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白不醉人
与她不同,直虎依旧神采奕奕——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八寻总觉得对方的嗓音听着好像要比平时……更有精神一些。
或者说不止一点。
明明昨天晚上……虽说早就知道两个人的体力天差地远,可当这种差距明晃晃摆在面前,还是令她稍微有点不服气,所剩无几的大丈夫之魂在意识深处高声咆哮,顿时又有一股熊熊之火,直贯天灵!
忽然,直虎的气息去而复返,软软温温的某物,如蜻蜓点水,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碰,一触即分。
火焰一下子就熄灭了。
盲女乖乖地躺在被褥之间,听着对方打开门走了出去,脚步声逐渐远离,只觉得身体依旧累得够呛,脑子里的念头也是断断续续,并不清晰。
只是呆然嗅着房间里残余的味道。
今天的直虎身上少了一缕清香,却相应多了几分浊酒的馥馥芬芳,一时之间,竟让八寻有些陌生和不习惯。原来阿永喝起酒来也这么厉害,大约只比自己稍逊一筹了……
她优哉游哉地想着,过得片刻,又听见直虎端着一碗水回来,放到旁边,又关切地问道:“感觉如何,能坐起来吗?”
“别把我看得那么娇弱。”
八寻抬了抬下巴,不服输地答道。
“抱歉。”
直虎笑了一下,于是当真没有帮忙,只在边上静静看着盲女摇摇晃晃,晃晃悠悠,费力地想把自己从被褥间挣扎出来。
只可惜平日里能仗剑杀敌,也能弹琴奏乐的这一双纤纤素手,如今却实在用不出什么力气,抖得简直像是刚出生的小鹿一般,好不容易支撑着身子,坐起到一半,气劲一松,猛地又跌了回去。
前功尽弃。
“……”
“……”
倘若换成其他几位损友在此——譬如天某某衣或者千某女,见到这一幕多半不会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直虎却连一个字都没说出来,甚至明知八寻注意不到,也还是把嘴角一瞬间浮现出的笑意硬生生压了下去。
“来,我扶你起来。”
“……哼。”
自家人知自家事,八寻即使内心不甘不愿,但越发强烈的口渴还是让她放弃了矜持,接受直虎的援助,坐起身来,又就着碗喝了几口水。
久旱逢甘霖,沙沙的喉咙这才变得舒服了一点。
“抱歉,昨天晚上我做得有点过……”
“谁说的?”
“恩?”
“这点程度对我来说轻轻松松、简直就是驾轻就熟、行有余力、应付裕如……”输人不输阵,无论实际情况如何,反正气势上肯定不能认败。
八寻嘀嘀咕咕,絮絮叨叨,把脑海中一时间能想起来的词汇都用了个遍,直虎只是用温暖的目光看着她,待到前者词穷,方才微微一笑:“我家的八寻当然很厉害了。”
“那是自然……等等,谁是你家的了?”
“不是吗?”
“不是呀。”
“呵呵……那就当做不是吧。”直虎平时的性格就很温柔,可今天好似变本加厉,不管盲女说什么,皆是一副温顺的态度,顺着毛捋,反倒让人无计可施。
于是到得最后,八寻只能摸索着抱住自己的拐杖,一翻身又躺了回去。
此时大约是正午时分,阳光炽烈,屋内又没有空调风扇等物,她在被褥里躺了一会,便觉得热到不行。
“来。”
直虎趁机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不要。”八寻严词拒绝。
“来嘛。”
直虎却仿佛没有听见一样,再度发出邀请。
这种奇妙的拉锯战又持续了一阵,八寻终于先一步败下阵来:“非要黏在一起做什么,好像还嫌不够热似的……”她小声咕哝着,倒是乖乖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膝枕这种事情,如果要让人觉得舒服,对“硬件”的要求其实一点不低,弹性、肉感、还有具体的坐姿与力度等等,其中着实有着深奥的学问,外行人哪怕穷极一生,也很难完全掌握此间精髓。
但直虎多年习武,身材高挑,体格匀称,又从很久以前就以天智姐妹为对象,勤学苦练,终于成就了精湛的膝枕技艺。
后来与八寻逐渐亲近之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当两人单独相处,直虎总会以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借出大腿,让八寻躺在上边,一面轻轻抚摸着对方的发丝,或者揉捏耳朵、后颈与脸上的穴位,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直到八寻睡着为止。
最开始的几次,盲女姑且还有些害羞,慢慢也就习惯了。
今天的话只是因为情况特殊,一时间有点拉不下面子而已,等她拗不过直虎,依言躺下,感受着那只手帮自己按摩着穴位,温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慢慢的,两人间似有若无的尴尬气氛已如春雪消融,又回到了平日里熟悉的氛围。
“还热么?”
