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白不醉人
……
说是要走，也不是立即出发。
八寻先回去客房，将自己的小包袱带上了，原本还想向井之助辞行的，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回来，只好作罢。等到天色彻底黑了下来，便出到后门，与同样收拾好行李的日吉丸和小琴会合。
“我来带路……”
日吉一马当先走在最前头，因为嘉兵卫的提醒，他没有拿东西照明，最初还好，过了一两个时辰，远离了城镇村落，周围彻底化作一片漆黑，今晚暗淡的月色又根本不足以照亮前路，连续几个趔趄过后，八寻终于听不下去，主动接过了领路人的职责。
两个人在她后面一惊一乍，日吉丸从刚开始的怀疑，逐渐变成了赞不绝口：“好厉害，不愧是八寻姑娘！”
“好厉害，姑娘，厉害！”
小琴跟着鼓掌，却没有注意到脚下一块突起的石头，正要跌倒，八寻身形一闪，已经扶住了她，神情无奈：“小心点。”
“好！”
“不愧是八寻姑娘。”
“这句话刚刚听过一遍了。”
“真不愧是八寻姑娘！”日吉丸从善如流。
“呼呼，这份称赞与信任，真是让我受之有愧。”八寻微微一笑，“话说回来，先前在训练场的时候，日吉先生你就如此信任我么？”
当时在山崎源八郎拔刀欲杀小琴之际，她原本已经想要出手阻止了，却听见身边的日吉丸悄声说了一句：“八寻姑娘，待会记得救我一命——”没等她询问详细，人已经猛地窜了出去。
然后就有了猴子刺激丰五郎的一幕。
“这数日间，我应该没有在你面前展示过自己的身手，你就不怕我实力不济，无法阻止疋田丰五郎，或者压根不出手么？”
这正是少女疑惑的一点，即使日吉丸不横插一杠，她同样会出手救下小琴，对方特意当着丰五郎的面洋洋洒洒说了那么一大堆，其实只有一个作用，就是更加激怒丰五郎一行人，顺带拿话激一激松下嘉兵卫，逼其出手干预。
不仅没有必要，反倒差点将他自己的小命搭了进去。
“哈哈。”日吉丸闻言大笑，“不瞒你说，猴子我生来就懂得给人相面的学问，能够从一个人的长相模样，看出他的个性和本事。就好像嘉兵卫大人，他虽然爽朗好客，却又吝啬钱财，想要效仿先人千金买马骨的做法，偏偏又只肯用大酱和米饭招待食客，这样如何能让真正有本事的人诚心归附呢。
“不仅如此，嘉兵卫大人同时还有着温和敦厚的一面，这种性格对普通人来说很好，但放在一位领主身上，却难免会变成优柔寡断。既不能果断割舍小琴，又不愿意因此得罪上泉伊势守的外甥，如果放任他左右为难，到最后什么都不做，日后回想起来，将会变成嘉兵卫大人的心魔哩。”
“所以你才特意用话激他，逼他下场，好让他不至于将这件事梗在心头？”
“正是，心魔是很可怕的东西，哪怕平日里再和蔼可亲的一个人，一旦挑起心魔，也会化身邪魔，做出根本不敢想象的邪恶事情——就像八寻姑娘你一样。”
“我？”
本来闲谈般的语调与气氛，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
日吉丸目光灼灼看着她：“没错，八寻姑娘，你的心里也有魔，还是一只不得了的大魔。虽然我不知道你过去的经历，也不知道这头大魔是怎么出现的，但我知道，你很愤怒……
“你一直都在愤怒，而且你在努力压抑着这种愤怒。这很好，可对于一堆燃烧的火焰，要是没有抽掉底下的薪柴，这团火只会越烧越旺，最后将你，和你身边的其他人彻底吞没进去……必须要找一个法子，杀人也好，喝酒吃肉也好，男女之事也好，不管用什么办法，在火焰彻底爆发开来之前，你需要适当地将这股愤怒发泄出来——比如说，你觉得我怎么样？”
明明正在说着很认真的话题，最后突然变得不正经了。
“我不喜欢男人。”八寻扯了扯嘴角。
“果然。”日吉丸好似并不意外。
“你不惊讶？”
“我说过，猴子我生来就有看人的本事。八寻姑娘，你虽然披着一副女儿家的皮囊，但里头装着的，却不是一个女人……或者说，不是一个正常的女人。”他自信满满地说道。
