢咧……”
“好啦好啦,脏了就拿去拍一拍,立马又变干净了。比起这个,我还得送您回家呢。就在前面了吧?”
“对、对……就在前头,再走多几步就到咯。”
老妇人使劲点头,又连着说了好几句谢谢,“这次真的是太感谢身后大人您了,要是只有老婆子一个,真不知道要怎么把这一捆柴带回去……”
“举手之劳,老人家不用在意。来,不用着急,咱们慢慢走就好。”在原地歇了一会,神后宗治重新背起柴薪,还空着手来继续惨扶着老妇人,脚步稳健,一步步走向山中。
这世上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一点小爱好,这位年轻人也不例外。不过他既不贪财,也不好色;既不喝酒,也不嗜赌,对权势同样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要说的话,神后宗治只有一个比较特别的乐趣:
管闲事,当大侠。
具体来说,就是各种行侠仗义,锄强扶弱——再具体一点,下到接济穷苦百姓,上到单枪匹马踏平一伙山贼营寨,其中寻找到的财物一文不取,尽数施舍给附近的穷人。
名叫神后宗治的年轻人,就是这样一种喜欢助人为乐的性格。
今天也是这样。
他本来听说师兄疋田丰五郎要与柳生家的当主,那位畿内闻名的柳生宗严在宝藏院切磋比武,当即吵着要来看热闹观战,却被疋田丰五郎一口回绝。
即使神后宗治百般央求,大师兄最后也只松口答应让他跟到宝藏院来,但比武期间不得进入道场,只能在外面等候。
如果换成别人,可能会觉得反正到底还是看不到两人的比斗,那不管是留在柳生谷还是跟来宝藏院都差不多,可神后宗治却不这么想。
他这人没什么常性,兴致来得快,去得更快,刚出门还在念叨着想说服疋田丰五郎让他进去观战,等到了宝藏院,注意力早就转到了别的地方,对自家师兄与柳生宗严的比试完全没兴趣了——
取而代之,在疋田丰五郎与柳生宗严,还有那位宝藏院的主持一起进到道场之后,神后宗治就开始在寺庙里四处转悠,向那些僧众搭话闲聊。一来二去的,对宝藏院便也有了些了解。
据说如今这位宝藏院主持胤荣自幼好武,勤练不辍,而寺内众僧也纷纷以主持为榜样,刻苦练武,十几年时间下来,硬是把原本一个普普通通的佛门清净之地,变作了一个尚武之风盛行的大道场。
不过胤荣虽然好武成痴,但对自身要求甚严,更约束门徒,坚决不准他们自认武艺高强,出外寻衅闹事——“菩萨垂眉,金刚怒目,说经也好,刀枪也罢,俱是慈悲法门。不可忘记这件事情!”
他常用这种话语教导弟子,更说:“如今世道纷乱,就算我等出家人也不能一味躲在庙里念佛诵经,否则与那木头做的雕像又有什么区别?要渡己,先渡人,这渡人的法门,就放在俗世之中。”
遵循着胤荣的教诲,宝藏院众徒并非枯守青灯,而是时常会出外帮助附近村民,尤其是那些失去了青壮男丁的老弱妇孺,使他们能够勉强度日。
久而久之,大概是受到了宝藏院的影响,附近的柳生谷众人也跟着开始积德行善,尽己所能救助百姓流民。一人之力虽是微不足道,然则众志成城,居然真把这一方小小天地,经营得恍若世间桃源。
而由于最近数年筒井顺昭与松永久秀的争斗,有不少城镇村庄惨遭劫掠焚毁,平民背井离乡,流离失所,或是变成了无家可归的难民,或是直接把心一横,落草为寇,对其他弱小者挥下屠刀。
眼见世局再度纷乱,宝藏院与柳生谷的人们皆挺身而出,尽力维持秩序,这段时间,大多数人都忙得如陀螺飞转,有组成小队巡逻的、有去查看附近村民需不需要帮助的,也有给那些孤寡老人妇孺送生活物资的,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神后宗治在寺庙内转了几圈,大致搞清楚了局势,不禁对这些和尚大为钦佩,他又是想一出是一出的类型,当即主动提出要帮忙。
本着困难之际,就算猫手也要借来一用的道理,忙碌的僧人们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拉着神后宗治跑东跑西好半天,饶是后者身强体健,依旧累得气喘吁吁。
他本想就这样直接回宝藏院,看看疋田师兄与柳生宗严切磋完了没有,谁知走到半路,突然又遇到了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妇人,独自背着一大堆柴薪辛辛苦苦往回挪——想也知道,神后宗治肯定不会就这么坐视不理。
于是才有了现在的这一幕。
不知为何,这位老妇人分明年纪不小,行动也有些不便,却孤零零一个人住在山里,住处更是一间破破烂烂、四面漏风的茅草屋。等神后宗治把柴薪放到屋子后面,擦了擦汗,正要告辞离开,但那老妇人拉着他,死活不让人走。
“来都来了,吃点东西再走吧。”
“不了,师兄还在等我呢……”
“那至少喝一口水。”
那妇人扯着他的袖口,脸色殷勤,又带着一丝忐忑,似乎是无论如何都想留他下来,稍作报答。神后宗治犹豫了一会,决定不好辜负老人的这片苦心。
“那好吧,正好我有点口渴,老人家给我一碗水就好。”
“当然,当然!”
老妇人闻言顿时露出一个笑容,急急忙忙走到屋内,开始张罗着拿碗装水。
神后宗治往里面打量了几眼,见里头空间狭窄,又堆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杂物,而且不知为何,其中还有一股莫名古怪的气味,想了想,还是没有跟着进去,而是在门外随意找了个地方,蹲坐下来。
不过妇人进去了之后半天没出来,反倒是乒乒乓乓的声音一直响个不停,他等了片刻,忍不住问道:“老人家,你没事吧?”
“没事。”老妇人在里头扬声答道,“只是一下子没找到那个干净的碗放哪了……马上就出来!”
“不用这么麻烦,随便拿一个碗,或者勺子也行。”
尽管神后宗治这么说了,那老妇人也应了声好,可乒乒乓乓的翻找声响依然没停下来。年轻人坐在那里,也只能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一下。
算了,反正大不了就是被师兄骂一顿……
“水来了!”
又等了小一炷香的功夫,老妇人这才端着一碗清水,慢慢地走了出来。神后宗治蹲在那里,道了声谢,接过水碗,他方才所说的不全是客套,忙了这么半天,确实口渴得不行,刚接过碗,就仰头喝了个干干净净。
清水甘甜之余,竟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幽香,在口中许久不散。他咂了咂嘴:“真好喝!”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老妇人呵呵笑着。
“那我就告辞了……”
“再留一会吧。老婆子平时孤零零住在这,寂寞得很,难得有人过来做客,就再陪老婆子聊个几句。”
她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神后宗治自然不好再立刻走人。看来疋田师兄的这顿骂自己是挨定了……他一边想着这种事儿,一边继续跟老妇人东拉西扯地闲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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