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白不醉人
平心而论，这道眼神配合表情，活脱脱就是一只被遗弃在暴风雨里的小狗崽，哪怕是铁骨铮铮的七尺壮汉，与她视线对上都能唤醒心中的雌……心中的母性。
可惜这一招偏偏对某人无用。
因为根本就对不上视线。
“师父……不要突然把雪塞进我的领子里面，好冷的！”
“谁让你掉以轻心。要是我刚刚拿的不是雪而是其他东西，你现在早就死了。”
“除了师父你，还有谁能这样来无影去无踪的，简直跟个妖怪似的……对不起我错了别搓我的脸哇哇哇哇！”
一言不慎，祸从口出，求饶无用，她只好乖乖放弃挣扎，接受了长达两分三十七秒的“脸颊揉搓之刑”。
等到来人终于把手放开，那两边脸颊早已红了一片，热气腾腾，仿佛刚出炉的面团子。
要是有不知情的人只见到这一幕，大概很难想象得到，这个嘴上没把门的傻……活泼女子，其实便是前两年大名鼎鼎、誉满近畿的年轻剑豪。
林崎甚助重信。
当然，有时连她本人都会忘记自己是叫这个名字。
毕竟在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比起这个正儿八经的大名，还是另一个称呼更加常见。
“民治……你自己一个人偷偷在这干什么？龙子找你找半天了。”
拐杖一放，教训完自家徒弟之后，盲女终于开始提起了正事。
短短一年光阴，对小孩与少年少女而言或许十分漫长，不过到了二三十岁往后，时间似乎就会一下子变得缓慢起来，并不足以给人留下什么肉眼可见的明显变化。
对某位天枫城主而言更是如此。
依然是一米四几的个头，依然是略显稚气的面容，就是可惜早生了两百年，否则肯定与某位拔刀斋很聊得来。
马尾女子——民治丸时常会觉得自家师父好似长不大似的，当初刚见面的时候是什么模样，现在依然是什么模样。
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
大抵就是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对方好似又变得更好看了一点，碍于文化水平有限，民治丸想不出什么准确的形容词，反正在她看来，只觉得师父最近整个人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奇妙的光彩。
尤其是跟直虎大人在一块的时候……
不过每次她提起这个话题，直虎大人倒是没什么反应，师父却总会显出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甚至不惜动用武力让她闭嘴。类似的事情发生过几次之后，民治丸就学会避开盲女本人，只在背后偷偷地说了。
这是尊师重道的表现，才不是怂了呢！
“民治……我感觉你好像在想什么不好的事情。”
“啊？咦！没、没有哦，我什么不好的东西都没有想。”
思绪遭人打断，民治丸心头一惊，结结巴巴地回答道。事实证明她实在很不擅长说谎，但盲女也没有揭穿，只是拄着拐杖，戳着积雪，慢慢往旁边走。
等民治丸回过神来，赶紧亦步亦趋跟了上去。
“师父。”
她以自己的方式字斟句酌了一下，“你现在还在跟小澪闹别扭吗？”
“……”
八寻一言不发，只微微侧过头，面无表情地对着民治丸。后者见状一愣，连忙改口：“哦，我说错了……小澪到现在还是不肯理你吗？”
“民治……你是故意的吗？”
“啊？”
民治丸一脸茫然。
尽管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音节，可其中透露出来的清澈，却宛如天山流水，长夜银河，丝毫做不得假。
八寻拐杖一顿，在雪地里按出了一个小坑，接着轻轻一声叹息：“算了，当我没说……”
“那……”
“而且你说得没错，小澪她……她……她还是……呜，还是不肯理我。”
就光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中途却忍不住停顿了好几次，千回百转，悲从中来，说到最后，八寻甚至还吸了吸鼻子，脸上写满了委屈，“明明不久前还‘妈妈、妈妈’地叫着，每天从早到晚都粘着我不放，可一眨眼……”