“有点。”
“心静自然凉,要不然我念一段佛经给你听?”
“算了吧,这种时候就让佛祖大人稍微闭一闭眼睛好了……”
“也是……呵呵。”
近在咫尺的轻笑声中,八寻侧身躺着,居然真的感觉内心清净了下来。而一旦静下心,难免便有各种各样的思绪涌了上来,其中有些是她此前从来不曾注意过的,有些却是她刻意忽略,不去理会的。
对于直虎的想法,究竟是属于哪一类呢?
就连她自己一下子都得不出答案——人心复杂,或许有些东西原本就没有答案可寻,无非是事到临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她如此想着,忍不住露出一个苦笑。
在这种距离与姿势之下,她的这种表情变化自然避不开直虎。
“怎么了?”女子轻声问道。
“没有,我只是在想……阿永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这嘛……我一下子还真想不起来了。八寻你呢?”
“我也不太清楚。”
“看来我们两个半斤八两。”
“没错,两个糊涂虫……不,应该是糊涂蛋才对。呼呼。”
好像不管什么样的东西,只要最后加个蛋字就会突然变得可爱起来,虽然说不出什么道理,但八寻一直这么认为。然而下一刻,她的笑容又淡了下去。
“阿永……”
“恩?”
“我可能要先说一声抱歉。”
“因为什么?”
“在这之前我一直没注意到,不,可能是故意不想注意到……但既然都这样了,实在也无法再继续装聋扮哑下去。”
盲女抬起手来,点了点自己的心口:“如果现在在我这儿的这份心情,就是所谓的喜欢,那我喜欢的可能……可能……”
不等她把这句话吞吞吐吐地说完,直虎已先一步道,“不止我一个,对吗?”
“你……你发现了?”
“倒不如说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没发现呢?”
被这么一反问,八寻顿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得来了一句:“唔姆……”
“要知道,我可是打小看着武流、初芽他们几个长大的,那点小小心思,就算瞒得过别人,又怎么可能瞒得过她们的‘大姊’。还有八寻你也是,咱们两个认识也快有十年了,当初分明还是那么小小一只,现在却……”
“别在这种地方停顿啊!”
“现在也一样可爱。”
“你这可不算是在打圆场。”八寻气呼呼地晃了晃头,想用头发去瘙对方的痒。
可惜这般微弱的反抗立时就被“镇压”了下来,直虎以手代梳,轻轻掠过那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
似乎是想起当年的事情,她的语气不禁又多了几分感慨:“头发倒是变得这么长了……”
“怎么,你更喜欢短发一点吗?”
“不,只要是你,不管长发还是短发,就算你剃度出家,我都一样喜欢。”
“最后那个还是算了……”
“确实。”直虎说着一声轻笑,随后又稍稍用了一点力气,按压着盲女的后脑勺。
她师承南溪瑞闻,对针石之道亦有涉猎,虽然远远比不上正经玩针的羽衣石宫,但基本的人体穴道什么自是了然于心,此时调整着力道,为某人按摩消解昨夜残留的疲劳,一边也在思考并组织着言语。
“如果你是因为这件事想向我道歉的话,我会接受,但……其实我并不介意这一点。”
有些话她自个已在心里想了很久,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说出来,开诚布公一番,“我始终认为,一个人是无法完全属于另一个人的……每个人最初都有父母亲人,后来又会有朋友、有仇敌、有深爱之人、也有憎恨之人。活在这个世上的这数十年,人们无一例外,皆是背负着宿命,不断积累因缘,而男女情爱,不过是其中的沧海一粟罢了。
“有固然好,而即使没有这方面的经历,日子也还是这么一天天地过。我虽不曾刻意追求过这类缘分,但既然缘分来了,便不妨好好珍惜。这份因缘对我而言是如此,对八寻你也是这样。”
一饮一啄,无非命定,即使早已还俗,直虎仍是有着释门子弟特有的豁达,她含笑看着盲女那带着歉疚的侧脸,语气娓娓道来,“换个角度去想,比起独占喜欢的人,让自己也喜欢上她所喜欢的人,一步步扩大人际交往,认识更多的朋友,结下更多的善缘,这样不也挺好的吗?”