这话倒让少女眉头一跳，莫非他还真懂这方面？
“不是女人的话，我是什么？”
“是瞎子。”
“……”
“哈哈，别着急，我可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注意到八寻的手握住了杖头，知道里面放着一把剑的日吉丸连忙摆手，解释道，“有句古话说得好，‘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要是一个人心中光明正大，眼睛就明亮；心中不光明正大，眼睛就昏暗不明，躲躲闪闪，所以只要看一个人的眼睛，就能知道他的品行如何。
“但八寻姑娘你是个瞎子，你心里的东西传不进去，就会堵在里面，堵得多了、久了，心思就会变得狭窄，就会钻牛角尖，本来能够看清，能够知道的东西也会变得看不见了——我不是在说你的身体，而是在说你的内心，里面那只大魔遮住了你的心眼，让你变成了一个瞎子。
“虽然猴子我没办法替你斩除那只大魔，却可以让你稍稍将愤怒发泄出来……怎么样，现在是不是觉得心情好多了？”他摸着下巴，露出一个邀功的笑容。
八寻沉默了一下。
“确实……你说的可能确实有道理，但用杀人来泄愤，我觉得……终究还是不对的。”
“即使对方是十恶不赦的坏人？”
“对。”
啪！
日吉丸陡然把双手合在了一起，脸上流露出惊喜的神情：“太好了！”
“什么太好了？”
“在这个世界上，我还是第一次遇见有这等慈悲心肠的人，所以才说太好了！”
“你是在……嘲笑我？”
“绝对不是！如今的这个乱世已经持续快一百年了，为什么始终无法平定，就是因为普通人太多了！”
日吉丸挥动着手臂，语气慷慨激昂，“高高在上的将军和公卿也好，那些土豪国人也罢，不管身份地位如何，都在遵循着古旧的秩序和想法，普通的活着，普通的死掉，这种人注定是没办法结束这个乱世的，因为过去的秩序已经彻底坏掉了，必须要建立一个新的秩序才行！而能够建立崭新秩序的，只有像我和你这种不同寻常的怪人！”
不不不，我可比不上你这个未来的天下人……八寻暗自腹诽，但日吉丸却是一副找到了知音的样子，眉飞色舞，越说越是起劲，她不得不出言打断对方：“日吉先生这么看得起我，真是让人受宠若惊。但我们还是就此别过吧。”
“哎？”日吉丸一愣，随后反应了过来，“哦，对，你确实说过自己有事要去骏河。”
“没错。”
“可惜了，原本还想着能捞到一个不要钱的保镖呢。”
他开玩笑般地叹了口气，“那就此作别吧，我和小琴就去尾张，你以后若是有事——没事也可以过来中村乡找我，别的没有，在吃这方面，肯定要比在嘉兵卫大人家里吃得好！”
“那我就期待一下了，告辞。”
八寻一笑，不再拖泥带水，最后向日吉丸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但走了几步，背后却传来亦步亦趋的动静。
“小琴？”
同时听到了日吉丸疑惑的声音。
果然，跟在她身后的那个人是小琴。
“你跟着人家做什么，来，跟我一起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日吉丸伸手过来，小琴却蓦地一缩，再度黏在了八寻身边。
“……”
“……”
两人面面……单面相觑，一时都有些摸不清头脑，不知道小琴在想什么。
不过当事人立马就开了口：“我不要跟猴子走，猴子很坏，还会偷看别人洗澡。”
“日吉先生……”
“误会，我才没有偷看过她洗澡！”日吉丸急着辩解。
“那就是偷看过别人了？”八寻抓住重点。
“哈、哈哈……”
这时小琴又补了一句：“新的客人，不会偷看别人洗澡，所以是好人。”