“师父你也会眨眼的吗？”
“民！治！”
“对不起我错了您接着说……”
不懂得察言观色一向是民治丸的短处——与长处。多亏了这横插的一句话，把盲女刚刚酝酿出的悲情拦腰斩断，取而代之，她双手撑着拐杖，低着脑袋，身子微微颤抖：“民治，你说……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其实我觉得……这件事应该是师父你的错。”
民治丸吞吞吐吐地回答，“都是因为你死活不肯教小澪功夫，她才会像现在这样跟你闹别扭……话说回来，师父你本事这么好，为什么就是不肯教她呢？”
“因为……”
“因为？”
“因为我不想让小澪受苦嘛！不想让她被揍得身上一块青一块肿嘛！像以前那样，每天开开心心，饿了就吃饭，困了就睡觉，睡醒就出去玩不好吗！有事没事喊着‘妈妈’然后黏在我身边不好吗！为什么要生气啦！”
仿佛压抑已久的思绪终于得到宣泄，八寻越说越是激动，最后更是把拐杖一丢，转身抱住了自家徒弟，一边嘀嘀咕咕地抱怨，一边竟然还委委屈屈地抽噎了起来。
这一抱快如闪电，民治丸根本反应不及，回过神时，衣襟已经湿了一片。她呆了片刻，抬起手来，慢慢扶住了盲女的肩头，靠着力气的优势，把人一点一点往外推。
同时用一种深沉的语气开口道：“师父。”
“民治……”
“你的鼻涕蹭到我衣服上了。”
“……”
盲女垂着脑袋，站在那儿，肉眼可见地发起抖来。
“师父，你很冷吗？”
民治丸兀自傻乎乎地关心道。
……
另一边。
沙沙——
木刀在积雪里拖出了一道长长的痕迹，女孩鼓着小脸蛋，气哼哼地往前走。
一边走，一边还在小声念叨：“笨蛋，笨蛋，妈妈就是大笨蛋！明明教了民姐和鹤姐，却不教澪，哼，偏心的大笨蛋！澪长大之后可不要变成这种笨……咦？”
虽然正一肚子闷气，但走路的同时，她也没有忘记留意周遭，也因此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异样：
昨晚的雪下得不算太大，只在地上铺了浅浅一层，却还盖不住整片树林。抬眼望去，林子里开满了银白的“花瓣”，被风一吹，晃动间，颇有一种与真正花朵迥然不同的韵味。
但对于一个只有五六岁大的小孩而言，要她欣赏这般风韵未免有些强人所难，小澪之所以将视线投向那片不远处的树林，并非是因为风景，而是察觉到了雪地里的一行嫣红。
那红色的痕迹斑斑点点，从洁白的雪地里一直延伸到树林之中，从这边看过去，即使有阳光洒进林间，内中的景色依旧显得朦胧不清。
隐约竟似一头猛兽蹲伏，择人而噬。
“怎么办呢……”
小澪望着那雪里的血迹，脸上露出犹豫之色，似乎心中正在天人交战，迟迟拿不定主意。
但她最终还是猛一咬牙，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木刀……
然后丢开。
转而把双手合拢起来，在嘴边比成了喇叭的形状，深吸一口气，大喊道：“妈妈——”
遇事不决叫家长。
澪今天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
第三百六十九章 优美的家乡话
“妈妈……”
女孩缩着肩膀，小手扯住自己母亲的衣袖，稚嫩的声音微微颤抖，其中满是担忧，“那个红色的姐姐……会死掉吗？”
光看这一幕，很难想象到就在仅仅半个时辰之前，她还正与自己口中的“妈妈”闹着别扭。
不过想想也正常，毕竟有句俗话说得好：“孩子的脸，六月的天”，这种岁数的孩子一向是过去来得快，去得也快，小小年纪又不至于端着架子下不来台。
生气的时候固然难哄，一旦气头下去了，便又回到了平日里乖巧的模样。
不知道别人家里是什么情况，反正小澪始终如此，倒是令人省心。
八寻这边刚抱着自家徒弟委委屈屈哭了一场，脸上泪痕未干，蓦然远远听见一声呼唤，当场再顾不上“清算”民治丸的无忌之言，师徒两人急急忙忙就赶了过去。
不过急归急，内心却并不怎么担忧——澪向来听话懂事，明白现今世道混乱，从来不会独自行动，要出门时总是会先跟城里的长辈报告一声，得到了许可再行动。
