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白不醉人
像是水,又比水更黏、更稠一些。
阿篠似乎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一边伸手去摸后颈,一边下意识抬头:
于是下一秒,她的视线就对上了一个陌生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黑衣,用布裹着脸庞,只露出一双眼睛,正蹲踞在房梁上,手里握着一柄染血的短刀,刀尖上血珠滚动,要落未落。
四目相对,那黑衣人眼中闪过一抹凶光,随即把手一扬,将那短刀恍如流星,顿时射向地面未及反应的奥山篠!
……
曳马城。
“直虎大人为何突然又说要走……冈部元信大军未退,您难道忍心抛弃这一城老弱,独自离开么?”
田鹤之方可怜楚楚地开口。
“夫人此言差矣。这段时日,冈部丹波守虽然摆出一副敌对的架势,可始终不曾真正发动进攻,显然对曳马城的诸位心存忌惮。”
直虎微微一笑,解释道,“何况我只是自己回去,井伊家的数百人马依然留在此地,要是今川军队当真大举来犯,正好我也可以禀明直亲大人,请他亲自率兵来援。”
“井伊直亲……妾身也听说了井伊家主生还的消息,在此恭喜直虎大人了。”田鹤之方眼波一转。
“此事确实值得恭喜。”
直虎点了点头,“而既然家主回归,我的职责也到此结束,此后井伊家的内政外交,便非直虎所能置喙。应该如何应对冈部丹波守的兵马,以及与今川家的和约等等,都需要尽快禀报直亲大人,请他早作决断。”
“哎,直虎大人倒是淡泊名利,令妾身佩服。”田鹤之方一声轻叹,“既然这样,妾身再劝也是无用,只好请直虎大人快去快回,勿要令曳马城众人寒心呀。”
“我相信家主大人必会做出贤明的判断。”
“希望如此……来,临行之前,妾身敬您一杯。”
说话间,田鹤之方轻轻拿起酒壶,为直虎与自己各自倒了一杯酒,又亲自举起,做了个请的姿势。
直虎却是一动不动,更不曾伸手去拿酒杯。
一秒两秒,五秒十秒,将近半分钟过去,田鹤之方一直保持举杯敬酒的动作,脸上的微笑终于也有点挂不住了:“直虎大人,不知您这是……”
“我不喝酒。”
“说笑了,先前庆功宴上,妾身可是亲眼看见您喝了好几杯的……不会是嫌弃妾身,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抱歉,是我话说得不够明白。”
与直虎这句话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阵窸窸窣窣的细微动静——却是一只颜色五彩斑斓的虫子从直虎袖子里掉出,正好落进了那杯酒里。
只见这只虫子翻了个身,居然开始在酒里兴高采烈地游起了泳。
田鹤之方看着这一幕,脸上表情一变。
直虎则一板一眼,认认真真地说道:“你这酒里有毒,我不喝毒酒。”
……
第三百六十二章 阳谋煽斗,弃子争先
“我不喝毒酒。”
简简单单的话语,理所当然的语调, 甫一出口,顿时令现场为之一僵。
田鹤之方依旧举着她的那杯酒,脸上的笑容却已逐渐变淡了下去:“直虎大人此言何意,妾身为何听不懂呢。”
“听不懂么?那我就换一种说法好了。”
直虎摇了摇头,依旧望着那只在杯中遨游的古怪虫子,“我有一位朋友,她交友广泛,在伊贺也有些门路,怕我不小心被谁下毒暗算,所以特意问当地人讨了一只‘恶虫’,让我带在身边,权作防范。”
“所谓恶虫,莫非就是指的这一只?”田鹤之方也跟着看过去,并笑着问道。不过就这短短一两句话的功夫,她仿佛又变回了平时的模样,“五颜六色的,倒是好看得紧。”
“在这个世上,越漂亮的东西越是危险,这只虫子亦不例外。它不仅本身体内蕴含奇毒,中者立仆,更有着一种奇妙的习性,专门以毒为食,见毒则喜,因此有些精擅蛊虫术的伊贺之民,往往会用这种虫子来检验毒素……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确实不用直虎多费口舌,单是看着这只五彩虫子在酒里游来游去,时而仰泳,时而狗刨,一副如老鼠偷到了灯油般兴高采烈的样子,再配合刚刚提起的虫子习性,只要不是太蠢,基本就能立刻反应过来。
而田鹤之方显然一点都不蠢。
她垂下眼睑,避开直虎的目光,沉默了好一阵子,突然一声轻叹:“直虎大人,您其实应该乖乖喝了这杯酒的。”
“为何?”
“因为这杯酒里放的毒,只会让您暂时昏睡,不省人事,却不会伤及性命。但既然您不愿喝敬酒,那……”
话音中似乎有些失望,也有些苦恼,田鹤之方同时把手一松,握着的酒杯失去支撑,向下一坠。
咔嚓!
顿时碎得四分五裂,酒液飞溅!