“这……”
分明自己一开始是想认真谈一谈这个话题,也已做好了惹直虎生气的准备——毕竟事已至此,八寻也总不能继续当她的缩头乌……缩头八极神鳌——然而聊着聊着,不知何时竟反过来变成了她被直虎开解。
这种天翻地覆的转变,显然远远超出了八寻的预计,让她整个人一下子有些愣愣的,脑子转不过来。
忽然,放在她太阳穴上的手指动作一停,紧随其后,昨晚已经品鉴了够多的甘美某物,温柔中又带着几分霸道的气息,再度不由分说地接近了过来。
攻城野战,野战攻城,正面的战场上,忍之魁首终究不敌远江凶虎,先是自家兵马一触即溃,顷刻三之丸也遭攻陷。
随着墙头改旗易帜,转眼之间,不仅是外城方向,就连本丸天守也跟着燃起了熊熊大火……
“但即使我不介意与别人分享,在接下来的一……两个,或者三个时辰里,你都是我一个人的。”
“唔……”
“有意见吗?”
“后半句话没意见,不过再怎么说,三个时辰是不是有点……太、太长了?”
“不长。”
城破在即,白日昭昭。
面对即将在此地发生的壮烈景象,就连佛陀也忍不住闭上了双眼。
……
第三百六十七章 车轮与蝴蝶
三个时辰,也即是六个小时。
六个小时长不长?
八寻用亲身经历回答,一点都不长。
仿佛只是眼睛一闭一睁的功夫——哦,这个步骤可以直接省略——日以继夜,高挂的太阳又已匆匆落下。巫山洛水,洛水巫山,一晌贪欢过后,只余脸上未褪的红潮,以及身体被掏空一样的疲惫。
然而一回生,二回熟,她已非是昨日的吴下阿蒙,没多久就缓过了劲,在肩膀上随意披了一件衣裳,正小口小口抿着温水。
另一边,直虎不愧是名字里带虎的巾帼英雄,即使加起来已经快要两天两夜没睡了,整个人犹自神采飞扬,满面红光,简直像是刚刚才饱餐了一顿,由里到外都透着一股餍足。
当然,这话在某种意义上确实也没说错。
可众所周知,精神的食粮无法完全取代物质需求,先前直虎没怎么把心思放在宴会上,只是草草应酬吃了一点,此后又只顾着感悟生命的大和谐,废寝忘食,心无旁骛,直到两军偃旗息鼓,这才顾得上祭献自己的“五脏庙”。
本以为夜半三更这个点没什么东西可吃,直虎虽然会做饭,却也懒得劈柴生火,想着拿点干粮随便对付几口得了,谁知这边厢战鼓初停,阿秀就笑眯眯拿着饭菜走了进来。
“啊。”
进来的只有阿秀一个,不过直虎目光一扫,立刻就注意到了门外探头探脑的无明。都是近三十岁的人了,此刻却活像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姑娘,视线对上时,居然还煞有其事地做了个鬼脸。
而平素成熟稳重的直虎也一反常态,很孩子气地翻了一下白眼,拿手一指旁边,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随后两手食指交叉,示意无明非礼勿视——
这类手势原本只有八寻自个在用,后来其他人觉得有趣,便也跟着学了起来。
而无明则是点了点背对着她的阿秀,左手比划了一个修验道中指代山岳的印契,再把右手往下一沉,结了个一模一样的手印。
倘若换成其他人在场,估计一时半会还领略不出其中含义,不过直虎当了二十年出家人,最擅长就是跟人打机锋,一眼就明白了无明比划这两下的意思:
“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我才不稀罕看呢!”
拿修验道的手印做这种事,要是让役小角祖师知道了,估计能直接气到从坟墓里蹦出来。
但没等直虎回应,忽然看到无明表情一僵,紧接着就见阿秀气势汹汹折返了回来,也不多话——阿秀一向惜字如金——左手一扯脖颈,右手顺势捂住嘴巴,连拖带拽,就把堂堂楚叶矢众之首,像拖麻袋一样给拖走了。
来去如风,只留下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面片汤。
面片汤在这个时代不算什么稀罕东西,武田信玄就曾经在军队中大力推行过这种食物,把面片和时令蔬菜、酱汤一起熬煮,与上杉姐姐亲自改良的越后味噌并称一时瑜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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