今天更是有杂贺萤与阿笔两人在旁守护，前者自不用言，阿笔乃是土蜘蛛一族宿老闲风斋的孙女，虽是年纪轻轻，却已练成了一身不俗的本领。
尤其是在伊贺平定之后，她按照爷爷的吩咐留在了天枫城，说是担任侍女等等，其实平时多是负责照看小澪，而在闲暇时候，自然也有不少机会接受八寻本人指点，武艺忍法更是突飞猛进。
到如今论起单打独斗，已经勉强不逊于勾坂甚内了……
咦，这么一说，感觉好像也不是很强嘛？
无论如何，反正有她们两位在场，又是在天枫城周遭这一亩三分地上，八寻实在不觉得小澪会遇上什么不得了的麻烦，所以才敢把人放出去乱跑。何况就算当真遇见了杂贺萤与阿笔联手都应付不来的强敌，无论如何，开一枪的时间总是有的。
如今没听见铁炮的轰鸣声，说明问题不大……总不能两个人绑一块被瞬间秒杀了罢？
要是放在后世虚构的作品中，这个想法无疑会变成某种伏笔，甚至教人抱憾终身，然而这是现实，一般情况下不会出现如此戏剧化的发展，当八寻领着民治丸一前一后匆匆赶到现场，
还没喘匀一口气，小澪已经飞快地扑了过来，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拼命地摇晃着盲女：“妈妈妈妈，林子里有个红色的大姐姐，身上好多红红的！快，快帮她！”
“红色的……大姐姐？”
小孩子的言语描述总是一阵见血，由于太过简单明了，反而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所幸在场不止澪一人，听杂贺萤与阿笔解释过后，盲女这才得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整件事情并不复杂，一句话就能解释清楚：有人身负重伤，在林子里昏了过去，一路残留的血迹碰巧被小澪发现。善良的女孩当然不会见死不救——这点倒是与某人如出一辙。
而说来凑巧，这位晕倒在树林里的伤者对八寻而言并不陌生，而是实实在在打过交道的熟人。
……
“妈妈？”
又是一声轻唤，将盲女从思考中拉了回来。她摸摸女儿的脑袋，安慰道：“放心，你南姨很厉害，有她帮忙，那个大姐姐一定可以平安无事的。”
“是这样吗……但南姨自己也总在咳嗽，还有吐血。她真的很厉害？”小澪一脸怀疑。
“唔。”
这句话说得实在很有道理，竟让八寻一时间该如何辩解。不过幸好就在此时，紧闭的房门被人“唰”一下打开，小南拿毛巾擦着手上的血，慢悠悠走了出来。
只见那双微往上翘的眼角一眯一转，笑吟吟地看向了女孩：“刚才是谁在说我的……咳咳……我的坏话呀？
一边说话，她一边无比自然地拿掌心捂嘴咳了两声，又把血随手抹在毛巾上。这套动作行云流水，显然吐一两口血对小南而言压根不算什么。
但澪肯定不这么想。
她脸上的担忧之色更深了几分，然而在此之前，对上小南的目光，女孩还是缩了缩脖子，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对不起。”
“没关系没关系，这点小事我可不会放在心上。”
小南笑着摆了摆手。
八寻却在旁边悄声嘀咕：“哼，虚伪……要是真的没放在心上，那你干嘛还要让澪道歉。”
眼波一转，小南正待反唇相讥，谁知澪更快了一步：“妈妈你不是说过，做错了事情就要好好道歉……澪不该说对不起吗？”
“唔……确、我确实这么说过没错。”八寻被自家女儿这话给噎了一下，稍稍一顿，再有点磕磕绊绊地回答道，“澪你做得很好。”
顺带又摸了摸头。
“嘿嘿。”
澪一脸高兴地笑着，就连两眼都弯成了小小的月牙，又窝在盲女的怀抱里，把头一仰，抵住了后者的下巴。
小南幸灾乐祸地看着这一幕：“我一早就跟你说过了……咳咳，不要成天这样溺爱你家女儿，很容易把人教坏的。”
“无所谓，反正我家澪又聪明又懂事，根本不怕长大了变成小坏蛋——对吧？”说到最后，八寻还煞有其事地向着女孩确认道。
“对——”
不知道小澪究竟有没有听懂，总之是很有精神地应了一声。
“你们两个真是……”
小南摇了摇头，颇有一种鸡同鸭讲的无奈。
上一篇：我的聊天群友为什么都是外传人物
下一篇：妖尾：接收动漫角色的我无敌了