同一时间,坐着的直虎蓦然把头一歪,只听“嗤”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几乎是擦着她的耳朵过去,呼啸着钉在了桌上。视线一扫,却是一支忍者常用的手里剑。
“事情可能就会……变得很难看了。”
田鹤之方的后半句话这才响起。
“是吗?”
直虎看着那支手里剑,表情不变,只把眉毛微微一抬。
下一刻,本来只有她与田鹤之方两个人在的房间里,随着后者酒杯掷落,倏然多出了好几道杀气腾腾的身影。
这些人之前大概是藏身在房间与墙壁的暗处,以及隔扇之后,只等信号一起,登时齐齐冲出,长刀短匕暗器,四面八方,朝着直虎招呼过来!
变故刹那,危机临身,却见直虎不紧不慢,左手一翻,掌心一按,那支手里剑连带着整个桌子,还有原本摆在桌上的各种零碎事物,譬如酒盅与下酒的小菜等等,竟被这轻轻一拍,拍得飞在了空中!
噼里啪啦一通乱响,这突来之举,显然超出了袭击者们的预料,落下的刀刃要么砍碎了酒盅,要么劈断了空碗,有的人更被酒水溅了一脸一身,正在慌里慌张抹着眼睛。
同时女子出手如电,右手已抓住了一对筷子,她坐在原处,身子微微一侧,两根筷子往上一探一夹,竟准而又准地夹住了一截锋利刀锋!
“撒手!”
叱喝声中,筷子随手腕一转,那握刀之人只感到一股大力汹涌扑来,坚持不住,不由自主松开了手指。下一个瞬间,不等他试图重整旗鼓夺回兵器,喉咙已是一凉、一痛……
直虎手里的两根筷子,此时只剩下了一根。
她再随手一插,把这根筷子深深扎进了另一个人的手背,还没等对方发出一声惨叫,乍然又见寒光一闪,方才那人握持不住的短刀已被直虎劈手抢来,干净利落的一招,见血……封喉!
鲜红的血珠滚落在刀尖之上。
直到此时,直虎方才长身而起,反握染血短刀,依旧是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可平素淡然的眼神里,却蕴含着一股熊熊怒火。
而方才电光石火之间,她端坐不动,仅凭一双筷子,夺刀杀人,如行云流水,尽显杀伐本事。
纵使在场田鹤之方安排的这些俱是精英死士,个个果敢勇猛,悍不畏死,但骤然看到这般雷霆手段,在气势上面仍是不由自主地被压了一头。
尤其是当女子凛凛威风地站在那里,视线一扫,被她对上目光的所有人竟都是心头一颤,有的甚至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尽管人数上占得优势,一时之间,竟没有一个人敢再出手。
“田鹤夫人。”
直虎这边却也并未主动进攻,以眼神威慑了一众刺客之后,她便收回目光,再度望向这出戏目的“主人公”——与那些被吓到的刺客不同,田鹤之方居然还好端端坐在原处,嘴角嗪着一丝令人捉摸不清的笑意。
“……是从何时开始的?”
只听直虎沉声问道。
看似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只有两名当事者明白其中的意思。
田鹤之方淡淡地笑了一下:“自然是最初的时候……伊贺的蛊术妾身早有耳闻,确实神妙不凡。可惜呀,即使是这只见毒则喜的‘恶虫’,好像也察觉不到太过稀少的毒素……否则的话,妾身的这个小伎俩早就被揭穿了。”
“所以……从我第一天到曳马起,你就已经开始在饭菜里面下毒了么?”直虎目光更冷。
“不止是饭菜,平时屋里点的熏香,还有妾身自己用的脂粉等等……诸如此类,各种不至于令人怀疑的地方。因为害怕被直虎大人您提前发觉,妾身每次只敢放一丁点的毒药进去,再配合您的身体情况调整用量。所幸功夫不负有心人,不枉妾身坚持这么久,终于见效了。”
话音未落。
原本昂然挺立的直虎终于坚持不住,一个踉跄,手中的短刀也掉在了地上。但她依旧紧紧盯着田鹤之方看:“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这嘛……直虎大人不妨先安心睡个好觉,等睡醒了,自然也就明白答案了。”
田鹤之方悠然答道。这个回复明显没能让直虎满意,然而还来不及进一步逼问,晕眩感如排山倒海而来,她拿手捂住额头,身子在原地晃了几晃,终于栽倒在地。
可即使她已经倒在了地上,双目紧闭,一副昏迷不醒的样子,田鹤之方与其他几名幸存刺客却仍在小心翼翼地观察,直到确认对方不是假扮,而是当真昏了过去,其中一名刺客才陡然吸了口气,手中刀锋一扬,眼看便要挥落——
“住手!”