这回换成是八寻手捂胸口了。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自觉扳回一城的日吉丸笑嘻嘻帮忙开脱，随后看了看小琴，问道，“你真要跟着八寻姑娘走么？等咱们分开之后，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不后悔。”小琴连连摇头。
“好吧。”见小琴好似打定了主意，日吉也不再劝，反过来问少女，“八寻姑娘你呢，要是觉得这丫头是个麻烦，不用客气，直接说就好。”
“唔……”八寻稍一迟疑，“多一个人倒是没关系，不过我这一路可能会遇到危险，不知道有没有余力照顾她……”
“我不怕危险！”
不等她说完，小琴已赶着开口，像是在推销自己一般说个不停，“而且夫人夸过我，很有用的，可以给你端茶，煮饭，腌菜，盛汤，还有帮你换衣服，洗脚，还有，还有……”
她的眼珠子转来转去，忽然两眼一亮，“还有给你生小孩！”
“……最后那个就不用了。”
八寻被这惊人一语搞得差点背过气去，旁边的日吉丸则是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听那架势，简直都要整个人笑到在地上打滚了。
“哈哈哈哈！既然小琴这么有诚意，我看啊，八寻姑娘你也就别再推辞了……哈哈，祝你们早生贵子啊！”
听着对方越来越过分的调侃，少女开始认真思考起来，如果她直接在这里将这只猴子毁尸灭迹的话，对于将来的历史发展会有多少影响。
“——是我错了！还请您大人有大量，饶我一命！”
……
这蝴蝶的翅膀终究还是没能扇起来。
日吉丸倒是挺讲义气，说是松下嘉兵卫给他的那笔钱其中有一部分是用在小琴身上的，如今小琴既然不等他走，自然要将这部分钱转交给八寻。
两人讨论了一会，原本日吉是坚持七三分的，他拿三成，因为他是男的，有大把的赚钱机会，相对来说，另外两人一个残疾一个单蠢，总是要有多点钱傍身。
然后就被八寻一句话堵了回来：“我比你能打。”
“我是孤家寡人，又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
“我比你能打。”
“我……”
“我比你能打。”
“知道了知道了！”
一力降十会之下，两人最后取了个最公平的比例，将嘉兵卫给的铜钱五五分了，随后小琴自告奋勇接过了八寻的包袱，又想要去拿她的拐杖，被少女挡了回来，撅着嘴巴有点不高兴：“我力气很大的……”
“不是力气大不大的问题……”少女有点头疼。
日吉嬉笑着看她：“要不然我再多分给你一成怎么样？”
“我比你能打。”
“你能不能换一句话……”
“我真的比你能打。”
“我信，我信……”他咕哝着，重新把钱袋贴身放好，又与八寻和小琴道别之后，小心翼翼摸着夜色，朝着西边方向走去。
一片黑暗中，小琴呆呆看着他的身影越去越远，转眼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猴子走了啊。”
“恩……我们也走吧。”
“好！”
少女正要转身，突然间，远远地又听到了日吉丸的喊声：
“八寻姑娘——”
那声音随着夜风飘了过来。
“要是猴子我以后有命能当上一国一城之主——你过来做我的家臣如何——”
拐杖一顿，八寻也扬声答道：“我考虑一下——”
“考虑一下！”
“一下！”
下——
声音一阵阵传了出去，也不知道日吉丸究竟有没有听到，反正那边是再也没了声音，她招呼了小琴一声，转身往东面走去。
笃笃的拐杖敲击声中，小琴慌慌张张跟在后面，脚下一绊，险些跌倒，又被少女伸手扶了一把。
“谢谢！”
小琴倒是直率，感谢之后，转了转眼珠，又问道，“对了，猴子说的家臣，是什么意思呀？”
“就是打工仔和背锅侠的意思。”
“打工……仔？”
“是啊，要被老板指使着各种跑腿，很惨很惨的……”
……
第三十七章 卷土重来丰五郎
上一篇：我的聊天群友为什么都是外传人物
下一篇：妖尾：接收动漫角色的我无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