田鹤之方一声叱喝。
“什么意思?”那名刺客竟当真动作一顿,望了过来,“别忘了,骏府交代的是杀了井伊直虎。”
“你们的任务是配合妾身行事,而非自作主张。”
“……”
“放心吧,骏府馆那边稍后由妾身去解释,不会让你们难做的。”
似乎是见气氛有点僵,田鹤之方又放缓了语气,笑了一下,“何况对现在的远江来说,一个活着的井伊直虎,要远比一个死掉的直虎更好用,连妾身都能看出的道理,寿桂尼大人更加没理由不懂……要是你们在这直接一刀杀了她,回去之后才会被问罪呢。”
“骏府馆还问不了我们的罪。”
那为首的刺客一边冷冷地回答,一边却把手里的兵器缓缓放了下去。
“这是当然,要是没有风魔一族的各位鼎力相助,令井伊直虎掉以轻心,妾身也无法这么顺利就擒下对方。”田鹤之方笑意更深,“最后还有一件小事,想请几位风魔大人帮个忙。”
“什么事?”
“还请各位尽快将井伊直虎中毒昏迷的消息散播出去,最好再加油添醋一下,尽量让其他人——尤其是驻守在此的井伊家之人——把这件事与刚刚回来的井伊直亲扯上关系。”
“也就是煽风点火吗?”那刺客撇了撇嘴。
“正是,对几位风魔大人而言,这种区区小事应该易如反掌才是。”
“那还用说。”
为首的刺客冷哼一声,“既然井伊直虎已经被擒,我们也算是洗脱了前头领失误的耻辱……主上交代的任务就此结束,从今以后,风魔一族与你们再无关系。”
“哎,可惜呀……妾身还以为能够趁此机会,结交一番箱根山的英雄豪杰呢。”田鹤之方笑吟吟地答道。
不过这一次几名风魔忍者没有再回话,转身就走,就连同伴的尸体都不曾收拾,与昏过去的直虎一起留在了原地。之前还散发着淡淡清香的房间,此时却充满了血腥的气息,闻着多少令人反胃。
等那几人彻底走了,田鹤之方这才笑着摇头,“会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叫唤。闻名不如见面,箱根山的英雄好汉们真是一群可爱的小狗……还不如一位田野乡间的出家人呢。”
这句话也不知道她是对那几个不在这儿的风魔忍者所说,还是说给地上那名闭目不醒的女子听。
不管哪一边都听不见就是了。
“直虎大人啊直虎大人,您确实很厉害,可惜……有点太厉害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你在短短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做了很多人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情,固然引人钦佩,可也正因如此……注定要盟友反目,众叛亲离。
“不过您最大的失误,大概就是与饭尾连龙一样,都没有猜到妾身其实是寿桂尼大人早早设下的暗桩……连你们都明白曳马城的重要性,那位大人又岂会不知?只要比其他人更早一步落下棋子,就能在对局中占得先机,这么简单的事情,能做到的人却是寥寥无几。
“呵呵……接下来只要等风魔的诸位把这个消息发酵出去,井伊家里各怀心思之人,自然会跟着推波助澜。裂痕一旦出现,便再无法弥补,最后唯有……四分五裂。”
她语气悠哉地说着话,像是落下反败为胜一子的棋手,正在得意洋洋炫耀着自身的本事。最后再看了一眼直虎那闭目不醒的姣好脸庞,田鹤之方随即转过头去,望向遥远的西边。
“不出意外的话……井伊谷如今也该出意外了。”
……
井伊谷内,意外杀机!
情况太过突然,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奥山篠唯有呆呆地仰起脸,眼睁睁望着那短刀越飞越近,在视野中越变越大,仿佛下一个瞬间就要洞穿她的眉心……
但疼痛未至,先见灰影一闪!
一道身影不知道从哪里扑出,双手一合,居然在最后关头夹住了这把锐利的尖刀。蹲踞在房梁上的那名蒙面人似乎也没料到这一着,两眼瞪大,呆了一呆,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好痛!”
却听得一声哀嚎,“空手入白刃”的来人慌慌张张把手分开,任凭短刀“当啷”落地,一边哭丧着脸看向自己的掌心。奥山篠站在他的背后,目光下意识跟了过去,只见那手掌上已经多出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可能是被刚才那把刀划出来的……
“……”
“……”
一时之间,气氛竟有些尴尬。不管是黑衣蒙面的刺客,还是后面这位空手入刃、白刃伤手的来人,都让奥山篠满心迷茫,脑子里完全转不过来。
或者说她只来得及意识到一点:
黑衣人要杀她,另一个人则是赶来救了她一命。
但……
“好痛啊!”
这个救了她的人,好像稍稍有点……不靠谱?
没等奥山篠想好是该开口提醒一下对方敌人还在面前,又或者是关心一下来人的伤势,房梁上那黑衣人突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蓦然一跃而下,却没有进攻过来,而是一翻身,夺窗而逃!
那身法迅捷如飞鹞,几个起落间,已经远远地掠了出去,普通人根本追之不及——何况来人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伤势上,正在“呼呼”地不停吹气,一点要去追的意思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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